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古文苑》神話色彩 文獻價值 神話原型 藝術價值
摘 要:依廣義神話論,《古文苑》收錄的作品中保存了許多具有神話色彩的素材和片段,它們大致可分為神祇、神居、神物和神話事件四大類。我們從中可以挖掘出《古文苑》的神話文獻價值;通過解讀可發(fā)現(xiàn):這些作品在藝術表現(xiàn)上是具體運用一些神話原型,將神話傳說作為知識素養(yǎng)融進了作家的創(chuàng)作機制之中;這也反映出中古時期人們情系大地,樂生拒死,歸依美善的神話思想。
《古文苑》是一部歷代詩文總集。{1}收錄了包括文、賦、歌曲、詩、敕、啟、書、對、狀、頌、述、贊、銘、箴、雜文、記、碑、誄、雜賦19類文體在內(nèi)的260余篇作品,時間從東周到南朝齊永明年間,大致與《文選》相仿?!豆盼脑贰肥珍浀淖髌分斜4媪嗽S多具有神話色彩的素材和片段,雖說它們在全書中并沒占很重的分量,但作為特殊的文學建構,很有研究的必要。本文擬從神話學這一角度,對《古文苑》收錄作品進行解讀,試圖挖掘其神話文獻價值和神話藝術價值并探究中古時期人們的某些神話思想。
一、《古文苑》作品的神話文獻價值
依廣義神話論,《古文苑》所運用的神話傳說素材,可歸結為神祇、神居、神物和神話事件四大類。{2}下面將神祇分為自然神靈與神話人物兩類列表示之:
《古文苑》中的神靈與神話人物一覽表
從表中可知,《古文苑》中所記錄的神祇數(shù)量較多,但這些神祇在很大程度上已烙上了某些人文歷史和宗教文化的特征,這就決定了在數(shù)量上自然神祇少而非自然神祇多的情況。
除了神祇,《古文苑》還為我們展示了廣闊的神話空間——神居,那是天庭、人間、冥土的組合。屬于人間的第一個神奇所在為昆侖,它位于海內(nèi)的西北,是帝之下都,方八百里,高萬仞。中有九重增城,其閶闔之中,是疏圃。疏圃之池,浸之黃水,黃水三周復其原,就是飲之不死的丹水;還有和之百藥,能潤萬物的帝之神泉——醴泉、弱水等。第二個神奇之所為海中三座神山:一為中有十日洗沐之地——湯谷的瀛洲,二為時有神仙出沒的員嶠、方壺。此外,還記錄了地之四極:極南之地赤野;極北之地幽鄉(xiāng);極西日入之處昧谷;極東日出之處浮桑。再加之號為鬼市、能令幽谷興云的崆峒;地處北海,其地為仙家種芒、其山巔為極寒之地的鐘山;黃帝所居的富麗堂皇的明庭;西王母宴請周穆王的瑤池隈;弄玉吹簫時常居的嬴女臺等,真是滿紙神異色,仙氣撲面來?!豆盼脑贰分杏涗浀奶焱ィ挥刑鞚h、天門、天帝所居的紫廬、太一所居的玉房,而冥土只有淪于地中、萬象幽暗的幽都,它們遠沒有人間處所那么豐富、奇特與有趣。
更吸引人眼球的是《古文苑》中記錄的天地間所產(chǎn)的許多神物。動物:有為周穆王八駿之一的赤驥;有蜀守李冰嘗沉石犀以御的水怪——水螭;有鯀死后所化的黃能;有赤文青質(zhì)白喙而一足的怪鳥——畢方;有蜀王望帝之魂所化的子規(guī);有西王母之使青鳥;有南方神雀鷦明;有黃帝所驅(qū)的神龍——應龍;有為楚相孫叔敖所殺的兩頭蛇。植物:有《太玄賦》中所言的泉水如酒,味甘,飲之數(shù)升輒醉,令人長生的玉醴;有朱赤色,食之使人駐顏不老,起死回生的芝草?!队蜗稍姟分杏锌偸?、木芝、草芝、肉芝、菌芝之名,服之長生不死的五芝;有長在賁隅的八棵桂樹——八桂。李陵《錄別詩》中有源于九重增城上珠樹與玉樹上的瓊玉枝。另外,還有仙家之書綠帙、丹經(jīng),希世珍品和氏璧、隨珠等,琳瑯滿目,令人驚異。
《古文苑》中,還述說了一個個神奇幽渺的神話故事,雖然大多是片言只語,可瑰麗多姿、意蘊深厚,具有廣泛的象征性和深刻的寓意潛能?!洞笱再x》中“壯士憤兮絕天維,北斗戾兮太山夷”一句,再現(xiàn)了共工怒觸不周山時那天崩地裂的恢宏場面?!妒穸假x》中“昔天地降生,杜宇密促之君,則荊上亡尸之相”、“武儋鎮(zhèn)都,刻削成蘞”、“厥女作歌”等句,則包含有天降杜宇,自稱望帝和荊人鱉靈之尸溯流復生,望帝委之為相以及五丁力士負土成山,開明帝悲悼五丁之姝四則靈異傳說?!笆捠肪幑芤詳M吹,周王調(diào)笙以象吟”(《搗素賦》)則描繪了蕭史吹簫作鳳鳴,王子喬吹笙和之,與之乘鸞而游的如詩畫面,更有王子喬乘白鶴于緱氏山頭,“舉手暫為別”(《游仙詩》),謝時人而去的飄逸場景。還有,《游仙詩》中“遺珮長出浦”所演繹的那一個令人傷感的愛情傳說,其優(yōu)美的意境,凄美的情緒,叫人彌久不忘。也有“黃河千里槎”所說的居海者乘槎任其浮游,竟犯牛女星這樣傳奇的經(jīng)歷。也有與齊國名相晏嬰有關的“三桃殺二士”和伯夷、叔齊相隱逸首陽山,不食周粟而死這樣孤憤悲涼的傳奇。還有因母“精感赤龍”而神奇降生并“揚威斬蛇”使“金精摧傷”的漢高祖劉邦那不凡的經(jīng)歷。
有些神祇和神話傳說的內(nèi)容是第一次在這些作品中出現(xiàn),如,賈誼《旱云賦》中的田畯之神嗇夫,之前的文獻中根本沒有記錄。又如西漢揚雄《蜀都賦》中有關望帝杜宇、開明帝鱉靈、五丁以及五丁之姝的靈異傳說也是如此,雖然揚雄在《蜀王本紀》中也記載了這些傳說,但《蜀都賦》為揚雄早期所作,寫作年代比《蜀王本紀》要早。同樣一則神話傳說,可能會記載在不同的文獻中,《古文苑》所記往往具有獨特的價值。杜篤的《首陽山賦》不但是著名的伯夷、叔齊傳說的較早記錄者,而且賦中以作者巧遇幾百年以前首陽山采薇的二老,主動搭訕,再由二老親道原委,則更加接近原貌,且更富神話意味。此外,《古文苑》作品中有的神祇或物品也具有宗教民俗的研究意義。如戰(zhàn)國時吳國的武子胥,在《曹娥碑》中則已成為了時人膜拜的武君。《枯樹賦》中記載的“枯桑之社”,很明顯源于伊尹生于空桑的傳說且是流傳彌久的風俗遺留。由上觀之,《古文苑》的文獻資料價值是很突出的。
二、《古文苑》作品的神話藝術價值
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說:“神話大抵以一‘神格’為中樞,又推演為敘說,而于所敘說之神、之事,又從而信仰敬畏之,于是歌頌其威靈,致美于壇廟,久而愈進,文物遂繁。故神話不特為宗教之萌芽,美術所由起,且實為文章之淵源?!眥3}這段話對神話的起源、性質(zhì)、特點及與宗教、藝術、文學的關系作了精妙的敘述,“實為文章之淵源”一句,更是直接點明了神話對中國文學的巨大影響作用?!豆盼脑贰纷鳛橐徊克鸭瘡V泛的歷代詩文總集,其中收錄的大量作品也不例外地從神話傳說中吸取營養(yǎng),它多層次、多方位地表現(xiàn)了神奇的自然界和形形色色的社會生活,不但使作品極富神奇色彩,而且通過神話所蘊含的豐富內(nèi)涵,表達了情志,抒發(fā)了情感,突顯了主題。這些神話傳說的影響作用主要表現(xiàn)在:一是在作品中具體運用一些神話原型;二是神話傳說作為知識素養(yǎng)融進了作家的創(chuàng)作機制之中。{4}第一點是直接的,即《古文苑》作品中的作者對神話傳說的原始意蘊進行直接運用,成為文學形象的重要內(nèi)容;第二點是間接的,有的作者是對神話意境予以借鑒,有的是對神話原始意蘊進行改造和創(chuàng)新。
從整體上來講,諸如羿、鯀、燭龍、巫咸、昆侖等神話概念,在《山海經(jīng)》中是多次出現(xiàn)的。而羿射日神話、羲和鞭趕太陽的神話、舜娶堯之二女及對父、弟的寬闊胸懷、伊尹空桑傳說以及陽侯興波等故事,則是《楚辭》對《山海經(jīng)》神話系統(tǒng)的闡釋和補充。閱檢《古文苑》中運用的神話傳說,不難發(fā)現(xiàn)昆侖概念的多次出現(xiàn),如《甘泉賦》中的“冠高山而為居,乘昆侖而為宮”,《靈河賦》中的“咨靈川之遐源兮,于昆侖之神丘”,《菟園賦》中的“故徑于昆侖,貇觀相物芴焉子,有似乎西山”,《太玄賦》中“升昆侖以散發(fā)兮,踞弱水而濯足”等,而且還頻繁出現(xiàn)了堯、舜等神話中的帝王和羿、鯀、蚩尤、共工等神話英雄。由此可見,《古文苑》中的神話傳說大多出自《山海經(jīng)》或《楚辭》神話原型,我們也就有充分的理由認為這些作者是將其解讀的神話原始意蘊直接引入到創(chuàng)作中的。
《山海經(jīng)》中神話信息量最密集、詩化場景最豐富的是在《海內(nèi)西經(jīng)》描述的“昆侖之墟”“開明獸”周圍環(huán)境的內(nèi)容上,那里有神奇的麗鳥、珠樹、玉樹、不死樹、神泉,到處一片輝煌,一片絢麗,令人眼花繚亂。而這些神話意境往往被后世作家作為一種審美思維來借鑒。試檢《古文苑》中的具體作品,則可明了。
宋玉在《笛賦》中將生長在壁立千仞,磐石高聳的衡山之竹,配以昆侖山才有的丹水、醴泉,“丹水其左,醴泉其右”,這樣一來,“奇篠異幹、罕節(jié)間枝”的冉冉翠竹更增添了靈秀、嫵媚與神奇的美。還有的作品表現(xiàn)為作者對神話境地的暢游,如張衡《骷髏賦》開篇如是寫:“張平子將游目于九野,觀化乎八方。星回日運,鳳舉龍驤。南游赤岸,北陟幽鄉(xiāng)。西經(jīng)昧谷,東極扶桑?!痹谝粋€深秋的早晨,作者設想自己如鳳飛舉、如龍騰驤,周游遍覽九州之野,觀看萬物風情于四面八方,這真是一次讓人意氣風發(fā)的暢游。這一段想象,正是作者想擺脫險惡現(xiàn)實的羈絆和對自由清明世界無限向往的內(nèi)心呈現(xiàn),也為本篇“樂死”、“惡生”的主題渲染了一個神奇瑰麗的神游意境。
然而,隨著社會的迅速發(fā)展以及宗教的力量,特別是道教對神話的利用,《古文苑》中的許多作品,在對古代神話傳說運用的方面發(fā)生了新的變化。如果說張平子的四野遨游還只是一個設想,人世間陣陣寒涼的秋風,使得作者暢游的夢很快破碎,他又回到了現(xiàn)實的土地上,那么,在王融《游仙詩》中,詩人則是遍游神國,與神仙交通,并完完全全地陶醉了,樂不思蜀了。他離開習道求仙的“槐岻”、“瑤碣”后,就至“員嶠”、“方壺”處歡宴,又小憩于“嬴女臺”,再游歷至“瑤池隈”,觀“青鳥騖高羽”,與“王母停玉杯”,在南征路上,詩人遙望增城,依然回味“朱霞拂綺樹,白云照金楹。五芝多秀色,八桂常冬榮”的奇幻景色。這些光怪陸離,令人目不暇接的自然神話景觀,除了能雕飾文字,使之華美、奇幻外,還透露出了新的時代氣息,那就是神話中神靈處所與仙人處所混合,這種氛圍使得作品充滿了更自由的精神。
另外,在繼承《楚辭》中描寫神人同居的世界這一傳統(tǒng)的同時,《古文苑》作品中還多了神靈和仙人共處的內(nèi)容,其神祇的形象既保持了原始諸神的自然風貌,又因仙人的加入,具有濃郁的人情味,這使得作品的內(nèi)容在文化意義上更加豐富。如揚雄的《太玄賦》:“納傿祿于江淮兮,揖松喬于華岳。升昆侖以散發(fā)兮,踞弱水而濯足。朝發(fā)軔于流沙兮,夕翱翔于碣石。忽萬里而一頓兮,過列仙以托宿。役青要以承戈兮,舞馮夷以作樂。聽素女之清聲兮,觀宓妃之妙曲。茹芝英以御餓兮,飲玉醴以解渴。排閶闔以窺天庭兮,騎骍騩以踟躕。載羨門與儷游兮,永覽周乎八極。”這里的傿祿、松喬、青要、素女、羨門等眾仙人,已經(jīng)不是原始神話的內(nèi)容,但作者運用神話提供的廣闊想象空間,使他們也與馮夷、宓妃等諸神一道組成一幅幅神采飛動的天國圖畫。
運用奇麗的神話景觀和具有豐富意義的神話故事(原型)來表現(xiàn)作者的思想和情感的方式方法,已成為一種運用神話的藝術手段?!豆盼脑贰纷髌凡捎眠@種藝術手段的目的隨作品內(nèi)容的不同,而呈現(xiàn)出多樣性。有的是為了點綴器物制作之精美及意蘊之吉祥,如蔡邕《警枕銘》中“應龍蟠蟄,潛德保靈”就是如此。有的含有規(guī)箴勸勉之意,如揚雄《太仆箴》中則用“昔有淫羿,馳騁忘歸”的神話事例來規(guī)箴太仆應該盡職盡責。王粲在《為劉表與袁尚書》中則語重心長地勸譚尚勿“追閼伯、實沈之蹤”,“忘《棠棣》死喪之義”,而應該戮力同心,共抗曹操。有的則用來抒情,《終南山賦》中的作者身處雄偉神化的理想仙居所在,思“彭祖宅以蟬脫,安期饗以延年”,充滿了對神仙生活的無限向往?!队蜗稍姟分小芭e手暫為別,千年將復來”則化用王子喬謝別人世的傳說,抒發(fā)對其神游的神仙世界的留戀之情。有的歌功頌德,蔡邕在《九疑山碑》中,追念了舜孝悌父兄、接禪為君、治國有方、尸解升天的人生歷程,“逮于虞舜,圣德光明??酥C頑傲,以孝蒸蒸。師錫帝世,堯而授徵。受終文祖,璇璣是承。太階以平,人以有終。遂葬九疑,解體而升。登此崔嵬,讬靈神仙”,表達了作者對舜帝的由衷贊美。
可見《古文苑》在神話藝術表現(xiàn)上有兩個顯著特色。第一,所運用神話傳說比較零碎,一般不專詠一神,而多是眾神祇名字的羅列或偶現(xiàn)某一神祇的身影。在遣詞造句上表現(xiàn)為一、二個短句甚至僅為一個詞。且神祇的面貌大多模糊,沒有《九歌》中的湘君、湘夫人、山鬼,宋玉《高唐賦》《神女賦》中的巫山神女以及曹植《洛神賦》中的宓妃那樣已成為人格化、能予人以深刻印象的神祇。這除了《古文苑》的選編者必須遵循一定的選錄標準,對這類專詠一神的作品不予錄取的原因外,也從一個側(cè)面體現(xiàn)了中古時期的作家們在神話文學化的進程中{5},對神話傳說如何運用于創(chuàng)作的獨特思考和艱難探索。無可否認,在運用神話的藝術水準上,《古文苑》中的這些作品是無法與楚辭中的作品相媲美的,但他們發(fā)現(xiàn)和肯定了神話傳說的意義和價值,使神話文學化的進程得以延繼、發(fā)展。第二,繼承楚騷傳統(tǒng),滲入仙話故事。這一點,前文已涉及,不再贅述。
三、《古文苑》作品滲透的神話思想
神話本身是一種復雜的文化現(xiàn)象,神話承載著傳統(tǒng),內(nèi)含著道德,體現(xiàn)著文化范式?!豆盼脑贰纷髌分兴浀纳酱ㄎ锂a(chǎn)、神祇仙家、傳聞故事,都生動而真實地反映著中古時期人們的宗教神話思想。
第一,情系大地?!渡胶=?jīng)》是百世神異思維的經(jīng)典。它以山海之所經(jīng),歷述怪獸異人的地域分布和由此產(chǎn)生的神話和巫術的幻想,它呼喚著山川湖海的精靈和魂魄,使中國神話幻想在滋生和筆錄的早期,就粘附著泥土和方域。因而,其神話思維帶有濃郁的土地緣分。與《山海經(jīng)》相似,《古文苑》所錄神話中記錄的天庭和冥土也遠沒有人間處所那么豐富、奇特與有趣,相反,它對人間的山脈、近海、四極那些熟悉的景致和物品則大書特書。這種神話思維的形態(tài),是與華夏人民長期居住于山川阻隔、內(nèi)陸外海的土地上所形成的地緣文化心理相聯(lián)系的,是中古時期的人們承襲《山海經(jīng)》而來的一種深沉的大地情結。
第二,樂生拒死。神話否定死亡的觀念在《山海經(jīng)》對羽民國、不死藥一類描述上已露端倪。在神話的世界中,生命是不會毀滅的,它“斷然否認死亡的真實可能性。在某種意義上,整個神話可以解釋為就是對死亡現(xiàn)象的堅定而頑強的否定”{6}。《古文苑》所錄神話中的人物和物品則將樂生拒死觀念表現(xiàn)得相當強烈,那些“食之不饑”“食之壽長”的飲食,那些方士的長生和神仙的逍遙已成為古代作家感情的依托、歸附和慰藉。他們渴望生命不朽,渴望與神人同處、與仙人同游,在他們的奇異幻想世界里,人間吉兇禍福等沉重的生存憂患已不復存在,他們超越了個體的短暫和偶然,從生命哲學的角度來看,就是對死亡的心靈超越。{7}
第三,歸依美善?!渡胶=?jīng)》里的神靈新鮮樸野,沒有什么人間的、或非人間的道德標準。也就是說,《山海經(jīng)》里沒有對非分越軌行為的報應,一切都取決于不知何由的一個“見”字。如:“見則國有恐”,“見則國有兵”,“見則大旱”等。但也有將人間仁政美德與美麗靈異之物相交融的記載,比如某些靈異之物“見則其國大穰”,尤其是多次出現(xiàn)的鳳凰或鸞鳥,這無疑是富有象征性的理想頌歌?!豆盼脑贰分械淖骷覀儎t將神話中的神靈賦予了鮮明的道德判斷,借助神話表現(xiàn)了他們歸依美善的道德標準。治國有方的舜帝、射日英雄后羿,公正不阿的皋陶是人們對于真淳無偽、幸福美滿的傳說中的上古神話時代的憧憬,對有神異經(jīng)歷和本領的英雄的崇拜。而對于只圖一己私欲,迷于田獵,不恤下民,不得返國的夏啟子太康則予以鄙棄。我們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在表層敘述中,神話用大膽的幻想以及大量神靈和自然現(xiàn)象,原襲著遠古神話的浪漫主義精神色彩。但是,最終它揭示的仍然是現(xiàn)實社會深層的文化心理結構。它充滿了社會倫理、價值觀念、世態(tài)炎涼的說教,充滿了現(xiàn)實社會生活的氣息。因而《古文苑》中作家們所運用的神話浪漫主義精神減少而現(xiàn)實主義精神濃厚。這可以說是中古時期的作家們對遠古神話運用的突破,亦可以說是一種缺憾。
《古文苑》的選者在不經(jīng)意之間,為我們保存了許多涂抹有神話色彩的作品。它們所具有的神話文獻價值、神話藝術價值和神話思想確實足以引起神話研究者的重視。
(責任編輯:古衛(wèi)紅)
作者簡介:黎修良,株洲職業(yè)技術學院副教授;劉忠洋,湖南工業(yè)大學中文系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世界文學與比較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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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袁珂. 中國神話大詞典[M]. 成都: 四川辭書出版社, 1998,4.
③魯迅.魯迅全集·中國小說史略(第九卷)[M]. 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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⑤趙沛霖.先秦神話思想史論[M].北京:學苑出版社, 2002,45.
⑥[德]卡西爾. 人論[M].甘陽譯. 上海: 上海文藝出版社, 1988,107、108.
⑦李劍鋒. 陶淵明及其詩文淵源研究[M]. 濟南: 山東大學出版社, 2005,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