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唯物主義哲學的基礎上,王夫之認為美的事物就存在于宇宙之間,這種美并非一成不變的,而是在事物的矛盾、運動中產(chǎn)生和發(fā)展的。他很強調(diào)親身經(jīng)歷對于美的藝術創(chuàng)造的重要性,認為藝術美的創(chuàng)造,就是運動著的事物所產(chǎn)生的美經(jīng)過審美主體的“擇取淘選”的二度生發(fā)。這對音樂藝術有著深刻的啟示意義。
關鍵詞:王夫之 樂與之時 時間性解悟
作者簡介:王兵,男,福建師大民族音樂學在讀博士生,現(xiàn)任職于遼寧師范大學音樂學院。主要從事民族音樂學、音樂史學和音樂美學等方面的教學和研究工作。
王夫之,湖南衡陽人,別號姜齋,明末清初杰出的思想家,哲學家。晚年棲居治學于衡陽之石船山,故而又稱之為“船山先生”。王夫之早年曾求學于岳麓書院,問學于湖湘名儒吳道行。吳氏傳授之以“朱張之道”,深刻地影響了王夫之思想的早期塑成以及后來形成了其湖湘學統(tǒng)中之經(jīng)世致用、濟世救民的主流思想和基本脈絡。
船山先生才兼文理,學得中西,學識淵博而精深,尤精善于經(jīng)、哲、文、史等學科。六十余載著述四百多卷。其中錄見于《四庫全書》的就有:《尚書稗疏》、《詩稗疏》、《春秋稗疏》、《周易稗疏》、《考異》等。
船山先生對于藝術美學問題的論述可以見諸于《古詩評選》、《唐詩評選》、《明詩評選》、《讀通鑒論》和《船山思問錄》等。在唯物主義哲學的基礎上,王夫之認為美的事物就存在于宇宙之間,這種美并非一成不變的,而是在事物的矛盾、運動中產(chǎn)生和發(fā)展的。他很強調(diào)親身經(jīng)歷對于美的藝術創(chuàng)造的重要性,認為藝術美的創(chuàng)造,就是運動著的事物所產(chǎn)生的美經(jīng)過審美主體的“擇取淘選”的二度生發(fā)。因此,對于創(chuàng)作者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要“內(nèi)極才情,外周物理”,需經(jīng)過創(chuàng)作者主觀的藝術創(chuàng)造,去反映客觀事物的本質(zhì)和規(guī)律。
對藝術創(chuàng)作中情與景的關系,船山先生認為二者“雖有在心、在物之分”,但在任何真正美的藝術的創(chuàng)造中,景生情,情生景,二者相輔相成、不可割裂。精于詩藝者,就在于善于使二者達到“妙合無垠、渾然一體”的地步。真正美的藝術創(chuàng)作,應該“含情而能達,會景而生心,體物而得神”。
關于美之創(chuàng)造,船山先生借用“現(xiàn)時”、 “現(xiàn)量”說,強調(diào)好詩要從“即目”、“直尋”中求得具象感知,要求“不得以名言之理相求”。
船山關于音樂之基本屬性為何?我想可以歸之為音樂的時間性特征,或可借用“樂與之時”(“音樂瞬間”)這種西方小品體裁來表達它的“瞬時性”特點和情形(境)。
音樂是一種能夠把我們從視覺圖像的統(tǒng)治中“拯救”出來的力量。音樂為什么具有這種力量?在王船山看來,這是因為“樂著大始”的本性?!皹分詿o而有,亦因感而生,故與乾之知大始者同其用……流行不息,樂以之而自無之有者,終始相貫而成章?!薄笆冀K之序,樂之條理也。”所謂“大始”,在王船山的哲學思考中,不同于一般的“開始”,而是“始”與“終”的自始至終的連綿不絕?!笆肌迸c“終”在王船山哲學中的意思是“生”與“成”,也即“發(fā)生”與“成就”之意。每一個開始(它的意思是“生”)都指向終(也即“成”),但是,每一個終(成)都并不意味著完成、結(jié)束或終止,而是一種新的開始。換言之,每一種“既濟”都是一種“未濟”,都不是完成。這種始終的連綿過程就是時間的綿延不息:“無息者,以其初終不間言也?!蹦欠N“始有而終無”的觀念,以及“以間斷處為終”的觀點。都沒有體認到始終的綿延本性。由于“始終”的綿延本性,任何一種“終結(jié)”都不應該是一種完成,而應該是一種新的開始。同樣,任何一種開始,都不應是不結(jié)果實的,而應指向它的終結(jié)——成就:始終相隨,綿延不絕?!笆家哉亟K,終以集始,”從終返始,不是原有開始的簡單重復,而是在一種新的地平線上的新的開始也即“大始”——“歷終而知始,大始者不匱”。這種會聚了成就(終)的開始就是“大始”,每一個“大始”都指向新的開始,故而,大始展開為一種綿延不息的終始的轉(zhuǎn)換過程。而這種終與始的綿延不斷,正是時間的本性。當王船山說樂的本質(zhì)就在于“著大始”時,他的意思是說,音樂提供了一種新的視野,這就是時間的視野。
音樂開始,沒有一個現(xiàn)成的終(成),它的終結(jié)只是一種新的開始——樂的本質(zhì)就在于這種“即從(“從”是“始”的意思)即成”?!霸曋l(fā),固非無歸,而必不別立之歸”,“斯‘成’(終)與‘從’無二致之理,尤自然之不可間也。始可異于‘從’而為二節(jié)者,盈之漸也;‘成’不可離乎‘從’而非三節(jié)者,盈即反而反即盈也”。這種“即從即成”—(即始即終)的精神正是時間的本質(zhì)體現(xiàn)。音樂對于人的這種靈魂凈化和精神升華的功能源于其哀而不傷的悲劇意識以及樂(音“l(fā)e”)而不淫的形而上之愉悅,按照船山先生的說法,樂的這種功能正與時間有關,“即從即成,斯以不淫、不傷也”。即從即成的意思是說,所有的成(終)都不是完成和結(jié)束,而是新的“始”和“從”,這種始終的綿延,也就是時間的本性的具體體驗。
“樂以迎來,哀以送往”,作為樂所內(nèi)蘊著的兩種形而上之力量,樂(形上愉悅)與哀(悲劇意識)乃是人們與時間(“往”與“來”)進行能量和信息交換的方式,樂把生命與時間“綁”在一起,通過樂,人的時間性本質(zhì)呈露出來。當孔子說“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 之時,他的意思是說,一個人只有通過樂才能成為人的自身,“成于樂”之“成”固然意味這一種完成,但是這種完成不是一種終結(jié),恰恰伴隨著一種嶄新的開始,開始構(gòu)成了這種“成”的內(nèi)在性的要素,如果用王船山的術語來表達,那就是:在樂中發(fā)生的“既濟”恰恰是一種“未濟”,換言之,樂使人成為“即從即成”的“世間之人”,也即孟軻所言的“時者”,應該即是英文的Time-man或Man of Time。也就是說,音樂使人的存在方式變成為一項永遠不能完成,及至終其一生都在不斷追尋,日日新,又日新的無始無終,無窮無盡的藝術理想與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