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席
(華東師范大學 歷史系,上海 200241)
·史學理論及史學史研究·
黃仁宇“大歷史”的現(xiàn)代性解讀
——以《資本主義與二十一世紀》為中心的剖析
李 席
(華東師范大學 歷史系,上海 200241)
黃仁宇的資本主義研究,是其學術生涯中最為重要的成就之一。其中,“技術”、“數(shù)目字”與“歷史合理性”無疑是他解讀歷史的關鍵性話語。這種關鍵性話語不僅是其所論“資本主義”的核心內涵,而且構成了其“大歷史”的一種現(xiàn)代性解讀模式,即以資本主義的現(xiàn)代性為參照來理解歷史的發(fā)展演變,并做出“歷史合理性”的解說,實質上是一種歷史的經驗論。
黃仁宇;資本主義;大歷史;現(xiàn)代性;解讀模式
眾所周知,黃仁宇是以“大歷史”觀在國際史學界成一家之言的,然而在其整個學術生涯中,關于資本主義的研究無疑是其能夠“放寬歷史視界”的最為重要的一環(huán)。而在黃氏諸多史學著述中,所反復出現(xiàn)的“技術”、“數(shù)目字”與“歷史的合理性”等正是其解讀歷史的關鍵性話語。這種關鍵性話語不僅是其所論“資本主義”的核心內涵,而且構成了其“大歷史”的一種現(xiàn)代性解讀模式。一般而言,所謂“現(xiàn)代性”是指在“現(xiàn)代化”過程中逐漸呈現(xiàn)出來的現(xiàn)代社會的屬性,是對傳統(tǒng)社會的性征“化成現(xiàn)代”的表征。[1]而黃仁宇所倡導的“大歷史”正是以資本主義的現(xiàn)代性為參照的,從而給予歷史的發(fā)展演變以“合理性”的解說。
黃仁宇關于資本主義的研究最集中的體現(xiàn),當是《資本主義與二十一世紀》這部煌煌巨著。該書于1991年11月最先在臺北出版,北京則于1997年出了三聯(lián)版。事實上,黃氏關于資本主義的研究早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就已開始了。1986年發(fā)表在《知識分子》(紐約,夏季號)雜志上的《西方資本主義的興起:一個重點上的綜合》,是目前所知黃氏這方面研究的第一篇專文。同年,他又發(fā)表了《我對“資本主義”的認識》一文,基本上確定了其進一步研究“資本主義”的內容框架。該文初刊于臺灣《食貨》月刊1986年第16卷1-2期上,后收入《放寬歷史的視界》(1988年初版于臺北,大陸2001年由三聯(lián)書店出版了增訂本)一書中。1989年至1991年,黃氏在臺灣《歷史月刊》上先后以專題的形式發(fā)表了一系列探討“資本主義”的文章,隨后他將這些論文內容進行整合,從而撰寫出《資本主義與廿一世紀》這部專著。
縱觀黃氏的學術生涯,其作為一名海外華裔史學家,雖身居海外,但終其一生都在關注著中國歷史的命運和中國社會的發(fā)展方向。事實上,他對資本主義的研究正是為了更加全面地認識中國歷史——尤其是近代以來的中國史。從《我對“資本主義”的認識》一文到由此擴展而成的專著《資本主義與二十一世紀》及其相關的論著中,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黃氏作為一位閱歷豐富的史學家有著強烈的歷史責任感。在《資本主義與二十一世紀》一書中,黃氏通過“技術”和“數(shù)目字管理”的獨特視角分別對西方各主要國家、資本主義思想體系以及法國大革命、俄國十月革命和中國的長期革命作了深入的研究分析,意在揭示“資本主義”是什么這樣一個學術界長期面臨的難題,并給予 “歷史的長期合理性”之理解,從而完整地闡釋了其技術辯證的“資本主義”觀。
事實上,黃仁宇對資本主義的研究,既不同于政治經濟學家,也不同于哲學家和文化學家,他是用歷史學家的眼光去考察“資本主義”的;同時,“他融個人經驗于史學,為治史打開了一扇新的窗口”,[2]不僅對“資本主義”做出了新的解釋,而且其最終目的則是要從中尋找對歷史解釋的一把鑰匙——同所倡的“大歷史”觀相承接,“尋找對歷史的技術辯證”。[3]所謂“技術辯證”就是指,要從客觀的“技術”經驗上而不是從主體的“道德”觀念上對歷史做出解釋,用黃仁宇自己的話來說就是:“從技術的角度看歷史,不是從道德的角度檢討歷史?!盵4]臺灣學者南方朔先生曾指出,黃仁宇的研究是從“經濟歷史學的角度切入了西方資本主義的發(fā)展,希望透過這個邏輯去聯(lián)系今天的中國”。[5]事實上這里已經觸及了黃仁宇“大歷史”觀的現(xiàn)代性解釋特點。
從黃氏諸多史學著述中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其學術思想的很多方面受到了法國年鑒學派尤其是布羅代爾(F.Braudel)的影響。[6]據(jù)布氏考證,馬克思生前并沒有使用“資本主義”這個詞,而事實上要到20世紀之初,這個名詞才在政治論壇的爭辯中,轟轟烈烈的被視為社會主義的反面,于是在很自然的情況下,便被歸并于馬克思主義的規(guī)范之中。自此,奴隸社會、封建制度與資本主義由于《資本論》的影響而被視為人類社會演進的三個階段。并且布羅代爾認為,這個名詞在出現(xiàn)過程中的含糊不清,可能是由于它成為一種政治上的名目所致,從而自20世紀初年以來,資本主義即被重重堆壓著不同的意義。
黃仁宇借重布氏的觀點并進而指出,歷史上的資本主義制度存在幾百年,可并沒有自稱為“資本主義國家”;“資本主義”這個名詞并沒有出現(xiàn)在馬克思本人的著作中,這個名詞的出現(xiàn),最初純由于反對者的攻擊而被使用的。并且經過俄國十月革命,不僅在言辭上反對的聲浪達到最高潮,而且行動上也達到最劇烈的階段。黃氏對此表達的意見非常清楚:資本主義體制是早就產生了的,可“資本主義”一詞卻是后來才發(fā)明的,尤其是隨著社會主義國家的建立,“資本主義”一詞的運用被強化了,因為社會主義倡導者信奉階級斗爭理論,斗爭就要有斗爭對象,于是“資本主義”就變相為被斗爭的對象,這個概念的存在也便有了依據(jù)。[7]429
正如19世紀末的新康德主義哲學家李凱爾特(K.Rickert)指出,概念的形式本身就構成了一種研究結論,所以對概念的使用只有在一定范圍內才有意義,超出了這種范圍就會失去對其爭論的意義。[8]44-45黃仁宇認為“資本主義”這一概念的出現(xiàn)就是這樣以“一個現(xiàn)今的名詞去囊括相當長時間的歷史產物”。[7]191他并不無告誡地說:“它反復眾多的內涵(connotation)我們不能不加解釋即賦予一個簡單明晰的意義(denotation)?!盵7]192
在上述認識前提下,黃仁宇首先對研究資本主義的三種學派進行了批判。第一派以馬克思為代表,注重生產關系的轉變;第二派以韋伯等人為代表,注重資本主義精神;第三派注重貨幣關系,認為資本主義的起源與自然經濟蛻變?yōu)榻鹑诮洕嘘P。事實上,將當代資本主義研究分為三派,乃英國劍橋學者陶蒲(Dobb)的觀點,黃仁宇在其著作中多次引用了這種劃分。黃氏認為這三派的研究都不能讓他滿意。但較之前兩種學派,黃氏明顯較能接受第三派的研究。他將除了前兩種學派之外的相關研究都劃入第三派,其中尤以布羅代爾的觀點對其影響最大。
在自己的回憶錄中,黃仁宇曾贊嘆地說:“在我們的時代,對于這一課題最有貢獻的學者無疑是費南德.布羅代爾?!盵7]379然而,在資本主義的起源問題上,黃氏則認為布羅代爾的“整體史”觀存在很大的缺陷,而其最大的缺陷則是“他詳盡搜集資料時未能將他自己所發(fā)現(xiàn)的有關資本主義的原則容納進去”。[7]31所謂“有關資本主義的原則”即布羅代爾所說的:“資本主義之成功端在它與國家互為一體,它本身即成為國家?!盵7]15黃仁宇在回憶錄中曾指出:“這句話就像鋒利的刀刃,一舉切開大部頭的歷史?!盵9]因而在研究中,他始終堅持并充分發(fā)揮了布羅代爾所發(fā)現(xiàn)的但并沒有利用的這一“資本主義的原則”。他認為“資本主義在歷史上最重大的意義,在于每一個國家進入資本主義體制時的動態(tài),亦即經過某種突破,而情勢不可逆轉”。[7]31另外,布氏對貨幣關系和商業(yè)組織擴展的重視無疑也給了他很大的啟發(fā)。黃氏指出:“第三派注重資本主義之技術性格,資本主義與遠距離大規(guī)模的商業(yè)不可區(qū)分,資本主義一行,批發(fā)商開始管制干預零售事業(yè)。”[10]
在《資本主義與二十一世紀》一書中,黃仁宇從“大歷史”的角度將資本主義置于現(xiàn)代化進程中考察,認為資本主義的一個重要特征就是“它有超越國界的技術性格”,[7]31并將此“技術性格”歸納為三點:1、資金的廣泛流通;2、經理人才不顧人身關系的雇用;3、技術上的支持因素。[7]31-32從這種“技術性格”出發(fā),黃仁宇對“資本主義”下了確切的定義,他說:“資本主義是一種經濟的組織和制度,內中物品之生產與分配,以私人資本出面主持。大凡一個國家采取這種制度以擴充國民資本為當前主要任務之一,所以私人資本也在其政治生活中占有特殊的比重。”[7]191由此可見,黃仁宇所說的資本主義“技術性格”只是實現(xiàn)資本主義的三個條件,而其中的關鍵則是要以建立相應的法制來體現(xiàn)。按他的說法,這種技術上的資本主義就是造成了一個可以在“數(shù)目字上管理”的局面。
黃仁宇曾明確指出:“我們所謂的現(xiàn)代經濟或資本主義,實質上乃是一整套技術的應用”。[11]那么“技術”一詞又當如何理解呢?黃氏認為:“所謂技術,就是不帶意識形態(tài)的色彩?!盵7]340因此,從黃仁宇對這一概念的反復使用來看,其不外乎兩層含義:一是針對意識形態(tài)而言,就是指商業(yè)組織管理、運作的手段以及與之相應的制度保障;一是針對傳統(tǒng)道德觀念而言就是確指法律制度。事實上,黃氏始終堅持并反復強調的一個觀點就是,“技術”上的功效最終要歸結到“數(shù)目字的管理”上去。因而,在黃氏看來,所謂的“資本主義”就是通過一整套“技術”的應用使商業(yè)規(guī)則與國家法制有效結合,從而使國家能夠實現(xiàn)“金融管制”和“數(shù)目字上管理”。
這種從“技術”角度來審視歷史的演進是非常獨特的。黃氏反復指出,一個國家從不能實現(xiàn)“數(shù)目字上管理”到能夠實現(xiàn)“數(shù)目字上管理”,歷史在長期的發(fā)展中才體現(xiàn)出它的內在“合理性”。
那么何謂“歷史的合理性”與“數(shù)目字上管理”呢?對此,黃仁宇先生始終沒有明確的說法,但從其對這些概念的反復使用中,我們便不難理解了。所謂“數(shù)目字管理”,實質上是對“現(xiàn)代化”這個概念的一種具體解說,尤其強調了社會制度的現(xiàn)代性內涵。黃氏曾強調:“大凡資本主義社會之產生,必先創(chuàng)作一個國家的高層機構和社會上新的底層結構,次之則要重建或改組當中制度性的聯(lián)系?!盵7]203由此不難理解,“數(shù)目字上管理”就是指一個國家和社會的上層能夠對廣大的下層通過中間的技術層面進行有效的組織管理和溝通聯(lián)系,從而最終達到使一切數(shù)目字化,特別是實現(xiàn)一切財政收支上的數(shù)目字管理,這樣,整個國家和一切社會關系得以徹底實現(xiàn)法治狀態(tài)。
黃仁宇所說的“歷史的合理性”其所合之“理”,事實上乃是強調歷史的前后承接和長期延續(xù)。看這種延續(xù)性是否符合生成現(xiàn)代化各種因素的歷史進程,即以體制的健全和有效性作為國家與社會發(fā)展的客觀衡量依據(jù)。按黃氏的說法,就是最終要看中國乃至世界上的任何國家都要在實現(xiàn)“數(shù)目字上管理”的資本主義這個制度上匯合。[12]例如,黃氏在《資本主義與二十一世紀》中指出,只要考察一下世界和中國近現(xiàn)代歷史的發(fā)展,“我們就可以在當中看到很多國家朝代的成敗興亡,可是他們最后趨向以數(shù)目字管理的方式則始終如一”。[7]478顯然,“歷史的合理性”所合之“理”就是指資本主義的“現(xiàn)代性”。黃氏通過這種“現(xiàn)代性”視角來審視歷史,意在避免傳統(tǒng)道德文化和當前的意識形態(tài)上的認識誤區(qū),同時也將這一“歷史的合理性”作為后進國家實現(xiàn)現(xiàn)代化的目標和方向。因此,黃仁宇所論“技術辯證”的資本主義當是對其“歷史的合理性”一說的最終解釋。
盡管真實的歷史更為復雜,但黃氏認為歷史在經過一個長期的演進之后,便會呈現(xiàn)出前后因果相接的連續(xù)性。一個國家創(chuàng)造了新的上層結構,只是歷史長期合理性的起點,而這種“合理性”的展開勢必要求對更為復雜和龐大的下層結構進行重新創(chuàng)造,這是對整個社會基礎的一種變革,也是最艱難的重新改造。同時,上層與下層之間能否有效地溝通和聯(lián)系,則取決于中間的制度性建設,即通過中間的技術層面實現(xiàn)上層對下層的“數(shù)目字上管理”,這是一個國家將傳統(tǒng)農業(yè)社會改造成現(xiàn)代化新型商業(yè)社會最具決定意義的過程和條件。
由此可見,“技術”、“數(shù)目字上管理”等這些關鍵性話語,構成了黃仁宇所論“資本主義”的核心內涵。同時,通過理解它們在歷史演變中的作用及其相互間的關系,從而能夠給予過去歷史的演進以一種“合理性”的解釋。
在《資本主義與二十一世紀》這部書中,從早期資本主義典型國家威尼斯、荷蘭與英國,到期后興起的美國、法國、德國、日本與俄國,黃仁宇將這些國家的資本主義看作是主流經驗,并將伊比利亞半島的資本主義看作是主流以外的經驗。他認為改革較困難的國家是法國與俄國,而比較容易改造的則是美國、日本和德國。同時,通過對西方資本主義歷史演變的考察,能更加深刻地把握中國歷史特別是中國近現(xiàn)以來的歷史和當前社會的發(fā)展方向。
將近代以來的中國放在世界現(xiàn)代化的歷史進程中考察,是黃仁宇研究資本主義的根本意圖。首先,他將中國和西歐各國的歷史特性進行了比較,并對“中國明清資本主義萌芽”一說基本上持完全否定態(tài)度。他認為資本主義起源于海洋文化,而不同于大陸國家的商業(yè)習慣,并且中國傳統(tǒng)社會組織根深蒂固,已不容產生現(xiàn)代型經濟體制,因而資本主義模式不可能自動生成,他曾多次將之形象地比喻為“有如一個走獸不能令之立即變?yōu)轱w禽”。由此,黃氏提出了“中國的長期革命”這一獨到見解。[7]470
黃仁宇所謂的“中國的長期革命”,就是指從鴉片戰(zhàn)爭以來中國社會的現(xiàn)代化變革,并認為這種變革直到改革開放的今天才接近成功,但仍有部分至今尚未徹底完成。首先從鴉片戰(zhàn)爭到五四運動,這近80年的歷史,被黃仁宇解釋只是中國長期革命的一個準備階段,因為中國傳統(tǒng)社會根深蒂固,近代以來雖然承受了外界的各種壓力,也不斷出現(xiàn)各種變革方案,但并沒出現(xiàn)實質上的改革而迅速現(xiàn)代化,因而中國傳統(tǒng)農業(yè)社會的結構仍沒有根本性的改觀。辛亥革命雖推翻了存在兩千多年封建帝制,成立了南京臨時政府,但由于沒有底層支持,政府制度無法實行,以致很快就被以袁世凱為首的北洋軍閥竊取了權力。而對于軍閥,黃仁宇則認為他們一般只顧私利,對改造中國社會促進發(fā)展毫無益處。因而,辛亥革命是失敗的。從1920之后,中國才真正開始了現(xiàn)代意義的長期變革。黃仁宇指出,國民黨與蔣介石借北伐與抗日戰(zhàn)爭替中國創(chuàng)造出一個高層機構,曾一度使中國社會達到表面的統(tǒng)一,但由于國民黨對中國的改造只限于上層,而廣大的下層結構仍沒有改觀,土地制度也沒有變化。因此,由于內戰(zhàn)的展開,中國長期革命中較有創(chuàng)造性的工作已由中國共產黨做出,歷史的重心便轉移到共產黨那邊去了。而毛澤東領導的中國共產黨則通過土地革命,改造了中國的農村,從而創(chuàng)造了一個新的下層結構,盡管出現(xiàn)了文化大革命的挫折,但歷史的這種方向已不可改變;到了鄧小平時代的改革開放,中國的長期革命已接近完成,但有效溝通上下層的制度性建設還有待完成。至此,黃仁宇認為蔣介石、毛澤東和他們的繼承人所領導的群眾運動,可視作中國長期革命的三個段落,接連看去前后相繼,才完成了中國的長期革命,從長期來看則體現(xiàn)著“歷史的合理性”。黃仁宇在其生前發(fā)表的最后一篇文章《中國的經驗:資本主義還是社會主義》中曾以此斷言:“今日中國已進入‘資本主義'階段?!盵13]
顯然,黃仁宇的這些觀點與國內史學界的認識是有很大分歧的,但黃氏所說的“資本主義”是從“技術辯證”的角度來認識的,即認為資本主義是一整套技術的應用,并造成一個可以在數(shù)目字上管理的局面。這當然不同于以往人們所理解的意識形態(tài)上的資本主義。黃氏強調了資本主義在推動歷史前進的實際功用,這種功用不是表現(xiàn)在意識形態(tài)上的一時對立和沖突,而是要放在歷史的長期發(fā)展過程中去評價。正如“市場經濟”這個概念一樣,自改革開放以來,人們對它的認識和使用已不再像以往那樣先要進行一番意識形態(tài)上的爭論,而是越來越重視其推動人類社會發(fā)展的巨大功用了,這種日益走向客觀冷靜的認識也已被歷史和實踐所證實。從這種意義上說,黃仁宇從現(xiàn)代化和資本主義的長期功效上來考察歷史的演進,無疑給我們提供了一種觀察歷史的新視角,因而具有很大的啟發(fā)性。
當然,黃仁宇對歷史的這種現(xiàn)代性解讀,畢竟只是從在現(xiàn)代商業(yè)社會發(fā)展的歷史經驗出發(fā),應該說這種歷史的經驗性認識既有自身的優(yōu)點,又有很大的缺陷。一方面,其優(yōu)點在于它是從客觀歷史的經驗出發(fā)的,而不是從意識形態(tài)和道德觀念出發(fā)的,強調對歷史事物的理解應建立在觀察與歸納之上,不僅注重細節(jié),更強調要從宏觀上把握,以免陷入微觀上的“近視”,[14]因而具有很強的說服力;同時它不贊成單純的邏輯推理,所以在一定程度上能夠使人跳出理論模式的束縛。但另一方面,這種對歷史經驗的歸納和理解卻被當成了一種理論解釋模式,不免把一些局部的經驗看作是普遍的公理。所以黃氏對人類歷史試圖全部給予“大歷史”的現(xiàn)代性解說,顯然是將歷史的復雜性過于簡單化處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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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黃仁宇.尋找對歷史的技術辯證[M]∥黃河青山-黃仁宇回憶錄.張逸安,譯.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01.
[4]黃仁宇.為什么稱為“中國大歷史”[M]∥中國大歷史.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97.
[5]黃仁宇.道德與技術之間[M]∥大歷史不會萎縮.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
[6]李席.“大歷史”與“整體史”:黃仁宇學術思想的一個淵源問題[J].學術探索,2008(3).
[7]黃仁宇.資本主義與二十一世紀 [M].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97.
[8]李凱爾特.李凱爾特的歷史哲學[M].涂紀亮,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
[9]黃仁宇.黃河青山:黃仁宇回憶錄[M].張逸安,譯.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01.
[10]黃仁宇.資本主義與21世紀[M]∥大歷史不會萎縮.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
[11]黃仁宇.從歷史的觀點看東南亞金融危機 [M]∥大歷史不會萎縮.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
[12]黃仁宇.我對“資本主義”的認識[M]∥放寬歷史的視界.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01.
[13]黃仁宇.中國的經驗:資本主義還是社會主義[M]∥大歷史不會萎縮.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
[14]黃仁宇.《萬歷十五年》和我的大歷史觀[M]∥萬歷十五年.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97.
責任編校 秋晨
K107
A
1003-2134(2010)06-0006-04
2010-10-28
李席(1983-),男,安徽潁上人,華東師范大學歷史系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