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什么是互文性
互文性(intertextuality)指文本間發(fā)生的相互關(guān)系,也有人譯作“文本間性”,作為一種在結(jié)構(gòu)主義和后結(jié)構(gòu)主義思潮中產(chǎn)生的文本理論,它自確立起至今不到四十年,但是“互文性”已經(jīng)成為當代文學理論和文化研究中使用頻率最高的術(shù)語之一。
互文性這一術(shù)語最早由法國著名的符號學家、女權(quán)主義批評家克里斯蒂娃(Julia Krinsteva ),在一篇名為《詞,對話,小說》的文章中首先提出,而后又在《符號學,語意分析研究》等著作中反復論證。用她的話說,互文性是:“任何作品的文本都是像許多行文的鑲嵌品那樣構(gòu)成的,任何文本都是其它文本的吸收和轉(zhuǎn)化”。其基本內(nèi)涵是,沒有單獨的文本,任何文本都是“文本間性”的,一個文本指涉另一個文本,文本與文本永遠處于交叉、重復、吸收和轉(zhuǎn)化之中,它們構(gòu)成了綿延不絕的文本群體。要想解讀一部作品,首先得對在作品中出現(xiàn)的與以前的其他文學與非文學文本有關(guān)的典故套用等進行發(fā)掘與研究,從而獲得對該作品的正確釋義。
二、互文性與翻譯的關(guān)系
互文性并不是簡單的文字借用,而是思想的互相碰撞,它涉及到人類的歷史、文化、知識、語言等各方面的交融?;ノ男耘c翻譯緊密相關(guān),因為翻譯本身就是一種互文性活動。在這一過程中,作者、譯者、讀者進行著跨越時空的對話和交流,形成一個選擇與吸收、創(chuàng)造與變異的互動過程。因此把互文理論應用于文學翻譯研究是有益而可行的。
互文性理論包含三層含義:1)對文本的改寫。即任何作者在寫作時都是對別的文本進行有意或無意的改寫。再獨特的作品也是對其它作品進行改寫的結(jié)果。一個作家以前讀過的文本會影響到他的想象、觀點和技巧等,而他在寫作過程中又會反過來對這些文本進行修正和改寫,這就體現(xiàn)了一種互文關(guān)系;2)對文本的完成。這是從讀者角度出發(fā),認為沒有任何文本可以脫離其它文本而被閱讀。任何讀者在閱讀時,都會受到自己所處的時代、社會、文化等背景的影響,以其自身的互文閱讀能力完成對文本的閱讀;3)對文本的闡釋。文本的闡釋要求闡釋者運用互文性的知識對文本進行理解和解釋,具體包括說出作者未盡之意,將復雜簡單化,將暗示明示話,以及從具體細節(jié)中抽象出普遍意義、原則和規(guī)則。
根據(jù)互文性理論,譯文與原文之間的關(guān)系就是一種互文關(guān)系。而譯者作為兩者之間的媒介,首先要充當原文語篇的讀者,利用源語的互文性知識,結(jié)合自身的源語閱讀互文經(jīng)歷完成對“文本的完成”,然后作為闡釋者對文本進行理解和解釋,完成對“文本的闡釋”,最后又作為作者在兩種文化體系和語言中轉(zhuǎn)化,受自身互文閱讀水平和雙語能力的影響對原文文本進行有意識的改寫,從而完成對“文本的改寫”。
從這個角度來看,譯者源語和譯語互文性知識積累,對于譯文質(zhì)量的影響可見一斑。互文性又分為宏觀互文性與微觀互文性。正如互文性一詞本身所指出的,互文性是指一個文本與其它文本之間的相互影響與聯(lián)系。從這一角度來說,互文性可分為宏觀互文性和微觀互文性。宏觀互文性是指一個文本的整個寫作手法上與多個文本具有相似或相關(guān)之處,是文本在宏觀上與其它文本的聯(lián)系,而微觀互文性則是指一個文本的某些詞句或某些段落的表達與另一個或幾個文本相關(guān)。因此,對一個文本中某些詞句的釋義要牽涉到另一個或幾個文本。
本文主要嘗試探討微觀互文性對翻譯實踐的指導意義。
三、互文性理論對翻譯實踐的指導意義
譯文不是原文的復制品。譯文與其相關(guān)的文學作品乃至整個文化形成互文。成功的譯文既要避免這種互文對原作可能造成的誤解,又要利用這種互文擴大原作的意義空間。譯文與原文之間通過譯者的互文理解、闡釋和改寫形成互文關(guān)系。譯者不但應能自如運用兩種語言,還必須熟識兩種語言的文化。只有這樣譯文才能最大限度的避免源語文化缺損。
在實際翻譯中,譯者首先要對相關(guān)文本進行研究才能對原文形成一個更為全面的理解,譯者必須緊隨原作者之筆,追蹤另一文化圈內(nèi)的互文性線索,才能準確解讀和傳譯原作中所蘊涵的社會文化信息。譯者需具備豐富的源語的互文知識,正確闡釋和閱讀原文,又必須利用所掌握的大量的譯語的互文閱讀儲備完成對原文的譯入語改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譯者的雙語水平,對兩種不同文化的了解程度以及源語和譯入語互文閱讀儲備的大小決定了譯文質(zhì)量的高下。
(一)利用源語的互文閱讀儲備追蹤互文線索,正確解讀原作中所蘊涵的社會文化信息,完成對原文文本的“完成”和“闡釋”。然后利用所掌握的大量的譯語的互文知識完成對原文的譯入語“改寫”。
就文化內(nèi)涵而論,譯者必須積極介入傳統(tǒng)文化詞的闡釋,利用源語的互文知識根據(jù)具體語境進行具體分析。比如說南宋時期幸存下來的一首廣為流傳的吳歌“月子彎彎”的首句:月子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通常認為“九州”乃古代“中國”,源于戰(zhàn)國時期齊人周衍的“九州”之說,以中國為九州之分,如果譯者不積極利用互文知識介入對文化詞的理解就會導致誤解和誤譯。細細品味不難發(fā)現(xiàn),吳歌的創(chuàng)作者是用“九州”來泛指月亮普照大地之上,因此全句的譯文為:The crescent moon is shining high and lowO’er families in weal and deep woe(汪榕培等,2003)。此譯文用high and low傳譯“九州”來指稱整個世界而非狹義的古代中國。無獨有偶,在王宏印教授英譯《女媧補天》的開首句:“往古之時,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載”中的“九州”時,王仔細分析得出:此文雖中國神話,以天地而言,則是以中國為世界之謂,故不宜狹義地解釋為中國本土,而譯成the world with its nine regions,意為“劃分為九個區(qū)域的世界”。這兩種譯文均以適當?shù)姆椒▊鬟_了“九州”的深層意義,省去了大量煩瑣的注解,也適合英文讀者的心理期待和認知圖式。
例如,出自《荀子》的“上食埃土,下飲黃泉”中的“黃泉”一詞,任何有中文背景的人都不會感到陌生。但是由于文化的差異,黃泉并不為非中文文化背景的人所了解,如果單純的直接翻譯成the Yellow Springs可能會使人不知所云。根據(jù)互文性理論,譯者應在翻譯前對原文所處的語言文化,即漢語文化進行充分的互文閱讀,然后盡可能在翻譯時在另一種語言中激活和再現(xiàn)這種互文關(guān)系。因而,盡管可以把“黃泉”譯為”the underworld”、”the nether world”,但是約翰·諾布洛克(John Knoblock)為了保留中國文化的風貌,不辭辛勞,采取了直譯加注的方法,將其譯為“it can eat dust and dirt above ground and drink from the water of the Yellow Springs below…The Yellow Springs, deep under the earth, were where the spirits of the dead went and so was another name for the underworld.” (黃泉在地下深處,為死者魂魄所歸,故為陰間的又一說法。) 如此一來,既傳達了原文的意思,保留了源語特色,又使得國外讀者對這一特有的互文關(guān)聯(lián)有所了解,此乃一舉兩得。
(二)譯者在源語文化中利用自身的源語互文知識儲備對有互文表現(xiàn)的地方做深入了解,完成對原作的“完成”和“闡釋”的同時,還必須馳騁于譯語文化中,利用積年累月所建構(gòu)的譯語語言文化知識和譯語閱讀經(jīng)驗,深入到譯語世界中去搜索信息,嘗試用那些能夠激活譯語讀者文化心理結(jié)構(gòu)的語言來達到同他們產(chǎn)生深層共鳴的效果,力圖使之產(chǎn)生相應的互文聯(lián)想。
比如,商標或企業(yè)名稱的翻譯,人們普遍選擇那些既能傳達源語的意思,或與原名讀音近似,又能迎合譯語受眾審美情趣,產(chǎn)生相應譯語語篇互文聯(lián)想的對應名稱。世界最大的電子儀器與小型電腦廠商“Hewlett-Packard Co.”,名稱來源于兩名創(chuàng)始人W. Hewlett 和D. Packard姓名聯(lián)稱。其中文譯名為“惠普”,此譯名簡短明快、響亮易記,成功地做到了音、意兼顧?!盎荨弊种C音取義于“Hewlett”的第一個音節(jié)發(fā)音,“普”字諧音取義于“Packard”第一音節(jié)發(fā)音。同時,“惠普”二字又合成音蘊形美的詞匯。中國消費者看到此名便會產(chǎn)生“惠益普及”的美好互文聯(lián)想。
其實,許多譯者也都有過對譯語互文聯(lián)想的描述。
劉士聰先生在評改譯作《我讀何海霞》時,曾多次談到他所聯(lián)想到的其他譯語語篇:“至于這個題目如何翻譯才妥當,正好有一篇英語文章的題目可以作參考,愛爾蘭劇作家蕭伯納于1937年11月,正當日本帝國主義大舉進攻中國,德國納粹威脅著歐洲和平時,在英國廣播公司發(fā)表了一個演說,題目是‘As I See it’”,正因為這段互文聯(lián)想,劉先生建議將文章題目的原譯A portrait of He Haixia譯為He Haixia, As I read Him。這樣,無論從內(nèi)容上還是從形式上都與原文相似。劉先生在談到原文“我不知道趙匡胤是不是何海霞,還是何海霞就是陳摶?!钡姆g時又有一段互文聯(lián)想的描寫:“美國散文家E·B·懷特有一篇很有名的文章‘once more to the lake’,里面有一處所描述的情景和此文作者的感覺十分相似,‘I began to sustain the illusion that he was I,and therefore,by simple transposition,that I was my father。’仿照這樣的說法,我們不妨將這句話譯成這樣:I was wondering (or, I began to wonder) whether Zhao Kuangyin was He Haixia,or He Haixia,by simple transposition was Chen Tuan. 這樣的句子聽起來總歸更順耳?!?/p>
當然譯者不能生搬硬套他所聯(lián)想到的譯語語篇,而是要在忠實和尊重源語文本的意義和所處文化的前提下,把它適當?shù)亍盎边^來,使其符合譯文的言內(nèi)言外語境以及翻譯語境。而且,還必須清醒的認識到,并不是所有原文中出現(xiàn)的互文指涉都能在譯語語篇中找到能產(chǎn)生相同互文聯(lián)想效果的互文本。
四、結(jié)語
從以上的分析中我們可以得出如下的結(jié)論:翻譯尋找互文性的過程就是在不同文本中尋找關(guān)聯(lián)的過程。利用互文知識可以對文本作出正確的解讀,然而必須要注意,由于譯者本身的客觀局限性,即使他能夠?qū)υ淖鞒鐾耆_的闡釋,不同文化的差異和語言的復雜性使得完全對等的傳達原文的互文聯(lián)想幾乎成了一個無法完成的任務(wù)?;ノ睦碚摻o翻譯實踐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但是互文理論絕不是萬能的,也根本就不存在萬能的理論。筆者認為,掌握一定的互文知識有助于翻譯實踐的更好進行,譯者要充分認識到翻譯中的互文現(xiàn)象,并采取適當?shù)牟呗詡鬟f互文契合。如何把互文理論更好的應用到翻譯實踐和翻譯批評中來,有待進一步的研究和努力。
參考文獻:
[1]Basil Hatim Ian Mason. Discourse and the Translator [M].London New York: longman,1990.
[2]Basil Hatim. Communication Across Cultures: Translation Theory and Contrastive Text Linguistics[M].University of Exeter press,Exeter, Uk,2000.
[3]Brenda K.Marshall.Teaching the Postmodern Fiction and Theory[M].New York and London:Routledge,1990.
[4]Kristeva,J Desire in Language: a Semiotic Approach to Literature and Art.Oxford:Blackwell,1969.
[5]王瑾.互文性[M].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
[6]居祖純.新編漢英語篇翻譯強化訓練[M].清華大學出版社,2002.
[7]王宏印.中國傳統(tǒng)譯論經(jīng)典詮釋:從道安到傅雷[M].湖北教育出版社,2003.
[8]蔣驍華.互文性與文學翻譯[J].中國翻譯,1998(2).
[9]楊衍松.互文性與翻譯[J].中國翻譯,1994(4).
[10]陳永國.互文性[J].外國文學,2003(1).
[11]郭建中.當代英國翻譯理論[M].湖北教育出版社,2000.
[12]張首映.西方二十世紀文論史[M].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
[13]辛斌.語篇互文性的語用分析[J].外語研究, 2000(3).
[14]喻云根主編.英美名著翻譯比較[M].湖北教育出版社,2005.
[15]郭建中.當代美國翻譯理論[M].湖北教育出版社,2000.
[16]殷企平.談“互文性”[J].外國文學評論,1994(2).
(作者簡介:張君(1979.8-),女,漢族,湖北省武漢市人,武漢大學WTO學院助教,碩士學歷,主要從事翻譯理論與實踐,詞匯教學等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