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容摘要:此殘卷為六朝寫本,彌足珍貴。今從版本學(xué)、文字學(xué)角度,以對校、他校、理校諸法與傳世版本比勘,發(fā)現(xiàn)其中衍、奪、異文(含后世所稱碑別文、俗或體字)尚多。茲參考前賢研究成果(間有一孔之見)對其是非、優(yōu)劣逐一加以案斷。對殘卷猶長之處,則特別加以褒揚(yáng),希冀有裨于學(xué)林。
關(guān)鍵詞:敦煌殘卷;任彥升;王文憲集序;???/p>
中圖分類號:G256.1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0_4106(2010)02-0090-03
中華書局于本世紀(jì)初出版了饒宗頤先生所編《敦煌吐魯番本文選》。其《敘錄》中云:“其中確為六朝精寫本,如《曲水詩序》、《王文憲集序》,更覺寶貴?!苯駲z核此書里任彥昇所著《王文憲集序》殘卷(以下簡稱殘卷)計有三種。現(xiàn)分別從版本學(xué)、文字學(xué)角度予以??肌?/p>
一 法藏P.2543
連題共4行,起“公諱儉”,終“故呂(虔歸其佩刀)”,且此二字已半殘。
1.國史家諜詳焉
后世所謂“家譜”、“族譜”、“譜牒”等詞匯。六朝時人尚沿襲司馬遷所云“余讀諜記,黃帝以來皆有年數(shù)”之“家諜”習(xí)慣稱謂。又按:依據(jù)此語可知,人們常說的自周召共和元年(前841)始有紀(jì)年之論,尚值得進(jìn)一步商榷。
2.晉中興以來,六世名德
其中“晉”、“世”、“德”三字作異形(所謂異形亦包括少量的今所說異體字)“德”。此三字均見于秦公先生所輯《碑別字新編》,“晉”見于《晉孟府君碑銘》、《唐不空碑》,“卉”見于《隋故吳嚴(yán)墓志銘》,“德”見于《北魏王番墓志銘》。
3.為海內(nèi)冠冕
遍檢案頭李善注本、五臣注本、六臣注本,均未見“為”字,連嚴(yán)可均所輯《全梁文》中之此篇,亦無此字。然而仔細(xì)斟酌文意,反復(fù)體味文氣,在茲由散句而并非駢句組成的句式里,“為”字實(shí)乃殘卷所存之尤可寶貴者也。
二 法藏P.2542
無題,共80行,起“(海上名山)之旨”,終“攻乎異端,歸之(正義)”。
1.莫不總制請衷,遞為心極
其中“總”、“衷”、“遞”三字作異形“揔”、“種”、。“揔”見于《齊梁伽耶墓志銘》,見于《梁嚴(yán)周敬墓志銘》?!皭蕖蓖敖?,為“遞”之俗字,見《正字通》。
2.斯固通人之所苞
李善注本、上引嚴(yán)可均輯本、《昭明文選譯注》本均作“包”?!鞍蓖ā鞍保滞ㄓ?xùn)釋為茂盛之義的“葆”,通釋義為攢聚的“裒”。故殘卷較上述諸本為勝。
3.其唯神用者乎?自咸、洛不守
兩句之間,上引諸本皆有“然檢鏡所歸,人倫以表,云屋天構(gòu),匠者何工”四句。其中,李善注本“構(gòu)”字缺筆作“構(gòu)”,似為南宗尤袤刻本避宋高宗趙構(gòu)之諱?!疤臁弊?,《昭明太子文選六臣全注》(清乾隆懷德堂刊本)作“大”?!肮ぁ弊忠嘞荡吮舅小S?,此四句系殘卷之奪文,抑或他本之衍文,尚待考證。
4.至若齒危發(fā)秀之老
李善注:“秀,猶秀眉也。”呂向注:“發(fā)秀,謂發(fā)白也。”清人王煦認(rèn)為:“秀為禿字之訛,猶言‘頭童齒豁’耳?!妒酚洝す喾騻鳌讽n御史稱竇嬰為‘老禿翁’?!奔?xì)觀殘卷,“秀”字絕不作“禿”形。王煦之說恐不能成立。又“老”字異形作“耂”,系之手寫體字。見于《元子直墓志銘》、《穆纂墓志銘》。
5.自非可以弘獎風(fēng)流
李善注本“弘”字缺筆作“弘”形,似胡刻本避清高宗弘歷之圣諱。又,殘卷“獎”異形作“螀”。
6.家門禮訓(xùn),皆折衷於公
“訓(xùn)”異形作“旇”。此字見于《北魏元挺墓志銘》、《北魏胡明相墓志銘》。又,“衷”作“庡”形,疑系抄者之筆誤。
7.夷雅之體,無待韋弦
李善注本“弦”字缺筆作“弦”形,似胡刻本避清圣祖玄燁之諱(應(yīng)屬避嫌名之例)。
8.又詔毀廢舊熒
上引諸本皆作“廢毀”,遠(yuǎn)不若殘卷精當(dāng)。因毀而廢乃先后之次第。又,“廢”字異形作“扄”。
9.依劉歆《七略》撰《七志》
上引諸本“撰”前有一“更”字。觀此段文字,駢散句間,這里有無“更”字,均系散句,故殘卷似更簡省。
10.稷契匡虞夏,伊呂翼商周
據(jù)《文選紀(jì)聞》卷26載,此為王儉少時所作之詩。后兩句為“撫己愧前哲,斂衽歸山丘。”周、商始祖、虞舜之臣的“稷、離”均異形作“稷、貞”?!梆ⅰ弊忠娪凇段和鯋偰怪尽贰S?,“商”字異形作“商”,見于《魏孝文帝吊比干文碑陰》。又,李善注本“匡”字缺筆作“匡”形,似為尤刻本避宋太祖趙匡胤之圣諱。
11.脫落風(fēng)塵
上引諸本均作“塵俗”。疑后人依次前一句“有高世之度”,此后一句“見公弱齡,便望風(fēng)推服”,為押韻而改作“塵俗”。
12.衣冠禮樂盡在是矣
上引諸本均無“盡”字。然依理校之法,殘卷有“盡”字,則更加精準(zhǔn)傳神。
13.申以指足之誡
“指”字系淡墨夾添。上引諸本皆作“止”。李善注引《老子》“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彼啤爸埂陛^“指”為佳。又,《胡氏考異》卷8稱:袁本、茶陵本“戒”下有校語云:“善從言?!睔埦碚鲝难砸夥罢]”。
14.昔毛玠之清公,李重之識會
上引諸本皆作“公清”。李善注引《三國志·魏志》:“毛玠,字孝先,陳留人也。少為縣吏,以公清稱。”翻檢中華書局點(diǎn)校本《三國志選注·毛玠傳》。則為“以清公稱”。殘卷實(shí)證李善注有誤。另據(jù)句法分析,此并句中之“清公”正與“識會”對舉,知?dú)埦硎嵌T本非。
15.齊臺建
上引諸本“建”字前均有一“初”字。李善注稱蕭道成為太祖,胡克家《考異》作高帝,實(shí)則前系廟號,后為謚號,而其時他只是劉宋皇帝所封的齊王。但他建齊臺是件重大史實(shí)。文中此段為散句,殘卷無“初”字更精要。
16.禮紊舊宗,樂傾恒軌
李善注本“恒”字缺筆作“恒”,疑為尤袤刻本避宋真宗趙恒之圣諱。總上諸多史諱(包括避嫌名)與殘卷比勘,尤顯格外清晰。又,“蟣”字異形作“甎”,此字見于《北魏元思墓志銘》、《東魏李憲墓志銘》。
17.建元三年
上引諸本均為二年。檢核中華書局點(diǎn)校本《南齊書》,確系建元二年遷尚書左仆,而三年又授太子詹事、侍中、仆射如故。
18.自營郃分司
胡克家《文選考異》卷8曾廣引李善注、五臣注、六臣注諸本?!盃I郃”與“策郃”之孰是孰非,此六朝人寫本殘卷,版本學(xué)證明“營郃”為是。
19.以公為侍中、尚書令、鎮(zhèn)軍將軍
上引諸本均作“鎮(zhèn)國將軍”。檢核上引《南齊書》實(shí)作“鎮(zhèn)軍將軍”,證明殘卷是。又,日本治選學(xué)知名學(xué)者清水凱夫曾據(jù)《南齊書》列表,誤作“銷軍將軍”,顯然系手民之誤。
20.留服捐駒
上引諸本皆作“掛服”。李善注云:“掛服,未詳?!崩钪芎沧ⅲ骸拔号釢摓閮贾荽淌?,做一胡床。及去,留掛于官第。凡用物皆呼為服,故云掛服。”殘卷作“留服”,與“留掛”、“掛服”之意相同,均系褒其為官清正廉潔。
21.功成改樂
上引諸本皆作“功成作樂”。李善注引《禮記》“王者功成作樂”。依此,似殘卷抄者筆誤。然據(jù)殘卷另本——俄藏L2860“功成”下的“改”字異常清晰。殘卷與他本究竟誰對,尚需進(jìn)一步考證。
22.無是己之心,事(莫?)容謅
上引諸本后句皆作“事隔于容謅”。殘卷此處損毀,疑為一“莫”字。然而此系駢句,自然應(yīng)是兩個字無疑。但細(xì)觀之“事”下斷非“隔”字亦是可以確定的。是非尚待確證。
三 俄藏.L2860
無題,共31行,起“(六)年又申前命”,終“弘量不以容非。攻(乎異端)”。字體、行款均迥別上述法藏二卷。
1.興微繼絕
“繼”字作“繼”形,與《魏中岳嵩陽寺碑》之字同,與今之簡化字“繼”的右偏旁全同??梢姖h字簡化乃歷史之大趨勢,且后人總是站在前人肩頭向上攀登的。
2.門多長立者言(必雅)
參照法藏殘卷及上引諸本,知“立者”二字互倒。應(yīng)作“門多長者,立言必雅”。
3.皇朝以治定制禮
“禮”字異形作“祿”。此字見于《北魏元演墓志銘》、《北魏元固墓志銘》。與今之簡化字“禮”(殘卷中多篇文章出現(xiàn)此字)相近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