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富性體驗與神秘體驗交融——《文心雕龍》文道論的美學生命探微

陳迪泳

(湛江師范學院人文學院,廣東 湛江 524048)

在《文心雕龍》研究史上,中外學者對文藝心理給予了極大關(guān)注。對于文道論,學者們普遍重視儒道佛三家思想對劉勰的影響,但未能深入地探討和分析在劉勰獨特的人生旅途中,民族與社會的傳統(tǒng)文化與個人的人生追求對劉勰的文藝心理與美學生命的追求產(chǎn)生了怎樣的深刻影響?種種獨特的生命體驗在《文心雕龍》的理論體系中有哪些生動微妙的表現(xiàn)?心理體驗是文藝家?guī)е鴮徝姥酃夂蛷娏腋星樯实?、活生生的對于美學生命之價值與意義的感性把握。[1]115文藝家要實現(xiàn)自己的美學生命,心理體驗是關(guān)鍵因素。只有體驗才能接近生命、呈現(xiàn)生命。劉勰將其在獨特的人生旅途中獲得的心理體驗貫穿于《文心雕龍》的文道論、創(chuàng)作論、鑒賞批評論和文體論之中,《文心雕龍》正是其美學生命與心理體驗的顯現(xiàn)。有鑒于此,筆者借用豐富性體驗、神秘體驗等文藝心理學的理論與方法,力圖作新的系列探索,旨在揭示《文心雕龍》所蘊含的劉勰的各種心理體驗,更好地把握劉勰及其《文心雕龍》的美學生命。

《文心雕龍》從第一篇至第四篇即《原道》、《征圣 》、《宗經(jīng) 》、《正緯 》為文道論。《序志 》篇是《文心雕龍》的末篇與序言,也是劉勰寫作《文心雕龍》的目的、意圖、方法、態(tài)度等全面概括,濃縮了劉勰的心理體驗與美學生命。文道論是《文心雕龍》理論體系中“文之樞紐”,揭示了“文之道”——文學的自然之道。在文道論中,劉勰融入了其生命中的儒、道、佛、《易》四個世界的豐富性體驗以及龍圖龜書、玉版丹文、蓍草占卜等遠古神話傳說與古代巫術(shù)活動的神秘體驗。

一、儒途道心佛論《易》理的豐富性體驗

豐富性體驗指文藝家獲得愛、友誼、信任、尊重和成就時的內(nèi)心感受,是歡悅、幸福的體驗,它使文藝家感受到生活的美好和人的心靈的美好。[1]126劉勰一生經(jīng)歷了儒、道、佛、《易》四個世界,深得四家思想之精髓。儒的世界是劉勰的人生理想——“君子藏器,待時而動”(《程器》)以及“君子處世,樹德建言”(《序志》)。佛的世界為他提供了良好的生存環(huán)境,也為他寫作《文心雕龍》提供了佛學的思維方式——創(chuàng)立《文心雕龍》嚴密完整的體系:全書分為“文之樞紐 ”、“論文敘筆 ”、“割情析采 ”(《序志 》)三大部分。道的世界為他提供了精神家園——“文果載心,余心有寄”(《序志》)?！兑住返氖澜鐬樗麆?chuàng)立了基本的宇宙觀、哲學觀和思維模式——“道”(《原道》)與“彰乎‘大易’之數(shù)”(《序志》)。因此,儒途、道心、佛論和《易》理充盈劉勰的一生,成為劉勰寫作《文心雕龍》的豐富性體驗。

《序志》篇是《文心雕龍》的綱領(lǐng),是儒、道思想兼容并蓄的折射。首先,“是以君子處世,樹德建言。豈好辯哉?不得已也!”劉勰不僅直接化用《孟子》的“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而且其“君子樹德建言”的思想乃由儒家“立德、立功、立言”之“三不朽”轉(zhuǎn)化而來。“自生人以來,未有如夫子者也”,表明他對儒家古圣先賢的推崇。同時,由“詩言志”引發(fā)的審美旨趣與審美尺度是“振葉尋根,觀瀾索源”,應(yīng)該“征圣”、“宗經(jīng)”。這是一條充滿虔誠的朝圣之心的儒家光明之途,也是劉勰矢志不移的生命追求與美學體驗。

其次,劉勰在《序志》篇中也寄寓了道家之心:“傲岸泉石,咀嚼文義”,即遠離塵世的紛繁喧嘩、世人的爾虞我詐、仕途的懸崖陷阱,高傲地在泉石間隱居,推敲文義。少年劉勰之夢是“予生七齡,乃夢彩云若錦,則攀而采之”。劉勰在夢中攀而采之的若錦彩云,是消解了甚至超越了功利內(nèi)涵的感性的美,是個體生命與日月山川云霞草木融為一體的和諧完美的狀態(tài)?！缎蛑尽菲锥侮U述此書旨在表現(xiàn)靈巧的“文心”:“古來文章,以雕縟成體,豈取騶奭之群言雕龍也?”“琴心”、“巧心”固然可貴可愛,但欲使“心”之靈巧精妙流芳千古,如騶奭般精細地雕鏤精美的龍紋是必需的。著書立言,猶如雕龍般雕琢文心,這是劉勰寫作此文論著作的深遠立意,也是他以之命名著作的良苦用心。“雕龍”應(yīng)為道家之浪漫情懷,《文心雕龍》的命名便是劉勰對道家的天馬行空、出神入化之神韻的生命體驗。

再者,由魏晉至南朝,社會上逐漸形成儒佛不二的普遍思潮,劉勰在《滅惑論》中說:“至道宗極,理歸乎一,妙法真境,本固無二?！士揍尳淌舛榔??！彼?佛學昌盛的學術(shù)風氣對劉勰思想影響極大。劉勰寄身僧佑門下,這是他接受佛學的一大因緣。佛家重邏輯精神,在理論的體系化方面對劉勰也起了潛移默化的作用。六朝前,我國的理論著作只有散篇,《文心雕龍》是第一部有完整周密體系的理論著作。《文心雕龍》分為三大部分:“文之樞紐”(總論 )、“論文敘筆 ”(文體論 )、“割情析采 ”(創(chuàng)作和批評論),使文論巨作具有完整結(jié)構(gòu)的層次性。另一方面,《文心雕龍》的超越性和獨特性體現(xiàn)于創(chuàng)造性地運用舊概念,這得益于佛學思維方式的熏陶,如“道”與“自然”的概念。儒家之“道”是社會倫理之道,其思想中幾乎沒有自然的位置,“天”也只是與倫理秩序相對應(yīng)的概念,是人類道德心的宇宙化。道家之“天”沒有道德意義,與“人”都是“自然之首”的體現(xiàn),所以“道法自然”?！白匀弧笔恰暗馈钡牡浞?是玄學的“越名教而任自然”?！白匀弧庇蓡渭兊奈镔|(zhì)存在成為宇宙精神。佛教卻認為,人與動物沒有界限區(qū)分,一切生物皆可成為行為主體,因此“自然”(真如)是事象依于因緣會合而自然如此,包括生物界和人世。劉勰在《原道》篇開篇曰:“文之為德也,大矣;與天地并生者,何哉?”其后論述“動植皆文”,“辭之所以能鼓天下者,乃道之文也?！笨梢娖洹暗馈奔仁侨宋牡谋驹?又是天文的本原,與玄學、佛學相近。文論隨即對“自然之道”具體闡發(fā),認為“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則確定了《文心雕龍》中“自然即事物本然之稟性”的基本含義,而“玉版金鏤之實,丹文綠牒之華,誰其尸之?亦神理而已”更是直接以佛典中常見的“神理”代稱“自然之道”,明白無誤地顯示了佛學的影響。因此,梁齊時代的儒佛二教殊途同歸的文化環(huán)境使佛學理論成為劉勰主要的生命體驗。

此外,《周易》對《文心雕龍》的影響貫穿始終。始于《原道》篇的“道”,終于《序志》篇的“位理定名,彰乎‘大易’之數(shù);其為文用,四十九篇而已。”《周易·系辭上》曰:“大衍之數(shù)五十,其用四十有九。”推演天地之數(shù)共有五十,由此形成《文心雕龍》的格局:全書五十篇,除《序志》篇外,論文共四十九篇?！对馈菲?“人文之元,肇自太極。幽贊神明 ,《易 》象惟先?！薄墩魇?》篇中“‘四象 ’精義以曲隱 ”、“《易 》稱 :‘辯物即正言 ,斷辭則備 ’?！薄蹲诮?jīng) 》篇中“《易 》張《十翼 》”、“夫《易 》惟談天 ,入神致用 ,故《系 》稱:旨遠、辭文,言中、事隱 ”以及《正緯 》篇中“馬龍出而大《易》興,神龜見而《洪范》耀”等等,都顯而易見地表明一個事實:《易傳》中“觀物取象”說、“天地人三才 ”說、“八卦生成 ”說、“乾坤 ,《易 》之門戶”說等理論對劉勰的“原道”論產(chǎn)生了直接而深遠的影響。劉勰反復以《周易》為其立論的出發(fā)點論述“文道”,而且全書五十篇中的過半數(shù)都直接或間接地引證《周易》申述之原理,以之運用到具體的文論寫作的過程中。《周易》對《文心雕龍》的影響,更重要的是關(guān)于宇宙本體及道與文的根本關(guān)系的認識。同時,《易傳》的一系列范疇和命題,諸如“道 ”和“器 ”、“文 ”和“章 ”、“象 ”、“辭 ”、“意 ”等 ,對《文心雕龍》產(chǎn)生了全方位的影響。因為在中國,深刻闡明宇宙起源和人類文化開端的微妙的道理最早是《易傳》中的卦象?！吨芤住反砹斯糯袊藢ψ匀弧⑹澜缫约白匀皇澜缧纬芍赖睦斫?奠定了中國美學思想的基本精神。《易》之哲學也因此成為《文心雕龍》的思想之魂,成為劉勰的生命中不可割舍的心理體驗。

由上觀之,劉勰“依沙門僧佑,與之居處積十余年”而寫成的《文心雕龍》融入了其一生豐富的心理體驗:儒之途、道之心、佛之論、《易》之理。而豐富性體驗又為體大思精的《文心雕龍》留下了豐富深刻的思想內(nèi)涵和完整嚴密的理論體系,尤其對“文道”的理解更融入了劉勰畢生的各種心理體驗和美學追求。

二、龍圖龜書玉版蓍卜的神秘體驗

劉勰在《文心雕龍》的“文道”中多次提到“龍圖 ”、“洛書 ”、“丹文綠牒 ”、“玉版金鏤 ”等遠古神話傳說以及“蓍龜占卜”的古代巫術(shù)活動,這些都表明了劉勰的生命體驗中存在神秘體驗。神秘體驗指主體對超越日常經(jīng)驗與智性邏輯的對象的神秘感悟,主體內(nèi)心充滿敬畏、震驚、信賴、臣服、歸依之感,與最高存在達到契合時所產(chǎn)生的迷狂式的同一性體驗。[2]125天才的文藝家常常對神秘之物有特殊的感受力和體悟力,因為古今中外的文人學者都傾向于認為:最高的美猶如最高的存在,是神秘的、不可言說的,正如莊子所言的最大最高的美就是“恍兮惚兮”的神秘的“道”。

縱觀《文心雕龍》的“文之樞紐”四篇,我們可以深切感受“神道闡幽,天命顯微”(《正緯》)的神秘體驗充盈其內(nèi)。根據(jù)自然之道可以闡明深奧的事理,使不明顯的自然法則明顯,于是劉勰在《原道》篇以種種古代神秘傳說為切入點,以之論證“道之文”:“若乃河圖孕乎八卦,洛書韞乎九疇,玉版金鏤之實,丹文綠牒之華,誰其尸之?亦神理而已。”“取象乎河洛,問數(shù)乎蓍龜,觀天文以極變,察人文以成化。”黃河有龍獻圖而產(chǎn)生八卦,洛水有龜獻書而醞釀出天贈給夏禹的治理天下的各類大法,堯在水邊得到的玉版上雕刻金字和天地圖形,黃帝時黃河出圖和洛水出書都是赤文綠字,這些都是天地之產(chǎn)物、自然之理罷了。人們效法河圖和洛書,用蓍草和龜甲占卜,觀察天文以窮究各種變化,學習過去的典籍來完成教化?！蹲诮?jīng)》篇再次借用“三極”、“三皇”、“五帝”、“經(jīng)書”等遙遠典故闡明“‘經(jīng)’也者,恒久之至道,不刊之鴻教也”,便可“象天地,效鬼神,參物序,制人紀”以及“洞性靈之奧區(qū),極文章之骨髓。”那些來自華夏民族遙遠之夢的“經(jīng)”就是永恒的道理和不可改易的偉大教訓,是由三皇五帝乃至圣人孔子的智慧之精華凝聚而成,是“神理”?！墩暋菲俅我谩榜R龍出而大《易》興,神龜見而《洪范》耀”,篇末又“贊曰:‘榮河溫洛,是孕圖緯。神寶藏用,理隱文貴?！蓖瑫r引用伏犧、神農(nóng)、軒轅、少皞等最早的傳說故事,即山水和音樂靈應(yīng)的會合、白魚跳到周武王的船上、周武王屋上的火變?yōu)槌嗌臑貘B、深山出現(xiàn)黃銀和紫玉等祥瑞,等等,內(nèi)容廣泛,事跡奇特,辭采豐富,這些都是中華初民的集體無意識。

集體無意識的思想先由弗洛伊德提出:“像神話這樣的東西,很可能是所有民族寄托愿望的幻想和人類年輕時代長期夢想被歪曲之后所遺留的跡象?！盵3]147隨后榮格將這些理論深化和系統(tǒng)化。集體無意識是人格結(jié)構(gòu)的最底層的、由種族遺傳保留下來的原始經(jīng)驗和普遍精神。它先天具有、與生俱來,“選擇‘集體’一詞是因為這部分意識不是個別的,而是普遍的,它與個性心理相反,具備了所有地方和所有人皆有的大致相似的內(nèi)容和行為方式?！M成超個體性的共同心理基礎(chǔ),并且普遍存在于我們每個人的身上?！盵4]120

劉勰在《文心雕龍》的文道論中,以“龍圖”、“龜書”、“玉版”、“蓍卜”等種種神秘的神話傳說表明其心靈深處的“神道闡幽,天命微顯”的神秘體驗。而其神秘體驗皆來自“通過種族記憶的方式遺傳下來”的炎黃子孫遙遠的集體無意識的夢。這種心理體驗是人們對世界與自然的某些方面作出反應(yīng)的先天傾向,更是劉勰對“文之道”的領(lǐng)悟所作出的本能行為的心理反應(yīng)。劉勰在《文心雕龍》中三次提到“道心”,意為自然之道的基本精神?！对馈菲百澰?‘道心惟微,神理設(shè)教’。”自然之道的基本精神是精妙的,應(yīng)根據(jù)這種精妙的道理從事教化。劉勰以獨特的神秘體驗,在對“文之道”的探索中,在民族古老又美麗的神話傳說中,以心靈去體驗,以靈魂去叩問,對“道”和“道心”作出了豐富深刻的闡釋:“道”來自遠古,綿延于今時,更將流芳萬世;“道”是中華民族的精神依托,也是千年華夏的民族之魂。詩人是集體無意識的代言人,劉勰也以其難以釋懷的神秘體驗——龍圖龜書玉版蓍卜而成為古老民族的代言人。

三、豐富性體驗與神秘體驗交融

劉勰在“文道”中的美學生命是豐富性體驗和神秘體驗的相互交融。因為,在審美體驗中,主客體的渾然同一、心物感應(yīng)、物我兩忘代替了主客體分離,美學體驗滲透了文藝家的睿智,融和了文藝家對全部生活的獨特理解。因此,深刻的體驗應(yīng)該是從歷史發(fā)展的特殊矛盾中激發(fā)出來的,即使是靈魂深處的奧秘的顯現(xiàn),也應(yīng)該飽含深厚的歷史內(nèi)容和人生體驗,是各種生命體驗的自然交融,是情與理的深度交融。

人的神秘感源于何處?這是永恒的課題。人們常常在最習以為常、最不奇異的普通對象上也會發(fā)現(xiàn)神秘的光環(huán)。神秘感是由外物引起的內(nèi)心幻覺、錯覺或不可名狀的感受。神秘體驗不是離開具體的經(jīng)驗界去追求超驗界,而是從經(jīng)驗界中體驗超驗界,從平凡中體驗神秘。所以,文藝作品就是經(jīng)驗世界和超驗世界的完美交融、巧妙結(jié)合,通過前者表現(xiàn)、抽象出后者。劉勰在“文之道”的世界中,展現(xiàn)并融合了儒之途、道之心、佛之論、《易》之理的經(jīng)驗世界以及龍圖、龜書、玉版、蓍卜的超驗世界。劉勰由“征圣 ”、“宗經(jīng) ”、“辨騷 ”的儒佛相融、儒道兼綜以及“幽贊神明,《易》象惟先”的現(xiàn)實世界進入“昔康王河圖,陳于東序,故知前世符命,歷代寶傳”(《正緯》)、以及“爰自風姓,暨于孔氏,玄圣創(chuàng)典,素王述訓;莫不原道心以敷章,研神理而設(shè)教”(《原道》)的超驗世界。從前康王曾經(jīng)把河圖等陳列在東廂,可見前人對上天所降瑞應(yīng)曾當作珍寶而歷代相傳。而從伏犧到孔子,前者開創(chuàng),后者加以發(fā)揮,都是根據(jù)自然之道的基本精神進行創(chuàng)作、鉆研精深的道理從事教化。同時,在劉勰看來,由經(jīng)驗世界進入超驗世界源于“氣 ”?！对?》篇曰:“人文之元,肇自太極?！薄吨芤?系辭上 》曰 :“易有太極 ,是生兩儀?！笨资枳⑨屧?“太極,謂天地未分之前,元氣混而為一,即是太初太一也。”即“太極”就是混沌未開時的“氣 ”。[5]19《征圣 》篇贊曰:“精理為文,秀氣成采?！薄皻狻痹凇段男牡颀垺分谐霈F(xiàn)七十多次,多數(shù)用來指作者特有的氣質(zhì),圣人們把精妙的道理寫成文章,以自己靈秀的氣質(zhì)構(gòu)成文采。因此,“文之道”中的豐富性體驗與神秘體驗便有了交融。這又承接了莊子關(guān)于“道”只能由“氣”才能獲得的理論。莊子認為,必須依靠超越肉體感官和理性邏輯的神秘的心靈感應(yīng)能力,即“氣”,才能把握“道”?！叭粢恢?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薄皻庖舱?虛而待物也。虛者,心齋也。”(《莊子.人世間》)可見,“氣”作為神秘的心靈感應(yīng)力必須在心靈極度虛靜空明(心齋)的狀態(tài)下方可達到。象征主義大師波特萊爾認為,世間萬物之間,客觀對象與主體精神之間存在著神秘的對應(yīng)關(guān)系,在其中,“現(xiàn)實只不過是表現(xiàn),它或隱藏著一個觀念和情緒的世界,或隱藏著詩人所追求的理想世界?！盵2]127劉勰孜孜不倦地探索“文道”,客體的“文道”隱藏了主體的豐富又神秘的觀念和情緒世界。儒途道心佛論《易》理的豐富性體驗和龍圖龜書玉版蓍卜的神秘體驗也隱藏了劉勰所追求的理想世界:“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p>

綜上所述,劉勰在《文心雕龍》的文道論中,以其全部的心靈與精神對“文之道”進行了充滿詩意的美學探索:既有儒途道心佛論《易》理的豐富性體驗,也有龍圖龜書玉版蓍卜的神秘體驗;既有對“文之道”的儒道佛《易》的“神通闡幽,天命微顯”,也有對“道心”的遠古神話和古代巫術(shù)的神秘體驗與追根索源。劉勰在“文道”中的美學生命是豐富的,是豐富性體驗和神秘體驗相互交融。

[1] 張佐邦.文藝心理學.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6.

[2] 童慶炳,程正民.文藝心理學教程.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

[3] 弗洛伊德.創(chuàng)作家與白日夢∥伍蠡甫.西方現(xiàn)代文論選.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3.

[4] 榮格.集體無意識和原型∥外國現(xiàn)代文藝批評方法論.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85.

[5] 陸侃如,牟世金.文心雕龍譯注.濟南:齊魯出版社,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