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女巫》成書于20世紀八十年代,以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原則為基礎,結合西方小說的藝術手法,無論從體裁、形式、內容或技巧上都體現(xiàn)出現(xiàn)代小說的某些特性。本文試圖從敘事學的角度,通過敘事視角、敘事語言、敘事時間這三個方面的具體特征來對《女巫》文本形或上的特性加以創(chuàng)祈和闡釋。
關鍵字:敘事特征 敘事視角 敘事語言 敘事時間
[中圖分類號]:1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0)-12-0214-02
竹林,真名王祖鈴,于七十年代開始活躍于中國文壇的上海女作家?!杜住纺似浜笃谥?,是一部反映農(nóng)村現(xiàn)實的中國現(xiàn)代小說。而中國小說至“五四”以來,隨著西方文化的大量涌入,深受西方小說的價值觀念、思維方式的影響,尤其是西方現(xiàn)代敘事學的引進,在很多方面,顯示出現(xiàn)代化的特性,
《女巫》即是這種現(xiàn)代化的典型體現(xiàn)。本文即從敘事學的角度對文本的“敘事視角”、“敘事語言”、“敘事時間”三個方面進行分析,以期探究這篇中國現(xiàn)代農(nóng)村題材小說的特色之處。
一、敘事視角
1.“全聚焦視點”的敘述為主
全聚焦視點,亦即“全知視角”,是一種不受時空及各方面條件限制的全知全能的敘述方式,它的特點是敘述者說出來的比任何一個人物知道的都要多,敘述者如‘上帝’般無所不在,無事不知。他可掌握全局對故事中的人和事作全景式的描寫,也可以將聚焦鏡對準某個人物及其內心世界,而且預知事件的未來,甚至可以洞悉文本中任何人物都不可能知道的秘密,就像一位故事老人掌握和控制著文本人物的所有意識形態(tài)和社會活動。文本中,全知視角的具體運用最為典型的屬上卷第四章描寫白相阿狗的一段:
“唉,真沒想到,老也老了,土也埋到脖子了,生命已如寒風中的枯葉一樣索索發(fā)抖、岌岌可危的時候,卻突然閃出了如此輝煌的一瞬。為了這一瞬他等待了整整一世人生。他并不知自己在等,可實實在在是在等。他恪守儒道、知命守份。無論是1958年大躍進還是1966年文化革命,抑或是1978年分田到戶,他都關緊門窗,閉牢嘴巴,決不多說一句話。那天晚上阿柳大駕光臨,一口答應搞‘謝天地’,并請他來主持儀式,他當時真是受寵若驚……”
通過敘述者的“全知敘述”,了解到白相阿狗那些不為人們所發(fā)現(xiàn)、了解的行為舉止、心思想法,再結合敘述者之前為讀者所展現(xiàn)的他的灑脫從容、超凡脫俗,讀者這時才能夠真正全面地把握白相阿狗這個人物的個性特點。同時,透過全知敘述者看似平淡的敘事中,讀者也能憑借他的語調及議論感受到作者字里行間所表露的感情色彩——嘲笑中或許帶著更多的同情和憐憫。因此,讀者的立場也不由自主地向作者靠攏——畢竟在那么個閉塞落后的小村落,在強權惡霸的統(tǒng)治下,一個文弱書生的命運不是自己所能掌控,或許故作瀟灑更能換取別人的一份尊重,哪怕是自以為是。
然而,本文的全知敘述視角也并非一個模式,有時,這種全知敘述也會轉換為對話、心理描寫、回憶、場面和議論對比之中。這樣不斷變化敘述方式,使敘事文本顯得更加生動、活潑,增加了解讀的靈活性、趣味性。
2.多重視角交融
《女巫》除以全知視角為主體敘述外,還融合了其他敘述視角——轉述語、他視、旁視等。
轉述語是人物說的“話”,也即文本的人物的對話?!杜住分械膶υ拡鼍邦H多,中卷第一章算命瞎子回憶須守業(yè)的身世歷程更是全部通過他和小寶的一問一答娓娓道來。通過文本人物的對話,可以獲取大量信息,為讀者把握人物的內心世界、事件的發(fā)展以及形成個人的情感判斷,提供了最直接有力的資料。如《顫栗的愛》中明華和春芳的對話。明華說“我所見到的山,都一眼可以看見頂峰,都能夠達到目標。而對人生來說。達到目標是索然無味的,人生的樂趣在于旅途中……”;“有一種印著紅字的紙片——人們叫它結婚證書,沒有什么東西比它更可怕的了……它竟要阻止洶涌的春潮,遮掩鮮花的艷麗和芬芳……”而春芳則說:“達到目標有什么不好呢?我常常覺得人生是由一個又一個的目標組成的……”;“明華,我愛你,可我不會強追你做你不喜歡的事……愛應該是翅膀,而不是繩索……”這一段轉述語向我們透露了:[1]明華依然無法擺脫未婚妻葉瑛之死的陰影。寧愿沉溺于縱情的單身生活。[2]明華具有不斷追求、拼搏的剛毅個性,為他以后沖破阻力創(chuàng)辦小工廠埋下了伏筆。[3]春芳對明華的愛是無私的、寬容的、不求回報的。[4]預示著春芳的愛情之路必定崎嶇。
他視即以第三人稱敘述的內聚焦視點,內聚焦視角的特點是敘述者知道的情況和文本中人物知道的一樣多。所謂的第三人稱敘述的內聚焦,即是第三人稱有限視角,指的是敘述者采用故事內人物的眼光來敘事。而這個“人物的眼光往往較為主觀,帶有偏見和感情色彩?!闭嬲\用內聚焦視點較為獨特的則是上卷第十四章須明華的思索:
“須明華抬起頭來,只覺得那茫茫天宇間的每一束風,每一絲霧,都在對這‘救命’的呼聲發(fā)出相應的震顫。這又是一種什么預兆呢?是預示他和春芳的末日,還是須家宅的末日,抑或是廣大的人世之末日?”
這是須明華在聽到“老柳樹呼救”后的一系列心理活動,采用的卻是人物自己的眼光。這里所透視的明華的心理,敘述者始終沒有介入,沒有對其進行任何的整理和歸納。運用這種內部聚焦的視角來揭示人物的內心,更能保持原始的本真,避免了全知敘述者冗長而不確切的轉述,更能讓讀者真切地感受到明華那來自不明空間的隱隱的擔憂和惶恐。
文本中,旁觀視角的出現(xiàn)亦較為頻繁。旁觀視角亦即第三人稱外聚焦視點,它的特點是敘述者所說的比人物所知的少,就如旁觀者一樣。一般說來,壘知敘述者僅在作品中的少數(shù)人物身上采用旁觀視角,而且往往是在人物首次出場。文本在銀寶及其外婆出場之時,即運用了這種手法“一個頭上扎著條辮子的……小姑娘”,“一個手拿佛珠的老太太……”,敘述者只能提供人物的外貌,并未點明她們的身份。
這些不同的敘述視角與全知敘述視角相互交替,構成了《女巫》這部敘述文本多姿多彩的敘述世界,也為讀者展示了一個真實可感、人生百態(tài)的個性世界。
二、敘事語言
筆者這里所探討的“語言”并未深入到西方語言學家對語言文本及敘事話語的種種爭論,也并非說明文本語言風格如何優(yōu)美獨特,只是從修辭、語式兩個方面來提及一下小說敘事語言與敘事視角、敘事題材之間密不可分的種種性質,以及敘事語言在表達題材與故事上的具體效果。
1.語式:講述為主,描述點綴
從小說敘事語言的語式來看,描述和講述是兩種最為基本的類型?!爸v述”即“作家通過歷時性的敘述,提供故事的來龍去脈,交代人物的過去以及種種有關信息?!睌⑹稣咭话悴捎眠^去時態(tài)講述故事,概括故事的歷時內容,所采取的敘事立場則是近乎全知的敘述視角。所以在“講述”的敘述方式中,始終活躍著一個全知敘述者的形象,他記錄、講述故事,甚至作出各種評論和解釋,與讀者進進行交談。小說中地理位置的交代,歷史環(huán)境的闡述,以及須家宅文明程度、宗教信仰、風土人情、民間傳說等等的介紹,均屬于該種語式。如開篇介紹長橋來歷的語式亦完全是講述性的:
“相傳在太平天國時,這里的老百姓為躲避長毛的搶劫擄掠,人都跑光了,偌大個村莊,只剩下一個打漁的孤女……”
通過“講述”這種敘事語式,敘述者把頭緒紛繁的故事串聯(lián)為一個井然有序的整體,不僅可以提供事件的背景、發(fā)生發(fā)展過程和結局,偶爾也可對人事直接進行評說和判斷:
“然而村民們并不挑別,自從有長廟以來,從未有人對廟里的菩薩認真考證過,反正,只要有個老爺,可以對著下跪,就心滿意足了,”
“不要認為這一切都是些善男信女編造出來的神話,不,這種突然襲來的檀香味,有時確會出現(xiàn),它是春天里一種特有氣息……”
在敘述這種語式中,敘述者在敘事中占支配地位,他可以有意識地把故事的某些信息傳達給讀者,也可以拋頭露面對故事的前因后果加以解釋,甚至可以肆無忌憚地表達自己的觀點和意識。但這種語式因為作者對敘事的完全介入及所采取的“無所不知”的全聚焦視點,容易讓讀者無條件地依賴敘述者,相信敘述者會為他提供了解故事進展所必需的一切信息,也容易讓讀者(通過作者的語調和議論)了解到作者的立場和態(tài)度,從而不自覺的影響到自身的看法。這樣,讀者閱讀的主動性也就受到很大限制。為此,作者又加以描述性的語式來調節(jié)。
在《女巫》中,多處運用的轉述語和旁觀視角,其對應的即是描述性語式,讀者從中可以了解到毫無修飾的事實并做出自己判斷。這樣的描述性語式一般比較含蓄,多采用客觀或中性的語調,很少流露作者本人的價值傾向。而敘述者和讀者也處于相同的地位,距離非常小,讀者在閱讀中似乎直接目睹了行為和事件的發(fā)生,因而所描述的故事就要更為客觀,作品亦更為真實可信。
2.豐富奇妙而無乖僻的比喻修辭
一般而言,富有活力的貼切比喻來自于作家對生活的觀察、感受和發(fā)現(xiàn),并且用一種新的語言方式表現(xiàn)?!杜住返淖髡呔屯黄屏诉@種語言定勢,另賦比喻以新意。頗為典型的如:“蛐、蛐、蛐——像是穿透了黑暗的月光一樣清亮,但是決無月光中縹緲浮動的悲涼;又像是一陣微風,平地而引,但是決沒有那風的游移不定的嘆息……”。這樣的比喻運用絕妙,既體現(xiàn)了農(nóng)村小說固有的特色,又于方式上加以創(chuàng)新。它不僅需要作家調動所有的感覺一視覺、聽覺、觸覺去通感,也離不開作家敏銳的想象,更依賴于作家對自然的摯愛和對農(nóng)村的關注。小說《女巫》中的比喻都打下了作家生活的烙印,下放農(nóng)村的經(jīng)歷使她的語言帶上了濃重的泥土氣息,所有的比喻無不閃露著農(nóng)村古樸、自然的色澤。這樣的比喻形象貼切、新穎奇崛又無晦澀難懂,使讀者一覽便悟卻又余韻無窮,頗耐尋味。
三、敘事時間
在敘事時間方面,《女巫》也呈現(xiàn)出鮮明的現(xiàn)代特性。除了傳統(tǒng)小說中的順敘,更多的是倒敘、插敘以及交叉敘述等多種時間的穿插。故事情節(jié)于是被不斷切割、時空不斷轉換,類似于電影、電視不斷切換畫面的手法,整個故事即是有無數(shù)個大大小小的場景片段組成。所以,如果我們孤立地去讀作品的某些章節(jié),就無法看清作品的整個布局和意圖,只有當我們讀完小說的最后一章,讀者必須通過聯(lián)想的方式,才能從整部作品中感覺出一個完整的歷史概念和嚴密統(tǒng)一的邏輯結構。
在具體的時空安排上,文本上、下卷是采取從一點向時間前后雙向擴散的方式,其實也就是一種順倒兼敘的時間模式。上卷由“天上的蓮花”引發(fā)了對五十年前歷史的回憶。作者用倒敘的手法追述了小尼姑的慘遭蹂躪、趙婆婆的凄惶身世及明華的慘淡童年、葉瑛的離奇死亡等等,通過對歷史事件的回述,作者交代了即將出場的故事人物身份及社會背景,奠定了文本凄苦、悲涼、迷離、惶恐的感情基調,同時也為情節(jié)的持續(xù)發(fā)展提供了可能。而文本人物明華與春芳在對歷史的探究中,感情也不斷升華,敘述者沿著這條愛情線索又進行了現(xiàn)時性的敘述,采用了順敘的手法。
下卷由于須二嫂怪異近乎瘋狂的舉動,給了春芳和明華更多的疑惑,促使他們不遺余力地去挖掘長眠五十年的秘密,于是歷史和現(xiàn)實就在情節(jié)的不斷展開中旋轉交替,時空也就在五十前后的須家宅之間不斷變換,于是沉寂了五十年的罪孽終于曝光,五十年的怨憤也得以釋放。敘述時間也就在順敘、倒敘之間反復變更、相輔相成。而《女巫》中卷的敘述時間更是紛繁,順敘、倒敘、插敘,雜糅并濟,相得益彰。就整體而言,其采用了傳統(tǒng)的順敘結構,全卷通過一本《恩怨簿》敘述了一個情節(jié)完整、條理清晰的恩怨故事。小寶萬里尋母到須家宅一與母相認一為掩蓋身份成為和尚一與銀寶兩小無猜、漸生情愫,最后身份被暴露遠走他鄉(xiāng),敘述有條不紊、井然有序?!杜住氛Q生于文學的轉型期,有著轉型文學繼承創(chuàng)新的特點,所以其所顯現(xiàn)的敘事特征一方面沿襲了中國傳統(tǒng)小說的敘述模式和敘事方法。也保持了中國現(xiàn)代文學尤其是鄉(xiāng)村文學的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原則,確定了文學內在的社會指導意義;另一面,顯示了文學文本形式的重要性。其引進了西方文學的敘事技巧,開始注重語言文字的雕飾,從而加大了文本自身的藝術含量,強化了文學外在的藝術美,使小說呈現(xiàn)出現(xiàn)代小說的各種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