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女勇士》的自傳文體是華裔美國英語文學(xué)研究中“趙湯之爭”的一個焦點問題,但是對這個焦點問題的研究討論并不多見。本文通過“趙湯之爭”詳細闡述了爭論雙方的觀點立場,并同時分析了產(chǎn)生各自觀點立場的原因。本文認為,關(guān)于《女勇士》自傳文體的討論呈現(xiàn)出“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局面。這個局面的產(chǎn)生是由于在探討構(gòu)建華裔文化身份時族裔立場和性別立場的互相對立所致。另一方面,黑人學(xué)者蓓爾#8226;赫珂絲(bell hooks)關(guān)于美國性別和種族政治的觀點可以對《女勇士》的自傳文體的爭論提供了一個思考的空間;同時這個觀點也為如何客觀評價一個文學(xué)現(xiàn)象或者一部文學(xué)作品起了警示的作用。
關(guān)鍵詞:女勇士;自傳文體;性別;族裔
中圖分類號:I106.4文獻標(biāo)識碼:A文章編號:1006-0677(2010)1-0030-09
湯亭亭的《女勇士》一書所引發(fā)的“趙湯之爭”是華裔美國英語文學(xué)研究中的一個重要課題,許多引用率很高的英文論文和著述都與此相關(guān)。例如,湯亭亭的《Cultural Misunderstanding by American Reviewers》,張敬鈺的《The Woman Warrior versus The Chinaman Pacific:Must a Chinese American Critic Choose between Feminism and Heroism》,黃秀玲的《Autobiography as Guided Chinatown Tour?Maxine Hong Kingston’s The Woman Warrior and The Chinese-American Autobiographical Controversy》和趙健秀的《Come All Ye All Asian American Writers of the Real and the Fake》。黃秀玲曾經(jīng)對“趙湯之爭”做過總結(jié),認為爭論的焦點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一是華裔美國文學(xué)中自傳文體的問題,二是改寫中國傳統(tǒng)文化故事的問題,三是華裔社會男尊女卑的問題。對于后面的兩個問題,已有不少的研究論文和著作出版發(fā)表。相比之下,對華裔美國英語文學(xué)中的自傳問題論述不多。本文將透過“趙湯之爭”,深入探討《女勇士》的自傳文體問題。
一.《女勇士》自傳文體的爭端由來
在眾多有關(guān)《女勇士》對中國文化故事改寫的研究文獻中,有一個十分有趣的現(xiàn)象:較多的從小在漢語言文化環(huán)境里成長起來的大陸學(xué)者或者在美華人學(xué)者對湯亭亭改寫中國傳統(tǒng)文化故事比較寬容,而較多的從小在英語語言文化環(huán)境中成長起來的本土華裔學(xué)者卻比較苛刻。前者認為湯亭亭是地道的美國人,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知之甚少;而且,改寫是一種寫作策略,起到顛覆白人文化,重新構(gòu)建華裔身份的作用。改革開放后即到美國進行訪問的大陸學(xué)者張雅潔是持這種觀點的早期學(xué)者之一。在《AChinese Woman’s Response to Maxine Hong Kingston’s The Woman Warrior》,張雅潔寫道:
在《白老虎》這一章里,湯亭亭實際上把兩個中國故事——岳飛的故事(岳飛是宋朝非常著名的英雄和將軍)和花木蘭的故事穿插交織在一起。每一個中國人,無論男女老少,對這兩個故事都很熟悉?!瓬ねさ哪康氖且\用這些故事來說明一個華裔如何尋找自己的身份,如何在新舊文化之間掙扎,如何用這些文字和故事來反抗舊文化,充實新文化。從這個角度來看待這本書,我可以接受她對這些故事的改寫,盡管這些故事在我的國家是如此崇高和神圣。
這種觀點隨后被許多具有漢語言文化背景的研究者所采納, 并且隨著美國華裔文學(xué)在國內(nèi)的深入發(fā)展也不斷得到延伸。例如,胡亞敏認為,華裔文學(xué)作品對中國文化故事的嫁接不是要表現(xiàn)真實的中國文化,而是要借此反映自身的華裔經(jīng)驗,是中國文化在一個特定環(huán)境,一種特定文化中進行融合的一種體現(xiàn)。吳冰在最近發(fā)表的《關(guān)于華裔美國文學(xué)研究的思考》一文中,也認為華裔作家改寫中國文化故事是情有可原的。在援引了湯亭亭為《女勇士》改寫中國文化故事所做的辯護之后,她指出,讀者不應(yīng)該用中國文學(xué)和中國作家的標(biāo)準(zhǔn)來批評他們,尤其是譴責(zé)他們偽造,歪曲中國社會歷史文化,這是理解華裔文學(xué)的關(guān)鍵。
相對于具有漢語言文化背景的研究者所表現(xiàn)出來的寬容和理解,在英語語言環(huán)境下成長起來的本土華裔學(xué)者則表現(xiàn)出憤怒和不滿。他們認為,湯亭亭從小在唐人街伴著粵曲和“講古”的文化傳統(tǒng)長大,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故事非常熟悉;她的改寫是故意為之,忽略華人歷史,歪曲華人形象。例如,《女勇士》出版之際,本土華裔女權(quán)運動的積極分子Katheryn M. Fong 在白人書評者的一片贊揚聲中,也寫了一篇叫做《An Open Letter/Review》的書評。在這篇書評里,她對《女勇士》改寫中國文化故事做了批評:
我覺得這本書的大部分是屬于自傳性質(zhì)的,而那些超出你個人經(jīng)歷的部分,涉及對中國的回憶和中國神話故事的部分是你個人虛構(gòu)的。通過把這些對中國的描寫理解為虛構(gòu)描寫,我可以用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名義來原諒你把報仇的字刺在花木蘭的背上;花木蘭背上沒有刺字;是宋朝的英雄岳飛要上戰(zhàn)場時,他的母親在他背上刺了“精忠報國”四個大字。……我把你對中國神話和封建中國的描寫理解為虛構(gòu)描寫——一個小孩子對所聽到的故事進行鬼魅想象之后所作的虛構(gòu)描寫,而所聽到的故事來自一個她從來沒有去過但叫做中國的地方……作為虛構(gòu)描寫,它們寫得栩栩如生,很有感情色彩。問題是非華裔讀者把這些故事當(dāng)成了對中國歷史和華裔美國歷史的真實記錄。
華裔美國文學(xué)界著名的作家和批評家趙健秀甚至把改寫中國文化故事作為辨別“真”“偽”華裔作家和“真”“偽”華裔文化的主要依據(jù)之一。在《Come All Ye All Asian American Writers of The Real and the Fake》一文中,趙健秀認為,“偽”華裔作家為了迎合白人而寫作,而且多使用自傳體裁。他點名批評湯亭亭,認為她除了在自傳作品里偽造中國文化故事之外,還偽造華裔歷史和華裔文學(xué)已到達自圓其說的目的;與此同時還辯稱華裔社會與中國文化一早就失去了聯(lián)系,對中國文化的零散記憶和在美國的新的經(jīng)驗使她創(chuàng)造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故事的新版本。在趙健秀看來,這個新版本的貢獻就是進一步加強了白人對華裔臉譜化形象的描述,而使“真”華裔歷史和華裔文學(xué)被掩蓋。
對比以上兩者,不難發(fā)現(xiàn)一個比較明顯的區(qū)別:在前者的論述中,《女勇士》的自傳文體似乎顯得不那么重要,評論的重點一般都放在改寫的原因和改寫產(chǎn)生的影響和效果上。在后者的論述中,《女勇士》的自傳文體是一個必提的論點,而且也是抨擊改寫的一個主要武器。那么,《女勇士》的自傳文體是怎樣一個問題呢?
事實上,《 女勇士》的自傳體裁正是引發(fā)“趙湯之爭”的一個導(dǎo)火索。在《女勇士》出版之前,出版社曾打算讓本土華裔作家趙健秀寫一篇書評。由于趙健秀不滿該書被定義為“自傳”而婉言謝絕。為此,趙健秀還專門給湯亭亭寫了一封信,建議她能夠堅持讓這本書以“文學(xué)故事”(fiction)而不是以“自傳”的文體出版。在他看來,如果這本書用“文學(xué)故事”的文體出版,那么讀者只會對故事本身作評論,而不會對作者或者書中人物妄加臆斷;反之,如果這本書以“自傳”的文體出版,那么讀者將對這本書持另一種接受態(tài)度,認為書中所寫是華裔社會歷史文化的真實反映;更加重要的是,自傳所構(gòu)建的華裔身份形象與主流社會對華裔是“模范少數(shù)民族”的臉譜化形象相契合,屬同化寫作。趙健秀所持觀點在其他本土華裔學(xué)者對《女勇士》的書評中均有體現(xiàn)??梢钥闯?,美國本土華裔學(xué)者對《女勇士》的自傳文體所持有的不同看法,不僅與自傳文體真實可信的文體學(xué)特征有關(guān),而且還指向了在美國主流文化的語境下,自傳文體所的隱含的一些文本政治特征。
二.美國主流文化語境下自傳文體的文本政治特征
對于自傳文體,西方學(xué)術(shù)界向來有一說,即自傳是典型的美國文體(Autobiography is American);同時他們也認為,美國的自傳文體發(fā)源于歐洲,并在此基礎(chǔ)上發(fā)展而來。自傳文體研究的先行者、德國學(xué)者Roy Pascal就明確指出,自傳文體產(chǎn)生于歐洲,圣#8226;奧古斯丁的《懺悔錄》是世界上第一本真正意義上的自傳。他還提出,自傳不是自傳者的生平記錄而是自傳者人生觀變遷的記錄;記錄生平逸事的目的不是因為事情發(fā)生了,而是因為這些生平逸事代表了自傳者精神成長的不同階段。基于這個觀點,Roy Pascal對自傳的傳播和發(fā)展做了細致的梳理。他把本杰明#8226;富蘭克林寫的《自傳》作為美國自傳文體的典型文本予以研究。他認為該書雖然繼承了歐洲自傳的傳統(tǒng),即通過記錄生平來表現(xiàn)自傳者人生觀的變遷,但卻與歐洲自傳大不相同,其人生觀變遷的最終目的不是要獲得崇高和神圣,而是要實現(xiàn)世俗意義的成功。 正因為此,《富蘭克林自傳》開啟了帶有功利實用性質(zhì)的自傳寫作的先河?;谏鲜鲈?,Roy Pascal 對《富蘭克林自傳》的評價并不高。在他看來,富蘭克林寫自傳是為了向人們展示一個人如何能夠成功的范例,這本書只是一本指導(dǎo)成功的工具書。
雖然Pascal對《富蘭克林自傳》傳達的世俗功利性表示鄙夷, 實際上,《富蘭克林自傳》所體現(xiàn)出的實用主義在很大程度上與美國夢的理念相契合,即作為新世界的美國是自我奮斗者實現(xiàn)成功的夢想之地,這與作為舊世界奉行貴族世襲制度的歐洲截然不同。美國學(xué)者Robert F. Sayers就對《富蘭克林自傳》做了高度的評價,把它作為美國自傳的奠基作之一。他認為,自傳文體是表述美國理念的最好文體;從美國獨立戰(zhàn)爭之前開始出現(xiàn)的自傳作品到目前創(chuàng)作的自傳作品,美國的自傳者都把自己的生平和國家生活或者國家理念聯(lián)系在一起?!陡惶m克林自傳》表達了“同化”的理念,即富蘭克林通過記錄自己的生平,向新來美國的移民展示了什么是美國,怎樣可以過上象他一樣的美國生活的過程。也就是說,《富蘭克林自傳》創(chuàng)造了一種自傳寫作的模式,即新近移民美國的人通過講述自己如何從乞丐變成富翁從而實現(xiàn)美國夢的人生故事來強調(diào)同化的必要性。另一位美國學(xué)者Susanna Egan則進一步指出,這種自傳寫作模式在美國南北戰(zhàn)爭之后成為“大熔爐”理念的表現(xiàn)方式之一。通過這種模式寫成的實現(xiàn)美國夢的自我奮斗故事在移民,黑人,拉丁裔以及印第安人創(chuàng)作的自傳作品里比比皆是。這說明,在一定程度上,富蘭克林式的自傳寫作模式成為美國主流社會所期待的新移民的自傳寫作模式。雖然Susanna Egan沒有提及華裔創(chuàng)作的自傳作品,但是結(jié)合美國本土華裔學(xué)者對《女勇士》自傳文體的批評,不難看出,富蘭克林式的自傳同化寫作模式在華裔自傳寫作中也是較為普遍存在著的。
確切地說,《女勇士》并不是第一本以自傳文體出版并在美國主流社會中引起反響的華裔文學(xué)作品。黃玉雪的《華女阿五》和劉裔昌的《父與子》都曾在二十世紀(jì)四五十年代作為亞裔文學(xué)的代表流行一時??v觀美國華裔英語文學(xué)史就會發(fā)現(xiàn),自傳作品的數(shù)量比較龐大,這在上世紀(jì)七十年代之前創(chuàng)作的作品中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不僅如此,具有標(biāo)志性意義的華裔英語文學(xué)作品也大多出自于自傳作品。例如,第一本華裔文學(xué)英語作品——李福恩的《我在中國的童年時代》,第一本進入美國讀者視野的文學(xué)作品——容閎的《西學(xué)東漸》,第一本由本土華裔作家創(chuàng)作的文學(xué)作品——劉裔昌的《父與子》等都屬于自傳作品。從自傳作品的創(chuàng)作情況來看,應(yīng)該說自傳寫作在美國華裔英語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中已經(jīng)形成了一個支系。
對于這個自傳寫作支系,美國本土華裔學(xué)者在他們參與編寫的《哎呀!亞裔美國作家作品選集》里表達了看法。他們在《緒言》中寫到,華裔自傳寫作是表現(xiàn)華裔族群“同化”的寫作模式,旨在展示華裔族群在美國大熔爐里如何被主流社會接受認可并成為模范少數(shù)民族的過程。在這種寫作模式中,中國文化和美國文化成為對立面,華裔美國人則在這兩種身份文化之間作掙扎,然后被同化最終融入美國主流社會。這些本土華裔學(xué)者認為,兩個人的《唐人街內(nèi)外》、黃玉雪的《華女阿五》、劉裔昌的《父與子》、李金蘭的《大明宮》等都是這種自傳寫作的代表,而《女勇士》在很大程度上符合這種自傳寫作的模式。
可以說,象《華女阿五》、《父與子》等這類引起較為廣泛關(guān)注的自傳作品被認為是同化寫作,這在華裔文學(xué)界已經(jīng)沒有太大的爭議了,但對于《女勇士》是否屬于富蘭克林自傳式的自傳同化寫作卻爭論不斷。誠如本文開頭所言,本土華裔學(xué)者大多認為《女勇士》是同化寫作,而非本土華裔學(xué)者大多認為《女勇士》屬于顛覆創(chuàng)新寫作。那么,他們雙方對《女勇士》的自傳體裁所持的立場和觀點具體是怎么樣的呢?
三.美國本土華裔學(xué)者對《女勇士》自傳體裁的看法
在本土華裔學(xué)者關(guān)于《女勇士》是富蘭克林自傳式的同化寫作的討論中,趙健秀的評論無疑是最受人矚目的。趙健秀與湯亭亭屬同時代的華裔作家,曾被譽為美國亞裔文學(xué)的良心和教父。在上世紀(jì)七十年代中期,他出版了兩本令他聲明鵲起的劇作《小雞膽的中國佬》和《龍年》;他還參與編寫了被美國亞裔文學(xué)界認為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亞裔文學(xué)選集——《哎呀!亞裔美國文學(xué)作品選集》。除了自身的創(chuàng)作活動,趙健秀在六十年代末期為亞裔族群爭取權(quán)利的亞裔美國運動中,創(chuàng)建了名為“Combined Asian Resources Project”的文化社團,極力發(fā)掘,宣傳和重印被人忽略并且內(nèi)容與白人社會所塑造的華裔臉譜化形象截然不同的亞裔文學(xué)作品。客觀地說,早在湯亭亭的《女勇士》出版之前,趙健秀在美國華裔文學(xué)界已是一位重要的知名作家,這從Knof出版社請他給《女勇士》撰寫書評可見一斑。
趙健秀對《女勇士》自傳體裁的看法不僅在前文提到的他給湯亭亭的婉拒信中有所呈現(xiàn),同時也散見于他創(chuàng)作的許多雜文散記當(dāng)中??偟膩碚f,趙健秀認為,自傳體裁是受基督教文化浸潤的文學(xué)體裁。長久以來,自傳體裁卻被當(dāng)作沒有基督教傳統(tǒng)的華裔作家從事文學(xué)創(chuàng)作的“唯一”體裁,講述著華裔美國人自我救贖,最終被主流社會認可并成為其中一員的故事。在這種寫作模式里,華裔文化要不被呈現(xiàn)為同化過程的加速器,幫助華裔美國人比較順利地被主流社會所接受(如黃玉雪的《華女阿五》);要不就被呈現(xiàn)為同化過程的障礙物,但最終能夠被克服而使華裔美國人得到主流社會的贊許和認可(如劉裔昌的《父與子》)。趙健秀認為,這種自傳寫作模式所塑造的華裔形象信奉白人優(yōu)越論,迎合了美國主流社會所構(gòu)建的華裔是模范少數(shù)民族的臉譜化形象。從表面上看,模范少數(shù)民族的雅稱似乎使華裔族群被美國主流社會接納并在主流社會贏得了一席之地;實際上,模范少數(shù)民族的論調(diào)是美國主流社會為了維護以白人價值觀為基準(zhǔn)的強調(diào)同化的大熔爐種族關(guān)系理念,用以應(yīng)對黑人民權(quán)運動要求享有同等權(quán)利,結(jié)束種族歧視,實現(xiàn)種族平等的一種手段。他還認為,富蘭克林自傳式寫作幾乎不涉及鐵路,排華法案,拜關(guān)公,粵曲唱段,契仔契女等這些與唐人街華人息息相關(guān)的歷史文化,在很大程度上掩蓋了真正的華裔歷史文化。他點明批評湯亭亭的《女勇士》秉承了華裔自傳寫作的傳統(tǒng),不光迎合主流社會對華裔的臉譜化形象進行寫作,而且為了達到目的不惜篡改中國傳統(tǒng)文化故事。
應(yīng)該說,趙健秀認為《女勇士》是同化寫作不是完全沒有一點道理的。在一定程度上,《女勇士》講述的華裔小女孩希望自己能夠用美國的“I”而不是用中國的“奴(slave)”來實現(xiàn)自我的故事把華人社會和美國主流社會對立起來,并顯示了主流社會的優(yōu)越性:在主流社會,無論男女都用“I”來指代自我,男女平等,女性可以象男性那樣致身于事業(yè),不受歧視;在華裔社會,女人只能用“奴”來指代自我,受制于男性并遭受歧視,只能充當(dāng)女兒和妻子的角色;因此,華裔女性要實現(xiàn)自我,只有讓自己成為地道的美國女性。書中的這一主題在花木蘭的故事中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改寫的花木蘭作為美國女性的形象,即作為與男性地位平等的女性,花木蘭不隱瞞女兒之身也可以象岳飛一樣驍勇善戰(zhàn),建功立業(yè),而且還能為人妻,育兒女。事實上,只要稍微仔細翻閱《女勇士》,就能很容易地找到許多有關(guān)華裔社會對女性的不敬言語和細致描寫,以及有關(guān)“我”渴望成為能和男孩享有平等地位的美國女孩的言談?wù)撜{(diào)和細枝末節(jié)。從這一點上看,《女勇士》的創(chuàng)作主題,即華裔女性要象白人女性那樣自強自立才能實現(xiàn)自我,在一定程度上帶有富蘭克林式自傳寫作的痕跡。
四.非美國本土華裔學(xué)者對《女勇士》自傳體裁的看法
雖然自傳體裁在較多的非美國本土華裔學(xué)者的論述里不具有重要性,但是他們對于本土華裔學(xué)者對《女勇士》自傳體裁的批評也予以了回應(yīng)。例如,對于趙健秀所認為的自傳文體來源于西方基督教文學(xué),黃秀玲就予以駁斥。她引用一些研究成果來說明自傳文體不是西方所獨有,早在中國的春秋戰(zhàn)國時期就業(yè)已存在。而其他更多的非美國本土裔學(xué)者則從女性主義的角度對《女勇士》的自傳文體提出了看法。
在各種分析解讀《女勇士》的理論當(dāng)中,女性主義理論無疑是最有影響的。這可以從黃秀玲所編輯的《Maxine Hong Kingston’s The Woman Warrior:A Casebook》一書可見一斑。按照編者的說法,這本書是要在有限的篇幅里盡量呈現(xiàn)趙湯之爭的全貌。在所收錄的文章作者中,除了趙健秀之外,其他文章作者都是研究女性主義的學(xué)者或者對女性主義有一定興趣的學(xué)者。在亞裔美國文學(xué)界揚名的在美華人學(xué)者,如張敬鈺、林英敏、林玉玲等也都是研究女性主義的專家。她們對《女勇士》自傳文體的批評回應(yīng)也就自然而然地從女性主義的角度出發(fā)了。
在比較了同是用自傳文體創(chuàng)作的《華女阿五》和《女勇士》后,林玉玲指出,與《華女阿五》不同,《女勇士》并沒有講述個人的自傳故事,而是通過自傳文體進行種族意識和性別意識的體驗和創(chuàng)造。她的觀點可以從英美女性主義的相關(guān)理論予以理解。如果說《華女阿五》是按傳統(tǒng)的自傳文體格式寫作,以時間順序來記敘個人經(jīng)歷的話,那么《女勇士》里對五個女性的經(jīng)歷通過時間和空間的交錯著以筆墨,則違背了傳統(tǒng)意義上的自傳寫作。然而,專事女性自傳研究的Sidonie Smith認為,《女勇士》的自傳寫作是典型的女性主義自傳寫作,顛覆了傳統(tǒng)自傳文體所蘊含的男性權(quán)力意識。Sidonie Smith的觀點顯示了女性主義學(xué)者反抗被視為受男性意志主宰的傳統(tǒng)文學(xué)研究,主張啟用女性視角和經(jīng)驗來研究文學(xué)的姿態(tài)。在《文學(xué)婦女》、《閣樓上的瘋女人》和《她們自己的文學(xué)》等試圖以女性視角和經(jīng)驗來建立女性創(chuàng)作歷史的著作里,女性主義學(xué)者們就認為,包括書信,日記,回憶等形式在內(nèi)的私人自傳寫作盡管在傳統(tǒng)文學(xué)寫作中受貶,但是在女性寫作歷史上卻一直方興不衰。由此,女性自傳寫作是張揚女性主義,反對男權(quán)文化的重要場地。Sidonie Smith應(yīng)用這一觀點,把《女勇士》置于女性自傳寫作的歷史中并把它作為一個標(biāo)志性文本予以審視。她認為,有別于傳統(tǒng)自傳寫作的女性自傳寫作,不是公眾人物對自己在公眾層面上的生平故事予以記錄,而是女性有意識地通過自身體驗記下對周圍事物的私人感受。而通過對華人小女孩的成長具有重要影響的五個女性故事而創(chuàng)作的個人成長散記——《女勇士》,就是這種女性自傳寫作的范本。從這個角度看,林玉玲認為《女勇士》沒有記敘傳統(tǒng)的自傳故事而是記錄體驗并創(chuàng)造種族和性別意識是有道理的。
在《女勇士》中,華裔小女孩把從母親那里聽到的各種華裔女性的故事以第一人稱的口吻呈現(xiàn)出來的時候,并不是原封不動地再現(xiàn),而是加入了自我的體驗和感受,即華裔文化中存在的男尊女卑和父權(quán)思想。因此,讀者可以看到“我”按照自己的想象給無名女姑姑的故事創(chuàng)造了幾種不同的版本;勇蘭阿姨與丈夫在在馬路邊的見面細節(jié)是“我”的臆測;在“我”幻想的花木蘭的故事里,她的背上刻有“精忠報國”;而“我”則生活在害怕被父母賣給別人做妾的恐懼當(dāng)中等等,不一枚舉。由于“我”對其他華裔女性的故事有自我的體驗和感受,所以從“我”口中敘述出來的“我”的故事就帶有強烈反抗男尊女卑和父權(quán)文化的意識;而這個意識也帶有明顯的種族色彩,即同是在美國生活的女孩子,白人女孩可以象男孩一樣自由自在,而華裔女孩卻要受制于族裔文化的種種規(guī)約,不能與男孩處于平等的地位。林玉玲在談到《女勇士》所表現(xiàn)出來的華裔女性主體意識的時候,就認為《女勇士》講述了一個對抗母系文化同時也是族裔文化的故事。她認為,女兒挪用母親講述的故事,并且把口述故事轉(zhuǎn)化為書面故事的過程實際上就是女兒從母親處獲得了族裔文化的故事后,把它碎片化并糅合進現(xiàn)在的美國生活經(jīng)驗。這種自傳寫作徹底解構(gòu)了邏各斯中心主義,取而代之的是由故事、意念、影像等碎片互相交織累積而成的華裔女性主體意識。
五.關(guān)于《女勇士》自傳文體爭論的思考
華裔自傳文體的問題在《哎呀!亞裔美國作家作品選集》一書中最早提及,而在關(guān)于《女勇士》的趙湯之爭中予以關(guān)注并引起討論。從學(xué)術(shù)界目前研究的狀況來看,關(guān)于《女勇士》自傳文體的討論總的呈現(xiàn)為“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局面,即對《女勇士》持不同意見的學(xué)者從各自立場出發(fā)對《女勇士》的自傳文體或排斥或贊賞,互不相讓。從上文的闡述可以看到,以趙健秀為代表的對《女勇士》的自傳文體表示排斥的本土華裔學(xué)者是從華人移民歷史的角度出發(fā);而以林玉玲為代表的對《女勇士》的自傳文體表示贊賞的非本土華裔學(xué)者則更多地從女性主義的角度來理解。換句話說,他們分別是從族裔和性別的視角來解讀《女勇士》的。
前文提到,趙健秀在亞裔美國運動中表現(xiàn)積極,曾被譽為亞裔文學(xué)的良心和教父。由于亞裔美國運動深受美國黑人力量運動(American Black Power Movement)的影響,把反對美國國內(nèi)的種族主義斗爭與第三世界國家反對殖民主義斗爭相提并論,因此法儂的抵抗主義理論也成為了亞裔美國運動,建立亞裔美國文化的理論依據(jù)。依照法儂的抵抗理論,屬于有色人種的被殖民者首先要自覺地意識到白人殖民者對其的殖民話語;然后在這個話語之外建立與白人話語針鋒相對的屬于有色人種自己的另類話語,從而達到抵抗顛覆白人話語的目的。同時,這種抵抗形式能起到使被殖民者摘下白面具,暴露有色皮膚,并以自己的民族文化為豪的作用。把法儂的抵抗理論運用到趙健秀對《女勇士》自傳文體的批評,就比較容易理解他的觀點。
趙健秀認為華裔自傳寫作繼承了美國主流社會所建立的富蘭克林式的自傳寫作模式,屬于白人話語,因此,要構(gòu)建華裔文化身份就必須首先剔除白人話語,即廢棄自傳寫作。應(yīng)該說,趙健秀反對主流白人話語,另建華裔族群話語的姿態(tài)是值得尊敬和贊賞的。然而,法儂抵抗理論的軟肋是強調(diào)種族族群的同一性,把構(gòu)建集體族裔文化看得至高無上,忽略族群內(nèi)部存在著的差異性和多樣性,例如性別差異等。因此,趙健秀從族裔的立場對《女勇士》進行分析解讀,但對其所傳達的女權(quán)思想沒有給予應(yīng)有的重視,故而招致女性主義學(xué)者的責(zé)難,獲得“厭惡女性”的名聲也就不足為奇了。
前文也提到,《女勇士》的自傳文體被英美女性主義學(xué)者認為是創(chuàng)造女性意識,顛覆由男性話語所建立起來的傳統(tǒng)自傳寫作的經(jīng)典文本,而在華裔文學(xué)研究界對《女勇士》持贊賞態(tài)度的學(xué)者也多持女性主義研究的立場。在嘗試建立華裔女性寫作歷史的著作——《兩個世界之間:華裔女性作家》一書中,林英敏認為,華裔女作家比男作家更多地運用自傳文體寫作是因為,女作家更多地從個人經(jīng)驗和感受來描寫華裔社會的人和事,而這種經(jīng)驗和感受不僅包括主流社會存在的種族壓迫,而且還有族群內(nèi)部長期存在的性別壓迫;而要擺脫雙重壓迫,華裔女性就必須強有力地發(fā)出自己的聲音并把女性的意識和視角表現(xiàn)出來。在談到《女勇士》里的小女孩馬克辛?xí)r,她認為,在反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存在的男尊女卑思想和反對母親用粗暴的方式把自己的意志強加給家人的時候,馬克辛表現(xiàn)出了美國式的勇敢。林英敏的看法與前文所討論的林玉玲的觀點具有相似性。
可以說,關(guān)于《女勇士》自傳文體的討論呈現(xiàn)“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局面是由于在探討構(gòu)建華裔文化身份時所出現(xiàn)的族裔立場和性別立場互相對立所致。黑人學(xué)者蓓爾#8226;赫珂絲(bell hooks)在研究美國的性別政治時指出,美國的性別政治和種族政治是糾織在一起,不可分開;因此,在考察美國族裔作家的作品時,族裔、性別、階級等因素都必須考慮進去,而不能失之偏頗。赫克絲的觀點對于了解《女勇士》自傳文體的爭論乃至趙湯之爭的原因都提供了一個較為合理的解釋,也為研究華裔文化的性別和族裔政治提供了一個思考的空間,可以另文專述予以討論。在另一方面,赫克絲的觀點也為如何客觀評價一個文學(xué)現(xiàn)象或者一部文學(xué)作品起了警示的作用。
誠如前文所言,關(guān)于《女勇士》自傳文體的爭端起源于該書出版時,出版社把它定為自傳所致。在一次訪談中湯亭亭談到,《女勇士》本來是以小說的名義交到出版社,但是出版社認為,以自傳的名義出版更有具有市場銷量。因此,該書在出版時,文體就由小說變成了自傳。果然不出出版社所料,《女勇士》一出版就占據(jù)了暢銷書榜的榜首,并在當(dāng)年奪得了美國非小說類圖書獎。當(dāng)時美國主要的報刊雜志都刊登了對《女勇士》極盡溢美之辭的書評,《女勇士》也被《時代》周刊評為20世紀(jì)70年代十大最有影響的書籍之一。鑒于《女勇士》在主流文學(xué)評論界取得的巨大成就,《女勇士》在華裔文學(xué)界也獲得了不少好評,如華裔文學(xué)的開山始祖,在主流文學(xué)界為華裔文學(xué)開天辟地的第一書等等。
不可否認,《女勇士》一書的出版的確讓主流文學(xué)界對華裔文學(xué)研究產(chǎn)生了巨大的興趣,但是要看到,這種興趣的產(chǎn)生不是一個孤立事件。這與該書出版之前的二十世紀(jì)六七十年代,高漲的少數(shù)民族權(quán)益運動以及在文化教育領(lǐng)域?qū)喴嵫芯康姆e極倡導(dǎo)都為這種興趣的產(chǎn)生做了鋪墊。從歷史的眼光來看,華裔美國文學(xué)研究的興起是與美國亞裔運動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受到黑人力量運動的影響,美國亞裔也組織起來反對種族主義。其中的一個標(biāo)志性事件就是舊金山州立大學(xué)和加州伯克萊分校的亞裔學(xué)生舉行罷課運動,迫使學(xué)校開設(shè)亞裔研究課程,改變了亞裔美國人在美國主流社會的失語狀態(tài),亞裔美國群體開始在美國社會受到關(guān)注。在隨后的七十年代,美國亞裔研究課程在其他大學(xué)也設(shè)立起來,有關(guān)亞裔美國的歷史文獻和文學(xué)作品也不斷出版,其中比較出名的有《亞裔美國作家》(Asian American Authors),《亞裔美國的遺產(chǎn):散文和詩歌選集》(Asian American Heritage:An Anthology of Prose and Poetry),《囚犯文集》(Yardbird Reader)和《唉呀!亞裔美國文學(xué)作品選集》(Aiiieeeee!An Anthology of Asian American Writers)等。如果看不到這一點,不加區(qū)分地把“開端”、“首創(chuàng)”或者“打破”與《女勇士》聯(lián)系在一起,難免會受到美國主流文學(xué)批評話語的影響,進而認同美國主流文學(xué)界對華裔文學(xué)作品的看法。在有關(guān)《女勇士》的爭論中,由本土華裔學(xué)者所提出的自傳問題在華裔文學(xué)界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和研究就是一個例子。因此,在考察華裔英語文學(xué)作品的時候,如何避免主流批評話語的干擾,盡量客觀評價文學(xué)現(xiàn)象和文學(xué)作品的是與非是一個值得引起注意的問題。
Sau-ling Wong, “Autobiography as Guided Tour? Maxine Hong Kingston’s The Woman Warrior and The Chinese American Autobiography Controversy”, Critical Essays on Maxine Hong Kingston, ed. by Laura E. Skandera-Trombley. New York: G. K. HallCo,1996, pp. 146-157(p. 147)
關(guān)于對中國文化的改寫,參見:吳冰: “從異國情調(diào)、真實反映到批判、改造—試論中國文化在不同歷史時期的華裔文學(xué)中的反映”, 《國外文學(xué)》3(2001):73-80; 胡亞敏: “留戀#8226;排斥#8226;融合—論華裔美國文學(xué)對傳統(tǒng)中國文化的接受”, 《四川外語學(xué)院學(xué)報》5(2002):45-48;胡勇:“論華裔美國文學(xué)對中國神話與民間傳說的利用”, 《外國文學(xué)研究》 6(2003):87-92;Sauling Wong, “Kingston’s Handling of Traditional Chinese Sources”, Approaches to Teaching Kingston’s The Woman Warrior, ed. by Shirely Gek-lin Lim. New York: Modern Language Association of American, 1991, pp 26-36.關(guān)于華裔社會男尊女卑的問題,參見 Amy Ling, Between Worlds:Women Writers of American Ancestry. New York:Pergamon Press,1990;King-kok Cheung, Articulate Silences: Hisaye Yamamoto, Maxine Hong Kingston, Joy Kogawa. Ithaca. New York:Connell University Press,1993;石平萍:《 母女關(guān)系與性別、種族的政治:美國華裔婦女文學(xué)研究》。開封:河南大學(xué)出版社,2004。
參見注釋①中關(guān)于文化改寫的相關(guān)論文。
a-Jie Zhang,‘A Chinese Woman’s Response to Maxine Hong Kingston’s The Woman Warrior’,in Maxine Hong Kingston’s Woman Warrior:A Casebook,ed. by Sau-ling Wong(New York and 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9),pp. 17-21(p. 18).
胡亞敏:“留戀#8226;排斥#8226;融合—論華裔美國文學(xué)對傳統(tǒng)中國文化的接受”,《四川外語學(xué)院學(xué)報》5(2002):45-48。
吳冰,“關(guān)于華裔美國文學(xué)研究的思考”,《外國文學(xué)評論》2(2008):15-23.
參見Jeffery Paul Chan,“The Mysterious West”,Critical Essays on Maxine Hong Kingston,ed. by Laura E. Skandera-Trombley. New York: G. K. Hall Co.,1996 (84-86). Katheryn Fong,“To Maxine Hong Kingston: A Letter”,Bulletin for Concerned Asian Scholars,9.4(1977):67-69;Frank Chin,“Come All Ye All Asian American Writers of the Real and the Fake”,The Big Aiiieeeee!An Anthology of Chinese American and Japanese American Literature, eds. by Jeffery Paul Chan, Frank Chin,Lawson Fusao Inada and Shawn Wong. New York:Meridian,1991(1-92)。
Katheryn Fong,“To Maxine Hong Kingston: A Letter”,Bulletin for Concerned Asian Scholars,9.4(1977):67-69。
Frank Chin,Come All Ye Asian American Writers of the Real and the Fake’,ed. by Jeffery Paul Chan, Frank Chin,Lawson Fusao Inada,and Shawn Wong, p.3。
David Leiwei Li,Imagining the Nation:Asian American Literature and Cultural Consent. Stanford,California: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98, p.45。
參見Benjamin Tong,“Critic of Admirer Sees Dumb Racist”,San Francisco Journal,11(1977):6;Jeff Chan, Chairman of SF State Asian American Studies,“Attacks Review”,San Francisco Journal,6(1977)6。
Roy Pascal,Design and Truth in Autobiography. London:Routledge Kegan Paul Ltd.,1960,pp. 9,21-24,36-37.
Robert F. Sayers, “Autobiography and the Making of America”, Autobiography:Essays Theoretical and Critical. Princeton, New Jersey: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80, pp. 148-168。
Susanna Egan, “Self-Conscious History: American Autobiography after the Civil War”, American Autobiography: Retrospect and Prospect, ed. by Paul John Eakin. Madison, Wisconsin: The University of Wisconsin Press, 1991, pp. 70-84.
可以參閱Sauling-Wong,‘Chinese American Literature’,in An Interethnic Companion to Asian American Literature,ed. by King-kok Cheung. 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7,pp.39-61。
Jeffery Paul Chan,F(xiàn)rank Chin,Lawson Fusao Inada and Shawn Wong,“An Introduction to Chinese-American and Japanese-American Literature”,Three American Literatures: Essays in Chicago, Native American,and Asian-American for Teachers of American Literature,ed. by Houston A. Baker, Jr.. New York:The Modern Language Association of America, 1982,pp. 198-200.
Elaine Kim,Asian American Literature:An Introduction to the Writings and Their Social Context.Philadelphia: Temple University Press,1982,pp. 68, 71.
對于趙健秀的這些觀點,可以參見其散記集 Frank Chin,Bulletproof Buddhists and Other Essays. Honolulu: University of Hawii’i Press,1998,以及雜記 Frank Chin,“This is Not Autobiography”, Genre,18(1995):109-130和Frank Chin and Jeffery Paul Chan,“Racist Love”,Seeing Through Shuck,ed. by Richard Kostelanetz. New York: Ballantine, 1972,pp.65-79.
Sau-ling Wong,“Autobiography as Guided Chinatown Tour? Maxine Hong Kingston’s The Woman Warrior and the Chinese-American Autobiography Controversy”,Critical Essays on Maxine Hong Kingston,ed. by Laura E. Skandera-Trombley. New York:G. K. Hall Co.,1996, p. 147.
Shirely Geok-lin Lim,“The Tradition of Chinese American Women’s Life Stories:Thematics of Race and Gender in Jade Snow Wong’s Fifth Chinese Daughter and Maxine Hong Kingston’s The Woman Warrior”,American Women’s Autobiography:Fea(s)ts of Memory, ed.by Margo Culley. Madison, WI:University of Wisconsin Press,1992, p.264.
Smith,Sidonie,A Poetics of Women’s Autobiography:Marginality and the Fictions of Self Representation. Bloomington: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1987, p. 45.
Sidonie Smith,A Poetics of Women’s Autobiography:Marginality and the Fictions of Self Representation. Bloomington: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1987, pp. 150-151.
Shirely Geok-lin Lim,“The Tradition of Chinese American Women’s Life Stories:Thematics of Race and Gender in Jade Snow Wong’s Fifth Chinese Daughter and Maxine Hong Kingston’s The Woman Warrior”,American Women’s Autobiography:Fea(s)ts of Memory,ed.by Margo Culley. Madison,WI:University of Wisconsin Press,1992,pp. 263-264.
法儂的抵抗理論可參見Fanon,F(xiàn)rantz,Black Skin,White Masks,3rd edn. London:Pluto Press,1993.
Amy Ling,Between Worlds:Woman Writers of Chinese ancestry. New York:Pergamon Press, 1990,p. 120.
赫克絲的觀點可參見她的著作, bell hooks, Ain’t I a Woman:Black Women and Feminism.London:Pluto Press,1982中的章節(jié)“Racism and Feminism: The Issue of Accountability”。
Marilyn Chin,“Writing the Other:A Conversation with Maxine Hong Kingston”, Conversations with Maxine Hong Kingston,eds. by Paul Skenazy and Tera Martin. Jackson:University press of Mississippi,1998,p. 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