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湘玲, 鄔清明, 朱玲玲
(湖南大學外國語與國際教育學院,湖南長沙410082)
譯者目的與翻譯規(guī)范
王湘玲, 鄔清明, 朱玲玲
(湖南大學外國語與國際教育學院,湖南長沙410082)
文章從功能主義目的論出發(fā),結合描寫學派的翻譯規(guī)范論,以《親歷歷史:希拉里回憶錄》中譯本為例,分析了譯者在翻譯過程中的主導行為及其制約因素,進而指出,譯者主體作為兩種文化的中介,受譯入語體系的規(guī)范所制約,需要(贊助人的)翻譯目的來做指導以作出翻譯決策,表現(xiàn)為既要接受贊助人的主導,又要迎合讀者的期待視野,還要遵守自己的道德規(guī)范,其文化身份和文化取向不可避免地體現(xiàn)在其翻譯策略的選擇上。
譯者目的;翻譯規(guī)范;譯者主體性;翻譯策略
20世紀80年代,翻譯研究開始從以原語語言或文本為依托向譯入語文化轉向,一些學者開始提倡將翻譯研究放到一個更大的社會文化背景中[1][2],尤其是置于特定的歷史時代中來研究,譯者的創(chuàng)造性和主體性才逐漸凸顯起來。然而在以往的論述和相關研究中,系統(tǒng)闡明譯者是怎樣以其“中心”地位具體“主導”翻譯活動的譯者主體行為研究卻顯不足[3],特別是針對譯者文化語境下在翻譯過程中翻譯策略的選擇及其制約機制的研究則是更少。本文旨在結合翻譯目的論與規(guī)范論,以《親歷歷史:希拉里回憶錄》中譯本為例,分析在翻譯過程中,譯者在特定的文化語境如意識形態(tài)、文化背景、意向讀者等因素的制約與影響下,如何選擇不同的翻譯策略與方法,對原作進行一種有目的的創(chuàng)作。本文認為,目的論中的“目的”作為翻譯行為的最高原則,在指導譯者翻譯策略的選擇時,起著理論層面的決策作用;同時,翻譯規(guī)范通過對翻譯具體操作層面的描述,可以解釋譯者的翻譯行為及其制約機制,二者結合可以避免譯者主體性認識觀上的片面性。
著名翻譯理論學家吉里·列維(Jiri Levy)在《翻譯是一個做決定的過程》一文中指出,翻譯活動包括一系列步驟,且每個步驟都會涉及到一次選擇,翻譯的過程就是譯者不斷進行選擇的過程[4]。無論是對所翻譯文本的選擇,還是翻譯策略的確定,譯者都需要進行取舍,從而使譯者主體性的發(fā)揮成為可能。然而譯者的自由是有限度的,這一限度也就是譯者所受的規(guī)范。譯者在選擇一個文本進行翻譯時,為了使譯作能夠順利地進入譯入語文化,往往要考慮所選擇的文本是否與譯入語文化中的信仰、價值觀念、語言、道德規(guī)范、政治等因素之間有激烈的矛盾和沖突,因為這種矛盾和沖突會使譯作在譯入語文化中失去部分讀者甚至被拒之門外。
1.理論基礎
圖里(Gideon Toury)在其《描寫翻譯學及其他》一書中,談到描寫翻譯理論與目的論的異同[5]:二者都是在20世紀70年代不約而同地提出翻譯研究向譯入語文化轉向,主張功能主義的翻譯觀及翻譯研究語境化。不同之處在于,目的論認為翻譯是一門應用學科,主要致力于研究職業(yè)翻譯訓練;而描寫學派是一門理論學科,更為關注文學翻譯的范疇。在該書中,圖里提出了“規(guī)范”的概念,即社會文化對翻譯的約束力。他認為翻譯是受規(guī)范制約的行為,其功能在于交際。規(guī)范是建立在社會或者語言群體共有的交流模式的基礎之上,一旦建立或確立,就會在決定和限制交際行為方面表現(xiàn)出規(guī)定性的特點。圖里認為翻譯時幫助譯者做決定的基礎是“翻譯規(guī)范”,譯者的選擇實際上是對規(guī)范的選擇。規(guī)范反映的是一個群體的共同價值觀或思想,如正確與錯誤等。規(guī)范不一定就是策略,但會導致某種策略的選擇,或是對某種策略的合理解釋。他分了三種翻譯規(guī)范:初級規(guī)范、起始規(guī)范和操作規(guī)范。隨后赫曼斯(主要談文學翻譯)、諾德(主要談語言學模式)和切斯特曼從不同角度進一步區(qū)分了不同的規(guī)范類型,討論了它的應用范圍[6]。
在20世紀70年代,德國翻譯學家威密爾(Hans J.Vermeer)在賴斯(Katharina Reiss)文本類型學(text typology)的基礎上提出了目的論(skopos theory),它是功能派翻譯理論中最重要的理論。在目的論中,威密爾把翻譯定義為“在譯入語文化中以滿足譯文讀者的某種需求為目的而進行的一項活動”[7]。翻譯目的論肯定了譯入語讀者的作用并強調了譯者的主動性。目的論中三大法則的所有翻譯都應遵循的首要法則是“目的法則”,即翻譯應能在譯入語情境和文化中,按譯入語接受者期待的方式發(fā)生作用,或者說翻譯行為所要達到的目的決定整個翻譯行為的過程,即目的決定手段。
2.二者的優(yōu)勢互補
翻譯的目的是翻譯行為實施過程中的一個上承社會文化,下啟翻譯選擇的中間層次[8]。翻譯的目的論認為,翻譯行為以翻譯的目的為最終標準來判斷譯本的充分程度。同樣,翻譯規(guī)范論則是在充分性(adequacy)和可接受性(acceptability)兩個極端之間確定翻譯的落腳點。當翻譯規(guī)范要求提高可接受性,即調整譯文使其適應譯入語文化系統(tǒng)時,偏移原文的傾向性就增強。由于目的論的重點在于根據(jù)不同的翻譯目的,選擇不同的翻譯標準,從而確定相應的翻譯策略,而規(guī)范論則是從歷史的角度來探討翻譯產(chǎn)品,即通過譯本來考察譯者在操作翻譯過程中遵守了何種規(guī)范;規(guī)范一旦建立,又反過來制約與指導翻譯實踐。譯者主體性中必不可缺且能動性最強、最明顯的莫過于翻譯規(guī)范和譯者的翻譯目的[9]。因此本文認為,將二者相結合能夠更好地研究譯者主體性。
美國前總統(tǒng)克林頓的夫人希拉里的首部自傳《親歷歷史:希拉里回憶錄》(以下簡稱為《親歷歷史》),在中國大陸地區(qū)一度暢銷。后因《紐約時報》指出中譯本對有關中美兩國之間的政治分歧及敏感話題有多處刪減[10],從而引發(fā)版權之爭。本文接下來從目的論出發(fā),結合翻譯規(guī)范論來解讀這一翻譯現(xiàn)象,即從翻譯過程中原文分析、制定翻譯策略及譯文分析三個方面來探討該書譯者的主體性表現(xiàn),即譯者在制定翻譯策略時的主導行為與制約機制。
1.原文分析
(1)翻譯的目的
目的論認為,所有的翻譯都有目的性,目的論中的“目的”指的是譯入語文本的目的,即翻譯行為由其譯入語文本的目的決定,原語文本除了是重要的信息源之外,不再是譯者翻譯決策的首要影響因素[7]。任何一個有經(jīng)驗的譯者在其翻譯過程中,都會自覺或不自覺地以滿足某個特定的譯文接受群為翻譯目的?!队H歷歷史》的原作目的是為了當時在美國國內(nèi)爭取更多的選民來支持作者本人參加2008年的總統(tǒng)競選,有其明確的政治性,而國內(nèi)出版商則明顯是出自商業(yè)目的。
(2)譯入語讀者
譯者并不是原作者的意向讀者,而譯文的讀者卻是譯者的意向讀者。《親歷歷史》在中國的潛在讀者應該是關心美國的時事政治動態(tài),認可希拉里的個人魅力,對她和她丈夫克林頓總統(tǒng)的政治生涯和私生活感興趣的人。而原作的意向讀者則是其政黨支持者、關注其丈夫克林頓性丑聞的新聞傳媒與美國民眾等。
(3)原文語篇特點
《親歷歷史》是個人傳記,根據(jù)賴斯的文本類型學,屬說明文本,其翻譯重在內(nèi)容,要求“直接、完整地傳遞原語文本的概念內(nèi)容”[11]。但譯者為了使譯文符合譯入語文化的規(guī)范,可以對原作做一定變通?!队H歷歷史》的原語文本被引入中國時,由于原文傳意的語境發(fā)生了變化(讀者、時間、地點、語言等),在實現(xiàn)同樣的說明文本的功能時,要實現(xiàn)其相應的譯入語文本功能就有必要在翻譯策略上作出相應的調整,即它的翻譯策略由譯入語文本(而非原語文本)的功能決定。由于中美兩國之間巨大的文化政治差異,譯者在其翻譯過程中,為了使譯文在譯入語文化中較好地被讀者接受,需要對原作背后的時代意識與政治意識采用一定的變通手段。
2.譯者的翻譯策略
諾德把翻譯分為工具性翻譯與文獻性翻譯[12],按此劃分,《親歷歷史》屬于一種功能相異的工具性翻譯。功能翻譯理論認為,翻譯行為即是對原文進行處理的行為,原文僅為多種信息來源之一,從而打破了原文地位至上以至于控制翻譯決策的傳統(tǒng)地位。它主張“從全局到局部”的翻譯方法和“自上而下”的工具式翻譯策略,譯者可以根據(jù)既定的翻譯目的對原文的內(nèi)容做取舍、調整或改寫等處理??傊?由于《親歷歷史》原作在文化、政治甚至時空等方面都與譯入語讀者有較大距離,某些內(nèi)容在新的語境中保留其原作功能沒有太多意義,譯者可以適當調整原作功能[13]。
3.譯文分析
切斯特曼把翻譯策略大體分為理解策略和生產(chǎn)策略兩類。理解策略關系到對原語文本的分析以及翻譯委托的性質,生產(chǎn)策略是理解策略的結果,它們關系到譯者為了生產(chǎn)恰當?shù)淖g入語文本而采取的操縱語言材料的方式[6]。切氏將生產(chǎn)策略細分為三類:句法/語法策略、語義策略、語用策略。本文試圖通過以下譯文中的實例分析證明,在《親歷歷史》的翻譯中,譯者在不同程度上運用到了這些策略。譯者在翻譯時,為了使譯文更好地被譯入語文化讀者接受,需要考慮原文文本和譯入語文本之間文化、意識形態(tài)等的差異性。此時的翻譯不再遵守等值或對等原則,譯者總是從國家的政治立場和意識形態(tài)出發(fā)來處理翻譯中所出現(xiàn)的各種文化現(xiàn)象[14]。
(1)句法策略上表現(xiàn)在一句話的不完整翻譯,即減譯。例如:
英文:The arrest of a dissident is not unusual in China,and Harry Wu’s imprisonment might have received scant attention in the American media.[15]
中文:吳弘達被捕的消息原本不會受到美國媒體的太多關注。[16](原文斜體部分未譯)
原文作者先入為主地依照西方人權觀念,在本節(jié)開篇就公然抨擊有自己特殊國情的中國,明顯有強加于人之意,有悖于中國讀者的認知心理。減譯后譯入語文本較易為國內(nèi)讀者接受。
(2)語義策略表現(xiàn)在譯者選詞方面,即轉譯。例如:
英文:During our visit to China,Bill and I again raised our concerns about Tibet and the general state of human rights in China.Predictably,the Chinese leaders wereadamant and dismissive.[15]
中文:訪華期間,比爾和我再度就西藏和中國普遍的人權表達我們的關切。不出所料,他們不以為然。[16](原文斜體部分為轉譯)
西藏自古是中國不可分割的領土,新中國成立后,中國政府一直在政治、經(jīng)濟、教育等各領域對其進行無私援助。同時,針對中國國情,當前的人權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良好狀況。原文作者在此運用其西方文化中的價值觀錯誤地評判中國,表現(xiàn)出其對中國尤其是西藏問題和人權問題缺乏最基本的認識,如果譯者按照字面直譯,必然會與中國讀者的期待視野產(chǎn)生沖突,因此,用“不以為然”較好地緩和了原文的氣氛。
(3)語用策略方面,表現(xiàn)為文化過濾,即摘譯。例如:
英文:Early one morning we visited the“dirt market”,a fleamarket w here vendors unable to get spacein the large permanent tent displayed their w ares on blankets on the dirt outside.[15]
中文:有天早上我們?nèi)ス漕愃铺槭袌龅囊粋€市場。[16](原文斜體部分未譯)
文中的“跳蚤市場”在今天已被大多數(shù)中國人接受并廣泛運用,是人們熟悉的事物,因此,譯者在此采取文化過濾的手段,省去了原文后半句對該名稱解釋部分的翻譯,符合意向讀者的認知心理,其翻譯效果不變。
本文基于目的論,結合翻譯規(guī)范論,從翻譯過程中原文分析、制定翻譯策略及譯文分析三個方面來探討《親歷歷史》中譯本譯者的主體性表現(xiàn)——譯者在制定翻譯策略時的主導行為與制約機制。研究試圖證明,在目的論的指導下,認可譯者主體性作用、給予譯者自由的同時,必須有一定的規(guī)范來約束其翻譯策略的選擇。目的論可以彌補規(guī)范論中制定翻譯策略理論依據(jù)層面的不足[17],而規(guī)范論又可以彌補目的論操作層面的缺陷。
如今翻譯不再是一個簡單的語言文字的轉換,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充分發(fā)揮其主體性,以翻譯目的為指導,遵循一定語言、社會、意識形態(tài)的規(guī)范,使意義從原語文本抵達譯入語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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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anslators’Purposes and Translation Norms
WANG Xiang-ling, WU Qing-ming, ZHU Ling-li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Hunan University,Changsha 410082,China)
Based on both Functionalist Skopostheory and theory of translation norms,the study seeks to explore translators’manipulation and major factors restraining their decision-making in the translation process.Examples from the Chinese version of Living History are analyzed to demonstrate that translators,restrained by translation norms of the target language system,are in need of a purpose(by the patronage)for their decisionmaking.In their translation process,translators as the bi-cultural intermediary must be initiated by patronage to meet the readers’expectation in compliance with the code of their own ethics.Their cultural identity and orientation are inevitably reflected in their decision-making of the translation strategies.The study is a meaningful endeavor to help understand translators’subjectivity.
translators’purposes;translation norms;translators’subjectivity;translation strategies
H059
:A
:1008-407X(2010)03-0120-04
2010-03-17
湖南省哲學社會科學基金資助項目(09YBA039)
王湘玲(1970-),女,湖南衡陽人,教授,博士,主要從事翻譯理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