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廣麗
(臨沂大學 外國語學院,山東 臨沂276000)
場域和慣習對譯者文本選擇的影響
——以辜鴻銘英譯中國典籍為例
郝廣麗
(臨沂大學 外國語學院,山東 臨沂276000)
19世紀末期,在中西方文化交流中,中國文化基本處于失語狀態(tài),眾多中國學者紛紛選擇翻譯外國作品,辜鴻銘卻逆潮流而動,選擇了翻譯中國的儒家經(jīng)典,把中國的文化傳播到國外。本文以法國社會學家皮埃爾·布迪厄提出的慣習和場域理論作為理論框架,通過分析辜鴻銘的翻譯慣習以及他所處的翻譯場域,探討他選擇翻譯儒家經(jīng)典的原因。
辜鴻銘;文本選擇;慣習;場域
19世紀末期,中國面臨亡國滅種的危險,中國在國際上毫無地位可言。許多中國人自己對中國文化開始持懷疑態(tài)度,開始摒棄傳統(tǒng)文化轉(zhuǎn)而學習西方科學技術,同時期的嚴復、林紓等開始翻譯外國作品,西方文化處于絕對優(yōu)勢的地位。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基本處于失語狀態(tài)的背景下,辜鴻銘卻選擇翻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精髓——儒經(jīng),這不得不引起我們的關注。本文以布迪厄的場域和慣習理論來解讀辜鴻銘的翻譯慣習以及他所處的翻譯場域,從而了解他選擇翻譯中國儒經(jīng)的原因。
布迪厄的場域和慣習理論在當代西方社會學中有著重要的作用。場域概念所要表達的內(nèi)涵,主要是指在某一個社會空間內(nèi),由特定的社會行動者相互關系網(wǎng)絡所表現(xiàn)的各種社會力量和因素的綜合體。布迪厄?qū)ⅰ皥鲇颉笨醋魇且粋€網(wǎng)絡,一個不斷建構的結構。進一步說,他認為每一個“場域”都是一個獨特的空間,一個獨特的圈層,同樣也是一個具有各自不同規(guī)則的游戲。在他看來:場域不是一個死的結構,不是空的場所,而是一個游戲空間,那些相信并追求其所能提供獎勵的個體參加了這種游戲①。
布迪厄認為,“慣習”是主體實踐性地認識社會的一種認知結構,是一個同時具備了持續(xù)性與變換可能性的性情傾向體系?!皯T習”原為拉丁語habere(具有)的一個派生語,具有“態(tài)度、外表、服裝、姿態(tài)、習慣、心情及性質(zhì)”等多重含義。布迪厄把“慣習”看作一種社會化了的主觀性,看作一種經(jīng)由社會化而獲得的生物性個人的“集體化”。布迪厄認為,隨著個人不斷接觸某些社會狀況,個人也就逐漸被灌輸進一整套性情傾向。這種性情傾向較為持久,將現(xiàn)存社會環(huán)境的必然性予以內(nèi)化,并在有機體內(nèi)部打上經(jīng)過調(diào)整定型的慣性及外在現(xiàn)實的約束的烙?、?。
一個場域由附著于某種權力(或資本)形式的各種位置間的一系列客觀歷史關系所構成,而慣習則由積淀于個人身體內(nèi)的一系列歷史的關系所構成,其形式是知覺、評判和行動的各種身心圖式③。布迪厄認為,慣習來自于社會制度又寄居于身體之中,是通過人們在世界的感知、判斷和行動而形成的長期的、可轉(zhuǎn)換的性情系統(tǒng)。慣習就是一種文化,一種行為方式??梢哉f,“慣習”就是行動者與生活世界共同作用下的結果,是先天因素和社會因素共同影響下而形成的“第二天性”。慣習概念既存在于個體身體上和心靈中,也反映了社會結構的特征。
“場域”是由不同的社會要素聯(lián)結而成,這些的不同社會要素在復雜的社會關系中都占有特定的位置,也就是說社會不同要素通過占有不同位置而在場域中存在和發(fā)揮作用,而場域中的行動者依據(jù)不同的位置能夠獲得不同的資本,進而進行實踐。資本存在于場域中,又與個體的慣習相整合,共同構筑著人們的實踐。因此,慣習既是主體的又是客體的,既是個體的又是集體的。實踐是慣習、資本和場域相互作用的產(chǎn)物④。
在布迪厄看來,慣習是由積累和沉積在行動者身上的一系列歷史經(jīng)驗所構成的,是那些外在于行動者的客觀的共同社會規(guī)則、價值在行動者身上的內(nèi)化形式,形成為指導自己認識世界運作、評判事物以及怎樣行動的那些解釋模式。人們在慣習的指導下,去感知、理解、欣賞和評價世界,并進行實踐,又據(jù)此來感知和評價實踐,調(diào)整自己的行為。布迪厄認為場域與慣習的關系主要包括兩個方面。場域形塑著慣習,同時慣習也建構著場域。一方面是制約關系:場域塑造著慣習,慣習成了某個場域固有的必然屬性體現(xiàn)在身體上的產(chǎn)物;另一方面又是一種知識的或者說是認知建構的關系;慣習有助于把場域建構成一個充滿意義的世界,一個被賦予了感覺和價值、值得社會行動者去投入、去盡力的世界。
根據(jù)布迪厄的“場域”和“慣習”理論,本文認為翻譯場域主要是指在某一個社會空間內(nèi),由翻譯者相互關系網(wǎng)絡所表現(xiàn)的各種社會力量和因素的綜合體,。而翻譯者的 “翻譯慣習”的概念則強調(diào)的是翻譯者本身。翻譯場域塑造著慣習,一定的翻譯場域會對譯者的翻譯慣習起著制約關系,譯者慣習成了某個翻譯場域固有的必然屬性體現(xiàn)在身體上的產(chǎn)物;而一定數(shù)量的翻譯者的性情傾向系統(tǒng)則有助于重新建構一定的翻譯場域。
清朝末年,隨著封建社會的落敗和西方列強的入侵,中國踏入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深淵。當時中國社會翻譯活動主要集中在把西方的作品譯入中國,以達到“師夷長技以制夷”的目的。很多學者堅信正是西方的物質(zhì)文明才使得西方列強能夠入侵中國。因此,他們堅持中國應該向西方學習。他們翻譯了很多西方的科技類和社科類的書籍。中日戰(zhàn)爭爆發(fā)后,譯者開始從科技救國轉(zhuǎn)向了政治或意識形態(tài)救國,文學作品或西方哲學作品大量譯成中文。很多著名譯者也都紛紛把西方的文學作品翻譯到中國。
然而辜鴻銘卻恰恰相反,他致力于把中國的儒家經(jīng)典譯介到西方國家。如果說中國學者為了“救國”而大量翻譯西方作品,那么辜鴻銘選擇翻譯中國典籍來宣傳中國的文化,只能說當時中國的翻譯場域或翻譯現(xiàn)狀并沒有對辜鴻銘的翻譯活動起到制約作用,而是他本人的翻譯慣習則使得他選擇走一條與中國學者不同的道路來宣傳中國文化。
自明朝以來,西方傳教士一直努力將中國的典籍作品介紹給西方讀者,增進東西方的理解。其中最為有名的譯者就是理雅各。盡管這些傳教士在翻譯中國儒家經(jīng)典方面取得了很大成就,但是由于大部分傳教士翻譯儒家經(jīng)典的目的不是傳播中國文化,而是為了“讓即將去中國傳教的傳教士了解中能夠更多地了解中國”;而且由于他們不能正確把握儒家文化精神,以及中國文化弱勢的地位使得傳教士們對中國文化有偏見,因此他們的譯文并不能完全體現(xiàn)出中國儒家經(jīng)典的真正價值。
西方社會對中國典籍的翻譯現(xiàn)狀促使辜鴻銘選擇翻譯中國典籍,以修正西方人民對中國的態(tài)度。
根據(jù)布迪厄的慣習理論,本文認為“翻譯慣習”的概念則強調(diào)的是翻譯者本身。翻譯者的慣習則由積淀于個人身體內(nèi)的一系列歷史的關系所構成,其形式是知覺、評判和行動的各種身心圖式是通過人們在世界的感知、判斷和行動而形成的長期的、可轉(zhuǎn)換的性情系統(tǒng)。因而,譯者慣習可以包括很多方面,比如譯者的翻譯動機、文化態(tài)度等。
在翻譯過程中,有兩組動機:一是源語作者的動機,一是譯者的動機。在翻譯過程中,譯者譯什么,如何去譯主要取決與譯者對原作的態(tài)度和他的翻譯動機。在翻譯儒家作品時,辜鴻銘是有明顯的主觀傾向性的。其動機很明確,即:提升中國和中國人民的形象;傳播和弘揚中國文化和文明。這是因為他的個人經(jīng)歷或慣習使然。他在西方國家的求學經(jīng)歷,使得他非常了解西方國家的人們對中國有著很深的偏見。帝國主義列強肆意欺侮和侵略中國。他們根據(jù)他們片面的想象隨意描述中國人:中國人比他們低一等,中國文化和文學不值一提。很多普通西方人都中國知之甚少。在他們看來,中國人野蠻,未開化,衣著骯臟。中國女人要裹小腳,而中國男人則要拖著常常的辮子。
辜鴻銘在西方國家呆了很久,他非常了解西方人對中國的片面了解和偏見,因此,他希望通過翻譯中國文化的精華—儒家經(jīng)典來改變中國人在西方人眼中愚昧落后的形象。他在《論語》譯文前言說道:“我們只想借此表達這樣一個愿望:即受過教育的有頭腦的英國人,但愿在耐心地讀過我們這本譯書后,能夠引起對中國人現(xiàn)有成見的反思,不僅修正謬見,而且改變對于中國無論是個人還是國家交往的態(tài)度”⑤。
文化態(tài)度是影響翻譯活動的重要因素。有時,譯者的主觀文化態(tài)度會左右他的翻譯動機和策略。辜鴻銘對中國文化的態(tài)度可以簡單總結為“相當保守”。作為一名文化保守主義者,他對中國文化是相當推崇。他曾在中國的文章中對中國文化贊譽有加。他甚至認為“研究中國文化能夠解決世界所面臨的問題,能夠把歐洲文明從潰敗中拯救出來”⑥。在中國眾多的文化作品中,辜鴻銘特別推崇儒家經(jīng)典,并聲稱儒家經(jīng)典可以替代宗教,甚至可以說是中國人的圣經(jīng)。辜鴻銘對中國文化尤其是是儒家經(jīng)典的偏愛和推崇是促使他選擇儒家經(jīng)典作為翻譯文本的重要原因。
對現(xiàn)代西方文化持否定態(tài)度也是辜鴻銘選擇翻譯中國文化精華—儒家經(jīng)典的重要原因。雖然辜鴻銘在西方學習多年,汲取了大量的西方文化,或者說是西方文化哺育了他,和辜鴻銘同時代的中國譯者都認為西方物質(zhì)文明為西方各國的現(xiàn)代化鋪平的道路,因而,他們紛紛致力于翻譯西方作品到中國。而辜鴻銘卻不這么認為。他厭惡西方物質(zhì)文化,痛恨西方資本主義文化,他認為恰恰是西方的物質(zhì)文化滋生了貪婪和戰(zhàn)爭。
在西方國家11年的學習經(jīng)歷以及他在學習語言和文化上的天賦都使得辜鴻銘能夠熟練的掌握西方國家的語言,尤其是法語,德語和英語。他的很多作品都是流利的英語寫就的。
除了擁有深厚的外語語言功底,辜鴻銘對漢語的掌握也是突飛猛進的?;貒?,他潛心研究中國語言和中國文化,醉心與儒家經(jīng)典的研究,很多西方讀者甚至認為他是“中國儒家經(jīng)典研究最大的權威”⑦
而對于西方傳教士理雅各的的不滿也是他選擇翻譯儒家經(jīng)典的重要影響因素。他認為理雅各是一名著名的東方學者,對中國典籍他相當懷疑理雅各的譯作能否反映出中國文化和文學的真正價值。
總之,辜鴻銘選擇儒家經(jīng)典并非是隨性而為的。他對中國文化和語言的頂禮膜拜,對儒家經(jīng)典的推崇,對西方現(xiàn)代物質(zhì)文明的唾棄,他高超的外語能力等種種慣習都決定了他選擇去把儒家經(jīng)典譯介到西方國家。
正如西奧赫爾曼所說,布迪厄的社會學理論場域和慣習,尤其是慣習理論對研究譯者翻譯行為大有裨益⑧。譯者所處的翻譯場域可能會影響譯者文本的選擇,而譯者的慣習卻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譯者譯什么,甚至怎么譯。布迪厄社會學核心概念“慣習”的引入及其譯者慣習與翻譯場域的相互關系研究把翻譯的內(nèi)部因素與外部因素結合起來,承認兩者之間的互動形態(tài)關系。譯者慣習構建了翻譯場域,而翻譯場域又反過來幫助塑造翻譯場域中譯者慣習,其聯(lián)系具體表現(xiàn)在三個方面:首先,翻譯場域是客觀存在的,但這并不意味著譯者的行為全部是被動、消極地,譯者慣習的改變亦能導致場域的變化;其次,譯者慣習促進翻譯場域的演進;最后,慣習與場域分別代表個體性和社會性產(chǎn)物
注釋
⑥Gu Hongming.The Spirit of the Chinese People.2004,4-6.
⑧Theo Hermans.Translation in Systems:Descriptive and System-oriented Approaches Explained.2004,135.
①②③④布迪厄、華康德:《實踐與反思——反思社會學理論導引》,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1998年。
⑤黃興濤:《辜鴻銘文集》,1996年,第346-347頁。
⑦毛姆:《辜鴻銘訪問記》,《人世間》,黃嘉音譯,1934年,第32-37頁。
責任編輯 榮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