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英時間概念隱喻及其對比

摘 要：隱喻是漢英兩種語言中都普遍存在的表達方式，關(guān)于隱喻的研究也有很長的歷史了。本文旨在通過分析兩種語言中有關(guān)時間的概念隱喻，發(fā)現(xiàn)二者所體現(xiàn)的人類認知活動與思維方式的關(guān)系。

關(guān)鍵詞：時間；概念隱喻；漢英對比

一、引言

隱喻的研究很早就開始了。兩千多年前，亞里士多德的《詩學(xué)》中就出現(xiàn)了隱喻的概念。然而，在那時隱喻一直被當(dāng)做是一種修辭現(xiàn)象來看待。在此基礎(chǔ)上發(fā)展而來的傳統(tǒng)修辭學(xué)也認為，隱喻只是對語言的修飾和美化，從而把隱喻歸為修辭學(xué)的范疇。從20世紀初開始，隱喻的研究開始向認知領(lǐng)域發(fā)展，隱喻的研究真正從表層進入深層，并取得了一些意義重大的成果。1980年美國的Lakoff和Johnson在Metaphors We Live By一書中提出，隱喻不僅是一種修辭手段，而且是一種認知手段和思維方式。它是人類用某一領(lǐng)域的經(jīng)驗去理解另一領(lǐng)域經(jīng)驗的認知活動（Lakoff Johnson，1980)。

時間是人類探討的永恒主題之一，也是認知語言學(xué)的研究的一個重要概念。認知語言學(xué)一般認為：時間是通過空間來概念化的，人們通常用空間方面的詞匯來理解和談?wù)摃r間（汪少華，2006）。本文通過對比分析漢英兩種語言中涉及時間概念的隱喻表達式，旨在說明時間隱喻作為人類思維和認知的方式既體現(xiàn)了人類認知的共性特征，同時因為文化環(huán)境、價值觀念以及經(jīng)歷等方面的差異性，又有著自己獨有的鮮明民族特征。

二、概念隱喻的分類

本文中的“隱喻”指的是約定俗成的隱喻，語法隱喻及詩歌隱喻不包含在內(nèi)。約定俗成的隱喻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概念隱喻，即人們將已理解領(lǐng)域的結(jié)構(gòu)投射到要理解的領(lǐng)域，兩者之間有固定的對應(yīng)關(guān)系。Lakoff認為，隱喻不是語言的表面現(xiàn)象，而是一種深層的認知機制，它組建了我們的思維，形成了我們對世界的判斷，使語言結(jié)構(gòu)化、系統(tǒng)化，從而具有巨大的生成力。Lakoff還發(fā)現(xiàn)，概念隱喻在我們的生活中俯拾皆是，它們不僅存在于人類語言中，而且也存在于人類的思維和行動之中，概念隱喻是人類對世界的看法用不同概念域的觀念表述，一個概念域的概念可以被另一個概念域的概念隱喻化。在此基礎(chǔ)上，Lakoff將概念隱喻分為了三種類型：方位隱喻（orientational metaphors)、本體隱喻（ontological metaphor)、結(jié)構(gòu)隱喻(structural metaphors)。

方位隱喻是指參照空間方位而構(gòu)建的一系列概念隱喻?？臻g方位來源于人類與大自然的相互作用，是人類賴以生存的最基本概念。比如說：上-下、前-后、深-淺等。人類將這些具體的概念投射于情緒、身體狀況、數(shù)量及社會地位等抽象的概念上，從而形成了用方位詞來表達抽象概念的語言表達式。最常見的例子是Happy is up；Sad is down.日常的表達式有：

I’m feeling up；

My spirits rose；

You’re in high spirits；

He’s really low in those days.

正如人們基于對空間方位的經(jīng)驗建立的空間隱喻那樣，人們對于物體的經(jīng)驗派生出了另外一種隱喻，那就是本體隱喻。在這類概念隱喻中，人們將抽象模糊的思想、感情、心理活動、事件、狀態(tài)等無形的概念看作是具體的、有形的實體。

例如，概念隱喻Moods are weather可體現(xiàn)在如下日常表達式中：

Cheer up！You look a bit foggy/gloomy.

Ladies and gentlemen， can I start my thanking you for giving me such a warm/hot welcome?

他最近一直陰沉著臉，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從她那陽光燦爛的笑容來判斷，她肯定有什么好事！

結(jié)構(gòu)隱喻是指以一種概念的結(jié)構(gòu)來構(gòu)建另一種概念，使兩種概念相疊；將談?wù)撘环N概念的各個方面用于談?wù)摿硪环N概念。例如概念隱喻Life is a journey可體現(xiàn)在下列日常表達式中：

When you are trying to build a business，I’m afraid there’s no short cut to success.

I can’t make up my mind.It’s either stay where I am or apply for a job abroad.I seem to be at a crossroads in my present job.

人生的旅途漫長而艱辛。

三、時間的隱喻理解

1.時間的空間隱喻理解

在我們的現(xiàn)實世界中，任何事件總是發(fā)生在一定的時空條件之中。無論認識客觀世界或和他人進行語言交際都必須用上一套標(biāo)志時間和空間的詞匯。在人類的交際活動中，兩者有同等重要的地位?？臻g是人類的視覺系統(tǒng)所能直接感知到的，空間感知能力是人類基本的無意識的能力。相對于空間來說，時間則是看不見也摸不著，讓人很難把握。人們總是先學(xué)會描述比較具體的事物或概念，然后再回描述比較抽象的事物和概念，這是人類認知的一般規(guī)律，因此，人們是先學(xué)會描述空間，然后才學(xué)會了描述時間。在人類的發(fā)展史上，空間組織在人類的認知中占據(jù)了中心地位，人們通過空間來感知一些更為高級的復(fù)雜的概念。因此，在所有的隱喻中，空間隱喻對人類的概念形成具有特別重要的意義。認知語言學(xué)家們也形成了共識：在幾乎所有已知的人類語言中，時間概念都是程度不等、以空間概念為基礎(chǔ)建立起來的，在有關(guān)時間的隱喻中，也是最重要最基本的。據(jù)《牛津英語詞典》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用來表述時間的詞匯要比表示空間概念的詞匯晚出現(xiàn)大約一個世紀，例如：after、ahead、among、before、behind、down、from、in、later、next、till等。在漢語中，也有像“上、中、下、前、后”這樣的空間詞匯用來表示時間：

上：上午、上半天、上輩子、上年、上旬、上半夜、上周

中：中期、中葉、中午、中世紀、中秋、中年、期中、年中

下：下半輩子、下旬、下午、下半夜、下不為例

前：前期、前半生、前年、前日、前天、前生、前世、日前、從前、以前、先前、學(xué)前、公元前、前朝后代、解放前夕、前面、眼前、當(dāng)前、人總往前看

后：以后、之后、飯后、往后、今后、此后、事后、最后、隨后、后來、后頭、死后、茶余飯后、后天、午后、十點前后

左右：九點左右

On: on that occasion/on time/on short time

At: at night/at dawn/at ten/at present/at that time/at proper time/at a set time/at a particular time

Before/after: the day before yesterday/the day after tomorrow/

Behind: An hour behind its schedule time.

He is always behind time with his payments.

2.時間的本體隱喻理解

隱喻以人的基本經(jīng)驗為基礎(chǔ)。早期人類的一種典型思維特點是“身體化活動”或“體認”，也就是把人自身作為衡量周圍事物的標(biāo)準(zhǔn)（束定芳，2000）。將抽象的概念表達理解為具體有形的實體的方法就是本體隱喻。這種隱喻符合人類以自我為認知中心，由遠及近，由具體到抽象，由簡單到復(fù)雜的認知規(guī)律。人們經(jīng)常通過對實體和物質(zhì)的具體經(jīng)驗來理解那些比較抽象的經(jīng)驗。對事件、行為、感覺、觀念以及時間等較抽象的概念就是這樣來理解的，將他們看做具體的、有形的實體。例如：她的性格很脆弱（性格是某種易碎品）。這就是概念隱喻里的本體隱喻。同樣的，人們也將抽象無形的時間看作是實體，例如：時間好像和人開玩笑一樣（將時間隱喻為人），時間好像靜止不動（時間是一個運動的實體）等。下面將進一步論述時間是實體這個本體隱喻。

2.1 時間是運動的物體

A year has passed since we last met.

She passed the time by picking flowers.

在第一個句子當(dāng)中，時間是在運動的，而觀察者的位置是固定的，對于觀察者來說，時間是有速度的運動物體；而在第二個句子中，時間被看做了靜止的，人則是運動的。對于第一種情況，在英漢表達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很多類似的表達方式：

The time will come.

The time has arrived for you to study.

It will increase as time goes by.

將來、未來、春去冬來、古往今來、來日方長、寒來暑往、過去、以往、往常、往日、后來、時來運轉(zhuǎn)、時過境遷、時移世易、時間快到了、時間過得真慢等。

在第二種情況，人被看做是運動的，時間是靜止也有很多相關(guān)的表達方式：

Let’s go through the night of doubt and sorrow.

As we go further into the 1990s.

I look forward to seeing you again this weekend.

這個群島自古以來就是中國的領(lǐng)土。

近來天氣有些反常。

當(dāng)我們把時間看成是運動的物體，我們會用到不同的行為動詞來具體的描述這個運動的過程，在時間這個概念域中，我們想要強調(diào)的各種特征會使我們將時間理解成各種不同的運動。比如，強調(diào)時間的速度，我們可以將其看成飛行的箭；當(dāng)我們有度日如年感覺的時候，我們會用“creep on/wears on來形容；或者我們會用時光流逝來形容時間在我們不經(jīng)意間已經(jīng)遠去。

Time flies like an arrow.(光陰似箭，歲月如梭。）

They enjoy the fleeting moments of happiness in life.(他們品味著生活中轉(zhuǎn)瞬即逝的幸福時光。）

Old age creeps upon one unawares.(不知不覺間老年就來臨了。）

The time slipped by.(時間悄悄溜走了。）

2.2 時間是容器

容器隱喻是本體隱喻里比較重要的一種，其物理基礎(chǔ)來源于人體本身，人體本身就是一個容器，有內(nèi)外之分，皮膚將人體與外界隔開，人體不斷地從外界攝取各種東西，比如：空氣、食物、水，同時，也不斷的從身體內(nèi)排除如汗液、體液等。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容器幾乎無所不在，我們也時刻都在與容器打交道：房間、盒子、口袋、汽車、大海、國家等，任何有自然邊界或能被構(gòu)想出邊界的空間都是容器，這種容器的概念還可以映射到更為抽象的領(lǐng)域，比如說心靈（她的心里充滿了感激之情。）、詞語（你聽不出她話里的意思嗎？）等，這樣便形成了各種各樣的容器隱喻。我們用本體隱喻的方式理解事件、行為、活動、狀態(tài)，將它們看做是實體或物質(zhì)，只要我們能構(gòu)想、界定它們在時空中的邊界，它們便成為了容器，因此容器隱喻極為普遍。時間本是看不見、摸不著、無始無終、無邊無涯的，但通過容器隱喻，我們可以看到某一相對的時間有邊界，甚至有深淺。比如:

In/out: in good time，in the interval，in a minute，in the afternoon，in a second，in the future，in war time，in due time，out of hours，out of time

在漢語里，常見的有：

年內(nèi)到貨、日內(nèi)到達、一年以內(nèi)保修。

一年里頭，難得有空。

這段時間，你不許外出。

過去的一年里，發(fā)生了許多大事。

3.時間的結(jié)構(gòu)隱喻理解

除了時間是空間隱喻及本體隱喻外，在很多文化里還將時間比作金錢或一種有價的商品，這也是一種常見的時間隱喻。人們通過勞動來創(chuàng)造價值，并用勞動時間作為衡量價值的標(biāo)準(zhǔn)，這樣時間就變成了一種有價的物品。尤其是商品經(jīng)濟興起以后，時間和金錢的聯(lián)系就更加密切了，這一點在西方顯得更為突出，在英語里就有“invest time”的說法。在漢語中有：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時間就是金錢。除了將時間比做金錢，還有用對待金錢的方式來對待時間的說法：金錢可以花費、浪費、節(jié)省、計劃，于是我們通過“金錢”這個來源概念來構(gòu)造“時間”這個目標(biāo)概念，將“金錢”的結(jié)構(gòu)模式投射到“時間”上，這樣就形成了一個有系統(tǒng)的、結(jié)構(gòu)化的隱喻群。這一類隱喻是一種最常見的隱喻，即結(jié)構(gòu)隱喻。兩個概念表現(xiàn)的客觀事物是不同的，但認知結(jié)構(gòu)保持不變，各自的構(gòu)成成分存在固定的對應(yīng)關(guān)系。例如：

我的時間可是非常寶貴的，有什么問題就趕緊問吧。

回想起來白白浪費了許多時光。

我還有足夠的時間完成這項工作。

He consumed much time and energy in writing this book.

You are wasting my time.

This gadget will save you hours.

四、英漢語中時間概念隱喻的差異性

時間隱喻是指將非時間概念結(jié)構(gòu)投射到時間概念結(jié)構(gòu)上的隱喻。時間是看不見、摸不著的，人類也沒有能感知時間的器官，所以時間必須憑借其他具體的概念來表述，要借事物、運動、方位等觀念以隱喻的方式來理解，這是時間隱喻形成的生理基礎(chǔ)。從不同的來源理解時間可形成不同的時間隱喻方式。英漢文化在這方面有相似性，正如以上提及的三種隱喻模式。同時，雖然隱喻模式有相似性，但由于文化環(huán)境、價值觀念以及經(jīng)歷等方面的差異性，又導(dǎo)致許多不同的時間隱喻表達，比如說，漢英在描述時間時都采用擬人的手段，使時間人格化，將人類的特點賦予時間，使之成為能執(zhí)行動作的有生命的人：

如果時間來得及的話。/As long as time permits.

時間悄悄的溜走。/The time slipped by.

歲月催人老。/Time undermines us.

但由于兩個民族在思維方面的差異，時間在英語中更多的被擬人化，在漢語中則被物化。漢語中的時間不像英語中的時間那樣生動形象。

五、結(jié)語

Lakoff的概念隱喻理論為認知語言學(xué)的研究和發(fā)展開辟了一條新的途徑。概念隱喻理論作為人類認識客觀世界的一種認知方式，是全人類所特有的。概念隱喻同時也是蘊含和傳遞文化的載體，我們也必須注意到不同文化在表達同一意義時可能會用不同的概念隱喻去理解人類所共有的知識和經(jīng)驗。中英文中有關(guān)時間的相似表達說明隱喻作為人類基本的認知活動是有其普遍性的。其不同之處產(chǎn)生的原因在于不同民族的認知活動植根于各自的文化和不同的思維方式。因此，想要對隱喻有正確的理解我們又必須要借助它自身的文化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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