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欲望號街車》中,作者田納西·威廉斯通過向人們展示了現(xiàn)代人在欲望蛛網(wǎng)中竭力掙扎卻無力救贖的生存困境,探討了自人類誕生以來便如影隨形的欲望究竟應安放何處的難題,并試圖給出自己的解釋。本文試從劇作的三個關(guān)鍵詞一一欲望、公基和天堂福地出發(fā),從象征主義的角度對這部作品的豐富意蘊進行解讀。
關(guān)鍵詞:欲望 公墓 天堂福地
[中圖分類號]:1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0)-12-0027-01
《欲望號街車》是田納西·威廉斯的代表作。半個多世紀以來,它始終光艷照人,散發(fā)著無窮的魅力,原因就在于劇作家在作品中提出了一個無法回避的尖銳問題:自人類誕生以來便如影相隨的欲望究竟應安放何處?
這一人類永恒的話題,自古至今,包括奧古斯丁在內(nèi)的無數(shù)先哲都試圖對它進行解答。但這一難題如同鬼魅,數(shù)千年來始終以嘲諷的姿態(tài)傲視著我們這群庸人大眾?,F(xiàn)代物質(zhì)文明日益發(fā)達,隨之而來的是人類諸多欲望的愈發(fā)強烈。在這種時代背景下,作者重新向我們描繪了現(xiàn)代人在陷入欲望織就的蛛網(wǎng)中竭力掙扎卻無力救贖的生存困境,揭示了人們在試圖擺脫這一困境過程中必須面對的兩難選擇:要么沉迷于欲望投射的陰影之下,徹底墮落;要么撲向熊熊的欲望之火,與之同歸于盡。主人公布蘭奇以及使她陷入困境的那個社會便是作家思想的直接反映。
女主人公出場的第一句臺詞便預示了整部作品的敘述脈絡:
布蘭奇
人家告訴我搭“欲望號”街車,換“公墓號”車,到“天堂福地”下車,
由墳墓走向天堂,這里寄托了布蘭奇的理想?!肮埂?/p>
(cemeteries)和“天堂福地”(Elysian Fields)這兩個詞是頗有深意的?!肮埂彪[喻了布蘭奇舊日的生活和不堪回首的記憶。她的故鄉(xiāng)在貝爾·里夫,那是一個被頹廢的欲望充斥的地方。布蘭奇是她祖先們“遺產(chǎn)”的繼承者,這遺產(chǎn)中包括那余下的家產(chǎn),還有那難以遇止的欲望。在她埋葬了父輩的遺骸之后,貝爾·里夫便徹底成為一座廢墟。這是她內(nèi)心墳墓的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她那不可磨滅的可怕與恥辱的記憶。她親手葬送自己的愛情與戀人,隨后又走上了導致祖先毀滅的那條道路,隨意揮霍著自己的青春,并用她最后的家產(chǎn)為這種放蕩的生活買單。為了避免向祖輩一樣被欲望吞噬,她選擇了來投奔妹妹,希望搭上她的救生小船,尋回屬于自己的“天堂福地”。
但是,她滿心追求的解脫之所,那“天堂福地”在哪里,又是什么樣子昵?劇中布蘭奇和尤尼斯對話的兩句臺詞設(shè)計得高妙:
布蘭奇
我在找。天堂福地”……
尤尼斯 這兒就是“天堂福地”。
兩個“天堂福地”有著截然相反的意指,從而造成了強烈的反諷意味。前一個“天堂福地”隱喻了布蘭奇理想的寄托、彼岸,是她擺脫不潔的過去,擺脫死亡陰影籠罩的靈魂棲息地。而尤尼斯口中的第二個“天堂福地”則完全是另一個樣子。它坐落在貧民區(qū)的大街上,帶著一種粗俗的魅力,黑人、白人和灰色的墻構(gòu)成了它的底色。有意思的是,這里離公墓很近。對布蘭奇來說,她無疑從一座墳墓走向了另一座墳墓。理想和現(xiàn)實的差距使反諷的氣昧始終繚繞,她一心向往的圣潔大海換成了一只細腿的老式瓷浴盆,盛裝的舞會換成了喧鬧粗俗的牌局。甚至那用來安葬她軀殼與靈魂的小白口袋也換成了將她帶往精神病院的陌生女人手中的黑口袋。
從一開始,布蘭奇就注定毀滅。作者將她精確地比喻為一只白色的飛蛾,試圖“在激流中奮力向前,尋求光明與解脫”。但只要是飛蛾便無法擺脫撲火的命運,盡管她竭力阻止這一刻的到來,想要為光禿禿的燈泡(現(xiàn)代文明中欲望之火的象征)套上紙花,從而躲在昏暗中偷生,但隨著燈罩的兩次剝落,她的努力也隨即化為烏有??傊?,她費盡心思登上的不是能夠拯救心靈與生命的諾亞方舟。而是將她引向死亡“欲望”的街車。
她離開了骯臟淫亂的弗萊明戈旅館去尋找新大陸,卻沒有改掉之前已經(jīng)養(yǎng)成的種種惡習以及對欲望的癡迷。來到“天堂福地”之后,她沒有任何收斂,對在這里碰到的所有男人,甚至是幻想中的男人,她都進行過性挑逗與暗示。她從不愿在人前承認自己嗜酒如命,但又時刻離不開威士忌,劇中光展示她喝酒的場景就有七八處之多。為了換取滿足欲望的籌碼,她不斷地隱瞞自己的年齡,不斷地遮掩以前的丑事,但當她的謊言被一個個揭穿時,她已經(jīng)注定一敗涂地了。
關(guān)于布蘭奇悲劇的根源,作者似乎給出了自己的解釋。她的毀滅原因并不在欲望本身,而在于她對待欲望既渴望又恐懼的矛盾態(tài)度。對欲望的過分渴求使她陷入泥沼不可自自,而之后的倉皇出逃又使她失去了獲得安寧的最后可能。她向逃避死亡一樣逃避欲望,其結(jié)果,只能是在一次次拒斥墨西哥女人手中祭奠亡人的錫花之后,永遠告別了教堂的寧靜。
盡管給出了自己的回答,但不難看出的是,作者對人類能否安放欲望,獲得心靈的解脫這一問題的態(tài)度仍是悲觀的。布蘭奇的命運已無法更改,而史蒂拉,這個先她姐姐出逃故鄉(xiāng)尋找歸宿的女人的命運也不被作者看好。她也一度沉迷于對丈夫性愛的渴望,盡管在故事結(jié)尾,她沒有原諒丈夫?qū)Σ继m奇犯下的暴行,抱起他們的孩子選擇了出走,并表示再也不回去了。她的舉動給人些許希望。但觀眾隨即注意到,她滿懷力量和信心登上的仍是她的鄰居尤尼斯家的樓梯,這讓我們猛然想起,在一次爭吵中,她同樣說過耍離開這兒,同樣登上了去尤尼斯家的樓梯。但在斯坦利醉醺醺的哭號中,她像著了魔一般選擇了回去,重投丈夫的懷抱。這一次的結(jié)果究竟如何,無人知曉,盡管悲觀,但這是作者留給觀眾的最后一個懸念,引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