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船

紅 酒

櫻子不曉得是不是該見見他。

只是偶然的相遇，就讓櫻子拿得起卻放不下。

是看一次畫展。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畫家舉辦的個人畫展。

櫻子也是閑來無事，就走進去了。櫻子大學(xué)時在藝術(shù)系，琴棋書畫都曉得個一二。畫展上的作品，看兩幅也就知道個大概。櫻子卻在不經(jīng)意間看到一幅油畫，歡快的溪水中，漂著一只白色的紙船。

紙船似乎勾起了櫻子童年的意趣，喜歡這幅畫，不如說是喜歡這幅畫的意境。櫻子正打算找工作人員詢問，卻發(fā)現(xiàn)畫上夾著個標(biāo)簽：已售出。櫻子不由地笑了。

櫻子又看見一幅，還是紙船，畫面上，一男一女兩個幼童在河邊放紙船。這幅也好。櫻子同樣看到畫上的標(biāo)簽：已售出。

櫻子覺得好奇，什么人居然與自己有同樣的興趣。一

就這樣，櫻子認(rèn)識了他，一個高大而帥氣的男子。

他買下了兩幅畫，然后把其中一幅送給了櫻子。

他們開始了來往，很密切，說不清是為什么。

櫻子約他，說湖邊散步好不好?

素面朝天的櫻子，一身休閑服，沿湖邊走，老地方等。

環(huán)顧左右，不見了那群跳舞人，于是櫻子就想：這個時間，這個地方，應(yīng)是她們熱舞的時候，天天見，正常。若突然沒了，便不習(xí)慣，舞動著的音符怎么可能不跳躍了呢?

街心花園里的夾竹桃開得正艷。紅得火樣紅，白得潔如雪。花叢的一面有街燈，一面有月色，那花就有了幾分半遮半掩的羞澀。

櫻子一轉(zhuǎn)臉，見他微笑著出現(xiàn)在面前。

櫻子一點也沒有驚喜，赴約是必然。

西湖?西湖!

夢中西湖是見證愛情的地方，白娘子和許仙之間的一把油紙傘，便成就了流傳千古的愛情絕唱。當(dāng)然，此西湖非彼西湖，沒有斷橋，更無可承載至純至美愛情的信物油紙傘，西湖就是西湖。

波光瀲滟的西湖幽靜如初，正是散步的好地方。惟有一樣，沒可坐的石凳或者長椅，櫻子就說，那咱們就可著勁兒地走啊走，走到燈的盡頭。

他說，湖水四周全是璀璨的燈光，你不可能走出燈的包圍。

櫻子環(huán)顧四周，驀地發(fā)現(xiàn)那些璀璨的燈火已將西湖和西湖所有的景致團團包圍，筑就了一座溫馨的城堡。

他有家，櫻子也有。他們卻像是有了約定，彼此間互不詢問，也從不提起各自的家庭。

櫻子和他倚著漢白玉欄桿，極目遠(yuǎn)眺。東面也是一處林子，那些溫暖的光為起伏不平的樹冠鑲嵌了一層迷人的光暈。今晚，櫻子沒有能走進那個地方，心卻被燈的手牽引著，悠悠然去往那里?；蛟S，那片林子里也有如櫻子和他這樣心境的紅塵中人，拋卻繁華喧囂，為得到一處精神伊甸園而苦苦追尋。

寧靜超脫固然引人神往，可是，俗世里的衣食男女又能做到幾分?

櫻子憑欄，憑出幾分惆悵，我們畢竟不能超然世外，人間煙火還是要食的。櫻子說的時候，一臉無奈。

他擰緊了眉頭，怎么了，櫻子?

櫻子沒有說話。

當(dāng)初，櫻子把那幅畫拿回家后，就放在書桌下。她不想掛起來，因為每次看到畫，眼前總會浮現(xiàn)他清高帥氣的面孔，攪得櫻子心神不定。

丈夫卻把那幅畫給掛在了書房里。丈夫說，喜歡就亮出來嘛。

櫻子說，我不喜歡。丈夫說，不喜歡你拿回來干嘛?

櫻子說，就因為不喜歡，所以才不掛出來。丈夫?qū)捄竦匦π?，不說了。

湖水一下一下拍打著岸邊的石階，遠(yuǎn)處有悶悶的雷聲傳來，風(fēng)不再溫柔，西湖愈加靜謐。

疊個船吧?會不會?他說。

櫻子點點頭。櫻子記得，小學(xué)三年級手工課學(xué)過，幾十年嘩嘩過去了，當(dāng)年的頑皮女生早不見了，就像一艘年久的船泊在了歲月的港灣。此時，櫻子聽他提起，童心像小鳥陡然飛回。

于是一張紙分成兩張，櫻子一張他一張。轉(zhuǎn)眼兩個精巧的紙船就完成了，他翻過欄桿，把船放入水中。風(fēng)從北面來，那兩只小船一前一后，隨波逐流。

密密麻麻的雨降了下來，西湖云霧一片。紙船在風(fēng)雨中顛簸，搖晃，慢慢地被風(fēng)浪吞沒。

櫻子說，紙船是不能用來遮風(fēng)擋雨的。

櫻子回到家就取下了客廳里的那幅畫。

丈夫問，怎么了?

櫻子依在丈夫?qū)捄竦募珙^上，說，船要有避風(fēng)的港灣，你是我的港灣。

窗外，有散散的雨滴來訪，櫻子心里陡然濕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