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規(guī)范內化:涵義、機制及意義

鐘龍彪

(中共天津市委黨校,天津 300191)

國際規(guī)范內化:涵義、機制及意義

鐘龍彪

(中共天津市委黨校,天津 300191)

國際規(guī)范內化的基本涵義,是指國際社會化的主體——國家接受國際社會教化,將價值觀、規(guī)范和行為方式等轉化為其自身穩(wěn)定的行為反應模式的過程。這些價值觀、規(guī)范和行為方式被認為是理所當然的,所以難以改變。從現實來看,對同一國際規(guī)范;在不同的情況下,不同國家的內化程度有深淺之別。對國際規(guī)范內化機制的研究方法有兩種對立的主張:一派主張排除工具理性,以社會建構為機制;另一派主張把工具理性和社會建構結合起來。在國際關系研究中有一個含蓄的假定:共有觀念越多,就越可能進行合作。實際上,國際規(guī)范內化與國際合作沒有必然關系,關鍵是看被內化的是什么國際規(guī)范;其次要看如何內化國際規(guī)范。

國際規(guī)范內化;涵義;機制;意義

當今國際關系研究的一個前沿問題就是國際規(guī)范,包括國際規(guī)范的形成、發(fā)展和作用等[1](p.9)。而社會化是規(guī)范普及的主要機制。通過這一機制,規(guī)范領導國說服其他行為體接受規(guī)范[1](p.311)。在對國際規(guī)范創(chuàng)立和擴散問題的解釋中,建構主義者把重點放在“適當性邏輯”上——合乎規(guī)范的行為如此深刻地被內化以致認為這是不容置疑,理所當然的[2](p.15)。這自然提出一系列問題:何謂內化?內化的機制是什么?內化對于國際政治現實有何意義?鑒于國際關系學界對規(guī)范內化問題的研究比較少[3](p.247),本文擬對這三個問題進行探討。

一、國際規(guī)范內化的涵義

內化是社會心理學的一個重要概念。從社會心理學的觀點來看,人的社會化是通過社會教化和個體內化實現的。如果說社會教化是人的社會化的外部動因,那么個體內化則是社會教化得以實現的內在因素。社會教化,即廣義的教育,指社會通過社會化的機構及其執(zhí)行者實施社會化的過程。個體內化,是指社會化的主體——人經過一定方式的社會學習,接受社會教化,將社會目標、價值觀、規(guī)范和行為方式等轉化為其自身穩(wěn)定的人格特質和行為反應模式的過程。個體內化是在個體的活動中實現的,它是個體的內部心理結構同外部社會文化環(huán)境相互作用、并對后者加以選擇和適應的過程[4](pp.1242125)。

隨著國際關系理論的社會學轉向,社會建構主義者將社會化問題引入其研究議程,自然地,內化這個概念也被借用了過來。那么,什么是國際規(guī)范內化?這首先要明白國際社會化的涵義。目前,國際關系學者對社會化的研究尚未達成共識,不同的學者有不一致的出發(fā)點和落腳點[5]。所以,對國際社會化概念的界定,也就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約翰·伊肯伯里(G.John Ikenberry)和查爾斯·庫普錢(Charles A.Kupchan)認為社會化是霸權國行使霸權的軟權力。他們把國際社會化定義為其他國家領導人內化霸權國倡導的規(guī)范和價值觀的過程,這使得由霸權國和其他國家組成的國際社會接受霸權國主導的國際秩序[6](p.289)。

馬莎·芬尼莫爾(Martha Finnemore)和凱瑟琳·斯金克(Kathryn Sikkink)認為,國際社會化是指通過物質懲罰和類似于國家之間的伙伴壓力的綜合作用,使國際體系中的新規(guī)范讓國家接受的積極機制。伙伴壓力指本地區(qū)其他國家接受規(guī)范后對仍未接受規(guī)范國家所形成的壓力,以接受規(guī)范的方式排遣伙伴壓力應是出于三種動機,即合法性、遵從性和自尊感。他們將規(guī)范的“生命周期”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規(guī)范興起,第二階段是規(guī)范普及,第三階段是規(guī)范內化。行為體將規(guī)范完全內化后,使規(guī)范成為“理所當然”的東西。這時,對規(guī)范的遵守就成為自動的行為。由于這一原因,得以內化的規(guī)范會成為極其強大的力量(因為根據規(guī)范采取的行動不會受到任何質疑),并且很難被辨認出來(因為行為體不再費神思考或討論是否應該遵從規(guī)范的問題[1](p.312)。

卡伊·奧爾德森(Kai Alderson)把國家社會化定義為國家內化產生于國際體系他處的規(guī)范的過程。什么是規(guī)范內化?規(guī)范內化可分為三個過程。第一,個體信念變化,這些個體包括法官、公司領導人、政治家、學生等。第二,是政治壓力和說服,國內行為體迫使或說服政府遵守特定的國際規(guī)范。第三,制度化,規(guī)范倡導者在國內制度框架內強化規(guī)范,制度化戰(zhàn)略包括法制化、科層化等[5](pp.4162423)。

杰弗里·切克爾(Jeffrey T.Checkel)則根據社會學和符號互動論關于社會化的經典定義來界定社會化,認為國際社會化是使行為體接受某團體的規(guī)范和規(guī)則的過程。其結果是持續(xù)遵守這些被內化的新規(guī)范。接受團體規(guī)則,意味著行為體由遵從結果性邏輯轉向適當性邏輯。這種接受是持久的,不受物質獎勵或懲罰的影響[7](p.804)。

江憶恩(Alastair Iain Johnston)認為,社會化有兩個特征:一是社會化的主體是新手,如兒童、移民、新國家。二是社會化是新手對組成社會的團體擁有的價值觀、角色和理解進行內化的過程。內化指這些價值觀、角色和理解被認為是理所當然的,所以難以改變,如此行為的好處是根據抽象的社會意義而不是具體的結果來算計的。為什么某人要做某事?因為做某事是正確的,或因為這么做符合其身份,而不是這樣做會帶來好處[2](pp.20222)。

從現實來看,對同一國際規(guī)范,在不同的情況下,不同國家的內化程度有深淺之別。溫特(Al2 exander Wendt)認為,國際規(guī)范的內化可分為三個等級。第一個等級是武力。當規(guī)范只是在第一等級得以內化的時候,行為體知道規(guī)范是什么,但是只是在受到外力脅迫的情況下才服從規(guī)范。這種脅迫可能是直接的,也可能是某種勢必構成脅迫的、逼近的懲罰威脅。在這種情況下,行為體既不自由服從,也不認為服從可以實現自己的利益。行為體的服從僅僅是出于他不得不這樣做,因為他受到脅迫和強制。他的行為完全由外力造成,而不是內力使然。當然,由外力威脅導致的服從行為會帶有一種自我規(guī)約的成分,往往與第二等級的情況相混淆。由于他的行為是外力導致的,所以服從的質量很低,需要不斷的脅迫才能持續(xù)。只要一取消強制的壓力,他就會打破規(guī)范。即便他有著關于規(guī)則的共有知識,他也不會接受這樣的知識對自己所具有的意義。他者把行為體定位于一個特定的角色,但是行為體并不接受這個角色。如果他得以成功,就必然會打破規(guī)范;如果他失敗了,只好被迫服從規(guī)范。第二等級是代價。在這個等級,行為體服從規(guī)范不是因為規(guī)范具有合法性(這是第三等級的情況),而是因為他們認為這樣做符合他們的自身利益。行為體看到服從會對自己外生給定的利益有好處,所以,他們對規(guī)范的服從是工具主義性質的,只是出于利己目的利用規(guī)范而已。與脅迫情況相比,出于私利的服從較多地是由內部動力驅使的,或曰自我調節(jié)的,因此可能會有較高的質量。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沒有脅迫,行為體也會服從。但是,如果與第三等級的情況相比,出于利己目的的服從仍然是外力決定的。對于服從規(guī)范,行為體沒有內在的需求,所以仍然把規(guī)范作為外部制約因素。這種接受只是工具主義性質的,一旦服從規(guī)則的代價超過了收益,行為體就會改變行為方式。第三等級是合法性。有時,人們遵循規(guī)范并不是他們認為這樣做會達到什么外生給定的目的,而是因為他們認為規(guī)范具有合法性,所以他們愿意遵循規(guī)范。說規(guī)范具有合法性是說行為體完全接受規(guī)范對自己的要求,這就意味著承擔一種角色,并將其當作主觀認定的身份。在第三等級情況下,行為體與他人的期望認同,把自我作為他者的一部分。這樣,他者就在自我的認知范疇之內,也建構了自我為自己確定的相對于他者的身份,即自我認定的“賓我”。只有在這一等級上的內化,規(guī)范才真正建構了施動者。在這種內化之前,行為體的身份和利益都是外生于規(guī)范的。進而,由于規(guī)范建構了行為體身份,所以,行為體在這種情況下就會對規(guī)范產生以前沒有的關系。他們的行為是受利益驅動,但不是受“私利”驅動。這時,他們對規(guī)范的服從質量是很高的,同樣,他們對規(guī)范變化的抵制也會很強[3](pp.2632267)。

切克爾認為,內化可分為兩種類型。一種類型是,行為體通過角色學習-獲得使其根據期望行為的知識-適當行為,不管他是否喜歡或接受這個角色。關鍵是行為體知道在一個特定的環(huán)境或社會中什么是可被社會接受的。那么,遵循適當性邏輯意味著明顯的工具理性計算已被有意識的角色扮演所取代。另一種類型是,遵循適當性邏輯超越了角色扮演,行為體接受了社會或組織規(guī)范作為“可做的適當的事情”。這意味著行為體接受了其所屬社會的利益或身份。明顯的工具理性計算已被“理所當然”取代[7](p.804)。

根據上述學者的論述,我們可以將國際規(guī)范內化的基本涵義概括為:國際社會化的主體——國家接受國際社會教化,將價值觀、規(guī)范和行為方式等轉化為其自身穩(wěn)定的行為反應模式的過程。這些價值觀、規(guī)范和行為方式被認為是理所當然的,所以難以改變。從現實來看,對同一國際規(guī)范,在不同的情況下,不同國家的內化程度有深淺之別。

二、國際規(guī)范內化機制

我們需要研究的第二個問題是,國際規(guī)范內化是何時發(fā)生的,如何發(fā)生的,其條件有哪些?

社會心理學家從不同的方面研究實現個體內化的社會心理機制,其中主要包括:(1)觀察學習。它說明個體從對他人行為及其后果的觀察中能夠得到一種“替代性強化”,從而使人能夠獲得較復雜的、有內在統(tǒng)一性的、模式化的整體行為。(2)認知加工。即個體通過感知、記憶、想象、表象、思維等認知活動,將外部世界的信念內部化。(3)角色扮演。這是一個綜合性的學習過程,個人能夠通過角色扮演了解社會對該角色的期望,并形成與此期望相一致的行為模式。(4)主觀認同。主觀認同又稱“自居作用”。個體認同誰,或以何人自居,就會以他作為自己仿效的榜樣。(5)自我強化。個體在某項活動中達到了自己的目標,便會得到精神上的滿足,這就是一種自我強化。自我強化增加了個體在日后依此行為模式行為的可能性。應該指出,觀察學習、認知加工、角色扮演、主觀認同和自我強化,在個體內化過程中既不是單獨地也不是平行地起作用的。它們相互關聯,共同實現著個體的社會化[4](pp.1252126)。

應該說,社會心理學的研究方法及成果對國際規(guī)范內化機制的探討是有借鑒意義的。但是,也應看到,國際規(guī)范的內化與個體內化存在比較大的區(qū)別。因為,社會心理學研究的內化的主體是個體,而國際關系學研究的內化的主體是國家,國家是團體行為體(corporate actor),由許多扮演不同角色的人組成。當我們說國家“內化”國際體系他處興起的規(guī)范時,我們不是說每個人都經歷了主觀認識的變化。奧爾德森認為,國家內化本質上是一個政治過程。規(guī)范內化可分為三個過程。第一,個體信念變化。這是國家社會化的關鍵因素。過去認為是正當的行為,如奴隸制、環(huán)境污染,現在被認為是不適當的、不合法的、不道德的。當個體獲得新的關鍵性的信念時,個體內化會產生戲劇性效果(如戈爾巴喬夫)。但一般地說,個體內化是漸進的過程。對個體內化的研究,可借鑒認知心理學、社會心理學的成果,以幫助我們了解個體是如何在重要的原則、信念和態(tài)度上實現轉變的。第二,政治過程,國內行為體迫使或說服政府遵守特定的國際規(guī)范。政治內化可采取壓力形式,國內行為體憑此成功說服國家遵守規(guī)范。政治內化還可采取說服方式,個體或團體成功向國家“出售”國外榜樣已施行的政策。第三,制度化。這是國家社會化的決定性階段。規(guī)范倡導者在國內制度框架內強化規(guī)范,采取多種制度化戰(zhàn)略,其中最重要的是法制內化,將國際規(guī)范移植入國內法律制度框架,將國際規(guī)范貫徹到立法、行政和司法中去。另一個戰(zhàn)略是科層化,建立推行特定規(guī)范的官僚機構[5](pp.4162420)。

約翰·伊肯伯里和查爾斯·庫普錢認為霸權國是國家社會化的教化者,通過三個機制實現國際規(guī)范內化,使次要國家認可、接受霸權國的地位及其合法性。(1)規(guī)范說服(normative persua2 sion)。通過規(guī)范說服,不用物質懲罰和利誘,而是依靠理念說服和跨國學習,通過與這些國家的精英各種形式的直接接觸,包括外交接觸、文化交流和國外留學等,霸權國能夠取得次要國家的服從。精英內化霸權國的規(guī)范,采取與霸權國相適應的新的國家政策,結果導致國際合作。其因果關系鏈條是:規(guī)范說服→規(guī)范變化→政策變化。(2)外部引誘(external inducement)。霸權國通過經濟和軍事激勵誘使小國改變其政策。其因果關系鏈條是:外部誘導→政策變化→規(guī)范變化。(3)內部重組(internal reconstruction)。霸權國直接干預次要國家內部事務,改變其國內政治制度。其因果關系鏈條是:內部重組→政策變化→規(guī)范變化。他們認為,在國際變化與次要國家國內危機同時發(fā)生時的關鍵歷史時刻,社會化可作為霸權的有效工具;只有在精英階層規(guī)范變化時,社會化才可能發(fā)生;雖然社會化是在信念層次上行使權力的一部分,但它與權力的物質部分內在聯系在一起,基本是在戰(zhàn)后和國內層次的物質激勵和機會重組后才可能發(fā)生[6]。

切克爾把把國際制度視為社會化的教化者。他既將國際制度視為社會化的促進者(institu2 tions as promoters of socialization),又將國際制度視為社會化的場所(institutions as sites of so2 cialization)。他認為,國際規(guī)范內化的作用機制有三種:(1)戰(zhàn)略計算(strategic caculation)。在這個機制中,社會化主體秉持工具理性,它們仔細計算,謀求利益最大化,使其行為適應國際社會贊成的規(guī)范和規(guī)則。開始可能是工具理性行為,但由于種種認知和制度鎖閉效應(cognitive and in2 stitutional lock2in effects),也許會發(fā)生內化和偏好變化,導致持久遵守規(guī)范。這一機制要發(fā)生作用,就必須設定政治條件,具體地說,就是政府間強化(intergovernmental reinforcement),即國際制度給目標國提供積極的刺激-如援助和成員身份,前提條件是必須接受和遵守制度規(guī)范?？鐕鴱娀?transnational reinforcement)的過程是一樣的,但針對的目標國的非政府行為體。這一機制起作用的條件是:目標國期望外部承諾的獎賞大于遵守的成本(政府間強化);目標國的社會行為體期望對政府施加的壓力的成本低于外部獎賞條件的獲益,這些行為體能有足夠力量使政府遵守國際規(guī)范(跨國強化)。(2)角色扮演(role pla2 ying)。這一機制的理論來源是組織理論和認知心理學、社會心理學,認為行為體的理性是有限的,不可能同時注意到所有事物和仔細計算行動選擇的成本和收益。組織和團體環(huán)境可簡化其選擇困難,途徑是角色扮演。在角色扮演開始后,就由結果性邏輯轉向適當性邏輯,其適應性行為就是非算計的。行為體接受某個角色,是因為在那個特定環(huán)境中它是適當的。這一機制發(fā)生作用的條件是:行為體所處的環(huán)境中的接觸是長久、持續(xù)的、高強度的。那些具有在地區(qū)或國際政策制定環(huán)境中有廣泛專業(yè)經驗的行為體更可能內化超國家角色認知。反之,則難以內化新角色認知。(3)規(guī)范溝通(normative suasion)。這一機制的理論來源是哈貝馬斯的溝通行動理論和社會心理學,認為有溝通的理性社會行為體不會計算成本收益,不會從環(huán)境中尋求暗示信息。他們進行談判,互相說服,其利益和偏好可再定義。這一機制發(fā)生作用的條件是:社會化的目標處于一個新的不確定環(huán)境中,因此可促使其分析新環(huán)境;社會化的目標沒有與教化者信息不一致的根深蒂固的信念;教化者是社會化目標從屬于或欲從屬于的團體內的權威成員;教化者不擺出教師爺的架子,而是進行認真、慎重的討論;互動發(fā)生在較少政治性的較封閉的“暗箱”環(huán)境中[7]。

江憶恩認為,社會化過程包括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宏觀過程,類似代理人的社會環(huán)境將規(guī)范傳授給行為體。第二階段是微觀過程,行為體接受規(guī)范。在他看來,建構主義關于國際政治社會化的研究局限在第一個階段,對第二個階段,即社會化的微觀過程研究還很不夠。他認為,模仿(mimicking)、說服(persuasion))和社會影響(so2 cial influence)三種方式是社會化的微觀過程的三種方式。(1)模仿,是最低程度的社會化。模仿,是因為新手對制度的程序、慣例和互動語言不完全熟悉。如果新手繼續(xù)忽視或違反這些程序、慣例和語言,他也許不會被懲罰,但對程序也不會有什么影響。他可能會失去從掌握社會互動主要形式中獲益的機會。這些顧慮可防止他退卻到互動開始時的反團體行為。但是,一旦行為體開始模仿,進程的某些特征可導致路徑依賴鎖住效應(path-dependent lock2in),隨著時間的推移,違反行為規(guī)范的成本會越來越高。鎖住效應有三種進程:建立在制度內發(fā)展和表達利益的國內組織;接受制度的基本行為慣例;接受制度的基本實踐,對行為體如何談論和思考產生約束。(2)社會影響,指通過社會獎勵和懲罰的分配促進符合規(guī)范行為形成的微觀進程。獎勵包括心理幸福感、地位、歸屬感、符合角色期望的幸福感。懲罰包括羞恥、躲避、被拒斥、被貶低、不符合角色和身份的行為導致的失調。觀察和判斷社會影響是否發(fā)生,可看三個方面:首先,承擔參加國際制度的義務,加入對權力有制約的國際制度應該沒有物質上的轉移支付或懲罰威脅。第二,之所以主張參加或參與應強調贊譽和形象助益,受辱成本。第三,如果堅持最初的談判立場,將使該國處于邊緣的少數地位,被視為不合作者。因此,只有在該國清醒地認識到這一點時,才能承諾做出符合社會規(guī)范的行為。(3)說服,與認知和對某個特定信息的內容的積極評價有關。作為社會化的微觀進程,說服,在缺乏公開的物質和精神強制下,包含著改變有關原因和身份的思想、觀點和態(tài)度。它能導致共有知識,或認知共同體。行為體被說服,它們的確是互相競爭的,它們也具有互相合作的利益。從根本上說,說服一個行為體有三種方式:一是使行為體處于對新信息內容的高強度的認知、反思和爭論過程中。這是說服的主要途徑。二是通過行為體與說服者的情感聯系。這是說服的次要途徑。三是一個信息的說服力大小與被說服者自身的特點密切相關。特別適合說服的社會環(huán)境特征是:當行為體具有強烈的認知動機分析反態(tài)度的的信息時(如一個嶄新的環(huán)境);當說服者是一個小型的、親密的團體的具有高度權威的成員時,被說服者也屬于這個團體或希望屬于這個團體;當行為體原先沒有根深蒂固的與反態(tài)度信息不協(xié)調的態(tài)度時,當行為體是個新手,或面臨新環(huán)境時,或對來自反態(tài)度團體的威脅感到較低時;當代理人獨立于委托人時(如當議題是技術性的或被委托人忽視的時);當行為體反復被置于反態(tài)度信息中時[2]。

綜上所述,對國際規(guī)范內化機制的研究方法有兩種相對立的主張:一派主張排除工具理性,以社會建構為機制,以江憶恩為代表;另一派主張把工具理性和社會建構結合起來,以切克爾為代表。筆者贊成結合論。因為,無論自身利益還是社會規(guī)范,都是人類行為的決定因素,不宜將其割裂開來,對立起來。用馬莎·芬尼莫爾和凱瑟琳·斯金克的話來說,就是“戰(zhàn)略性社會建構”[1](p.320)。我們不應該將工具理性與社會建構對立起來,而是要尋找途徑,在理論層面上將兩者結合起來。

三、國際規(guī)范內化與國際合作

戰(zhàn)爭與和平、沖突與合作始終是國際關系理論研究的主題,對這一問題的不同觀點形成了各種不同流派的理論?，F實主義學者強調的是無政府狀態(tài)下安全困境的嚴重性與合作的有限性。自由主義學者更加強調合作的可能性和可行性。新自由制度主義的產生促進了國際合作的研究。但是,由于制度主義者的研究議程限定在回應現實主義的挑戰(zhàn),將國家被看作是理性的具有一定偏好和信仰的單一行為體,因而忽視了國內政治作用的問題[1]。海倫·米爾納(Helen Milner)批評國際合作的研究的重大缺失就在于,沒有將國內政治的討論納入其中。產生這一現象的原因有二:首先,由于無政府性被作為區(qū)分國內政治和國際政治的主要因素;其次,國際合作的研究采用的是博弈論,假定了行為體是單一的、理性的。她認為,考慮國內政治因素對于理解國際合作是非常重要的。這是因為,國內政治能夠告訴我們國家偏好是如何匯聚起來的,國家利益是如何建構的;其次,國內政治能夠解釋國家為實現目標所采用的策略;再者,由于國家間的合作協(xié)議需要國內的批準,只有當國內行為體同意遵守國際談判的條款時,國際合作協(xié)議才能夠達成[8](pp14892493)。

米爾納的批評也適用于建構主義的研究現狀。盡管建構主義取得了長足發(fā)展,但是,它依然只是一種方法。對建構主義學者而言,最重要的挑戰(zhàn)是理論發(fā)展。只是聲稱社會建構的重要性是不夠的,還必須闡明它是何時、如何及為何發(fā)生的,具體地確定行為體和導致變化的機制及其范圍條件,對不同的國家為何效應有差別。要完成這個任務,建構主義學者必須發(fā)展一種中程理論(middle2range theory)。否則,實證問題會依然困擾其發(fā)展[7](p.324)。這個中程理論就是社會化。因為,對社會建構主義來說,社會化是其核心概念[2](p.15)。而社會化的終極目標就是內化,即將社會規(guī)范內化為行為體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方式。

那么,國際規(guī)范內化與國際合作究竟是什么關系?國際規(guī)范內化是否一定能促進國際合作?這是需要探討的。

首先,要看被內化的是什么國際規(guī)范。在許多國際關系研究中有一個含蓄的假定:共有觀念越多,就越可能進行合作[3](p.299)。實際上,國際規(guī)范是個中性概念,可以是“好”的,也可以是“壞”的;規(guī)范可以告訴國家發(fā)動戰(zhàn)爭是邪惡的,也可以告訴國家發(fā)動戰(zhàn)爭是光榮的;規(guī)范既不一定導致沖突,也不一定導致合作。溫特歸納了三種不同的國際體系規(guī)范,即霍布斯文化、洛克文化、康德文化?；舨妓刮幕奶卣魇菍⑺咴佻F為敵人,這對國家的對外政策行為至少有四種含義。第一,國家往往會采取強烈的改變現狀的方式對待敵人,即試圖摧毀或征服敵人。第二,決策往往需要在很大程度上不考慮未來前景,向最壞處作準備。第三,相對軍事力量被視為至關重要。最后,如果真正爆發(fā)了戰(zhàn)爭,國家就以(自己認為的)敵人的方式來進行戰(zhàn)爭。洛克文化的特征是將他者再現為對手,行為體之間的關系是競爭,而不是霍布斯文化中的敵對。這對國家的對外政策有四種意義。最重要的意義是,無論國家之間有什么沖突,它們對待相互的主權必須持維護現狀的態(tài)度。第二,敵人之間不得不從高風險規(guī)避、時間緊迫、相對權力等角度制定政策,競爭對手之間則不必如此緊張。第三,相對軍事實力仍然是重要的,因為競爭對手知道,對方可能會使用武力解決爭端。但是軍事力量的意義對于競爭對手來說已經不同于對于敵人的意義了,軍事實力不是像霍布斯文化那樣具有頭等重要的地位。第四,如果爭端真正導致戰(zhàn)爭,競爭對手會限制自己的暴力行為?？档挛幕奶卣魇菍⑺咴佻F為朋友。在這種文化中,國家期望遵守兩條基本的規(guī)則:(1)不使用戰(zhàn)爭或戰(zhàn)爭威脅方式解決爭端(非暴力規(guī)則);(2)如果任何一方的安全受到第三方威脅,雙方將共同作戰(zhàn)(互助規(guī)則)[3](pp.2632267)。顯然,國家內化這三種不同的文化,國家之間的關系狀態(tài)是不一樣的。如果內化的是霍布斯文化,國際關系的常態(tài)就是戰(zhàn)爭、沖突。如果內化的是洛克文化,國際關系既有戰(zhàn)爭、沖突,也有和平、合作。如果內化的是康德文化,國際關系的常態(tài)就是和平、合作。所以,規(guī)范內化與國際沖突、合作是沒有關系的,關鍵是看被內化的是什么規(guī)范。

其次,要看如何內化國際規(guī)范。即使是“好”的規(guī)范,倡導合作的規(guī)范,普世價值,如民主、自由、人權等,在傳播、內化時,也須注意方式、方法,否則效果適得其反,非但不能帶來和平、實現合作,反而會制造動蕩、造成沖突。自近代以來,西方文化一直占據強勢地位,處于進攻狀態(tài),而非西方文化處于弱勢地位、防守狀態(tài)。有人把國家社會化定義為社會和經濟制度的同質化[9](pp.4352461),另有人把國家社會化定義為“流氓國家”的再教化[10]。這體現了“西方中心論”的思想。溫特認為,自從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以來,北大西洋地區(qū)產生并日益鞏固了從洛克文化轉向康德無政府文化的結構性變化。在幾個世紀的互不信任和戰(zhàn)爭之后,這一地區(qū)的國家之間使用有組織暴力殘殺(即戰(zhàn)爭)的方式解決爭端等行為在今天已經幾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了。他認為,國際體系目前面臨的挑戰(zhàn)是在全球范圍內造就這樣的結構轉化。他正確地指出:在全球范圍內,文化、經濟和政治的多樣性當然遠遠超出了北大西洋地區(qū)。思考無政府狀態(tài)下結構變化問題的一種方式是,這種變化說到底是要建立一種基于國家之間友誼的集體身份。建立這種集體身份的根本問題是協(xié)調共同體需要與其個體成員需要之間的關系。這意味著主要西方國家試圖強迫世界所有國家完全服從普世規(guī)范或據此達成同質化的做法必將事與愿違,因為如果其他國家感到它們的個體性受到威脅,就會產生不安全感,也就不愿意加入康德文化。所以,21世紀對外政策決策者面臨的最大挑戰(zhàn)是發(fā)現一種方式,既可以相互尊重主權的個體性,同時又可以把各國納入建立真正的國際共同體的進程[3]。這種方式,顯然不應是武力強迫、經濟制裁、干涉內政、侵犯主權,而應是對話、談判、協(xié)調、溝通。這是已為國際政治的歷史和現實所反復證明了的。

[1][美]彼得·卡贊斯坦,羅伯特·基歐漢,斯蒂芬·克拉斯納.世界政治理論的探索與爭鳴[M]1秦亞青,等.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2]Alastair Iain Johnston,Social7States:China in Interna2 tional Institutions,198022000[M].Princeton and Ox2 ford: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08.

[3][美]亞歷山大·溫特.國際政治的社會理論[M].秦亞青.上海: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8.

[4]周曉虹.現代社會心理學——多維視野中的社會行為研究[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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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段志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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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969 /j.issn.1008-7168.2010.06.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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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龍彪(1969-),男,江西全南人,中共天津市委黨校黨建教研部副教授,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