新世紀兩岸新詩史寫作現(xiàn)狀及整合構想

陳 衛(wèi)

（福建師范大學文學院，福建福州，350007）

中國新文學研究作為一門新的學科，1920年代末在大學中文系開始興起。九十余年過去，現(xiàn)已成為一門獨立的學科，中國新詩作為其中一個研究方向，已有一支頗有生氣的研究隊伍。

新世紀以來，按時間劃分，中國新詩史著作出版了多部?，F(xiàn)代新詩有朱光燦的《中國現(xiàn)代詩歌史》（山東大學出版社，2000）、陸耀東的《中國新詩史》（一、二卷，長江文藝出版社，2005和2009）、沈用大的《中國新詩史》（福建人民出版社，2006）等；當代新詩史著作有洪子誠、劉登翰的《中國當代新詩史》（人民文學出版社1993初版；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修訂版）、程光煒的《中國當代新詩史》（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整合現(xiàn)當代時期的有王光明的《現(xiàn)代漢詩的百年演變》（河北人民出版社，2003），謝冕等10位學者合作的《百年中國新詩史略》（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就臺灣詩歌史而言，現(xiàn)有四部：除上世紀八十年代古繼堂的《臺灣新詩發(fā)展史》（人民文學出版社，1989）外，新世紀有古遠清的《臺灣當代新詩史》（文津出版社，2008年），還有章亞昕的《二十世紀臺灣詩歌史》（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以及臺灣學者張雙英的《二十世紀臺灣新詩史》（五南圖書出版有限公司，2006）等。

新詩史的寫作由于國家政治、時代變化和學科發(fā)展不同步，兩岸詩學處于油水分離狀態(tài)。洪子誠和劉登翰也許因為合作著史的關系，詩歌史初版分成大陸與臺灣兩個板塊；再版再為大陸與臺港澳兩分法，似沒有融合趨勢。程光煒的詩歌史基本以大陸詩歌發(fā)展為研究對象。王光明的著作試圖去除詩歌的時間界限，將臺灣詩歌和大陸詩歌置于一起研究，在整合方面取得一定的效果，但是作為詩歌史，時間上的脈絡不太分明，詩歌研究范疇還有待擴展。

1986年大陸學者就已經(jīng)提出“重寫文學史”，所以才有了以上詩歌史著作的出版；2006年，臺灣學者張雙英在《二十世紀臺灣新詩史》中提到在臺灣新詩研究地位：“‘新詩’成為越來越受學院正視，成為正式的大學課程，以及越來越多的學術研究以它為論述課題之下，‘新詩’的歷史定位應可算是屹立不搖了”。可見，兩岸研究者都意識到詩歌史已經(jīng)成為重要的研究方向。就在兩岸經(jīng)濟、社會關系壁壘格局打破的同時，兩岸新詩史整合的時機也已到來。兩岸新詩史的整合是現(xiàn)代漢詩整體觀念下的需求，對兩岸詩歌分流的校正，整合過程中所出現(xiàn)的一些對照性研究將有助于詩歌發(fā)展，并且為全球化的漢詩寫作與研究起到引導作用。

一、文學史中的新詩研究

1920年代末開始，隨著清華大學的朱自清、武漢大學的沈從文、蘇雪林和北京大學的廢名等在中文系開設新文學研究課程，肯定新詩的合法性。新中國成立后，王瑤的《中國新文學史稿》、劉綬松的《中國新文學史初稿》等文學史著作出版，把新詩納入現(xiàn)代文學體系，在現(xiàn)代文學形成獨立學科之時，中國新詩也成為一個獨立的研究方向。

然而，由于政治的關系，臺灣文學自新中國成立后就從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銷聲匿跡，直到80年代中期，大陸與臺灣恢復政治往來，臺灣文學才作為中國文學的一部分出現(xiàn)在文學史中。不妨以近年出版的三部文學史為例，了解一下臺灣文學（詩歌）在大陸文學史中出現(xiàn)的情況。

朱棟霖主編的《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1917～2000》（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下冊第四、五章為臺灣文學，其中第五章第一節(jié)設置了臺灣新詩，講的是60年代的余光中、洛夫、痖弦、鄭愁予、葉維廉、楊牧等幾位詩人。而在十一章有關90年代的臺港文學中，詩歌缺失。

曹萬生的《中國現(xiàn)代漢語文學史》（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是涵蓋文學、影視、網(wǎng)絡文學的一部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史，臺灣、港澳以及旅外華人的現(xiàn)代漢語作品在教材中有獨立的三章。其中第四十八章為臺灣文學，詩歌與散文一同安排在第二節(jié)，簡單地分成四個時間段，只敘述了20世紀上半葉詩歌，臺灣現(xiàn)代派、鄉(xiāng)土派以及多元詩壇；詩人則只論到余光中和紀弦兩位。

朱壽桐主編的《漢語新文學通史》（廣東人民出版社，2010）應是一次更大規(guī)模整合大陸、臺灣、港澳、馬華、新加坡等地區(qū)的漢語文學史著作。當代部分從第六編到第九編，設計為上編和下編。上編為大陸的文學史，下編則為大陸之外的漢語文學史，臺灣文學為不可忽略的論述對象，而重點又在討論時代思潮對臺灣文學的影響，書中談到的軍中文藝、戰(zhàn)斗文藝、懷鄉(xiāng)文學、現(xiàn)代文學潮、后現(xiàn)代文學潮等都是時代的產(chǎn)物。在時代背景的描述之外，詩歌發(fā)展歷史有相對完整的表現(xiàn)。50年代主要談“徘徊在傳統(tǒng)和現(xiàn)代之間的懷鄉(xiāng)詩”（第六編下二十九），在有關現(xiàn)代文藝的復興的潮流中談及現(xiàn)代詩社、創(chuàng)世紀詩社、藍星詩社的創(chuàng)作情況（第七編下三十四）以及清算現(xiàn)代詩的批評（第八編下四十二），另外還談到孟樊的后現(xiàn)代詩觀和林耀德的詩（第九編下四十七）等。

文學史寫作有一定的標準性，有的是由各文類組成的文學歷史，著重研究文學思潮影響之下某種文類的演變，稱為文體史；有的以研究文學社團為主，稱社團史；有的以文學論爭為主，稱論爭史；也有的可能就是一部思想史。詩歌史在綜合性的文學史研究中，要服從文學史的整體寫作情況，因此，一些不符合研究指向的話題或角度不合適的詩歌現(xiàn)象很可能會被撇開或忽略不計。從現(xiàn)有大陸出版的文學史看，在詩歌史構架中，詩歌社團相對成為一條重要的寫作線索。近年來隨著新研究方法的引入與改造，詩歌文本細讀得到空前重視，詩歌讀者的感受也為研究者重視；媒體研究和傳播學推廣后，詩歌傳播方式、報刊雜志的編輯出版等情況、文化與詩學交流等都成為文學史的考察對象?？梢娢膶W史中的新詩史研究還有著較為廣闊的空間。

二、中國新詩史與臺灣詩歌史的出版情況

新時期較早出版的“中國新詩史”是祝寬的《五四新詩史》（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87），這部新詩史以介紹五四時期的革命性詩歌為主，重點介紹《新青年》、《新潮》、《星期評論》、《覺悟》等刊物的代表性詩人，強調詩人的革命特征，唯郭沫若單列一章，肯定他為現(xiàn)代中國詩歌的奠基者，《女神》唱出了“時代精神的最強音”。

新世紀后陸續(xù)出版的新詩史著作有朱光燦、陸耀東、沈用大等人的新詩史。大陸的“中國新詩史”年限基本限定在1916～1949年之間。朱光燦的《中國現(xiàn)代詩歌史》基本以個體詩人詩作的論述為主。陸耀東的《中國新詩史》將詩歌分成三個十年，以社團、刊物的詩人研究為主，并對每一個時期的詩歌現(xiàn)象作出說明。沈用大的《中國新詩史》也是以三個十年為時間線索，在社團、重要詩人詩作研究之外的附錄中，鉤沉了不少從未寫過文學史的詩人。謝冕等人合著的《百年中國新詩史略》則以十年為一期，對重要詩歌現(xiàn)象、刊物、社團作出說明，大陸與港臺同置于一個時代中。王光明的《現(xiàn)代漢詩的百年演變》從問題展開追索，對現(xiàn)代漢詩的語言形式、詩歌風格及主題演變、詩學理論等進行宏觀研究。洪子誠、劉登翰合著的《中國當代新詩史》以時代為經(jīng)，現(xiàn)象為緯，論及50年代到90年代的詩人隊伍、詩歌形態(tài)、刊物出版、詩歌傳播與詩歌現(xiàn)象，“地下寫作”、民刊等在修訂版中得到較為充分的論述。程光煒的《中國當代新詩史》在時間上三分，50～70年代為一期，80、90年代各為一期，有突破性的是增加了對文革詩歌的敘述，并且對親歷的世紀末詩歌爭論、問題展開和特殊的詩歌現(xiàn)象有較為詳細的論述，著作關注詩歌發(fā)展中的新變因素，對詩歌理論工作也有一定的關注。

新詩史的寫作由于國家政治、時代變化和學科發(fā)展的不同步，大陸與臺灣的兩岸詩學處于油水分離狀態(tài)。如洪子誠和劉登翰也許因為合作著史的關系，詩歌史初版分成大陸與臺灣兩個板塊；再版再為大陸與臺港澳兩分法，似沒有融合趨勢。程光煒的詩歌史基本以大陸詩歌發(fā)展為研究對象。王光明的著作試圖去除詩歌的時間界限，將臺灣詩歌和大陸詩歌置于一起研究，在整合方面取得一定的效果，但是作為詩歌史，時間上的脈絡不太分明，詩歌研究范疇還有待擴展。

不過，新世紀第一個十年的中后期，是臺灣新詩史寫作與出版的重要收獲期。此前古繼堂的《臺灣新詩發(fā)展史》（1989）是一部破冰之著，“大陸和臺灣在內的第一部臺灣詩歌史”①。著作從五四時期一直論述到70年代末?；究蚣苁牵簩⑴_灣詩歌置于中國詩歌中，強調臺灣新詩在中國新詩中地位，并且注意臺灣詩歌與政治發(fā)生的關系。在論述上，以社團和詩群為主，對詩人代表作、風格都有熱情詩意的評論。由于著作流露出統(tǒng)戰(zhàn)性質，曾為兩岸詩人議論。

2008年古遠清出版的《臺灣當代新詩》在覆蓋古繼堂論及的著名詩派、詩人之外，另延續(xù)了將近二十年的詩歌史內容：著名詩人在70年代末之后的重要作品，以及新起詩人創(chuàng)作、近年來詩歌論爭情況都在著作中得以體現(xiàn)。此著下編時間為1980～2006年，除論思潮、流派、詩人等，還增加了論爭、詩論、詩刊等內容，試圖從多角度構建詩歌史②。

2006年張雙英出版的《二十世紀臺灣新詩史》論述了20世紀臺灣詩歌的發(fā)展狀況。著作不專以詩社或論爭為主，在每個時期中研究問題都有所變化。有對新詩和現(xiàn)代詩的理論闡釋，從臺灣古典詩歌、白話文運動談到初期的臺灣詩人和本土詩社創(chuàng)作。50年代重點關注的則是三個現(xiàn)代主義詩社，論述與時代相關的主流詩為反共詩和戰(zhàn)斗詩，并圍繞西化問題展開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討論。60、70年代增加到對九個社團論述，80年代以后則主要談詩壇實況、政治、經(jīng)濟、社會等因素，對詩歌批評、詩潮、詩社、詩刊、詩選、詩人詩歌分期有總的概括。基本從詩內容和代表詩人寫作風格進行分類論述；下限至90年代，談到臺語詩以及新世代詩人的詩歌活動等。這部專著還有一重要特點是，對重要作家的重要作品進行文本細讀，體現(xiàn)出這是一部關注詩歌本體發(fā)展的詩歌史。

2010年章亞昕出版了《二十世紀臺灣詩歌史》，其價值在于把臺灣的漢學運動與舊體詩創(chuàng)作、日文寫作納入研究范圍，指出臺灣詩歌藝術發(fā)展的鐘擺式結構，主要論及現(xiàn)代詩社、藍星詩社、創(chuàng)世紀和葡萄園、笠詩社等詩社及代表作者，并從宏觀角度對臺灣的詩歌發(fā)展進行描述，關注其演變特點及社團之間的互動，對二地的相互性研究、詩歌交流都作了一番梳理。

三、詩史整合的參考著作

還有三部重要的非詩史著作，有整合之舉，特提出參考。

一部是劉福春編撰出版的《新詩紀事》（學苑出版社，2004），可為兩岸詩史整合提供新的思路。劉福春突破洪子誠和劉登翰新詩史著作中依據(jù)地域而進行的板塊式分割狀態(tài)，尋找文學的共時性特色：所記之事有關“新詩創(chuàng)作、出版、活動”等史事，“既要忠實于歷史又要有新的發(fā)現(xiàn)，盡可能地展現(xiàn)當時的歷史的風貌和上一世紀新詩創(chuàng)作的成就，勾畫出新詩演變的曲折軌跡，還原其原本的豐富與復雜”③。《紀事》以1917年的新詩為發(fā)生背景，一直記述到2000年。作者將大陸與港臺澳三地一同出現(xiàn)在這部按時間順序編成的集子中。采用并列方式，陳列大陸與三地的資料信息，讓讀者或研究者直接去感受同一時間不同地域的時代氛圍、文學特色。比如，1955年9月，臧克家發(fā)表《一首有力的諷刺詩——寫李萬銘反革命政治流氓事件》，臺灣《公論報·藍星》發(fā)表羅門的《青春你遠去了嗎》、白《錯誤》、向明《黃昏》等詩。再如1957年間，當大陸《作品》刊出《為社會主義歌唱》、《寫在農(nóng)村黑板報上的小詩》、《青年墾荒隊》時，臺灣刊登的是《神之證道》和《中國詩的傳統(tǒng)》等詩文。一種為工農(nóng)兵而寫，一種是為神、為傳統(tǒng)而寫。材料的客觀性在無形中形成意識形態(tài)的對比，給研究者以闡釋的動機。

另一部是奚密的《現(xiàn)代漢詩：一九一七年以來的理論與實踐》（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8）。奚密忽略大陸或臺灣地域性創(chuàng)作的差異，而是以詩歌文本為研究基點，選取五個角度對現(xiàn)代漢詩進行研究。比如第一章《詩的新向度：從傳統(tǒng)到現(xiàn)代的轉化》談論的是現(xiàn)代漢詩寫作與接受的理論性問題。以廢名詩歌《街頭》為例，捕捉其現(xiàn)代詩質，并與李商隱的《登樂游原》進行對比，從接受角度闡釋寫作者與讀者的時代性差異，深入研究詩人與讀者之間的關系。第二章《流放與超越：作為悲劇英雄的詩人》探討意象演變的問題。作者發(fā)掘詩歌中悲劇英雄的原型來自中西方傳統(tǒng)，兩岸詩人都“普遍選擇星星意象作為詩人和詩的中心象征”④；第三章《意象、隱喻，跳躍性詩學》著重探討現(xiàn)代漢詩中的主要修辭手法；第四章《現(xiàn)代漢詩的環(huán)形結構》結合大量的大陸與臺灣的現(xiàn)當代詩歌，從形式上闡釋現(xiàn)代漢詩共同的結構特色；第五章《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創(chuàng)新的繼承》分析漢詩中的傳統(tǒng)因素作用。以卞之琳為例，剖析卞詩來自佛道與西方詩學影響，并以鐘玲、楊牧等人詩歌為例，探討反傳統(tǒng)的創(chuàng)作形態(tài)。論著沒有強調兩岸詩歌差異，而是統(tǒng)一在現(xiàn)代漢詩的整體格局中，密切關注現(xiàn)代漢詩的實質特色及其與傳統(tǒng)、世界文化的關系。這部著作為兩岸詩史整合提供了新的寫作向度。

古遠清的《海峽兩岸文學關系史》（福建人民出版社，2010）是第一部梳理兩岸文學關系的著作。作者詳細探討了兩岸政治格局與文學關系，把兩岸文學交往史分為四個時期：1949～1979年軍事主宰時期，兩岸文學關系的對抗與隔絕、1980～1987年和平對峙時期，兩岸文學的開啟與曲折發(fā)展、1988～1999年民間交流時期，兩岸文學的互動與沖突、2000～2007年“阿扁時代”，兩岸文學關系的封鎖與突圍。著作以大量的歷史材料，揭開了在政治影響之下，兩岸作家在彼岸的命運、對彼岸文學的關注和出版情況，以及文學觀念的沖突與交流。

四、整合設想與問題

隨著文學史研究的拓深，詩歌史的寫作也走出了僅為詩人、文本構成的歷史?，F(xiàn)在我們認為一部詩歌史涉及到的常規(guī)因素有：一、時代、環(huán)境影響及影響之下的詩歌現(xiàn)象；二、刊物、社團、出版、傳播、接受等情況；三、詩人詩作分析及文化傳承與風格演變；四、文學史的價值估價等。若要為兩岸當代新詩史構想，筆者認為可以結合以上談及的各著優(yōu)勢，比如以時間為軸，探討兩岸同期發(fā)生的詩歌現(xiàn)象、詩歌理論以及重要的詩歌作者作品的異同；也可以問題為橫截面，展開對兩岸詩歌探索、詩歌論爭、詩歌互動、理論傳播、創(chuàng)作影響等問題的探討。有效借鑒并突破某種局限，兩岸新詩史一定會出現(xiàn)新的面貌。

在設想中，以下敏感問題不能不首先考慮到：

1.臺灣詩歌史和大陸詩歌史所占比例問題。

2.臺灣詩歌作為地區(qū)詩歌進入還是作為民族詩歌進入。

3.如何評價臺灣的反共詩、戰(zhàn)斗詩、政治詩。

第一個問題涉及比例問題，具體情況需要具體分析。因為大陸和臺灣政治、經(jīng)濟目標、文化交流情況在50年代到80年代未開放前是存在很大的差異的，這時期臺灣經(jīng)歷了戰(zhàn)斗詩、現(xiàn)代主義詩和鄉(xiāng)土詩的階段，而中國這一時期基本上屬政治抒情詩時期，詩歌特色相對單一化。此時期進入詩史時，臺灣詩歌的豐富性值得多寫兩筆。80年代，大陸詩歌走向創(chuàng)新階段，這時候，大陸詩歌應為論述重心。90年代以來，隨著網(wǎng)絡的發(fā)展，二地詩歌的發(fā)展差異在縮小，根據(jù)材料可以進行文學史的取舍。

第二個問題，臺灣詩歌史作為地區(qū)詩歌還是民族詩歌進入整體詩歌史，大概要考慮到臺灣與大陸隔絕之時，比如日本統(tǒng)治期，臺灣詩歌保留了更多的本土特色；50年代，臺灣詩歌作者由幾部分人員組成：從來源地分，有外省詩人，有原住民詩人；從職業(yè)分，有軍人，有學者，也有學生等；從詩歌性質分，有現(xiàn)代主義詩歌，也有反映現(xiàn)實的詩歌，還有圖像詩實驗；從語言分，有現(xiàn)代漢語詩歌，也有臺語詩歌。在研究當中，也只能根據(jù)具體的詩歌現(xiàn)象進行闡釋。

評價臺灣的反共詩、戰(zhàn)斗詩為新詩史整合過程中不可避免的事情，但這只是一種歷史現(xiàn)象，不需為此強調某種政治立場，畢竟這只是學術研究。

在具體寫作中，還當牽涉到常規(guī)文學史撰寫中也會遇到的基本問題：

1.兩岸詩歌、詩人入選標準與評價問題。

2.詩歌社團如何進入。

3.論爭、詩歌現(xiàn)象等如何處理。

按大陸現(xiàn)有詩歌史的入選標準，長期以來，由于文學史強調國家立場，詩人、詩作的政治立場跟入選與否有一定關聯(lián)。90年代以來，這種局面有所改善，民間詩歌刊物也進入研究者的視野。大陸學者對于臺灣詩歌研究，基本采用美學標準，關注詩歌中的現(xiàn)代性、民族性和創(chuàng)新性。在對兩岸詩作進行遴選時，這一標準同樣可用于大陸詩歌中。寫作者除要掌握來自民間的詩歌材料，還有必要追蹤彼岸的詩歌寫作狀況和重要的詩歌活動，了解兩岸學者詩歌研究著作中的互動。如劉登翰、朱雙一合作的《彼岸的繆斯——臺灣詩歌論》（百花洲文藝出版社，1996）、陳仲義的《從投射到拼貼——臺灣詩歌藝術六十種》（漓江出版社，1997）、《百年新詩百種解讀》（安徽文藝出版社，2010）等都體現(xiàn)了大陸對臺灣詩歌的關注。余光中主編的《中國現(xiàn)代文學大系（1970～1989）》（九州出版社，1989）、奚密：《二十世紀臺灣詩選》（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是臺灣詩歌的重要選本。一些大型詩歌選本融合兩岸詩作，如謝冕的《中國新詩總系》（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張默、蕭蕭主編的《新詩三百首1917～1995》（增訂）（九歌出版社，2007）等。

基于專家共識與作品的影響力、藝術價值，胡適、郭沫若、李金發(fā)、徐志摩、戴望舒、聞一多、朱湘、艾青、穆旦、余光中、洛夫、紀弦、鄭愁予、非馬、向陽、陳黎等可以作為重要詩人論述。胡適的新詩觀、聞一多的新格律詩論、毛澤東的詩歌觀、新時期大陸的詩觀分歧，臺灣余光中、紀弦等人的現(xiàn)代詩論，簡政珍、蕭蕭等人的詩學觀點和詩學現(xiàn)象都可有一定篇幅的闡述。

大陸的詩歌社團“五四”時期多以刊物命名，30年代以后多為文學史追加命名，50年代由于政治原因，大陸的社團觀念基本消滅。八九十年代有些年輕詩人組成詩歌社團，但存在時間并不長。臺灣的詩歌社團基本也是以刊物為主?？紤]到這種情形，如果持續(xù)十年以上的詩歌社團，對詩壇發(fā)生影響，誕生了代表性詩人，可以作為單節(jié)論述。在當時一定范圍內有過影響的詩歌社團，不妨以群體的形式給予評說。社團以外具有影響力的詩人，還是應該列出相應章節(jié)，比如大陸的昌耀、海子，雖未加入詩社，但對90年代詩歌影響較大。

同樣，需要關注詩歌論爭、某種詩歌現(xiàn)象是否對詩歌發(fā)展走向發(fā)生影響。如大陸1958年的新民歌運動，新時期的朦朧詩論爭，臺灣五六十年代的現(xiàn)代詩論爭等，都是不可回避的詩歌事件。

在材料充分的基礎上，兩岸的對比性研究很值得展開，如50年代大陸的新民歌運動與臺灣的反共詩寫作體現(xiàn)了兩岸文學、文化、政治、心理上的對抗，可進一步發(fā)掘二者的動因；再比如：臺灣的現(xiàn)代主義大概比大陸早20年，延續(xù)了大陸30年代現(xiàn)代派詩風，并因政治原因有過本土化的改變。大陸的現(xiàn)代主義中斷了數(shù)十年后恢復起來的現(xiàn)代主義風格與臺灣的有何不同？進入網(wǎng)絡時代后，兩岸的詩歌差異又體現(xiàn)在何處？此外，還可以進行一些概念的對比：如在當代詩學界中共用的一些詩學概念“中生代”、“草根”是否有各自的歷史淵源，各有什么含義？

在共同關心和互相切磋中尋求漢詩寫作的高度和維度，通過理論研究打開詩學關閉的大門，是兩岸漢詩史整合的最終目標。

①古繼堂：《臺灣新詩發(fā)展史》，文史哲出版社，1989年版。

②有關古繼堂與古遠清兩部新詩史的比較，可參看拙文《從大陸詩學到臺港詩史》，見《詩探索》2010年3期。

③劉福春：《新詩紀事·說明》，《新詩紀事》，學苑出版社2004年版，第1頁。

④奚密：《現(xiàn)代漢詩：一九一七年以來的理論與實踐》，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8年版，第7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