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路生
(海南大學法學院,海南海口 570228)
敲詐勒索罪定性研究
楊路生
(海南大學法學院,海南???570228)
權利是否受到侵害,具有極高的定性價值。權利受侵害人獲得的救濟權包括程序性權利和實體性權利兩個層面,不能以實體性權利否定程序性權利。構成敲詐勒索罪所使用的“威脅”、“要挾”方法,應當予以合法性審查并符合明確的法律標準,同時,防止把民事“脅迫”升格為刑事犯罪的敲詐勒索。“非法占有為目的”作為主觀要件有其規(guī)定的識別價值,具有排斥“憑空地”索要他人財物之外的索要財物行為入罪的規(guī)范意義。一個以獲取財產(chǎn)為目的的行為,其性質應當由是否具有合法性根據(jù)來決定而不是由數(shù)額是否合理來決定,數(shù)額只能影響其合理性。
敲詐勒索罪;權利;數(shù)額;威脅;要挾
《刑法》第274條對于敲詐勒索罪的罪狀采用了簡單罪狀予以規(guī)定曰:敲詐勒索公私財物,數(shù)額較大的行為。一般解釋為:以非法占有為目的,以威脅、要挾方法索取數(shù)額較大的公私財物之行為。然而公民主張權利時也往往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而使用有一定威脅、要挾性質的方法實現(xiàn)自己的目的,威脅、要挾的概念又是如此的模糊不清,導致敲詐勒索罪變得頗有些只能意會而難以言傳了,隨之而來的危險則是主張權利行為僅僅因為數(shù)額確定不當而被定性為敲詐勒索,司法實踐中出現(xiàn)的一些有爭議的敲詐勒索案件,也大多緣于此。因此,有必要厘清相關問題,明確敲詐勒索罪與非罪的界限,抑制濫用敲詐勒索罪。事實上,敲詐勒索罪已經(jīng)因其邊界模糊、條件寬松而成為利益沖突的一方殺傷對方的最有效而常見的工具,而最根本的解決之道,就是正本清源,準確定性。
敲詐勒索罪的基本模式為:行為人以不法所有為目的對他人實行威脅—對方產(chǎn)生恐懼心理—對方基于恐懼心理而處分財產(chǎn)—行為人取得財產(chǎn)。如若對方(被害人)未行交付,則應以未遂犯處罰。然而,很容易發(fā)現(xiàn),如果去除威脅、恐懼詞義中的貶義或者褒義,具有這種模式的行為并不一定都構成敲詐勒索罪,比如在主張權利過程中為實現(xiàn)目的而使用威脅性語言的過激言行。
因此,所需要解決的首要問題是構成敲詐勒索罪的涵蓋嫌疑范圍過寬:“以威脅方法索要財物”。
筆者認為,行為人權利是否受到侵害,是“索要財物行為”是否具有合法性、是否構成敲詐勒索罪的重要判斷根據(jù)。而自力救濟(又可稱為私力救濟),是在某一特定利益遭受侵害或與某一特定利益相聯(lián)系的權利被侵犯之后,享有救濟權的當事人在法律許可的范圍內(nèi)以自己或他人的力量實現(xiàn)對侵害的補償并防止受到更大的損害。如果無法否定或者至少無法完全否定公民自力救濟的合法性,就應該著力在該種性質行為與敲詐勒索罪之間做出明確的區(qū)分。
因此,判斷行為人索取財物行為是否觸犯敲詐勒索罪,首先看是否存在行為人權利受到侵害的事實,如果是,則行為人依法獲得救濟的權利,也即合法的請求權,行為人在事實層面和法律層面均獲得合法的請求權。
值得注意的是,這里所說的“權利受侵害事實”,應采取客觀主義予以審查,否則,既無法避免自救維權行為被定罪,也難以依法懲治以維權為借口而行敲詐之實的犯罪行為,比如,以被別人看了一眼、踩了一腳為由,要求賠償,并以暴力、騷擾或持續(xù)吵鬧糾纏相逼迫,索要財物,由于不成立侵害事實,當然也不產(chǎn)生請求權——要求財產(chǎn)性給付。路人無意間踩了腳,僅產(chǎn)生道歉義務且屬于道德范疇,另一方以此為由,威脅性地索要“數(shù)額較大”的他人財物,因無侵權事實而可以成立敲詐勒索罪??梢?,標準在于客觀事實。
既然權利受到侵害對于確認行為性質有極其重要的作用,如何確認“權利受到侵害”的重要性不言自明。
作為一項法律事實,本身具有客觀性,雖然最終是由主觀認識確認,但該事實本身又具有不依賴于主觀而存在的特征。而權利,包括不同意義上的內(nèi)容,比如:法律、道德、宗教、組織成員意義上的權利?!胺梢饬x上的權利,是作為法律關系主體即權利主體或享有權利的人(公民、法人、其他組織甚至國家本身),具有為與不為,或要求他人為或不為的能力或資格?!保?]“人的權利以客體為標準,可分為以人格權表現(xiàn)的人權、以物權表現(xiàn)的人權、以請求權表現(xiàn)的人權、以知識產(chǎn)權表現(xiàn)的人權”[2],在實際生活中,比較常見的受到侵害的民事權利,是人身權和人格權。在市場經(jīng)濟條件下,隨著交易等經(jīng)濟活動的不斷增加,各種以經(jīng)濟糾紛形式出現(xiàn)的權利侵害也日見增多,但大多數(shù)情況下,雙方誰是誰非以及給對方造成多少損害,很難查清。需要特別慎重,既要防止以經(jīng)濟糾紛為借口的敲詐行為堂而皇之地施行,也要控制防止借用敲詐勒索罪迫害他人。
以下三種情形在認定中必須加以特別強調并排除:1.虛構權利受侵害事實;2.以極其輕微的受侵害事實為借口,比如不慎輕微碰撞等;3.故意制造受“侵害”事實。
總體而言,認定是否屬于權利受到了侵害,其一是確認當事人是否具有某項權利;其二是確認該權利是否受到了侵害;其三是該侵害可以歸責或者至少歸因于另外一方當事人。如此,便可確認屬于“權利受到了侵害”。
在確認權利受到侵害的條件下,則當事人依據(jù)該事實獲得了兩種權利:其一是有權要求權利救濟,也即有權提出權利保護、救濟的主張。這種權利是程序性權利,只因其權利受到侵害的法律事實而產(chǎn)生,屬于救濟權,其產(chǎn)生僅由于保護或實現(xiàn)第一種權利。事實上,沒有救濟就沒有權利。其二是有權要求停止侵權、賠禮道歉、賠償損失甚至精神損害賠償?shù)仁軆敊?。這種權利是實體性權利,需要借助于各種實體性法律規(guī)定予以確定,比如,在權利侵害行為觸犯不同法律規(guī)定時,尤其在受侵害權利既包括物質性的內(nèi)容、又包括精神性的內(nèi)容時,被侵害人應當?shù)玫降膿p害賠償?shù)姆绞揭约拔镔|性賠償?shù)念~度,確定過程非常復雜。以女性性自由權利受到暴力侵害為例,這種損害主要是精神性的,當然也不排除暴力行為可能造成身體的物質性損傷。雖然其強度已達嚴重刑事犯罪并依法承擔刑事責任的劇烈程度,但實體性的物質性賠償卻并不能得到相應層級的賠償①雖然不斷有人主張刑事犯罪賠償應當包括精神損害內(nèi)容,但最高人民法院2000年12月19日起施行的《最高人民法院附帶民事訴訟范圍問題的規(guī)定》第1條第2款規(guī)定:對于被害人因犯罪行為遭受精神損失而提起附帶民事訴訟的人民法院不予受理。。
顯然,一種行為不可能同時具有合法與非法兩種性質。當存在權利受到侵害的法律事實,則被侵害人依法立即獲得上述兩種權利。其主張權利行為的合法性來自于法律規(guī)定,至于其所主張的數(shù)額是否合理,不能否定其主張權利行為的合法性。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確定民事侵權精神損害賠償責任若干問題的解釋》法釋(2001)7號(2001年3月10日起施行),以司法解釋的形式確認了公民權利受到侵害時的實體性救濟既包括物質性內(nèi)容,也包括精神性內(nèi)容;同時,也確認了實現(xiàn)該實體性公力救濟的程序性權利——民事訴訟,受侵害人依法可以向屬于公權力性質的人民法院起訴。
特別需要強調的是:應當把行為人的程序性權利與實體性權利予以分別審查,避免因實體性權利不受法律保護或者因行為人所主張的數(shù)額與應然數(shù)額間存在巨大差異而否定程序性權利。審查行為人是否具有程序性權利,即向他人提出要求的權利,依賴于其是否確實具有權利受到侵害的事實,有該項事實,則受侵害人立即依法獲取了程序上的救濟權,該程序上的救濟權是獨立的,與實體性主張和要求是否合理合法、是否應當予以支持,是兩個不同的法律關系。就像訴權,只要原告自認為權利受到侵害,即可以行使,人民法院僅僅對其起訴予以形式審查,以承認和保護其訴權。但如此并不意味著其實體性主張獲得了人民法院的支持一樣,事實上,人民法院可能判決其勝訴,也可能判決其敗訴(不予支持),在其他當事人反訴的情形下,甚至可能判決其承擔對他人的民事責任。即便如此,仍然不意味著對其提起訴訟的受理是輕率和錯誤的:原本這是兩個不同的法律關系。
敲詐勒索罪是以“威脅”、“要挾”方法,實施索要他人數(shù)額較大財物之行為。由于“威脅”、“要挾”的含義過于模糊、難以確定,因而在司法實踐中,這一法定行為方法一直沒有表現(xiàn)出強大的甄別能力,相反,很容易把一些合法的爭取實現(xiàn)權利和權利救濟的后續(xù)性手段,或者在主張權利過程中一些明顯沒有達到刑法所要求的“威脅”、“要挾”烈性和強度的過激言行和氣頭上的話語,錯誤地當作“威脅”、“要挾”,于是乎,構成敲詐勒索罪的條件湊成了兩個:以威脅性、要挾性方法(語言、言辭),索要(敲詐或者勒索)公私財物。接下來,只剩下“數(shù)額較大”這一最沒有規(guī)范、定性價值的條件,非常易于滿足,經(jīng)常性地,辦案人員會自己隨意性地確定一個自己認為合適的索要額度,超過部分則認定為敲詐勒索的“數(shù)額”,只要高于1 000元即可②最高人民法院2000年4月28日《關于敲詐勒索罪數(shù)額認定標準問題的規(guī)定》:敲詐勒索公私財物“數(shù)額較大”,以1 000~3 000元為起點。。
首先,“威脅”、“要挾”必須具有強烈的攻擊性。一般認為,敲詐勒索的行為基本模式是:行為人以不法所有為目的對他人實行威脅—對方產(chǎn)生恐懼心理—對方基于恐懼心理而處分財產(chǎn)—行為人取得財產(chǎn)。因此,構成意義上的“威脅”、“要挾”方法,必須具有強烈的攻擊性,這種強烈的攻擊性主要表現(xiàn)在能夠對被害人的某一方面利益形成巨大而直接的心理強制和恐懼。比如,比較常見的“威脅”、“要挾”方法是:對被害人及其親屬實施暴力、毀壞被害人的人格或名譽、暴露隱私缺陷、暴力性毀損財物等。如果行為人宣稱的對于被害人不利的行為,雖然帶有對其不利影響的負面性質,但強度明顯較弱,不足以對被害人產(chǎn)生精神性的強制,則應當排除于“威脅”、“要挾”方法的范圍之外。也即:并非所有能夠使他人產(chǎn)生不愉快感受的影響,都可以構成法律上所要求的“威脅”、“要挾”。
其次,“威脅”、“要挾”方法,必須具有影響被害人自由意志的可能性。由于被害人性格各異,對待邪惡的威脅、要挾反應和承受能力不同,因此,被害人是否屈服,行為人是否基于被害人的屈服而獲取了財物,不影響敲詐勒索罪的罪名成立,只影響犯罪形態(tài)的既遂和未遂。但這并不是說,任何一種施加于被害人的不利影響,都可以構成“威脅”、“要挾”。構成敲詐勒索罪所要求的“威脅”、“要挾”方法,之所以作為犯罪構成要件,并借助于禁止性規(guī)定加以抑制,就在于這種“威脅”、“要挾”方法,攻擊性強,且具有影響被害人自由意志的現(xiàn)實可能性,最終有可能使得被害人被迫作出違背自己真實意志、向行為人交付財物的行為。所以,一般的威脅性語言或者輕微辱罵、威脅,抑或是聽起來像是嚴重威脅,但細究不過是氣話、過激言行,甚至被害人也不認為這是一種應當認真予以考慮的內(nèi)容,都不符合敲詐勒索罪規(guī)定中的“威脅”、“要挾”方法,最多只有外形相似,卻不具有刑法意義上的實質內(nèi)核[3]832?!白阋栽斐煽謶帧笔窃u價、識別“威脅”、“要挾”方法所應當具有的本質特征的一般主流觀點[3]832[4-6],一般的施加壓力以圖解決問題或者爭取獲得比較有利的談判地位,均不構成本罪所要求的“威脅”、“要挾”。
再次,“威脅”、“要挾”方法,不排除合法行為。但合法方法成為“威脅”、“要挾”方法的前提是,雙方?jīng)]有任何法律關系。雖然說,行為方法是否具有合法性,并不是判斷或者排除的根據(jù)。比如舉報,該行為本身是合法行為,但不影響它可以作為一種“威脅”、“要挾”方法。但是,同樣應當注意這種結論的使用條件和適用范圍。筆者主張,只有在被害人與行為人不曾發(fā)生糾紛(雙方原因)、權利侵害(單方原因)的情況下,一種合法的行為本身也足以構成嚴重影響被害人作出正常決斷的“威脅”、“要挾”方法,從而不排除成立敲詐勒索罪的可能性;而在被害人與行為人之間確實發(fā)生了糾紛、沖突甚至是一種單純的侵害的情形下,行為人以合法的程序性救濟權利,比如,聲稱談不妥就爆料給媒體、在網(wǎng)絡上公開曝光或者向人民法院公開起訴、投訴給政府要求解決等,本身就是法律賦予權利人的合法救濟途徑,該權利的行使不能被敲詐勒索罪做例外性的否定?!霸谟懟睾戏▊鶆盏倪^程中,行為人使用了威脅或者要挾的行為,也不能以敲詐勒索罪論處。”[3]832這種權利如果說對被害人產(chǎn)生了不利影響,那也是法律所確定的而不在于行為人是否宣稱,況且被害人早已對這種不利后果有相當程度的預判,也不足以影響其決策并作出違背自由意志的給付。
因此,敲詐勒索罪中性質上屬于犯罪方法的“威脅”、“要挾”方法,排除合法權利或者方法是一般情形,只有在雙方素無法律關系的特殊情形下,行使合法權利或者方法才可以成為“威脅”、“要挾”方法。
刑法上的威脅、要挾方法,應當與民事上的脅迫行為相區(qū)別,從而在合法索要(實體上法律予以支持)、非法索要(實體上法律不予支持或者因索要方法違法、構成民事脅迫而構成無效行為或者可撤銷行為)、犯罪性質的索要(敲詐勒索罪)進行合乎邏輯的區(qū)分。事實上,在所有行為的法律性質界定上,都可以而且應當作出以上三項定性分類:合法與非法,非法中的一般違法與犯罪。
在索要他人財物所涉及的“威脅”、“要挾”方法定性上,也應當存在著三種狀態(tài):合法、非法(脅迫)、嚴重非法(犯罪)。各地發(fā)生的一些案件,把合法方法當成非法的“威脅”、“要挾”方法,或者按照只要被害人反悔或者聲稱非自愿、受到了脅迫,就認定屬于敲詐勒索罪的“威脅”、“要挾”方法,其錯誤性質也在于沒有認識到存在中間態(tài),即既非完全合法也非犯罪的民事脅迫,法律屬性上是當事一方精神上受到了脅迫而做出的意思表示,非其真實意思表示,屬于無效民事行為。法律上支持其無效主張,換言之,被害人對于輕微的“威脅”、“要挾”方法下做出的違背自己真實意思表示,損害到自己的利益包括經(jīng)濟物質利益的,完全可以通過民事法律的救濟途徑加以解決。
關于“脅迫”,1986年頒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58條規(guī)定:一方以敲詐、脅迫的手段或者乘人之危,使對方在違背真實意思的情況下所為的民事行為歸于無效。1999年3月15日第九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二次會議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54條第2款規(guī)定:一方以敲詐、脅迫的手段或者乘人之危,使對方在違背真實意思的情況下訂立的合同,受損害方有權請求人民法院或仲裁機構變更或者撤銷。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貫徹執(zhí)行〈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若干問題的意見》第69條規(guī)定:“以給公民及其親友的生命健康、榮譽、名譽、財產(chǎn)等造成損害,或者以給法人的榮譽、名譽、財產(chǎn)等造成損害為要挾,迫使對方作出違背真實的意思表示的,可以認定為脅迫行為。”③《民法典》(專家稿)第134條:脅迫是以不法加害威脅他人,使其產(chǎn)生恐懼心理,并基于此恐懼心理而為意思表示的行為。參見柳經(jīng)緯:《民法總論》,廈門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177頁。
綜上,敲詐勒索罪所要求的“威脅”、“要挾”方法,應當具備一定的條件,包括強度特征以及具備使被害人屈從的可能性,不能把所有可以造成他人心理恐懼甚至只是不安、不愉快的方法全部等同于“威脅”、“要挾”;合法行使權利一般應當排除于“威脅”、“要挾”范圍之外,除非雙方?jīng)]有法律關系;在合法主張與非法敲詐之間,還存在著民事脅迫行為,應防止將其誤當成犯罪處理。
行為人構成敲詐勒索罪,主觀方面須具有直接故意,且行為具有“以非法占有為目的”。但由于各方在理解和掌握“以非法占有為目的”上存在分歧,司法上也出現(xiàn)了回避該要件內(nèi)容的傾向,一時間,亂象叢生。對此,必須厘清“以非法占有為目的”的本意,進而指導和控制司法活動,將其納入追求和實現(xiàn)立法本意的軌道上來。
對于“非法占有為目的”的理解,目前仍然存在很大爭議,主要有兩種觀點:一是認為“行為人意圖非法地改變公私財產(chǎn)的所有權”[7],一是認為“以違法方法將他人財物轉移到自己的控制之下,并以所有人自居予以保存、使用、收益或處分。”[8]有學者認為兩種觀點的差別在于“前者強調的是行為人具有非法謀取公私財產(chǎn)所有權的意圖;后者強調的是行為人對財物的控制企圖”[9]。
筆者認為,“非法占有目的”應當理解并定義為“希望永久性地徹底享有公私財物權益的心理狀態(tài)”,排除僅屬方法非法(如秘密取回他人借用并拒不歸還的財產(chǎn))或僅屬暫時非法占有(實際控制的意思,典型如挪用犯罪)以及“行為人并不直接行使他人財產(chǎn)所有權的權能,但其行為使所有人無法行使對其財產(chǎn)所有權全部權能的”[10]情況。在此,民法意義上的“占有”概念與刑法上的“非法占有”概念形成了交叉或沖突:就實際控制的意思則是一致的,就永久性完全享有該項財物利益,則是刑法的特殊要求。所以,有論者說“非法占有目的”應理解為非法所有的目的——雖然行為人永遠不可能藉此獲得所有權,但不影響他主觀上希望如此[11]。不對此加以明確,就難以避免一直存在著的把刑法上的“非法占有目的”與民法上的“實際控制”目的等同起來,并且造成相當大影響的情況發(fā)生[12]。
上述對“非法占有為目的”的界定根據(jù)如下:
1.立法根據(jù) 從刑法關于所有侵犯財產(chǎn)性犯罪的規(guī)定來看,全部都是以“永久性徹底享有公私財物權益”的目的作為“非法占有目的”,排除了只具有暫時性獲取公私財物的使用收益的主觀內(nèi)容作為“非法占有目的”,事實上人們一直對于挪用類犯罪(挪用公款、挪用資金以及挪用特定款物)構成要件中不要求“以非法占有為目的”是一致認可的,這就反證出暫時性的控制財物以獲取物的使用收益或僅以違法方法取回財物、解決經(jīng)濟糾紛,都不屬于“非法占有目的”。同時,《刑法》第238條第3款規(guī)定:為索取債務非法關押、拘禁他人的依照前兩款(即非法拘禁罪之規(guī)定,筆者注)的規(guī)定處罰。這很清楚地表明:如果僅是方法違法、但并沒有意圖憑空地永久性地將他人財物占為己有,不屬于具有“非法占有目的”。
2.司法解釋根據(jù)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對為索取法律不予保護的債務,非法拘禁他人行為如何定罪問題的解釋》明確規(guī)定:即使為索取法律不予保護的高利貸、賭債而拘禁他人的,按非法拘禁罪處理。這清楚地表明觀點:雖然該債務不受法律保護,仍然不認為行為人具有“非法占有目的”——“非法占有目的”是指意圖憑空地永久性地徹底享有他人財產(chǎn)性利益,正如盜竊、搶劫那樣。而強行索取法律不予保護的債務,雖然該債務法律不予保護,并不必然導致行為等同于搶劫:畢竟事出有因,畢竟行為人認為存在“債務”,其主觀內(nèi)容與意圖憑空地把他人財物永久性地據(jù)為己有的盜、搶之類,確有本質不同。此例也足以證明,方法非法并不必然就是具有“非法占有目的”。
3.司法實踐根據(jù) 各地司法實踐中,對于因財產(chǎn)歸屬爭議而強行奪取財物的,一般不認為行為人具有“非法占有目的”;又如兩個甚至更多國有公司之間產(chǎn)生買賣關系,一方收受貨物后進行銷售,待資金回籠后仍長期拖欠,一般也不作犯罪處理——不存在“非法占有目的”[13]。而在實踐中出現(xiàn)的“騙取貸款準備歸還的行為(俗稱借雞生蛋)”,并不認定為貸款詐騙罪[11]。
因此,構成敲詐勒索罪,其主觀要件除了必須行為出于直接故意以外,還必須具有“非法占有為目的”,也即行為人具有憑空地占有數(shù)額較大的公私財物之行為目的。權利受到侵害或者至少自以為權利受到侵害而實則屬于確有導致其產(chǎn)生法律上誤認的客觀事實基礎、事出有因的糾紛或者債權債務關系、勞資或買賣沖突等,行為人即使言辭過激,甚至喊打喊殺,也屬于用非法方法解決或者說實現(xiàn)“權利”、解決糾紛,可以確認行為人主觀上不具有“非法占有目的”。即使被害人生性膽小怕事且在被脅迫的情況下違心地簽訂了城下之盟,也完全可以用民事訴訟的方法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
1.行為人發(fā)生法律認識錯誤 典型如刑事犯罪的被害人,法律上并不認可被害人有權從犯罪人(犯罪嫌疑人)獲得精神損害賠償,或者以不告發(fā)條件與犯罪嫌疑人做“交易”。此種情形下,判斷行為人向犯罪人(或者犯罪嫌疑人)索要賠償是否具有事實依據(jù),是最有價值的,一旦確有該事實依據(jù),則行為人有理由相信對方侵害了自己(或者自己的近親屬)的權益,他自然而然地獲得了救濟、索賠的權利,至于法律上不予支持,并不能否定其確有主張的程序性權利,他也確有產(chǎn)生一個誠實而善意的“法律認識錯誤”的事實基礎。所以,即使伴隨有“不賠就報警”等強烈威脅性語言進行索要錢物,也不屬于敲詐勒索性質——不具有“非法占有目的”。
2.行為人發(fā)生事實認識錯誤 典型如病患與醫(yī)院發(fā)生醫(yī)患糾紛甚至死亡的情形,病患家屬所主張的權利受侵害事實不存在,而只是行為人認為其權利受到了侵害。包括行為人并不存在某項權利或者雖然其享有某項權利,但其權利并未受到他人侵害。在此,最重要的是把這種情形與可能構成敲詐勒索罪的虛構或者借口以及故意制造權利受侵害事實的情形予以清晰地區(qū)分:前者存在造成誤認、法律上“認識錯誤”的客觀事實基礎;后者不存在產(chǎn)生錯誤認識的客觀事實基礎。因此,前者是認識錯誤,不存在故意,后者則是故意,可以構成敲詐。
3.行為人把對方過錯當做發(fā)財機會而提出“天價”索賠的情形 典型如前文所述買到一瓶內(nèi)有蟲子的可口可樂瓶裝飲料的普通消費者,在與可口可樂公司公司協(xié)商時,提出500萬美元的天價索賠,并聲稱要爆料給媒體、去法院起訴、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公開等。冷靜地評價案情后,不得不承認重要的是可口可樂公司居然辜負了消費者對其世界最著名商標所對應的質量期望,而這種信任與期望使得可口可樂公司獲得了難以計數(shù)的利益。正因為這樣,這種看上去似乎只是一瓶有問題的飲料所引發(fā)的物質損失,應當由可口可樂公司承擔,無論什么樣天文數(shù)字的損失。正所謂“力量有多大,責任就有多大”。而由于可口可樂公司的嚴重錯誤,損害了作為千千萬萬信賴其產(chǎn)品質量的普通消費者的利益,消費者有權提出賠償要求,這是毫無疑問的。至于所提數(shù)額,即使看上去幾成“天價”,也是由這個錯誤本身的價值決定的,如果消費者選擇直接對外公布,相信可口可樂公司的損失更加驚人。對于可口可樂公司而言,消費者直接與自己談判,至少公司可以在巨額賠償該消費者或者該信息公諸于眾導致災難性后果之間進行選擇。這種“天價索賠”,不符合敲詐勒索罪的“非法占有為目的”構成要件。
在判斷是否構成敲詐時,人們習慣于對所提出主張的事由以及索賠額度進行簡單而感性的比較和判斷,如果認為明顯不成比例或者大大超過辦案人認為合理的范圍和幅度,他就會斷定行為人是“訛詐”,借機敲詐他人。比較常見的情形是在就餐、醫(yī)療等合同法律關系中,因發(fā)生糾紛而一方提出所謂高額、“天價”索賠。絕大多數(shù)辦案人員會不加思考而習慣性地判定:買到內(nèi)有蟲子的可口可樂飲料后開價500萬賠償?shù)男袨槭乔迷p勒索性質。事實上,司法上嚴肅的定性問題卻蛻變成了依賴于一點都不嚴肅甚至都沒有確切的合理索賠的標準——有人認為最高一萬可以接受,有人認為最高一千可以接受,不排除有人把可接受范圍定在一兩箱飲料(數(shù)十倍價值于購買一瓶飲料的價格)。筆者無意于解決到底實體上可口可樂公司應當賠償多少,重要的是認清錯誤的本質和發(fā)生錯誤的原因:以并不準確和科學的實體性權利判定,來否定行為人提出主張的程序性權利,而原本這是兩種性質不同的權利。
如果司法上確實有吃飯吃出了質量問題而提出天價索賠,因而被確認為“敲詐勒索”的案例,那么,必須反思問題出在哪里?問題出在當事人提出賠償?shù)葘嶓w性主張不盡合理、不一定具有法律依據(jù),并不影響其擁有提出主張的程序性權利。這恰似“我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我誓死捍衛(wèi)你說話的權利”。同理,不能因為實體性救濟主張的不合理(況且只是感覺),就否定其提出主張的權利本身,并將這種提出主張的行為,定性為“敲詐”。
大多數(shù)情況下,人們習慣于依據(jù)索要數(shù)額是否合理來判斷行為人是否屬于惡意,進而判斷行為是否屬于敲詐勒索。這種根據(jù)數(shù)額來定性的思維模式看似合理,實則沒有法律依據(jù),混淆了合法性應由法律規(guī)定、數(shù)額僅只影響合法性或違法性的程度這二者之間的清晰界限,應當予以分析和糾正。
行為的法律性質,應當依法律予以界定。以盜竊為例,秘密竊取他人財物,即屬于法律禁止的盜竊行為,具有非法屬性,這是不容置疑的。而盜竊數(shù)額,只有在盜竊屬性之下才有意義。當然,盜竊數(shù)額對于構成一般違法還是盜竊犯罪有決定性意義,但對于盜竊與否的定性,沒有意義。不可能說由于數(shù)額的提高,而導致非盜竊行為性質轉化為盜竊性質,反之亦然。
在確有權利受侵害事實的情形,由于侵害程度不同,且存在物質性損害和精神性損害,后者的計算并無明確的法律或者司法解釋性規(guī)定,因此,必須特別強調不得以數(shù)額不合理為由而定性為敲詐。
通常當存在侵權或者至少存在經(jīng)濟、債權債務糾紛時,人們對于行為人所提出的給付要求,會自以為是地設定一個自己認為合理的估值,然后再據(jù)此判斷行為人所要求的數(shù)額是否一致,如果明顯高于所設定的合理的數(shù)值,超出部分數(shù)額巨大,則認定行為人主觀上屬于“敲詐勒索”。剖析這一思維過程,其原始起點的荒謬立即大白于天下:憑什么確定某個數(shù)額是合理的?它的事實依據(jù)和法律依據(jù)何在?所有長于民事訴訟中侵權責任的人,都清楚地知道一個事實,由于侵權或者糾紛而當事人自認為被侵權的情況非常復雜,實體上人民法院確定侵權事實以及最終確認賠償責任,相應地,也是非常復雜。如果案件涉及知識產(chǎn)權侵害,則損害計算方法更非一日得以解決;人身權與人格權混合損害,則精神損害更是難以確定。
因此,可以說,辦案人員判定行為人索要數(shù)額不合理的起始依據(jù),在法律上是站不住腳的,以至于其后所展開的邏輯判斷也立即失去了支撐的基礎。
由于人們往往在對行為人所提出的給付要求預先草率地設定了一個貌似公正、實則沒有事實和法律依據(jù)的額度,同時人們并不希望對此展開細致、縝密的科學論證,所以,接下來就簡單化地把行為人的要求(索求)額度與自己設定的所謂“合理額度”標準進行比較,其差額部分,就作為以下兩個論斷的依據(jù):1.以該額度作為判斷是否行為人具有“敲詐勒索罪犯罪故意”的根據(jù);2.以該額度作為衡量是否達到“敲詐勒索罪數(shù)額較大”的定量、定性依據(jù)。前者完全脫離了無事生非、憑空勒索的敲詐勒索罪的立法本意,變通為以該額度充當感性裁判者判定索賠或者主張權利是否合理的私人判斷依據(jù),由此,涵蓋了經(jīng)濟糾紛或者權利受侵害方主張賠償?shù)惹樾?后者則把原本沒有定性能力和價值的數(shù)額,僅只根據(jù)個人的沒有任何法律依據(jù)的判斷或者說感覺,就當作確定敲詐勒索性質后的犯罪數(shù)額,最終使得辦案人員在對行為人的行為進行司法審查時,偷梁換柱,擁有了原本不具有的行為人實體上所主張權利合理與否的判定權,并進而看似正當?shù)卣J定行為是“敲詐”。
由此,清楚地看到,人們慣常于一種空對空的路徑來判定是否存在“敲詐”、“勒索”行為,之所以稱其為空對空,是在此過程中,明顯地出現(xiàn)了兩個主觀內(nèi)容,或者說這個判斷過程中明白無誤地表現(xiàn)為:從主觀到主觀,也即從判斷者的主觀出發(fā),借助于判斷者設定的主觀性十足的標尺,判斷行為人的主觀。辯證唯物主義的認識論所要求的主觀來源于客觀,對主觀內(nèi)容的判斷必須依賴于客觀物質世界,全然被拋棄了,不見蹤影。于是,行為人確有權利受到侵害并據(jù)此提出主張的客觀事實被忽略了,行為人向他人提出救濟性賠償甚至有可能或者至少部分地得到法律支持的事實也被忽略了,行為人被如此荒謬而簡單地定性為惡意敲詐的“壞人”,只因辦案人認為:索要數(shù)額不合理。
一旦得出行為人索要數(shù)額“不合理”,那么,通向一個經(jīng)不住推敲的結論也就幾乎不存在任何障礙了:行為人如此主張就是惡意的敲詐。
盡管限于篇幅,筆者沒有能力把各種情形下合理或者說依法確定的對應不同情形的數(shù)額一一盡數(shù),比如,涉及違約賠償或者損害賠償和知識產(chǎn)權方面的侵害賠償,異常復雜,非經(jīng)專業(yè)人士專門處理難以準確確定,但仍然可以得出一個一般性的可靠結論,那就是人們有理由審慎地懷疑:誰有權確定合理與否的標準?在雙方當事人之上,真的存在一個判官,例如,辦案人就是那位判官嗎?他確認的標準數(shù)額真的有效、可靠嗎?不同的人有相當不同的價值觀念,這種不同的價值觀念必然導致他們在處理、判定行為人的索財行為時,觀點迥異。如此,司法豈不有如兒戲?
所以,在此關乎行為人行為性質認定的關鍵問題上,必須高度警惕并防止辦案人隨意性地設定一個所謂“合理”的標準,并進一步展開推論。重要的是:你無權確定一個標準,你所確定的標準其實一點都不標準。
即使在毫無爭議地屬于行為人索要數(shù)額不合理的情形下,也不能必然得出行為人索要財產(chǎn)行為屬于“敲詐勒索”性質的結論。
首先,敲詐勒索罪要求以“非法占有為目的”,也即行為人無事生非,以威脅使用暴力或者公開被害人隱私等惡害相加。就行為人而言,他并沒有哪怕一點點法律上或者事實上的與被害人的聯(lián)系,僅憑著對被害人施加惡害的方法,使被害人產(chǎn)生恐懼,進而被迫違心地給付財產(chǎn),因而此種犯罪被命名為“敲詐”、“勒索”,著實貼切。而如果在行為人與被害人之間確實發(fā)生了權利侵害或者經(jīng)濟糾紛,自認為受到損害、損失的一方主張對方賠償,與刑法所規(guī)定的黑社會敲竹杠或者惡意勒索他人,自有天壤之別。最重要的,前者是要憑空地勒索他人錢財,而法律上卻并沒有哪怕一點點聯(lián)系或者事由,屬于具有“非法占有為目的”;后者則雙方確有權利沖突或者經(jīng)濟糾紛,至少存在著索要財物一方自認為有理由提出主張的客觀事實基礎,至于到底誰應當給付誰、給付多少,則是另外一個要考察的法律關系,不影響行為人索要財物“事出有因”,不具有“非法占有為目的”。
其次,判定行為人是否有提出財產(chǎn)性主張的權利與判定其要求在多大程度上是合理的或者不合理的,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問題。前者是程序性的,后者是實體性的。后者的實現(xiàn)依賴于前者,而前者的承認并不等同于后者被承認。是否有權自行向他人提出物質性要求,只決定于一項事實,雙方是否發(fā)生事實層面的聯(lián)系進而發(fā)生法律關系。具有該事實依據(jù),則雙方發(fā)生法律上的民事法律關系,權利受侵害方或者自以為受侵害方便有權依據(jù)該事實向對方提出財產(chǎn)性主張,至于該主張在實體上是否得到法律承認和支持,不影響其有權提出主張。也即所提出的主張是否完美、合理,不能產(chǎn)生否定其具有提出該主張的權利的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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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alitative Study on the Crime of Extortion
YANG Lu-sheng
(Law School,Hainan University,Haikou 570228,China)
That whether rights have been violated is of very high qualitative value.The remedial rights obtained by the victims consist of procedural rights and substantive rights,and the latter cannot deny the former.The threatening or coercing approach,composing the crime of extortion,should go through validity review and tally with specific law standards lest civil intimidation be upgraded into crime extortion.“The purpose of illegal possession”as the subjective element of crime has its stated identification value and standard significance which excludes property claiming behaviors,except for void ones,from crime.The nature of one conduct,with the purpose of obtaining property,should be determined by that whether it has validity,instead that whether the criminal amount is reasonable.The amount only affects its rationality.
the crime of extortion;right;amount;threaten;coerce
D 924.35
A
1004-1710(2010)05-0050-08
2009-11-17
楊路生(1964-),男,河南洛陽人,海南大學法學院副教授,主要從事刑事法律研究。
[責任編輯王 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