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傳飛
一個村落舞龍活動的變遷
涂傳飛
考察了一個村落舞龍活動變遷的過程、特征及成因。在此個案基礎上,對民俗體育文化的變遷進行了一些理論上的探索。研究表明,社會自然環(huán)境變遷是導致民俗體育文化變遷的先決條件;社會變遷與民俗體育文化變遷并不是完全同步或同向的;文化主體需求的變遷是民俗體育文化變遷的根本動因;民俗體育文化變遷的方式是“解構—重構”;“解構—重構”有形式、內容和功能的“解構—重構”等三個向度。
舞龍;民俗體育文化;變遷;動因
當前,我國民俗體育文化正經歷前所未有的變遷,因此,對民俗體育文化變遷的研究也就顯得更加緊迫與需要。學界當然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也有過一些有價值的研究。但從已有研究來看,存在著一些不足之處:首先,以宏觀性研究為主,微觀個案研究較少;其次,民俗體育研究缺乏自身的理論體系,又未能有效地學習和吸取與之有著密切關系的其他學科中的理論精華;第三,理論建構不足,富有預見性的能夠指導民俗體育文化發(fā)展的理論較為貧乏。本文以一個村落舞龍活動的變遷為例,試圖在此基礎上進行一些理論上的思考。
1.1 研究對象
本項研究是在江西省南昌縣向塘鎮(zhèn)涂村進行的。
涂村地理位置優(yōu)越,距離105國道500 m,距離南昌市城區(qū)18 km,距離向塘火車站3 km。涂村自古就被稱為“高椅地、腰帶水”,是一個典型的江南魚米之鄉(xiāng)。涂村所在的地區(qū)屬亞熱帶濕潤氣候地帶,其特點是:氣候溫和,四季分明,雨水充沛,日照充足。由于受地理位置及季風的影響,形成了“春季多雨伴低溫,春末初夏多洪澇,盛夏酷熱又干旱,秋風氣爽雨水少,冬季寒冷霜期短”的氣候。年平均氣溫達到17.8℃,年平均日照1 574.1 h,年平均降水量為1 662.5 mm,年平均霜期89天。涂村總的條件尚好,適合多種農作物生長,但有時也會遭遇干旱或洪澇的危害。
1.2 研究方法
本文除了采用文獻資料調研、個案研究、田野調查、訪談等方法外,采用了人類學研究常用的社區(qū)研究法。
列維·斯特勞斯曾指出,人類學的發(fā)展史就是“一個”的歷史。所以,為了探尋民俗體育文化的變遷,研究人員有必要把自己的調查限定在一個小的單位內的一個個案中進行。“這是出于實際的考慮,調查者必須容易接近被調查者以便能夠親自進行密切的觀察”[4]。由于中國民俗體育文化的“根”在農村地區(qū),因此,研究中國民俗體育文化也應當從農村入手。在目前的研究階段,以一個具體社區(qū)的某一民俗體育個案作為研究對象較為適合。這也是拉德克利夫·布朗和雷蒙德·費斯兩位前輩鼓勵以費孝通為代表的中國本土人類學學者所從事的農村研究的一條路徑。
當然,中國有著豐富多彩和深刻差異的民俗體育文化,涂村舞龍無疑是其中的一部分,但是,它是否可以被視為我國農村民俗體育文化的“縮影”?在社區(qū)中發(fā)現不同觀念、社會、象征的模式并存,說明社區(qū)研究有潛力為闡明“復雜的中國社會”提供充分的素材。當然,要做到這一點,社區(qū)研究要包容不同的社會力量,體現民間地方模式與官方超地方模式的交錯。采用社區(qū)研究法對某個村的民俗體育個案進行描述,顯然也有可能反映我國民俗體育文化的部分共性。雖然本研究對涂村舞龍進行的社區(qū)分析不能完整地代表整個中國農村民俗體育的現實,最多是一種關于中國農村民俗體育的“地方性知識”,但本研究力求通過充分的地方性描述,將涂村舞龍置于國家與地方、歷史與現代互動關系的場域和農民的日常生活變遷的場域下,對其進行闡釋,以思考民俗體育文化的變遷。
由于本文研究一個村落舞龍活動的變遷,因此,需要一種宏觀的歷時性社會轉型理論作為斷代工具。為此,本文參考了吉登斯的社會轉型理論。吉登斯將國家形態(tài)轉型過程分為傳統(tǒng)國家、絕對主義國家和現代民族國家。在傳統(tǒng)國家,政府對社會的行政控制被限制在城市之內,而對鄉(xiāng)村行政控制相對較弱,國家與鄉(xiāng)村的民俗保持相當大的距離。絕對主義國家的一個主要特征是國家行政力量的擴張,從而擴大了統(tǒng)治范圍,使城市和鄉(xiāng)村納入了國家統(tǒng)治的視野,乃至邊陲地區(qū)[9]。絕對主義國家為現代民族國家的建構奠定了基礎。民族國家是一個有明確邊界的、社會控制嚴密、國家行政力量全面滲透于社會、大眾文化取代傳統(tǒng)的社會,它形成的基礎是對社區(qū)的監(jiān)察[20]。依據吉登斯的社會轉型理論,中國的社會歷史進程也可劃分為傳統(tǒng)國家(明清以前)、絕對主義國家(明清時期)、民族國家(1911年后)三個時期??傮w上說,吉登斯的社會轉型理論可以作為分析涂村舞龍活動變遷的線索。但正如吉登斯本人所承認的,他的社會轉型理論“只是為了理論說明而建構起來的‘理想模式’,在不同國家的實踐中可能出現地方性的變異”[21]。因此,在運用這一社會轉型理論分析涂村舞龍活動變遷時,需要特別注意“中國社會變遷的綿延性特征以及歷史在現實中的重復‘回潮’現象”[21]。
2.1 自在期(1953年以前)
2.1.1 這一時期舞龍的概況
2.1.1.1 形式上
1.濃厚的祭祀儀式
這一時期涂村舞龍中包含著濃厚的宗教祭祀儀式,主要有祭神和祭祖儀式,這與涂村村民的宗教信仰是一致的。在舞龍表演開始前的正月十三,村民們要去村廟祭祀涂村供奉的村神。在舞龍表演期間,一方面,舞龍隊伍要到各個廟宇去敬香還愿;另一方面,在正月十三到十五期間每個家庭也要在自家祭拜自己的祖先和神靈。而在舞龍結束的第二天(正月十六早上)村民們也要去村廟拜祭神靈,以感謝神靈的庇佑或希望能夠得到神靈更多的保佑。
2.舞龍是龍燈與游神的組合
涂村舞龍在形式上是由龍燈和游神兩個民俗事項組成的,其中,龍燈處于核心地位,而游神居于次要或輔助性的地位。涂村舞龍中的龍燈由9節(jié)組成,龍燈是用竹條扎成架子,糊上白色清明紙,彩繪精細,色彩艷麗,龍頭有角、有嘴、有眼、有胡須,龍身用竹篾扎成圓筒形,龍尾則扎成魚尾形,節(jié)與節(jié)之間用綢布連接,每節(jié)都燃有燈燭,并裝有木柄,供舞者握持。龍燈舞動時,龍燈前面還有一彩綢扎成的龍珠,以引龍戲舞。作為次要形式的游神是用三頂花轎抬著涂村供奉的三個村神,村神安坐在轎子中央。游神時,這三個村神出場順序有先后之分:“楊氏”在前,然后是“烈士”,最后是“仙里”。除了龍燈和游神的器材設備之外,還有相關的配套設備,主要有一個大鑼鼓、一面銅鑼、一枚銅鈸、一管鐵銃、一對嗩吶等。
3.宗族組織是舞龍活動的組織機構
在涂村,負責組織舞龍活動的最高機構是村落的宗族組織,宗族組織由村里的一些“管事的”、“明白事理”的老人們組成。他們主要負責對涂村舞龍的領導工作,如制定舞龍的輪值制度、負責對涂村舞龍的最終闡釋。由于此時的宗族組織就是村落大小事務的實際管理機構,因而可以說,此時的舞龍在某種程度上是一個“準官方”行為。雖然宗族組織是領導機構,但具體的落實工作是由該年輪到的頭家執(zhí)行和完成的。頭家的工作主要是:1)購置該年舞龍需要的相關產品,如蠟燭、鞭炮、香火等;2)召集舞龍所需要的勞動力;3)指揮舞龍的表演進程,如何時集結、何時暫停、何時繼續(xù)前進等;4)招待舞龍的相關人員在舞龍期間的晚飯以及舞龍結束后的宵夜等;5)在舞龍結束的當天晚上以家庭為單位在村內平均分配在該年添丁的家庭上交的餅干以及在鄰村表演時獲得的禮物。
4.共有地產提供物質基礎
在這一時期,涂村舞龍活動的經費開支基本上是來源于村里的共有地產的收入。涂村的共有地產主要有公山和廟田,公山上種植的松樹每隔10年砍伐一次并出售,收入歸村落集體所有;廟田租給守村廟的人耕種,地租則歸村落集體所有。這兩項收入主要用于村落的公共事業(yè)的開銷,其中,主要是用于每年舞龍活動的開銷。據村里的老人們介紹,涂村共有地產的收入基本上能夠應付村里公共事業(yè)的開支,有時還有結余,這就意味著涂村舞龍在這一時期基本不存在因為經費不足而難以為繼的問題。當然,有的頭家為了顯示自己的慷慨或為了顯示自家對神靈的虔誠,往往自己也出一些經費,以便在自己“難得”成為頭家時將舞龍辦得紅紅火火,這樣也可以更好地款待舞龍期間來往的有關人員。
5.輪值制度產生頭家
據說,起初涂村的每個家庭都“爭先恐后”當舞龍的頭家,后來涂村的宗族組織制訂了產生舞龍頭家的輪值制度。輪值制度是根據村落里的姓氏和輩分來排列的:在姓氏上,以姓氏的大小(或說是各個姓氏到涂村的歷史長短)為依據,先從涂姓開始,其次是鮑姓,然后是李姓;在輩分上,輩分大的家庭在先,輩分小的在后,如果輩分相同,以年齡長者為先。這種輪值制度設計比較客觀并有一定的道理,符合長幼有序的中國傳統(tǒng)倫理精神。而且,涂村每年只有一個家庭成為舞龍的頭家,輪值的周期比較漫長,經常是有的家庭的戶主一輩子也未能等到自家成為舞龍的頭家就“遺憾地”離開了人世。在這種情況下,該戶主的兒子則繼承其頭家的資格,如果是有幾個兒子,那么,這幾兄弟也按年齡大小在接下來的幾年成為舞龍頭家,以完成他們先輩未盡的心愿。對于在輪值的過程中出現的新情況、新問題,涂村的宗族組織則具有最終的解釋權和決策權。
2.1.1.2 內容上
1.舞龍的文化主體
涂村舞龍是一個動員全村力量的集體性的公共儀式性活動。每年涂村的舞龍就是戈夫曼所稱的一次“有焦點的聚集”[6],村里的男女老少全神貫注于舞龍并且按照這個活動流相互關聯起來。當然,僅僅說它是一個動員涂村人的活動還不夠,涂村舞龍還要到鄰村趙村表演,這無形中也動員了趙村的全村人員,并通過舞龍將這兩個村落的人們聯系在一起。此外,各個家庭也會邀請與自家有著姻親關系的親友們到涂村共享這一文化盛宴,并設宴精心款待這些親友。這樣,通婚地域的姻親也被動員到涂村的舞龍活動中來。
村里宗族組織的長老們是作為舞龍活動的官方權威而受到人們的尊敬,他們全程領導舞龍活動,負責和趙村的“涉外”交流工作,負責處理舞龍過程中臨時出現的問題。頭家實際上是負責辦事的人,他們負責舞龍的具體操辦工作,如果有自己不能夠應付的問題,頭家則向長老們匯報,并交由他們處理。涂村其他家庭的男性壯年勞動力則基本上全部投入到舞龍活動中,因為舞龍是一項對體力要求高的活動,需要輪換隊員,這樣,村里的男性壯年勞動力大都跟著舞龍隊,以便隨時準備替換體力不支的隊員,也包括替換負責抬羅和負責敲鑼打鼓的村民。涂村舞龍還包括游神這一民俗活動,對于抬村神的人,涂村也有明確規(guī)定,即抬村神的人必須是未婚男子。這樣,村里的未婚男子也要跟隨著舞龍隊,以便隨時接替體力跟不上的同伴。事實上,這些未婚男子的父母和他們本人都希望能夠有機會抬本村供奉的神仙,他們認為,這樣可以得到村神的庇佑。除此之外,村里其他的老人、婦女和兒童以及來賓主要是作為觀眾參與到涂村的舞龍活動中。
2.舞龍的流程
這個時期的涂村舞龍是嚴格按照祖上傳下來的流程來開展的。每年正月十三,村民們正式開始舞龍的準備工作。這些準備工作主要有:1)早飯過后,村民們自發(fā)來到村廟,先是村里的族長代表村落向村神敬香,然后是每家派人向村神敬香,敬香過后則將村神用轎子抬到村里的祠堂中;2)修葺舞龍的配套設備,制作或購置舞龍所需的相關道具,如鞭炮、蠟燭和燈燭等;3)在祠堂門口簡單演練耍龍燈的活動。
正月十三只是做舞龍的準備工作,所以村民們稱正月十三為“起燈日”。正月十四、十五晚上為涂村舞龍的正式展演時間:十四晚去與涂村有著“共社火”關系的友好村落趙村表演,十五晚上在本村表演,而且也都有比較固定的流程。
正月十四晚上村民們將龍燈和游神的相關器械、道具放置到該年當值的頭家中,晚飯過后,村民們集中到頭家家里,準備前往趙村表演,在頭家門口鳴放三次鐵銃后,舞龍隊伍正式出發(fā)。舞龍隊伍從涂村北門出村,到北門旁的涂氏社公廟前進行舞龍表演。到涂氏社公廟前,鳴放三次鐵銃,然后長老代表村落祭祖還愿,儀式過后既要燃放鞭炮也要鳴放三次鐵銃,舞龍停止表演繼續(xù)前行。涂村舞龍隊伍下一站到的是楊泗廟,也在到達時鳴放三次鐵銃,接著舞龍開始表演,也派長老代表村落敬香還愿,還愿結束后也燃放鞭炮并鳴放三次鐵銃。接下來,舞龍隊伍沿著大岬嶺的山腳前往位于趙村和涂村交界處的趙村村廟表演,長老們敬香還愿,在到達和離開趙村村廟時也同樣要鳴放三次鐵銃和燃放鞭炮。此時,趙村的若干個長老代表本村在村廟門口迎接涂村舞龍隊伍,并以村落的名義贈送涂村舞龍隊伍一定的“禮物”(如酒、餅、豬肉、鞭炮等,有時也會包一個紅包)。在趙村長老的引領下涂村舞龍隊伍按照祖上的線路在趙村表演。舞龍隊伍先是從趙村的南門進村,接著按照姓氏的先后,先在趙姓的村民家門口表演,然后到雷姓的農戶家門口表演,每個家庭在舞龍隊伍快要到自家門口時便“迫不及待”地燃放鞭炮,舞龍表演也一直持續(xù)到該戶的鞭炮放完了才離開前往下一家表演。通常,每戶家庭都會準備一些食品以供舞龍隊伍和觀眾食用,同時也會饋贈一些“禮物”給舞龍表演隊伍,饋贈的禮物也主要是食品、紅包等。在趙村的展演結束后,涂村舞龍隊伍從趙村北面出村返回涂村,在回來的路上還要到鮑姓社公廟祭祖還愿,同樣也要鳴放三次鐵銃并燃放鞭炮,接著舞龍表演隊伍回到頭家家里,也就結束了正月十四的舞龍表演。
正月十五晚上,涂村舞龍只在本村表演,其部分進程與正月十四晚上的進程一致,也是先去村北的涂氏社公廟和楊泗廟表演,然后到村南邊的鮑氏社公廟表演,在這些村廟表演時也都敬香還愿、鳴放鐵銃、燃放鞭炮。接著涂村舞龍開始挨家表演,先是到涂姓的農戶家表演,然后是到鮑姓和李姓的農戶家表演。在村落內部的表演結束后,涂村舞龍隊伍還要前往村北與鄧村爭奪的兩個湖邊表演,在到達時先鳴放三次鐵銃。在湖邊的舞龍表演,似乎是向鄧村表明涂村對這兩個湖的所有權,此時往往聚集了涂村大部分的男女老少,也似乎向鄧村表明涂村的人丁興旺和精誠團結,這可看出涂村舞龍具有村落認同功能。在湖邊的舞龍表演結束時也要鳴放三次鐵銃,接著舞龍隊伍沿著大岬嶺的山腳返回涂村,涂村的舞龍隊伍再次集中到頭家家里,并在頭家家里分譜餅。
涂村正月十六早上,村民們還要將村神用轎子抬回村廟,這時,除了長老代表村落敬香還愿以外,每個家庭也要派人到村廟敬香還愿。自此,該年的涂村舞龍活動就正式結束了。
3.配套活動
在涂村舞龍表演期間,涂村每個家庭除了要舉行祭神和祭祖的儀式外,還往往伴隨著其他一些配套活動。一方面,在該年添丁的家庭會自覺將自家該“上交”的譜餅交給當年舞龍的頭家,在正月十五晚上舞龍活動結束后村民們就聚集到頭家,頭家則以家庭為單位將這些“上交”的譜餅在村內以家庭為單位進行平均分配,這無形中可以加強村落認同;另一方面,由于這一時期村民們的社會交往圈主要局限在通婚圈內,所以,每個家庭都會在舞龍期間邀請平時與自家有著比較密切往來的姻親來涂村觀看舞龍表演,舞龍展演也可以看作是涂村每個家庭贈送給自己姻親的禮物。作為禮物的回報,村民們與姻親之間加強了聯系、增進了彼此的情感,為日后更廣泛的互助合作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2.1.1.3 功能上
1.娛樂功能
在這一時期,包括涂村在內的中國廣大農村的娛樂活動較少,人們最先想到并開展的往往就是舞龍等這些民俗活動。舞龍不僅是娛樂活動,而且是一種集體性的、動員全村的公共活動,舞龍不僅愉悅了涂村本村的村民,還愉悅了村外的人,更重要的是愉悅了神靈。首先,舞龍可以愉悅本村的村民以及來涂村觀看舞龍表演的姻親,他們在參與或觀看舞龍表演時享受著舞龍帶給他們的歡樂;其次,涂村的舞龍在正月十四還要到與涂村有著密切互助合作關系的趙村表演,也愉悅了該村的村民;再次,舞龍也要取悅涂村信奉的神靈,目的是為了祈求和答謝神靈的庇護,從社區(qū)的角度上看,就是祈求村落的繁榮昌盛,從個人和家戶來看,就是求神賦予“福氣”與“好運”。
2.教育功能
本尼迪克特認為,“個體生活歷史首先是適應由他的社區(qū)代代相傳下來的生活模式和標準。從他出生之時起,他生于其中的風俗就在塑造著他的經驗與行為”[1]。在明清時期的中國傳統(tǒng)社會中,教育基本上是社區(qū)生活的一部分,社區(qū)的儀式和民俗傳統(tǒng)是教育的主要內容,主要由父母、宗族長老等以言傳身教的方式傳遞著倫理道德、鄉(xiāng)村生活知識和勞動經驗。涂村村民也是如此,他們基本上沒有上學讀書的機會,更談不上接受正規(guī)的教育,社區(qū)的民俗傳統(tǒng)是對村民進行教育的主要內容,涂村舞龍也在此時發(fā)揮著重要的教育功能。
中國在1911年進入民族國家時期,根據蓋爾納的觀點,民族國家的一個重要特征是隨著國家力量的全面滲透,標準化的大眾文化取代傳統(tǒng)的社區(qū)文化,現代教育體制取代傳統(tǒng)的社區(qū)訓練,使注重標準化知識的新型“雅文化”侵入社區(qū),排擠傳統(tǒng)社區(qū)文化。民國時期,出于對現代化的訴求,新的公學制度被引進中國,用于取代宗族社會面對面的“禮教”與傳統(tǒng)的社區(qū)訓練和教育。但是,由于當時客觀原因,新的公學制度并沒有滲透到涂村及涂村所在的鄉(xiāng)鎮(zhèn)。這一時期,涂村中能夠接受這種新式教育的人幾乎是鳳毛麟角。解放后,涂村附近的萬舍小學成立于1955年,從此,涂村村民逐漸將接受教育的主要途徑轉化為正式的學校教育。換言之,在明清至土改前,涂村村民接受教育的主要途徑仍然是農村的社區(qū)教育,而舞龍就具有較強的教育功能,是社區(qū)教育的重要內容之一。
3.經濟功能
涂村舞龍是農耕文明的產物,與鄉(xiāng)土經濟形態(tài)有密切關系,這說明舞龍具有經濟功能。其一,舞龍展演作為一種“禮物”獻祭給村神,相應地,作為“禮物”的回報,村神為涂村的農業(yè)生產提供一定的象征性的保障,還包括生活當中的全面保障;其二,涂村舞龍到與本村有著傳統(tǒng)的互助合作關系的鄰村進行展演以溝通情感,每個家庭又邀請平時與自家有著密切來往的姻親來觀看舞龍表演,為日后更密切的互助合作提供平臺;其三,舞龍為涂村提供了一種社區(qū)公共產品的再分配機制。舞龍期間,該年添丁的農戶會上交一定數額的譜餅,并在村內以家庭為單位平均分配,而且涂村舞龍到鄰村表演所得到的禮物也要在村內平均分配。
4.認同功能
在中國,民間舞龍往往是“男性的狂歡活動,是村落實力的展示”。涂村舞龍是由九節(jié)組成,加上一個耍燈的人,至少需要要10名男性成年勞動力;涂村供奉的神仙有三個,用轎子抬至少需要12名青少年;再加上鑼鼓等配套的打擊樂器,至少需要30名男性才可以比較順利地開展舞龍活動,這對外可以顯示涂村的人丁興旺,年富力強。更重要的是,舞龍是一個動員全村力量的集體性的行為,它可以把平時分立的家戶和村民聯合起來,強調村落的內部團結和認同,造成一種村落共同體的意識,顯示涂村人們的精誠團結。而且,到友好鄰村表演并邀請通婚地域的姻親來觀賞舞龍表演,這也可以加強涂村與鄰村、涂村與通婚地域之間的地域認同。
5.調控功能
舊時的統(tǒng)治者長期以來不是用法律,而是用文化來實現其對鄉(xiāng)村社會的統(tǒng)治的。在舊社會,“法律是用不上的,社會秩序主要靠老人的權威、教化以及鄉(xiāng)民對于社區(qū)中規(guī)矩的熟悉和他們服膺于傳統(tǒng)的習慣來保證”[16]。明清時期,統(tǒng)治者意識到利用宗族文化來管制基層鄉(xiāng)村有利于維護其統(tǒng)治。于是,統(tǒng)治者對宗族文化的發(fā)展一般采取默許、寬容、有時甚至是鼓勵的姿態(tài)。如明朝嘉靖十五年后,官方給民間提供“聯宗立廟”的合法性和推動力;乾隆之后給予宗族文化的支持度甚至強于以前;晚清后認同宗族文化的存在和加強[18]。民國時期,國民政府雖然想整肅宗族文化,但在后期,統(tǒng)治者也發(fā)現宗族文化可以實現其對農村的控制。涂村舞龍是涂村宗族文化中非常重要的一個組成部分,甚至可以說是標志性的文化。在這一時期,通過展演舞龍這一集體性的儀式活動,潛移默化地以鄉(xiāng)規(guī)民約調控村民的行為,對緩解公共生活中發(fā)生的沖突、維護家族或村落共同體內部的秩序具有重要作用。
6.心理慰藉功能
明朝開始,中國封建社會進入所謂的“帝國末年”,當時的社會出現此起彼伏的騷動,封建帝國面臨內外危機[23]。處在社會下層的中國農民隨著生存環(huán)境的逐漸惡化,有“更為依賴小傳統(tǒng)文化的心理需求”[2]。因此,這一時期的舞龍對于涂村村民的心理慰藉作用是非常重要的。涂村舞龍可以說是為整個村落社區(qū),以至每個家庭、每個個體排除災難、解除罪惡的宗教式的保護性舉措,表達了人們對動蕩的社會環(huán)境的不安全感。從明清到解放前,涂村農民基本上是處于被統(tǒng)治和被壓迫的社會底層,對于這一社會處境,他們也無能為力,只能通過舞龍來緩解和發(fā)泄其心中的苦悶與壓抑。特納認為,儀式是一種“社會戲劇”,其過程包括結構——反結構——結構三個階段。儀式剛開始總是將參與者按照日常生活中社會結構中的分層關系加以嚴格的安排,使之符合“結構”的基本規(guī)范的價值觀。發(fā)展到儀式中心期,參與者的社會角色便消失了,他們之間的差異被暫時地排除,成為一個共同的社區(qū)。到了結束階段,參與者在社會結構中的位置得以再次肯定,恢復日常生活的角色[22]。在舞龍這一儀式性的活動中,涂村村民在內部與本村的地主等剝削階層是平等的,在村外,也是與其他上層階級是平等的,這與他們現實社會地位的不平等形成了真實的對照,盡管這只是一個幻夢,他們還是陶醉在其中。
7.健身功能
涂村舞龍是一種集民間舞蹈、民間鼓樂和游神于一體的民俗體育文化體。客觀來說,舞龍對涂村村民而言有著健身功能。在耍龍燈過程中,通過鼓樂的擊打節(jié)奏將各種舞蹈動作有機結合起來,在變化多端的節(jié)奏中,舞者利用人體的各種姿態(tài),將力量、速度、耐力等糅合于耍龍燈之中,完成各種高難度的動作。村民抬著村神在村落內部和鄰村游行,這對體力和意志品質也有較高的要求。因此,舞龍是村民的一種很好的健身方式,同時,對觀賞者而言也是一種健康的調節(jié)身心的方式。雖然涂村舞龍客觀上產生了健身的效果,但在主觀上村民并沒有健身的主觀意愿,這是村民的一種無意識健身功能。
2.1.2 原因分析
這一時期涂村舞龍的主要特征體現在兩個方面,即自在開展和紅火開展。
2.1.2.1 自在開展的原因
這一時期涂村舞龍自在開展的主要原因在于政府對農村的控制有限。
在明清以前的傳統(tǒng)國家時期,中國封建帝國與農村基層社區(qū)的距離較大,地方社會控制在縣以上的官員手中,中央政府對縣以下的農村的社會生活干預很少,人民的生活處于自在的狀態(tài)。從《涂氏家譜》可知,涂村大概是在北宋末年建立起來的,但至于涂村在何時開始引入舞龍活動卻沒有明確的歷史記載。即使涂村是在宋朝末年引進舞龍這一民俗活動,那么,依據傳統(tǒng)國家的以上特點,可以推斷此時的涂村舞龍是處于一個自在自發(fā)的發(fā)展狀態(tài)之中。
吉登斯認為,絕對主義國家的一個主要特征是國家行政力量的擴張,使城市和鄉(xiāng)村納入了國家統(tǒng)治的視野。從明朝開始,中國的封建帝國通過宗法制度的民間化實行一種較為基層化的社會控制政策,建立以家族為單位的村政制度,同時鼓勵家戶累世聚居。這種政策后來被清政府所沿用,從而在長期的實踐中造成聚族而居的現象。從主觀上講,明清時期統(tǒng)治者將宗法制度民間化的意圖是為了加強中央集權對農村社會的控制,但其客觀結果是導致農村宗族文化的大量發(fā)展,從而又削弱了封建帝國對農村社會的控制。但事實上,這是有利于維護封建統(tǒng)治的。所以,在明清時期,國家尤其支持地方的宗族組織并把村落內的事物交給宗族組織去處理,于是,宗族成為村莊公務活動的合法組織者。因而,明清時期的涂村舞龍也是處于自在開展的狀態(tài)之中。
杜贊奇認為,在20世紀前半期的鄉(xiāng)村中國,有兩個巨大的、并使此時期的中國有別于之前時代的歷史進程,其中之一便是國家竭盡全力,企圖加深并加強其對鄉(xiāng)村社會的控制[3]。雖然這一時期政權更替頻繁,但國家政權深入基層以控制鄉(xiāng)村社會的努力基本沒有中斷。特別是在民國時期,國民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試圖在農村批判和整肅宗族組織以加強國家權力對農村基層的控制,其中最重要的手段之一就是加強區(qū)劃設置工作。民國政府在1928年公布縣組織法并設置區(qū)、村、里的基礎上,在鄉(xiāng)村先后實行了鄉(xiāng)鎮(zhèn)、閭、鄰制,最后實行了鄉(xiāng)鎮(zhèn)、保甲制。這些編設工作并不考慮宗族標準,而是仍然以戶數、人數為基準參考村域距離而定[18]。民國政府試圖通過保甲制削弱鄉(xiāng)村原有的宗族組織,實現國家權力對農村基礎的直接管制。但是,保甲制度后期的實踐的結果,是保甲制與族房制相合的產物[23]。而且,由于內憂外患、社會動蕩,國家不斷地向農民征稅,保甲制的績效非常低下。黃宗智在論述長江三角洲的村落政權組織時指出,雖然在農村基層設立了保甲長等代理人,但他們“對農民的日常生活幾乎沒有影響,……國家政權沒有必要為征稅而強化村莊政權組織,因此鄉(xiāng)村基層中存在著近乎‘自然’的村落,主要由同族集體聯絡,幾乎沒有超族的政權組織”[8]。
綜上,明清和民國時期雖然都試圖加強對鄉(xiāng)村的控制,但實際上,這些對地方控制的代理人往往是與村落的宗族組織糅合的,以至于有學者認為“保甲首腦全為宗族首領所充任”[3]。因而,在這兩個時期農村的基層村落仍然是處于自在自治的狀態(tài),正如趙秀玲在《中國鄉(xiāng)里制度》中對這時期鄉(xiāng)里制度的評價:“它雖是中央集權政府向農村滲透的標志,但總體上并未改變傳統(tǒng)農村社會的自治性政治結構”[26]。這一時期,村落的事務還是由村落宗族組織中的族長、房長等耆老管理。舞龍作為涂村的一個公共儀式活動也是由宗族組織負責的,所以,本文認為,在明清和民國時期涂村舞龍?zhí)幵谝粋€自在的階段。筆者在田野調查中對七十歲以上的村民的訪談,基本上可以證實涂村舞龍在這一時期的概況。
本文認為,在解放后到土改前的這一時期,涂村舞龍仍然是處于自在開展的狀態(tài):其一,在這一時期,新中國剛剛成立,新政府還沒有對農村進行全面的改造,為了實現地方政權的平穩(wěn)過渡,這一時期,新政府仍然沿用了民國時期對農村基層的管理方式,“從解放后到20世紀50年代初期的鄉(xiāng)政府仍是民國時期區(qū)政府的后繼,與區(qū)政府一樣,鄉(xiāng)政府對行政村行使國家權力”[8]。換言之,新政府在中國廣大農村建立新式的政權機構是伴隨著土地改革而開始的,“20世紀50年代初開始,在中國的大多數農村中建立了新政權,并進行了土地改革”[2]。既然這一時期仍然是沿用民國時期的政權機構,那么,舞龍的組織基礎——宗族組織——還存在并仍負責舞龍的組織和協(xié)調工作。涂村舞龍的歷史也證明了這一觀點。據涂村的老人回憶,和解放前一樣,解放后到土地改革前的這段時期舞龍仍然是由涂村的宗族組織來負責的。其二,舞龍的物質基礎仍然存在,新中國成立后,涂村的共有地產仍然存在。其三,舞龍的制度結構基礎仍然存在。這一時期,涂村的農業(yè)生產與民國時期基本相似,仍然是以家庭生產為主的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家庭既是一個生活單位,又是一個生產單位,這就為涂村舞龍的存在提供了制度結構基礎。所以,在解放后到土地改革前的這一段時期內涂村舞龍仍是處于自在的狀態(tài)。
2.1.2.2 紅火開展的原因分析
1.宗族組織提供了組織基礎
如前所述,從明清時期到土地改革前,雖然中央集權試圖加強對農村基層的控制,但實際上,這一時期鄉(xiāng)村社區(qū)的真正管理機構是村落的宗族組織,管理者是宗族組織中的族房長等耆老。可以說,作為村落管理機構的宗族組織在這一時期的持續(xù)存在為涂村舞龍的紅火開展提供了有效的組織基礎。既然涂村宗族組織實際負責村落內部的各種大小事務,舞龍作為涂村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動員全村力量的集體儀式活動也是由宗族組織來運作完成的。
2.家庭提供了制度結構基礎
在這一時期,涂村的經濟還是以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為主,家庭既是生活單位,又是生產單位,每個家庭在生產生活中與其家族親屬有著密切的關系。在生產上,由于這一時期的農業(yè)生產技術落后,涂村每戶家庭在種植勞動密集型的水稻時特別需要多種類型的互助合作,這樣,家族親屬為每戶家庭的互助和合作提供了制度保障。在生活上,每家每戶在置辦家庭重大事時,憑一家之力往往不能達成,如操辦紅白喜事、建房等,這就離不開同族親屬、鄰里和姻親的互助與合作。舞龍活動可以極大地加強親屬、鄰里以及通婚地域范圍內的互助與合作,通過舞龍這一公共的集體活動產生的凝聚力和認同感可以有效地增進人們之間的互助合作意識。
3.共有地產提供了物質基礎
杰克·波特認為,“宗族的儀式結構與公產的分配直接相關。集體祭拜儀式更多地發(fā)生在這些能夠為他們支付祭拜的開支以及分配祭品的公產。人們很少光顧與之沒什么關系的遠祖或那些無法提供祖產的祖墓,……在這種情況下,儀式結構與宗族的社會結構有關,而兩者又與經濟結構緊密相關”[27]。宗族組織作為這一時期涂村的實際組織和管理機構,勢必要有一定經費的支持,以便適應地方公共事業(yè)的開支,其經費主要來源于村落共有地產的收入。涂村的稻作經濟和水利網絡提供了足夠的農業(yè)剩余,足夠的農業(yè)剩余促進了涂村共有地產的產生,這為包括舞龍在內的涂村公共事業(yè)的開展提供了物質基礎。據涂村老人們介紹,這一時期涂村的經費都是依靠涂村的公山、廟田等共有地產的收入,而且每年這些收入基本上能夠應付村里公共事業(yè)的開支,有時還有結余,這就意味著涂村舞龍活動在這一時期基本不存在著因為經費不足而難以為繼的問題。
4.根本原因在于舞龍所承載的功能能有效滿足村民需求
一般來說,影響農村民俗體育興衰變遷有許多方面的因素,而且各個因素所占的比重往往難以用可量化的數據來說明。為了論述方便,本文試圖通過考察在這個時期涂村舞龍所承載的能夠滿足村民需求的功能與舞龍開展狀況的相互關系,將時間的脈絡、舞龍的功能以及舞龍的開展狀況置于一個坐標系中考察(圖1)。在圖1的坐標系中,原點O代表涂村剛剛建成的時間點,橫坐標X代表涂村的發(fā)展歷史脈絡,縱坐標Y代表涂村舞龍所承載的能夠滿足村民需求的功能,而曲線Z則代表涂村舞龍從涂村引入舞龍到1966年的發(fā)展情況。在原點O,即涂村剛成立時,涂村并沒有舞龍這一活動,自然也就沒有滿足涂村村民任何的需求,即沒有發(fā)揮任何功能。假設在X1這個時間點上涂村引入舞龍,涂村引入舞龍是有其目的的,即舞龍可以承載一定的功能以滿足村民的部分需要。假設此時涂村舞龍所承載的功能是Y1,那么,在這個時間點上,涂村舞龍的開展情況就可以用Z1來表示。隨著舞龍在涂村的開展,涂村村民發(fā)現舞龍還具有其他方面的一些功能,可以滿足他們更多的一些需求。那么,隨著時間的推移,涂村舞龍的功能逐漸增加,這也使得涂村舞龍開展得越來越紅火,即曲線Z中Z1Z2這一段所呈現的逐步上升的趨勢??梢哉f,涂村舞龍可以承載的功能并不是無限增加的,當它發(fā)展到一定程度時,其功能的是相對穩(wěn)定的,也可以說是處于一種動態(tài)的平衡狀態(tài)之中。假設從X2這個時間點開始,涂村舞龍所承載的功能開始大概穩(wěn)定在Y3的水平上,那么在曲線Z中,Z2Z3這個階段是比較平穩(wěn)的,大致呈一種均衡的狀態(tài),這種相對均衡的狀態(tài)說明涂村舞龍在X2X3時期的發(fā)展也是比較穩(wěn)定的。這種情況一直維持到X3這個時間點上,X3表示的是1953年,因為在1953年涂村開始進行土地改革,自此涂村舞龍活動開始衰落(圖1)。
圖1 1966年之前涂村舞龍活動變遷曲線圖
2.2 衰落期(1953—1966年)
2.2.1 這一時期舞龍的概況
許多研究認為,1949年至“文革”期前我國大多數民俗體育消歇了,涂村舞龍并非如此。涂村舞龍不但在1949年后沒有立即消失,而且一直延續(xù)到文化大革命開始前的1966年。在涂村訪談時許多村民仍然記得在1966年元宵節(jié)時開展了舞龍活動,只是這一時期的舞龍活動不如土地改革前那么紅火,即在這一時期涂村舞龍開始呈現出衰退的趨勢(如圖1中Z3Z4部分曲線所示)。根據村民的回憶,這一時期,涂村舞龍的開展是由涂村的一些熱心公益事業(yè)的老人們來負責組織協(xié)調和操辦的。在舞龍期間,龍燈、從村廟抬來的村神以及相關道具就擺放在其中一個熱心村里公益事業(yè)的老人家里。舞龍活動所需的經費則是村民們自愿捐助,由老人們挨家籌集。雖然這一時期村民們并不富裕,但他們積極響應這些老人們的號召,舞龍活動的經費往往很順利就可以籌集到。除了這些區(qū)別以外,這一時期的涂村舞龍與土地改革前的情況基本相同。
2.2.2 原因分析
2.2.2.1 延續(xù)的原因
1.政府并沒有否定農村民俗體育文化
土地改革后到1966年前的這段時期,新政府并沒有完全反對農村民俗體育文化,甚至還是比較提倡的。如1956年6月,國家體委和青年團中央在北京首次召開了“全國農村體育工作會議”,會議肯定了在農村中主要結合民兵訓練,利用農閑季節(jié)開展體育活動的做法。會議強調,農村體育必須依靠青年團組織,在發(fā)展生產的基礎上,堅持業(yè)余、自愿、簡便易行的原則,結合實際情況,積極開展農村體育運動。會議認為,在農村應大力提倡有利于增進農民健康的民族形式體育[25]。嚴格來說,我國較全面地否定農村民俗體育文化的合法性是從1966年8月的“破四舊”運動開始的,并一直持續(xù)到“文革”結束。根據對涂村部分年齡稍大的村民訪談得知,即使在“四清運動”中,涂村舞龍仍然得以延續(xù),但是隨著文化大革命和“破四舊”運動延伸到涂村,舞龍活動才暫停。
2.文化慣性和社會記憶方面的原因
這一時期,涂村舞龍活動仍然能夠延續(xù)也與文化本身的慣性和社會記憶有一定關聯。這個時期涂村舞龍并沒有喪失其合法性,村民會自覺地(甚至是無意識地)按照祖上的程式和習慣繼續(xù)將舞龍延續(xù)下去。而且,人是一種社會記憶的存在,涂村舞龍作為涂村村民的一種社會記憶,在國家沒有否定其合法性的前提下,涂村村民繼續(xù)操演舞龍在某種程度上是集體情感、集體心理的建構的需要。這就有賴于舞龍這種儀式性的活動來傳達和維系,正如康納頓所說的,“有關過去的意象和有關過去的知識是通過(或多或少是儀式性的)操演來傳達和維持的”[11]。通過村民自己操演舞龍將村民的身體實踐和社會記憶結合起來,不僅可以讓“操演者回憶起該群體認為最重要的分類系統(tǒng),它也要求產生習慣記憶”[11]。
2.2.2.2 衰弱的原因
1.喪失了組織基礎
土地改革開始后,國家權力系統(tǒng)第一次全面深入鄉(xiāng)村,為了實現對鄉(xiāng)村的全面控制,明令取締鄉(xiāng)紳階層和宗族制度。宗族組織作為封建遺存而遭到批判,原先負責領導涂村舞龍等公共活動的族房長等鄉(xiāng)紳階層也被批判,并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以生產隊為標志的國家行政網絡在農村的全面滲透。在這種高度一統(tǒng)的局面下,幾百年來負責組織涂村舞龍活動的宗族組織和頭家輪值制此時一并消失。這一時期,涂村舞龍活動沒有一個有效的機構來協(xié)調和組織,只能由一些熱心的老人們來出面組織,雖然這些熱心的老人們將這一時期的舞龍活動也組織得不錯,但與此前相比確實有些衰弱了。
2.喪失了物質基礎
在涂村,土地改革的工作就是把公、私兩種農田和旱地合并為一,之后再進行分配,暫時實現了“耕者有其田”,這使得原來舞龍得以開展的物質基礎消失。在1958年開展的人民公社運動,將農民在土地改革時期分得的私人土地重新歸為集體所有。農民只是人民公社的社員,名義上是集體所有的土地的主人,但實際上喪失了原先擁有的“私田”,也喪失了此前整個村落的共有地產。這樣,涂村舞龍就失去了維持其開展的物質基礎和經費來源。
3.喪失了制度結構基礎
土地改革后涂村村民獲得了夢寐以求的土地,但經過互助組、初級社、高級社等一系列變革后,確立了“三級所有、隊為基礎”的人民公社體制。在這一體制下,涂村的每個家庭作為一個生產單位的重要性明顯減弱,家庭的經濟和生產職能基本喪失。原先作為生產和生活單位的家庭,在這一時期主要是作為生活單位而存在,農民在生產中不再是以家庭成員的身份出現,而是以社員的名義參加集體勞動,個人只是從集體中分得一定的薪水。在涂村,家庭作為一個生產單位的作用在這一時期大大減弱,使涂村舞龍喪失了其存在的制度結構基礎。
2.2.2.3 舞龍活動延續(xù)和衰落的根本原因是其所承載的功能與村民需求之間的關系
涂村舞龍活動在這個時期延續(xù)的根本原因在于它所承載的功能仍能夠滿足村民的部分需求;衰落的根本原因在于它所承載的能夠滿足村民需求的功能減少了(圖1中Z3Z4部分曲線)。涂村舞龍是與封建制度和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相適應的,土地改革后,封建制度和封建小農經濟一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社會主義制度和農村集體經濟的建立,這就勢必使得舞龍所承載的功能減少,特別是與封建小農經濟相適應的功能喪失了其存在的基礎。但是,畢竟涂村舞龍所承載的功能仍然可以滿足村民的部分需求,所以舞龍活動仍然在涂村延續(xù)。
2.3 退卻期(1966—1978年)
2.3.1 舞龍活動的概況
在土地改革后到文革前,隨著各種政治運動的開展,涂村的各種公共儀式活動全部被取消,涂村的龍燈和游神被視作封建殘留而遭到強制性的取締。涂村從祖上傳下來的龍燈也被燒毀,舞龍時用的鑼、鼓也被公社沒收,鐵銃也由于是管制武器被公社沒收。村里供奉的三個村神被公社派來的“造反隊”砸爛并燒毀,而游神用的三頂轎子也同樣被燒毀。這一時期,涂村的龍燈和游神從村民的日常生活中消失了。由于這是一種被動的、強制性的取締,并不是自然式的淘汰,在被取締的時候,涂村舞龍仍然承載著一定的功能,并能夠滿足村民一定的需求,這也為日后舞龍活動的復蘇提供了一種潛在的可能。總的來說,在這一時期,涂村舞龍的主要特征就是“退卻”,而且是被動的、強制性的“退卻”。
2.3.2 原因分析
這一時期,涂村舞龍退卻的最直接的原因是政府反對這些“落后”的文化,并倡導和建立一種新的、同質的文化深入到農村。在這場運動中,我國的體育事業(yè)也受到影響,農村體育也遭受了重大打擊。農村體育受到的影響主要反映在一些傳統(tǒng)的民間體育方面,其主要表現之一就是廣為普及的、具有濃厚的鄉(xiāng)土特色的農村民俗體育文化項目被列為“四舊”活動而遭到批判[15]。政府不僅通過“破四舊”來摧毀農村的大眾文化設施,而且力圖通過社會主義教育,樹立新人與新文化[2]。涂村在這一時期的情況也與全國的農村相似,如涂村舞龍之類的民俗文化逐漸被破除。國家權力在制度層面上消除村落內原有宗族和大型活動的合法性,這樣,涂村舞龍就失去了其存在的合法性,并迅速廢弛了。
2.4 重回期(1979—1997年)
2.4.1 舞龍活動的概況
涂村舞龍在1979年便迅速恢復了,但恢復后的舞龍與土地改革前的舞龍相比,在形式、內容和功能等方面發(fā)生了一定的變遷。
2.4.1.1 形式的變遷
1.組織機構的缺失
在土地改革前組織和領導涂村舞龍的宗族組織在此時已經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涂村的“熱心村里公益事業(yè)”的老人。但這些老人是為了組織和協(xié)調舞龍活動而臨時組合在一起的,他們并沒有組成像以前那樣固定的宗族組織。而村民小組長作為村落事務的實際管理者,對舞龍活動采取的是回避的態(tài)度,盡管作為村民而言,他們也參加舞龍活動??偠灾?這一時期沒有固定的組織機構來負責開展涂村舞龍,只是由一些熱心的老人組織和協(xié)調,隨著20世紀90年代初涂村老人們的權威地位的逐漸衰退,涂村舞龍的發(fā)展也受到較大的影響。
2.經費來源的變遷
土地改革后,涂村舞龍所需的經費開支就源自于農戶的捐贈。每個家庭捐資的數額不限,但到了20世紀90年代后逐漸形成了至少捐資10元的“潛規(guī)則”。客觀上來說,沒有穩(wěn)定的經費來源,僅僅依靠每個家庭的捐贈終歸不是長久之計。農戶每年都要捐贈,自然一些農戶就會產生一些抵觸情緒,其中確實有部分因為家庭經濟條件不太好,而不太愿捐贈;有的農戶則是因為比較會過日子或說比較會精打細算而不愿意捐資。雖然只是極少部分農戶對捐資舞龍抱有消極抵觸的情緒,但這對涂村舞龍而言確是一個不小的沖擊。
3.輪值制度的消失
土地改革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家庭的作用減弱,之前通過輪值制度產生舞龍頭家的遴選機制也消失了。這一時期負責具體操辦舞龍活動的是涂村的“熱心公共事業(yè)”的老人,這些老人既要負責組織和領導,也要負責具體的操辦涂村的舞龍活動。同樣地,隨著這些老人們權威地位的衰退,涂村舞龍的發(fā)展也勢必受到影響。
2.4.1.2 內容的變遷
1.文化主體的擴大
在解放前,涂村就與周村和江村組成了一個保,但是這僅僅是外置性的行政劃分,涂村與這兩個村落的聯系不太密切,其關系遠沒有達到涂村與趙村這種“共社火”的親密程度,甚至涂村在歷史上還與江村之間發(fā)生了宗族斗毆,在解放前涂村舞龍并沒有去這兩個村落表演。集體化時期,涂村與這兩個村落結成了一個生產大隊,涂村逐漸加強了與這兩個村落在生產生活中的聯系并建立了比較友好的關系。所以,此時的涂村舞龍除了要去趙村表演外,還要到這兩個村落進行表演,以加強感情。由于展演的范圍擴大到周村和江村,因而,涂村舞龍的文化主體擴大了到這兩個村落的村民。這一時期,除了傳統(tǒng)的姻親被邀請到本村觀看舞龍表演外,由于新的社會關系的建立,與涂村村民有著密切關系的同學、朋友、同行等作為新型的“嘉賓”也被村民邀請到本村觀看舞龍表演。此外,計劃生育的實施,涂村年平均人口出生率大大降低,且涂村符合抬轎子要求的大多數男孩子在讀書,舞龍的時間往往與開學時間沖突,所以,涂村村民就“降低了標準”,已婚男子也可以抬轎子,但女性仍然被排除在外。
2.流程的變遷
這一時期涂村舞龍的流程除了保留了土地改革前舞龍的流程外,由于還要到周村和江村去展演,使得涂村舞龍的流程也發(fā)生了變遷。從時間上看,涂村舞龍仍然是正月十三到正月十五這三個晚上表演,正月十六早上正式結束。在這三天的時間里到四個村落表演,村民們不得不對原先的舞龍的時間安排進行一定的調整,取消了正月十三起燈日的傳統(tǒng),正月十三晚上去趙村表演,其流程與土地改革前舞龍的流程基本相似,正月十四晚上去江村和周村表演,涂村舞龍隊先去江村表演,然后再去周村表演,正月十五晚上在本村內表演。舞龍隊去江村和周村表演的流程與去趙村表演的流程一致,也是先到該村的村廟前表演舞龍,在到達和離開村廟時也燃放鞭炮和鳴放三次鐵銃,同時該村的熱心老人也會到村廟迎接涂村舞龍隊伍并以村落的名義贈送舞龍隊一定的禮物(如煙酒、鞭炮、紅包等),接著涂村舞龍隊伍進村挨家表演,也通常會獲得每戶家庭贈送的一些禮物。在江村和周村的展演結束后,涂村舞龍隊仍然去村北與鄧村接壤的兩個湖邊的堤壩上走一趟,盡管涂村和鄧村一直爭奪的水田已在這兩個村落中平均分配。正月十五晚上在涂村內部的舞龍表演流程與土地改革前基本一致。在舞龍活動恢復之初,從鄰村獲得的禮物主要是以家庭為單位進行平均分配,但隨著村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及市場觀念的深入,后來村民將舞龍表演所獲得的禮物作價賣給村里的小賣部,將禮物轉換成來年舞龍的儲備資金。正月十六早上正式結束舞龍的流程也與土地改革前基本一致。
3.配套活動的變遷
隨著市場觀念深入,這一時期涂村村民將舞龍表演所獲得的禮物轉化成來年舞龍的儲備資金,這樣,涂村不再在正月十五晚上平均分配這些禮物。而且隨著計劃生育的實施,涂村每年人口出生率大大降低,再加上涂村村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涂村在正月十五晚上分發(fā)該年添丁的家庭上交的譜餅的傳統(tǒng)配套活動也停止了。這一時期涂村每個家庭不但會邀請與自家有著密切關系的姻親來本村共享這一文化盛宴,上述的新型“嘉賓”也往往被涂村村民邀請到本村觀看舞龍表演。此外,舞龍隊伍表演時,每個家庭也同時要在自家廳堂敬香祭拜神靈和先祖,在舞龍隊伍到自家表演時也要饋贈舞龍隊伍一定的“禮物”。
2.4.1.3 功能的變遷
1.娛樂功能由強到弱
農村改革后,地方政府不再過分干預村民的生活,人民公社時期放電影的活動也在改革后立即從涂村消失了,此時,涂村村民的娛樂生活正處于一個比較貧瘠的真空狀態(tài)。于是他們想到重新開展舞龍活動,以豐富村民的娛樂生活,這說明復蘇之初的舞龍具有重要的娛人功能。但是,自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電視機為代表的大眾傳媒和撲克牌、麻將等為代表的大眾娛樂文化在涂村興起,涂村村民的文化娛樂逐漸豐富和多元化,而且這些大眾文化往往對村民有著極大的吸引力,這樣,涂村舞龍所承載的娛人功能也隨之減弱。農村改革后,涂村農業(yè)科技水平仍然不高,村民希望通過舞龍表演來愉悅神靈,以祈求風調雨順和農業(yè)豐收,但隨著涂村農業(yè)科技水平的提高,村民通過舞龍表演來愉悅神靈的功能也弱化降低。
2.教育功能的減弱
新中國成立后,正規(guī)的學校教育迅速在涂村普及,村民的受教育程度和受教育的機會有了很大的提高,而且村民受教育的主要途徑轉化為制度化的學校教育,自此,吉登斯所說的制度化的教育開始全面取代傳統(tǒng)的社區(qū)教育和訓練,這就意味著從此涂村舞龍所承載的教育功能大大減弱。所以,在這個時期復蘇的涂村舞龍所具有的教育功能也大大減弱。
3.經濟功能由強到弱
恢復之初的涂村舞龍具有一定的經濟功能。涂村每個家庭在生產生活中往往需要鄰里、宗親和姻親的互助合作,而舞龍可以加強他們之間聯系而具有一定的經濟功能。而且,此時涂村農業(yè)科技水平仍然不太高,舞龍也有祈求風調雨順的隱喻經濟功能。從20世紀90年代初開始,隨著農業(yè)科技水平的提高和市場觀念的深入,舞龍所具有的這些經濟功能開始減弱。但在追求貨幣成為村民的主要動機后,保佑自家“發(fā)財”已經成為這時期涂村舞龍所承載的主要經濟功能,不過,與其說是舞龍所承載的功能,倒不如說是舞龍中的游神所承載的功能。
4.認同功能的由強到弱
在涂村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后,家庭作為一個生產單位的重要性明顯提高,這時,在生產生活中,許多事情往往憑一家之力難以達成,這樣,每個家庭就離不開與其族親、鄰里和姻親的互助合作。這種互助合作必須通過一定的認同機制才能為續(xù),而涂村舞龍可以為涂村每個家庭搭建一個加強族親、鄰里和姻親聯系的平臺,可以增強這些人群之間的認同為日后在生產生活中更密切的互助合作奠定基礎,因而,舞龍具有加強村落內部認同和通婚地域的認同功能。但是,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開始,隨著農業(yè)科技水平的提高及市場經濟的引入,人們觀念的變化,涂村的每個家庭和個體都前所未有地獨立于自己的族親、鄰里和姻親之外。因而,村民對村落認同和地域認同的訴求明顯減弱。
5.調控功能的減弱
這一時期,由于法律的不斷健全完善以及各級地方組織的有效領導,涂村內部或涂村與外部出現的各種難以調節(jié)的矛盾都可以從相關的法律制度或地方政府中找到比較圓滿的解決方案。在政府提倡建立一個法治社會的大背景下,一旦在生產生活中出現了自己難以解決的矛盾沖突,村民也往往自覺地訴諸于法律或地方政府,而不是村落內部的鄉(xiāng)規(guī)和習俗。這樣,原先涂村舞龍所具有的調控功能在這個時期就顯得蒼白無力,村民對舞龍活動調控功能的訴求也大大減弱。
6.心理慰藉功能的變遷
在文化大革命剛剛結束后不久恢復的舞龍活動對涂村人而言也具有心理慰藉功能?!拔母铩苯o村民造成了一定的心理上的震撼,對于他們而言,外面的世界是不安全的,這種心理的不安反映在文化上就是農民們理所當然地又一頭扎進傳統(tǒng)信仰和儀式中去[5]。涂村舞龍作為一種集民間信仰和儀式于一體的民俗體育文化順應了村民的這種心理需求。但是,隨著農村改革的發(fā)展和農民生活水平的提高,舞龍所具有的這種心理慰藉功能發(fā)生了變遷。因為,市場經濟的沖擊、社會轉型的加劇,社會的分層主要是以經濟收入為指標,對于樸實的涂村人而言,他們在經濟收入上屬于“弱勢群體”,對他們而言,這個世界變得越來越快,他們越來越落伍了。經濟收入和社會地位不高的現實使他們深感無力和彷徨,通過舞龍活動來緩解自己緊張而又無奈的心情。更準確地說,是游神而不是龍燈滿足了村民心理慰藉的需求,這也為日后龍燈的退卻埋下了伏筆。
此外,這一時期的涂村舞龍在客觀上具有健身功能,但根據訪談得知,這一時期村民仍然沒有主觀健身的意愿和心理需求。
2.4.2 原因分析
總的來說,這一時期涂村舞龍的特征主要表現為“先盛后衰”:從1979年到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期,涂村舞龍仍然是比較紅火地開展,而在此之后涂村舞龍開始衰退,直至1997年因舞龍引發(fā)的宗族械斗給涂村舞龍“致命一擊”,從此,涂村舞龍中的耍龍燈從村民的日常生活中消退了。
2.4.2.1 “先盛”的原因
1.政府對意識形態(tài)控制的減弱
“文革”對舞龍等農村民俗體育文化的強行取締是“激烈的占據和摧毀式”,而非“滲透性地同化和改造式”進行的,因此,其效果客觀上止于表面之制度、儀式與器物,只是從制度層面上消除了涂村舞龍的合法性,但涂村舞龍的合法性遠沒有因“破四舊”等運動而被輕易地否定,它只是潛藏起來罷了。而且,這種改造頗有意識形態(tài)意味和價值絕對主義趨向,僅僅從“破四舊”這種類概念式的具有行動主義和形式主義色彩的交鋒模式便可窺測這一點。因此,從社會心理學而言,根深蒂固的宗族觀念、鄉(xiāng)土意識、民間價值等依舊頑強地在鄉(xiāng)民的頭腦中延續(xù)、滋生,一旦遇到較為寬松的政治環(huán)境和輿論引導,便容易復蘇。農村改革開始后,國家開始實行由政治主導轉向以經濟為主導,這使國家倡導的上層意識形態(tài)與小傳統(tǒng)的矛盾與沖突減弱,上層意識形態(tài)也放松了對小傳統(tǒng)的過度壓制與控制,給廣大農村的小傳統(tǒng)文化的重新復蘇提供了空間,涂村舞龍在這個時期又得以復蘇和活躍起來。
2.家庭職能的恢復提供了制度結構基礎
實行家庭聯產承包制,家庭職能重新恢復,這使農村民俗體育文化又得到再生的制度結構基礎。農村改革形成了以家庭經營為主,多種經濟成分并存的多樣化發(fā)展格局。集體將生產經營的自主權再次交給農民家庭,并基本上從生產、流通和消費領域退出。這就意味著家庭在生產中的主導地位得以恢復,家庭這一社區(qū)最基本的單元重新獲得了其原有的權力和職能。農村改革后,涂村由于田地多、人口少,人均可以得到2.5畝水田和0.2畝旱地,如果以每戶平均6人計算,涂村每戶家庭大概可以從集體分得15畝水田和1.2畝旱地。每戶家庭作為一個生產單位在從事農業(yè)生產時,都要面臨田多而勞動力少的問題。而且,涂村種植的是雙季稻,雙季稻對勞動力又有更高的要求,所以,涂村在每年夏天既要忙于收割早稻,又要忙于種植晚稻,并又要常常和惡劣的天氣競賽,進行一年中最緊張、最辛苦的“雙搶”,既要“搶收”,又要“搶種”。在改革后隨著經濟條件的改善,涂村的每個家庭首先想到的是建新房。建新房需要足夠的資金和人手,而每個家庭的鄰里、族親、姻親就自然成為解決其資金和人手困難的渠道。并且,難免都會遇到一些紅白喜事或患重大疾病的問題。每個家庭在生產和生活中遇到的所有這些問題都需要互助合作才能夠完成,而此時,由于“集體”機構的力量減弱,社區(qū)的生產和生活的社會互助缺少組織者和資源,因而,舊的家族房祧關系、婚緣關系作為社會資源重新發(fā)揮作用。舞龍可以極大地加強族親、鄰里以及通婚地域范圍內的成員之間的認同感和一致性,從而達到更密切的互助合作的目的。
3.民間權威的興起
解放后的集體化曾為涂村造就了一種新的組織機構,而此時的包產到戶削弱了這種組織。在某種程度上,農民家庭在這個時期離群孤立,一個個單獨地站在國家權力面前。解放前的宗族組織和解放后的集體組織都大大地萎縮了[8]。改革造成的集體組織力量減弱,不僅表現在它擁有的資源減少、權力變小,還表現為它所承擔的社會職能在不斷減少,農民對集體的依托感明顯減弱。改革恢復了家庭在鄉(xiāng)村生活中的主體地位,使它從單純的生活單元變成了集生產和生活為一體的單元,家庭所具有的力量和作用得到了強化。隨著家庭力量的壯大和集體力量的削弱,原有的民間非正式權威開始在社會生產和生活領域發(fā)揮作用,其中就包括組織和領導村落的舊的民俗活動復興工作。在這一時期,涂村的家族勢力和宗族文化雖然沒有像浙江和福建的一些地區(qū)的勢頭強勁,但還是得到了較大程度的恢復,民間權威開始熱心于村落的公益事業(yè)。這些民間權威往往是一些年齡較大的老人,他們是涂村重建村廟、村神、重修族譜以及重新開始舞龍等傳統(tǒng)習俗的主要領導者和原生闡釋者,盡管在涂村并沒有老人協(xié)會之類的非正式的組織。
4.區(qū)域文化的再造為舞龍活動提供了文化基礎
隨著國家對意識形態(tài)控制的減弱,20世紀70年代末以后的一段時期內,在中國廣大的鄉(xiāng)村悄然興起一個“鄉(xiāng)村傳統(tǒng)文化復興運動”。伴隨著這個運動,村落的廟宇和祠堂等村落標識性的文化符號得以恢復和重建,這些重建的廟宇和祠堂為村落的民間儀式和表演活動的復興提供了基礎,并再次重新成為鄉(xiāng)村節(jié)慶和宗教儀式活動的聚焦中心。在此的影響之下,涂村也將涂村的楊泗廟和涂姓、鮑姓社公廟重新建立起來了,并重新將人民公社時期燒毀的三個村神“請”回來。在再造涂村的這些區(qū)域文化符號之后,涂村村民也將人民公社時期搗毀的龍燈及其相關道具一并購置,重新購置了一條9節(jié)的龍燈,因為祖上傳下來的龍燈就是9節(jié),還購置了鐵銃、羅、鼓、鈸等道具。在鄉(xiāng)村傳統(tǒng)文化復興的大背景下,涂村原有的村落傳統(tǒng)文化的主要部分得以恢復,這為涂村舞龍在這一時期的重回提供了文化基礎。
2.4.2.2 “后衰”的原因
1.大眾娛樂的興起
從20世紀80年代中期開始,隨著農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大眾傳媒和大眾文化逐漸在農村興起。涂村村民在1982年購買了第一臺電視機,直到80年代中后期,電視機已經在涂村普及,并且一些家庭還陸續(xù)添置了錄音機和錄像機等家電。到了過年期間,電視臺總是放映一些非常精彩的電視節(jié)目,村民們往往守在自家的電視機前等著看某一個電視劇,特別是一些經典的武打電視劇。在涂村,隨著市場經濟的深入和農民收入的提高,賭博也日益盛行,而且主要是在過年期間最為盛行。這時,村里的人員最為齊整,而且到了年關,村民口袋總是有比平時更多的資金,所以,過年前后涂村賭博最為頻繁,且賭博者以成年男性為主。這些活動對涂村舞龍活動產生了很大的沖擊,正如涂村老人所說:“要舞龍的時候,叫勞動力最困難,他們表面上應付,說馬上就來,實際上他們有的坐到賭桌邊不愿意動了,有的在家里看電視,他們都很不情愿地來舞龍。”
2.民間權威受到削弱
隨著農村改革的深入,農村的民間權威開始衰弱,民間權威原有的文化優(yōu)勢地位開始動搖,迅速的社會變遷使“老祖宗傳下來的”規(guī)矩越來越不管用,而來自外界的強大力量則具有較“祖宗成法”高得多的威力。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隨著市場經濟的滲入,使農村社會也日漸與外面的世界聯系起來,農民日益脫離了鄉(xiāng)土的傳統(tǒng)。中青年則逐步在文化上居于主動和優(yōu)勢地位。因為市場經濟的發(fā)展要求人們擁有競爭觀念、效益觀念、創(chuàng)新觀念和平等觀念,而中青年思想活躍,接受新事物快,能很快適應商品經濟發(fā)展的要求,并在商品經濟的發(fā)展中占據優(yōu)勢地位,進而在社會資源和文化方面超過年長者,這就導致了這一時期宗族組織和民間權威地位的受到削弱,“年輕人已較長老們更具權威”[7]。隨著這些民間權威地位的衰弱,舞龍的組織工作就受到了較大的影響,老人們說的話已經分量不足,難以調遣中青年的農民,他們只是表面上應付一下這些民間權威。
3.市場經濟的沖擊
美國人類學家克萊德·伍茲在探討巴西的割橡膠民族和設陷阱捕捉動物的民族中的傳統(tǒng)習俗衰敗的原因時指出,“由于兩個民族的成員越來越依賴于商人,共同的親屬關系和合作就逐漸地破壞,這就導致了一起曾保持其整合、并賦之以社會文化系統(tǒng)意義的傳統(tǒng)文化和風俗的瓦解”[12]。這個觀點對于這一時期涂村舞龍的衰弱現象有一定的解釋意義。隨著農村經濟改革,農產品的商品化和市場化程度越來越高,涂村村民的生產生活已越來越被商品化并整合進市場經濟體系之中。這也導致了農業(yè)生產的地位和比重在村民心中顯著下降,非農產業(yè)在村民生活中占有越來越重要的地位,村民的消費和支出越來越多地依賴于非農產業(yè)收入。隨著市場經濟的發(fā)展,貨幣已成為滿足其生活必需品和支出的主要來源,村民價值觀念發(fā)生重大的變遷,傳統(tǒng)意識開始淡薄,家族觀念和責任感也開始淡薄,與市場經濟相適應的新的價值觀念開始逐漸主導著村民思想觀念。在涂村,社區(qū)記憶開始斷裂,從此,村民對舞龍活動不如以前積極,這就導致原先維持社區(qū)記憶的舞龍活動的衰落。
2.4.2.3 涂村舞龍活動興衰的根本原因在于村民的需求
本文試圖將這一時期涂村舞龍的開展狀況與其承載的能夠滿足村民需求的功能置于一個坐標系中考察(圖2)。在圖2中橫坐標X代表的是恢復后的涂村舞龍所持續(xù)的時間;縱坐標Y表示的是恢復后的涂村舞龍所承載的能夠滿足村民需求的功能;曲線Z則表示在這個時期涂村舞龍的開展狀況。因為涂村舞龍是在“文革”結束后不久(1979年)恢復的,村民們對土地改革后到“文革”期間的各種運動仍然記憶猶新,所以,他們“小心翼翼”地開展舞龍活動,相應地,恢復之初的舞龍所承載的能夠滿足村民需求的功能應該是比較少的。假設1979年(點X1)涂村舞龍恢復時所承載的能夠滿足村民需求的功能是Y1,那么,此時涂村舞龍活動的開展狀況為Z1(圖2)。隨著舞龍活動的逐步開展,它所承載的能夠滿足村民需求的功能逐漸增加,舞龍活動的開展狀況則隨之越來越好,這種狀況一直維持到20世紀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點X2),可以說,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的這段時間內,涂村舞龍所承載的能夠滿足村民需求的功能最多(如曲線Z中Z2所示),因而,這段時間內舞龍開展的狀況也最好。此后,涂村舞龍所承載的能夠滿足村民需求的功能開始減少,并導致涂村舞龍發(fā)展水平呈逐年下降的趨勢(如曲線Z中的Z2Z3部分所示)。直到1997年(點X3),因為舞龍導致涂村與鄧村發(fā)生宗族械斗。需要補充的是,在1997年宗族械斗事件發(fā)生時,涂村舞龍仍然承載著一定的能夠滿足村民需求的功能,并不是說它已經完全不符合村民的需求了,只是其承載的能夠滿足村民需求的功能已經明顯減少(圖2)。
圖2 1979—1997年涂村舞龍活動變遷曲線圖
2.5 游神替代龍燈期(2000年至今)
2.5.1 這一時期的概況
2.5.1.1 形式上
這一時期,涂村舞龍到游神的變遷在形式上發(fā)生的變化最為顯著。原先,涂村舞龍在形式上是由龍燈和游神兩個民俗事項組成的一個民俗體育文化體,在這個文化體中,龍燈是核心形式,游神是次要形式。從2000年到現在,涂村舞龍發(fā)生了文化人類學所說的“文化萎縮”和“取代”現象。一方面,在舞龍這個民俗體育文化綜合體中,作為核心形式的龍燈從這個統(tǒng)一體中消失,也可以說喪失了這個民俗體育文化綜合體中最為實質的部分,即發(fā)生了文化萎縮的現象;同時,龍燈的消失使原先的次要形式游神蛻變?yōu)楹诵男问?使涂村舞龍以最小的代價過渡到游神,從而產生最小的結構性改變,即發(fā)生了人類學所說的取代現象。
2.5.1.2 內容上
這一時期,涂村游神基本保留了1979—1997年涂村舞龍中的絕大多數內容。首先,這一時期涂村游神與1979—1997年涂村舞龍的文化主體基本一致。游神的觀眾仍然是由涂村村民、涂村每個家庭的親朋好友、鄰村(趙村、周村、江村)的村民組成;游神的隊員仍然是由涂村的男性村民組成,未婚、已婚男子都可以參加;游神的組織者仍然是熱心的老人,只不過這些老人已失去了文化精英的地位。此外,這個時期的涂村游神開始由自愿申請基礎上產生的頭家來具體操辦,頭家大概要出500~600元錢以維持游神時的開銷。其次,從表演線路上看,這一時期的涂村游神基本保留了1979—1997年涂村舞龍的流程,只是宗族械斗以后,涂村游神不再到與鄧村交界的湖邊表演,以免又引起雙方的矛盾。再次,這一時期每個家庭越來越獨立于自己的親屬之外,越來越理性,并不會大面積地邀請,而是小范圍地邀請一些親朋好友。最后,游神期間每個家庭也同時要在自家廳堂敬香祭拜神靈和先祖,在游神隊伍到自家表演時也要饋贈游神隊伍一定的“禮物”。
2.5.1.3 功能上
這一時期的游神也基本保留了1979—1997年涂村舞龍所承載的功能。主要有:1)仍然保留了娛樂功能,游神既愉悅本村村民、鄰村村民和部分親朋好友,也愉悅了神靈,以祈求村落的太平;2)游神仍然具有一定的社區(qū)教育功能,只不過與1979—1997年涂村舞龍一樣,也大大減弱了;3)游神也具有一定的經濟功能,村民認為神靈和祖先都可以保佑他們“發(fā)家致富”,所以,游神可以滿足村民們“發(fā)財”的心理訴求;4)游神將全村人動員起來,并到鄰村表演,說明游神也具有加強村落認同和地域認同的功能; 5)游神也具有一定的調控功能,只不過其調控功能也大大減少;6)這時的游神保留了1979—1997年涂村舞龍所具有的心理慰藉功能,如前文所述,1979—1997年涂村舞龍的心理慰藉功能其實主要是由游神承載的。近年來,隨著城市化進程推進到涂村,市場經濟的競爭性的加強,更給村民帶來振動和不安,加上近年集體力量的衰落,導致民間無力感的生長,涂村游神就是村民對這些變遷的意見表述。
2.5.2 原因分析
這一時期涂村舞龍的主要特征是龍燈的再次退卻和游神取代龍燈成為核心形式。1997年,涂村因為舞龍期間與鄧村發(fā)生宗族械斗,龍燈在械斗中被毀壞,而鐵銃也被地方派出所沒收。舞龍活動也因此停止了兩年。兩年后的2000年元宵節(jié)期間,涂村舞龍活動又得到了恢復,不過這次恢復與1979年有了很大的不同。
2.5.2.1 誘因:“村莊的不太平”
通過訪談當年組織游神的老人們得知,之所以涂村人在與鄧村發(fā)生宗族械斗兩年后就“迅速地”恢復了這一民俗體育活動是因為自從1997年停止舞龍后村莊就“不太平”,如有的村民早逝或患重病等。村里一些相信迷信的老人們就去求助于巫師,并被告知是因為涂村停止了游神,所以,涂村村民為了村落的太平和個人的順利而重新開展游神活動。
2.5.2.2 龍燈承載的功能與村民的需求之間的斷裂
概括來說,涂村舞龍中的龍燈所承載的功能與村民的需求之間的關系開始緊張和斷裂,龍燈所承載的功能已經基本上不能夠滿足這一時期村民的需求,即使龍燈所承載的功能能夠滿足村民的一定需求,這部分功能也由游神替代其行使。而且,龍燈還有對體力和勞動力要求高的特點。這樣,游神顯示出其自身的比較優(yōu)勢,龍燈變得可有可無了。換言之,即使涂村與鄧村沒有因為舞龍發(fā)生宗族械斗,而涂村龍燈又沒有找尋到新的功能的情況下,龍燈從舞龍活動中退卻也是遲早的事情。并且,涂村另一鄰村——熊村的龍燈不斷衰落并最終在幾年前退卻也進一步證實了這一點。熊村龍燈也是在元宵節(jié)期間表演,它與涂村龍燈有些不同。涂村龍燈是和游神組合在一起的一個民俗體育文化體,其中,龍燈是核心形式;而熊村龍燈則是和該村的武術表演組合在一起的一個民俗體育文化體,其中,龍燈是核心形式。熊村也和涂村一樣,該村的主要勞動力都在家務農,且熊村是一個單姓的宗族村落,其宗族文化遠比涂村濃厚。但在訪談該村的部分老人時,他們介紹的情況和涂村龍燈退卻的原因基本是一致的。另外,該村還是一個比較大的村落,在當地是實力最強且最為“霸道”的村落,也許,正是因為熊村是一個比較強勢的單姓宗族村落,所以,該村的龍燈能夠勉強維持到現今。但從根本上說,無論是涂村還是熊村的龍燈,由于已經基本上不能滿足新時期村民的需求,所以,最終難逃“退卻”的命運。在本文中并沒有用“淘汰”、“消亡”之類的詞語來描述涂村龍燈的現實遭遇,而是借用湯因比在論述人類文明變遷時提出的“退卻與重回”命題中的術語。因為,雖然涂村龍燈現在退卻了但并不能說它就一定會永遠消失或淘汰,也許在以后,涂村村民會通過對龍燈進行一定的功能轉換而使其又“重回”到村民的生活中。但涂村龍燈是否能夠在近期“重回”,目前還難以確定。
3.1 社會自然環(huán)境變遷是導致民俗體育文化變遷的先決條件
美國人類學家伍茲指出,“當社會自然環(huán)境的改變有利于民眾新的思想模式和行為模式時,文化變遷的先決條件就具備了”[12]。所以,當社會自然環(huán)境發(fā)生變化,民俗體育文化主體以新的方式對此做出反應時,這就通常導致民俗體育文化也開始發(fā)生變遷。自然環(huán)境與民俗體育文化有著密切的關系,自然環(huán)境的變化可能會對民俗體育文化產生直接的影響,如鄂倫春族原先是居住在大興安嶺森林中一個以狩獵為生的民族,但隨著從狩獵經濟向農業(yè)經濟過渡,鄂倫春族的狩獵舞這一民俗體育文化也因為其生存的自然環(huán)境改變而逐漸衰落。當然,隨著社會的發(fā)展,與民俗體育文化的聯系越來越緊密的是社會環(huán)境。就涂村舞龍而言,在解放前,涂村舞龍在形式上是一個由龍燈和游神組成的民俗體育文化體,但在農村改革開始后,隨著社會轉型的加劇,涂村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發(fā)生了急劇的變遷,這就導致了涂村舞龍也開始發(fā)生急劇變遷。
3.2 社會變遷與民俗體育文化變遷并不是完全同步或同向的
一般說來,文化變遷總是與社會變遷相互伴隨的,在社會處于總體穩(wěn)定時期,文化變遷與社會變遷之間往往能夠基本同步或同向。但是,民俗體育文化與社會變遷并不是絕對地完全同步的、同向的。在某些情況下,它們之間也會出現不同步、不協(xié)調,主要表現在:其一,在某一特定時期,民俗體育文化變遷的速度快于社會變遷的速度。如“文革”期間,我國大多數民俗體育文化被取締、排斥,民俗體育文化中合理的、符合民眾需求的成分也一并被全盤否定。政府試圖用新式的體育文化取代原有的具有廣泛認同基礎的民俗體育文化,但這種新式的體育文化和新認同太具超前性,缺乏堅實的現實基礎,導致民俗體育文化變遷速度大大地超過當時社會變遷的速度。其二,在大多數情況下,社會變遷的速度快于民俗體育文化變遷的速度,即民俗體育文化變遷滯后于社會變遷。雖然在某些特殊情況下民俗體育文化變遷的速度會快于社會變遷的速度,但是,應該說,社會變遷與民俗體育文化的變遷不同步或不同向主要表現為作為非物質文化的民俗體育文化滯后于社會變遷,這也可以從奧格本的文化滯后理論中得到進一步證實[24]。
3.3 文化主體需求的變遷是民俗體育文化變遷的根本動因
奧格本的文化滯后理論只是闡明了社會變遷與文化變遷的非同步性,但尚未揭示文化變遷(興衰)的根本動因,而格爾茨的闡釋人類學理論則可以幫助我們思考這一問題。
格爾茨認為,文化與社會是在相同的現象中抽象出來的不同方面,前者為意義結構,行動者根據它來行動;而后者則是社會互動本身,以及它采取的一種穩(wěn)定的方式。由于文化與社會這二者不統(tǒng)一,因此,文化與社會和第三種因素——存在于文化主體中的需求的整合模式之間就存在著內在的分離和斷裂,這種文化與社會之間的不協(xié)調所導致主體需求與文化的意義之間的不和諧與緊張,正是文化變遷的根本動因。正如格爾茨在分析爪哇葬禮儀式衰敗原因所指出的,“我們與其將儀式的失敗歸咎于世俗化,歸咎于懷疑主義的增長,或是對‘挽救信仰’的傳統(tǒng)沒有興趣,倒不如把它歸咎于社會反常。我們必須要將失敗的原因歸之于社會結構(因果—功能)方面的整合形式與存在于文化(邏輯—意義)方面的整合形式之間的斷裂——不是導致社會與文化分裂,而是導致社會與文化的沖突”[13]。所以,本文在區(qū)分社會變遷和文化變遷的基礎上,將民俗體育文化意義的整合、社會的整合看做既是相互獨立的自變量又是相互依存的因素,而主體需求則是隨著社會整合的變遷而變化的,即主體需求的整合是社會整合的因變量,并試著建立一個動態(tài)的、具有功能主義色彩的互動模式(圖3),以期能夠從中找尋民俗體育文化變遷的根本動因。
圖3 社會、民俗體育文化與主體需求的互動關系模式
從涂村舞龍來看,土地改革前,涂村舞龍之所以能夠開展的很紅火,主要原因是這一時期涂村舞龍所承載的意義能夠有效地滿足村民的需求,那么,為什么這一時期舞龍所承載的意義能夠有效地契合村民的需求呢?這是因為這一時期社會的整合與民俗體育文化意義的整合之間比較協(xié)調,這種協(xié)調關系反映在村民的需求上就是舞龍所承載的意義與村民的需求之間保持大體上的一致,因而這一時期涂村舞龍開展得比較紅火。
余英時認為,雖然中國歷史上朝代更替頻繁,但各個新興王朝都不去刻意破壞原有的民間社會,有民間社會,就有民間文化……傳統(tǒng)文化也就順利繁衍[17]。金耀基也認為,中國兩千年來一直是一個靜態(tài)的農業(yè)社會,所以,一個以儒家為主的相當繁復的“價值系統(tǒng)”很可以滿足它“維持現狀”的需要[10]。具體來說,從明清時期開始,中國進入了封建社會的晚期,但從總體上看,這一時期的社會變遷的速度還是比較緩慢的,并保持了較強的完型能力。從社會制度上看,中國仍然是封建專制制度,農民處于社會的底層,是被剝削被壓迫的對象。從經濟上看,仍然是封建小農經濟,農民耕種自己的一點薄田,收入水平基本一致,貧富差距不大。從文化上看,這一時期人們的娛樂生活比較單一,村落的民俗文化是農民的主要娛樂生活之一;這時的農村教育仍然是以社區(qū)教育為主,村落的民俗傳統(tǒng)是社區(qū)教育的重要內容。從社會生產力上看,這一時期的農業(yè)生產力水平仍然低下,靠天生長是此時的農業(yè)生產的真實寫照。從社會心理看,農民鄉(xiāng)土意識濃厚,將土地看作是自己的命根子,他們安土重遷,隨遇而安且缺乏進取心,在封建統(tǒng)治者的剝削和大自然的危害下,農民心理彷徨、失落。在社會關系上,農村是封閉的,農民的社會關系主要局限在宗族血緣和通婚地域內。這種緩慢的社會變遷直接導致了這一時期社會的低度整合。而作為與封建小農經濟相適應的民俗體育文化所承載的意義就基本上能夠跟上社會的步伐,即社會的整合與民俗體育文化意義的整合總體上是協(xié)調的。
相反,20世紀90年開始,涂村舞龍活動開始衰落的根本動因就在于社會的整合與舞龍的意義整合之間的緊張、斷裂所導致的舞龍所承載的意義已基本不能夠滿足此時村民的需求,這勢必導致這一時期涂村舞龍發(fā)生急劇變遷,即衰落甚至是退卻。1978年中國進入加速的社會轉型期,特別是20世紀90年代開始,更是發(fā)生了急劇的社會變遷。這時的經濟結構已經不再是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都市化、市場化開始了,農村的小農經濟逐漸崩解了[10]。中國目前雖然不是工業(yè)化社會,但是,中國絕不再是傳統(tǒng)的自給自足的農耕社會,并且永遠也不可能回到農耕社會中去了。
從制度上看,社會主義制度的建立和完善,涂村村民已經成為社會的主人,不再是被剝削的對象。從經濟上看,市場經濟體制引入到農村,涂村的農業(yè)生產和生活逐漸納入到市場經濟之中,傳統(tǒng)的小農經濟不復存在,土地不再是涂村村民的根本,種田已經成為村民的副業(yè)。在生產力發(fā)展水平上,隨著農業(yè)機械化的推廣,涂村的農業(yè)科技水平有了很大提高,每個農戶往往憑自家的力量就可以比較輕松地耕作,傳統(tǒng)的互助合作已經不太需要;農業(yè)科技水平的提高,農產品的產量得到極大提高,村民們不再需要靠神靈來保佑農業(yè)生產的風調雨順。在文化上,正規(guī)的制度化的學校教育普及,社區(qū)教育已不再是村民接受教育的主要途徑;大眾傳媒和大眾娛樂文化的發(fā)展,村民們的娛樂生活不斷豐富,村民們對舞龍的娛樂功能訴求大大降低。在社會關系上,市場經濟的發(fā)展和現代通訊交通的發(fā)展,涂村的社會關系不再局限于宗親和姻親,村民們與整個社會發(fā)生廣泛的聯系,新型的社會關系也在涂村建立和發(fā)展。從心理來看,現在村民不再是傳統(tǒng)的農民,鄉(xiāng)土意識淡薄,對貨幣的追求已經成為村民的主要目標;市場經濟的發(fā)展使得每個家庭、每個個體更加獨立于自己的鄰里和親屬之外而呈現原子化的趨勢,人與人、家庭與家庭之間的關系淡漠,村民之間的凝聚力和認同意識大大降低。
總而言之,這一時期涂村發(fā)生了前所未有的激烈社會變遷,但是,涂村舞龍所承載的意義并沒有進行有效地整合,可以說,這時涂村舞龍所承載的功能仍然是以土地改革前其所承載的功能為主,如認同功能、娛樂功能等。由于社會的急劇變遷導致了村民的需求發(fā)生了變化,涂村舞龍所承載的這些意義已經基本上不能夠滿足新時期村民的需求。這樣,社會的整合與舞龍的意義整合之間的關系必然出現緊張和不協(xié)調,自然,涂村舞龍也就開始衰落,一旦兩者關系出現了斷裂,則意味著舞龍的退卻。
“文化變遷不是沒有主體性或非主體性的,而是一種主體性行為,一種意識到的社會歷史活動,盡管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自覺的”[19]。民俗體育文化變遷最終都表現為文化主體的文化創(chuàng)造、選擇及價值追求活動。雖然民俗體育文化變遷的原因多種多樣,但根本動因是通過文化主體的需求來實現的,都是為了滿足某種價值需要不斷變遷的。因此,當某一民俗體育文化承載的意義與民眾需求不協(xié)調時,該民俗體育文化的變遷也就不可避免了。當然,文化主體的需求作為民俗體育文化變遷的根本動因能否起作用取決于當時他們的生存環(huán)境。在個別情況下,由于文化主體所處的生存環(huán)境阻礙了主體的主觀能動性的發(fā)揮,他們沒有主觀選擇的余地,這種情況下的民俗體育文化變遷就與文化主體需求沒有多大關系,也可以說,這是一種與民俗體育文化變遷規(guī)律相背離的情形。如“文革”期間,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使我國民俗體育文化主體基本處于失語、被動的地位,雖然此時民俗體育文化可以滿足他們的部分需求,但仍然不能改變民俗體育文化在這時期被取締的局面。
3.4 民俗體育文化變遷的方式是“解構—重構”
一般而言,當社會自然環(huán)境發(fā)生變遷的時候,文化主體的需求也隨之發(fā)生變遷,主體需求的變遷反映在原有的民俗體育文化上,就需要該民俗體育文化也發(fā)生相應的變遷以適應主體新的需求。但正如奧格本的文化滯后理論所指出的,非物質文化往往滯后于社會變遷,所以,原有的民俗體育文化所承載的“舊”功能通常與主體的“新”需求之間發(fā)生矛盾和沖突。這樣,原有的民俗體育文化體就會被打破,從而使它發(fā)生解構的現象。在解構的過程中,一部分文化要素被移除,也有一部分文化要素得以保留。20世紀90年代開始,涂村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發(fā)生了急劇的變遷,村民的價值需求也發(fā)生了變遷,原有的涂村舞龍所承載的功能與這時村民的需求之間的關系開始緊張、不協(xié)調,這樣,涂村舞龍也就開始發(fā)生解構現象,表現之一就是舞龍中的龍燈這一核心形式因為基本不能夠滿足此時村民的需求而衰微并最終退卻。民俗體育文化解構的過程也是一個重構的過程,民俗體育文化在解構的同時,也通過采借等途徑有選擇地引入部分文化要素,這樣保留下來的這部分文化要素和移入的這部分文化要素一起,經過文化主體的重構而實現了自身的變遷,如抗戰(zhàn)時期陜北舊秧歌到新秧歌的變遷就是如此。就涂村舞龍而言,從2000年開始,它雖然通過解構被游神取代,但游神尚未得到有效的重構,只是基本上保留了原先舞龍中絕大部分的文化要素,而沒有選擇性地引入部分文化要素,特別是沒有引入可以滿足村民需求的、并可以確實發(fā)揮作用的功能,這也許是涂村游神在現在又開始衰落的原因。
3.5 “解構—重構”的三個向度
德里達指出,意識形態(tài)的活力在于自身的解構,民俗體育文化也是如此。從這種意義上說,解構賦有一種革命含義,解構是民俗體育文化變遷的序曲。民俗體育文化是由形式、內容和意義組成的一個文化統(tǒng)一體,所以,民俗體育文化的解構往往導致其功能、內容和形式的解構。但解構只是民俗體育文化變遷的開端,民俗體育文化只是實現了功能、內容和形式的解構并不能完成變遷,還必須在功能、內容和形式等方面實現了重構才能夠完成其變遷過程,這也是民俗體育文化自身變遷的推演式。更具體地來說,民俗體育文化的“解構—重構”有三個向度。其一,功能的“解構—重構”:1979年恢復之后的涂村舞龍與土地改革前的舞龍相比,在功能上發(fā)生了解構,土地改革前涂村舞龍所承載的功能開始逐漸難以滿足新時期村民的需求,涂村舞龍所具有的功能開始大大地減少了;隨著市場經濟深入到涂村,涂村舞龍所承載的村民祈求發(fā)財致富的隱喻經濟功能又得到突出和增強。其二,內容的“解構—重構”:這一時期涂村舞龍在內容上也發(fā)生了解構,如保留了土地改革前涂村舞龍的表演流程、移除了在村內平均分配譜餅的配套活動;由于此時涂村與鄰村周村、江村的友好關系的建立,涂村舞龍的表演流程也延展到周村和江村,隨之,周村和江村的村民也作為新引入的人物角色而納入到涂村舞龍的活動流中。其三,形式的“解構—重構”:這一時期涂村舞龍在形式上發(fā)生的解構主要有涂村舞龍賴以為繼的物質基礎(共有地產)、組織基礎(宗族組織)、制度基礎(輪值制)被移除,但是,保留了部分形式,如祭祀儀式、龍燈和游神組成涂村舞龍的項目形式;同時,也引入了其他一些形式,如農戶自愿捐資的經費籌集形式、由熱心舞龍活動老人的家庭來擔任頭家的非輪值形式等。這樣,涂村舞龍中保留下來的這部分功能、內容、形式與引入的這部分功能、內容、形式一起,經過村民的選擇性、創(chuàng)造性的重構,實現了涂村舞龍在這個時期的變遷。
涂村舞龍活動變遷的個案表明,社會自然環(huán)境變遷是導致民俗體育文化變遷的先決條件;社會變遷與民俗體育文化變遷并不是完全同步或同向的;文化主體需求的變遷是民俗體育文化變遷根本動因;民俗體育文化變遷的方式是“解構—重構”,“解構—重構”有形式、內容和功能的“解構—重構”等三個向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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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nge of Dragon Dance in a Village
TU Chuan-fei
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historic p rocess,characters and reasons of the change of dragon dance in a village.Acco rding to the investigation,some theo retical p roblem s about the change of folk sports culture are analyzed.The result show s that the change of social natural environment is the p remise to cause folk sports culture change.Social change and folk spo rts culture change are not parallel,the change of ow ners’demands is the basic reason of folk spo rts culture change.The way of folk spo rts culture change is deconstruction-reconstruction, deconstruction-reconstruction and three aspects on fo rms,contents and functions.
dragon dance;folk sports culture;change;basic reason
G852.9
A
1000-677X(2010)07-0081-16
2009-12-23;
2010-06-18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資助項目(09CTY018);江西省社會科學“十一五”規(guī)劃項目(08JY15)。
涂傳飛(1976-),男,江西南昌人,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為體育人類學,Tel:(0791)3843636,E-mail:tcf5050191 @sina.com。
江西財經大學體育學院,江西南昌330013 Jiangxi University of Economy and Finance,Nanchang 330013,China.
論文說明:北京體育大學2009屆博士學位論文,指導教師:熊曉正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