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中國文學史上,《國語》一向不被人重視。其實不論是從史學角度,還是從文學角度,《國語》都是很值得深入研究的。本文通過對《國語》編撰意圖的分析,認為其文學史料不是簡單的拼湊,而是緊緊圍繞禮治、民本、忠恕、正名等思想選擇的。此外,《國語》一書結構的安排,也不只是遵循周王室與各諸侯國關系遠近、先華夏后蠻夷的原則,而是另有深意,即反映禮樂崩壞的前因后果?!秶Z》一書因此成為有機的整體,文學和史學價值也進一步提高。
關鍵詞:《國語》;編撰意圖;文學價值
作者簡介:張居三(1971-),男,黑龍江嫩江人,東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2004級博士生,黑龍江大學文學院講師,從事先秦文學與文獻研究。
基金項目:黑龍江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項目編號:10554127
中圖分類號:I206.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7504(2007)03-0107-05收稿日期:2006-09-27
在諸多版本的文學史教材中,袁行霈先生主編的《中國文學史》對《國語》文學成就的介紹較多,但就其內容言,也不見新說。除闡述《國語》的常識性問題,諸如作者、體例、性質等,主要概括《國語》的思想、與《左傳》比較在語言和敘事以及刻畫人物方面的優(yōu)劣等??偟恼f,《國語》在文學史中的地位是不受重視的,一直是研究《左傳》文學成就的陪襯。而一些研究《國語》文學價值的文章,也多是重復其作為我國第一部國別體史書的重要意義,其次是分析其語言和敘事的特色等,多無新意。本文有意換一種角度重新審視《國語》,糾正一些偏頗的認識。
一、《國語》的編撰意圖
《國語》是先秦時期的“語”書,這是它的特色。張政?先生認為“語”是春秋時期書籍中一種固定的體裁。 王樹民、顧靜等人也認為先秦存在“語”書?!秶Z·楚語上》申叔時談教育太子要使用的教材中,除了要用“春秋”、“詩”、“禮”、“樂”等外,也提到“語”,可知“語”書是一種教材類的文獻?!罢Z”,韋昭注“治國之善語”,是為性質。記言史官所記以及經(jīng)整理的瞽口述歷史,是“語”類文獻重要的資料來源?!罢Z”書的編撰意圖在于“知先王之務,用明德于民”[1](P485),以期達到“求多聞善敗以監(jiān)戒”[1](P531)的目的。《國語》的編撰恰恰包含著這樣的意圖。
前代有些學者認為《國語》不過是簡單的各國史料匯編,或者是編撰《左傳》的史料之余,談不上有編撰意圖。唐趙匡和陸淳認為左丘明廣集諸國史以傳《春秋》,其家弟子門人,收集不入傳或雖入傳而不同者,隨國編之,而成《國語》,以廣異聞。 清人朱彝尊《經(jīng)義考》引司馬光的話說:“先君(光之父)以為左丘明將傳《春秋》,乃先采集列國之史,因別分之,取其精英者為《春秋傳》。而先所采集之稿,因為時人所傳,命曰《國語》,非丘明之本意也?!崩顮c同意司馬光父子的說法,并說左氏所采之語草稿俱存,時人共傳,是為《國語》。以上諸人的意見大同小異,突出了左氏傳經(jīng),而將《國語》的編撰說成是一些人為廣異聞而附帶的簡單工作,這顯然對《國語》編撰的認識存在偏頗。
經(jīng)世致用的史學觀念在先秦私人修史的過程中就已經(jīng)得以充分體現(xiàn)了,這一觀念也成為衡量文學價值的重要尺度。以何種史料來反映經(jīng)世致用的觀念,這是文學創(chuàng)作中選材的環(huán)節(jié),是編撰者不能回避的問題。就《國語》而言,從其通篇表現(xiàn)的治國以禮、民本、忠恕、正名等后來儒家所宣揚的這些思想來看,其編撰是有意圖的,即重在宣揚這些思想,“多聞善敗以監(jiān)戒”。三國吳韋昭《國語解敘》說左丘明傳經(jīng)后“雅思未盡,故復采錄前世穆王以來,下迄魯?shù)恐遣D,邦國成敗、嘉言善語、陰陽律呂、天時人事、逆順之數(shù),以為《國語》。…… 所以包羅天地、探測禍福、發(fā)起幽微、章表善惡者,昭然甚明”?!督?jīng)義考》引晉孔晁的話,認為“左丘明集其典雅令辭與經(jīng)相發(fā)明者為春秋傳,其高論善言別為《國語》”。又引唐劉知幾的話說:“左丘明既為春秋內傳,又稽其逸文,纂其別說,分周、魯、齊、晉、鄭、楚、吳、越八國。事起自周穆王,終于魯?shù)抗?,列為春秋外傳國語,合二十一篇。其文以方內傳,或重出而小異?!边€引了明王世貞的話說:“昔孔子因魯史以作經(jīng),而左氏翼經(jīng)以立傳,復作外傳以補所未備。其所著記,蓋列國辭命載書訓誡諫說之辭也。商略帝王,包括宇宙,該治亂跡善敗,按籍而索之,班班詳核,奚翅二百四十二年之行事。其論古今天道人事備矣,即寥寥數(shù)語,靡不悉張弛之義,暢彼我之懷,極組織之工,鼓陶鑄之巧?!币陨蠈W者間接道出《國語》的編撰意圖,即“探測禍福、發(fā)起幽微、章表善惡”和“以方內傳”補其所未備者。再者,從他們對編撰者如何梳理史料的分析,可以斷言其編撰行為是有意識的,編撰意圖是明確的。
此外,《國語》全書的很多條記載,如記天子和諸侯國君、卿大夫們破壞禮制的行為,最后都明確給出了事件發(fā)展的結果,是其“求多聞善敗以監(jiān)戒”的體現(xiàn),也是其編撰意圖的體現(xiàn)。全書二百三十條記事,共有近六十條給出結果,僅《周語》就有二十三條。穆王征犬戎,結果是“自是荒服者不至”。厲王彌謗,專山澤之利,結果是國人“流王于彘”。宣王不籍千畝,結果后三十九年,王師于千畝敗于姜氏之戎。宣王立魯武公之子戲,不符合嫡長子繼承制,結果魯人殺戲。宣王于是伐魯,立孝公,“諸侯從是而不睦”。襄王使內史過賜晉惠公命,呂甥、?芮相晉侯不敬,晉侯執(zhí)玉卑,拜不稽首。內史過以為三人必及禍,結果襄王八年晉侯隕于韓,十六年而晉人殺懷公。懷公無胄,秦人殺呂甥、?芮。而賜晉文公命,晉侯有禮,卿士守禮。內史興以為晉侯必霸,勸天子善待之。后來惠后之難,王出在鄭,晉侯納之。周襄王二十一年,晉侯以諸侯朝于衡雍,且獻楚捷,遂為踐土之盟,于是乎始霸。這種記載方式體現(xiàn)了“語”書監(jiān)戒的目的,成為“語”書的最大特色。卿大夫們的預言都得到了印證,有的甚至在事件發(fā)生的十幾年后得到印證,符合事物矛盾發(fā)展必然性的規(guī)律,帶有唯物主義的色彩。
傅庚生先生肯定《國語》的編撰是有意圖的。他認為因為有了編撰的主導思想,史家在整理史料的時候,也便“往往想集中某一部分材料去解釋某一個問題,剪裁刪汰和重點突出的結果,便自然在若干部分中都形成它自具的重心,這是可以理解的。它既經(jīng)過史家在紛雜的材料中有規(guī)劃、有目的地擷取,又經(jīng)過改編和潤色,有一定程度的系統(tǒng)性,所以我們覺得《國語》還不是自然散佚而偶然余存的一部分殘缺不完的史料”[2](P3)。注重對史料的選擇,以便表現(xiàn)其編撰思想,這是一個基本的創(chuàng)作原則。應該說《國語》在對史料的選擇利用上,貫徹了這一創(chuàng)作原則,從而實現(xiàn)其經(jīng)世致用的史學價值和文學價值。
明確《國語》的編撰意圖,在分析其史料的來源、選擇和結構的安排上才不至于流于輕率,對其文學價值和史學價值乃至思想性的把握才會準確無誤,這對《國語》的重新定位是有意義的。
二、《國語》的選材和結構
選擇史料及安排結構是編撰意圖的具體體現(xiàn)?!秶Z》的思想主要以儒家思想為主,以禮樂為綱進而表現(xiàn)民本、忠恕等儒家倡導的思想。而其反映的時代,恰是禮樂崩壞的時代。此時,以禮治國成為普遍接受的治國理念,統(tǒng)治者認識到禮為“天之道也”[3](P76),將其神圣化,認為“政以禮成,民是以息”[3](P858);“禮,所以守其國,行其政令,無失其民者也”[3](P1266);“禮,經(jīng)國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者也”[3](P76);“夫禮,所以正民也”[4](P153)等等?!秶Z》反思這些思想,史料選擇和剪裁也便就此展開?!吨苷Z上》穆王征犬戎,師出無名,破壞了畿服制,結果“荒服不至”?!吨苷Z中》晉文公請賜隧葬之禮,周襄王以禮法為武器委婉拒絕。《魯語》選擇了魯莊公的悖禮之行,到齊國觀社、美化其父桓公之廟甚至要求宗婦覿哀姜以幣等?!洱R語》記載葵丘會盟齊桓公受天子賜胙,以禮下拜,守為臣之道?!稌x語》載重耳流亡,“好善不厭,父事狐偃,師事趙衰,而長事賈佗?!觿t下之,動則咨焉,成幼而不倦,殆有禮矣”,賢德有禮,終有晉國,一戰(zhàn)而稱霸諸侯。這類史料遍布全書。另外,《國語》中有的篇章涉及到周代某一具體的禮制,如士冠禮、籍田禮、喪禮、宴饗禮、幣制、祭祀昭穆制等。對這類史料的選擇,顯然是有意識的。有助于突出禮制的“正名”作用,豐富了思想內容,也突出了事件和人物形象?!秶Z》主要選擇的是有代表性的諸侯國的史料,中原其他諸侯國,如秦、宋、衛(wèi)等沒有專門的選擇,這也是出于對齊桓公、晉文公、楚莊王、吳王闔閭以及越王勾踐霸業(yè)的肯定。再者,編撰者對著名卿士大夫們的家史也有目的地選擇史料,如《魯語下》記載叔孫穆子和公父文伯之母的言行,《晉語八》選取趙文子的事跡,《晉語九》選擇趙簡子的事跡。通過對他們立身行事的敘述,表現(xiàn)后來人們普遍尊奉的修身、齊家、治國甚至平天下的理念??梢?,選擇典型表現(xiàn)創(chuàng)作意圖,乃古今通義。
結構上,普遍認為《國語》始創(chuàng)國別體例,分周、魯、齊、晉、鄭、楚、吳、越八國之語,各語之間不相聯(lián)屬。很多學者諸如清人董增齡、今人白壽彝等認為八國的結構次序是按照周王室與魯齊晉鄭的關系、諸夏和蠻夷的關系來安排的。董立章的分析最全面,他認為:“《魯語》繼《周語》之后,可知崇周尊魯;繼而是《齊語》,僅記齊桓霸業(yè)。因齊桓公時期是齊、魯關系最好的時期,…… 再次為《晉語》,…… 究其因是晉、魯關系極密,自晉文公稱霸至三家分晉,魯始終是晉的忠實盟國。再次為《鄭語》,僅一卷。最后是僭越稱王的楚、吳越之語。綜觀其結構,反映了尊王攘夷、先華夏、后夷狄、詳周魯晉而略齊鄭吳的思想傾向。在地理關系上,魯近齊而遠晉;就國際關系論,魯親晉而疏齊。因此齊雖近而僅記齊桓公在位的齊魯關系蜜月的時期,晉雖遠而詳記其霸業(yè)興衰及內部君臣矛盾的發(fā)展;而魯雖弱小卻置于齊晉之前,且有兩卷之多?!保?](P4)這種解釋當然有其合理性,但其實還有更深層的原因。我們說《國語》的編撰有其意圖,即為宣傳禮治、民本、忠恕等思想,以實現(xiàn)其鑒戒作用。圍繞這些思想所選擇的史料,客觀上也向后人展示了禮樂崩壞的原因。換言之,一部《國語》就是一部完整的西周中后期到戰(zhàn)國初期五百多年禮樂崩壞的歷史:有起因,即社會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以及隨之而來的生產(chǎn)關系的變化;表現(xiàn)在上層建筑上就是周天子自毀禮制;有發(fā)展,即各諸侯僭越周禮;有高潮,即王室衰微,大國爭霸;有結局,即社會結構發(fā)生深刻的變化,表現(xiàn)為以血緣關系為紐帶的宗法制已經(jīng)無法維系分封制和士階層的崛起。各諸侯不再以尊王攘夷、稱霸為最后目標,統(tǒng)一中國成為他們的終極理想。從這一角度講,《國語》的結構安排更有深意。
西周部分,《國語》的編撰者選擇了穆王、恭王、厲王、宣王及幽王當政時的一些重要事件。見于《周語上》的前半部分和《鄭語》。這些史料為我們提供了西周中后期社會轉型的時代背景。主要選取的史料有:穆王征伐犬戎、恭王滅密、厲王專山澤之利以及宣王不籍千畝、廢魯太子括而立戲、伐魯立孝公、料民于太原等史實。這些史實,表面看沒有什么關聯(lián),共同的特點是均記載周天子的悖禮之行。其實卻是大筆勾勒了一個時代的背景:王室衰微、社會正發(fā)生深刻的變革。今天我們對西周中后期社會政治經(jīng)濟環(huán)境的了解,主要通過《國語》的這部分記載,足見其重要的史料價值。
編撰者截取這段歷史,體現(xiàn)了“語”書的編撰意圖。這部分更是對春秋諸侯稱霸的背景介紹,是全書的鋪墊。王室衰微禮樂不興才有諸侯爭霸。周天子自毀禮制,才有一向秉持周禮的魯國也只在“儀”上做文章,《魯語》的記載較詳?!洱R語》記齊桓公霸業(yè),尊王攘夷,不過是其稱霸的幌子?!稌x語》共九卷,一方面有對晉國勤王的考慮,一方面也因為晉國久霸中原、史料記載翔實的緣故?!多嵳Z》記載西周將亡,史伯為鄭桓公分析天下形勢,預言晉、楚、秦、齊必會興起,鄭應據(jù)濟、洛、河、穎之地以自固。筆者認為,《鄭語》所涉及的史實,其實是對周、魯、齊、晉等國政治變化的總結,《國語》編撰者在四國之后突然又插入一段西周的史料,應該不是隨意的。以上四國的順序安排,意在表明肱股周室的諸侯國尚且僭越禮樂,何況其他諸國,更不要說荊楚和吳越了。楚王尚德,國勢強大,與中原晉國長期爭霸,楚莊王甚至直接向周王問鼎之輕重,有取代之意。吳、越兩國,也曾在吳王闔閭和越王勾踐時期與中原諸國抗衡。《國語》對其盛衰的記載,亦能突出其“知先王之務,用明德于民”以及“求多聞善敗以監(jiān)戒”的編撰意圖。
三、《國語》文學價值的再評價
我們知道,古代史官在記錄歷史時要遵循秉筆直書的原則,這是實錄的傳統(tǒng)。留下的是信史,卻因文辭的簡約而略輸文采,所以《尚書》“佶屈聱牙”,《春秋》被視為“斷濫朝報”?!秶Z》集八國“春秋”,各國史官才分厚薄,故而記史風格各異。內容上,朱熹認為“如齊楚吳越諸處,又精彩。如紀周魯,自是無可說,將虛文敷衍;如說藉田等處,令人厭看”[6](P156)?!督?jīng)義考》又引其“委靡繁絮,真衰世之文耳。是時語言議論如此,宜乎周之不能振起也”的評語。這顯然是大思想家朱子忽略了《國語》的思想性,而將其當成傳奇演義之類的作品了,卻也是事實。語言上,不乏有柳宗元、陶望齡等人對其“深閎杰異”、“深厚渾樸”的評價,但亦存在不足。范寧、韓愈等人評其文“富艷”、“浮夸”。崔述在《洙泗考信錄余錄》中說:“《國語》文詞支蔓,冗弱無骨。…… 周、魯多平衍,晉、楚多尖穎,吳、越多恣放?!边@又過于夸大《國語》語言上的不足了。編撰者保持原貌,也是遵循實錄的精神,是其職業(yè)道德的體現(xiàn),更是求真的史學態(tài)度的體現(xiàn)。簡言之,《國語》的內容沒有經(jīng)過全面統(tǒng)一的剪裁,語言也沒有經(jīng)過全面統(tǒng)一的潤色,才有宋人李燾所說“駁雜不類,如出他手”的感覺。此外,《國語》也對各國瞽口述歷史加以選擇,此類史料由于主要靠口耳相傳,所以在流傳的過程中往往會有渲染和虛構的成分,導致《國語》在敘事上存在荒唐甚至自相矛盾的情況??偟目?,這部分更像是歷史演義,史的味道淡了,文學的色彩卻濃重了。
那么,從文學的角度審視《國語》的價值,除了傳統(tǒng)的關于體例、塑造人物和語言運用特色的認識外,《國語》有明確的編撰原則,且能在具體選擇史料和安排結構上貫徹這一原則,體現(xiàn)了私人撰述的自覺意識,這種編撰的自覺意識反過來又提供編撰者足夠的創(chuàng)作空間。
編撰者遵循“語”書所要求的編撰原則,客觀而又明確地選擇史料,重點突出了人物闡述的思想。書中各國有名的卿、大夫們,包括孔子、叔向、子產(chǎn)、史墨等重要的政治家有著相同的治國理念,就是以禮治國。正是這一思想使表面互不統(tǒng)屬的《國語》成為有機的整體。各條記載同時保持著自己的特色,既不同于《尚書》那樣的文誥,也不同于《春秋》寓褒貶于一字之中,更不像《左傳》那樣有著濃重的歷史味道,著力構建宏大的歷史畫卷?!秶Z》以記言為特色,記事是簡單明了的,有意識地刻畫人物,雖顯粗糙,畢竟文學的色彩較之《尚書》和《春秋》等早期歷史散文愈加濃郁。編撰者善于根據(jù)著作自身的特點來梳理史料,大到各國春秋,小到卿、大夫的家史和瞽的口述歷史,都能處理得恰到好處,讓人覺得所謂的大事也無所謂大,小事也并非真小,史實各自獨立卻又渾然一體。這種編撰方式和“語”書的獨特形式,成為文學發(fā)展史上不可缺少的獨特的部分,豐富了文學史的內容。
《國語》還孕育了中國傳記文學的最初萌芽?!稌x語》記錄了晉驪姬之亂以及重耳流亡和稱霸的歷史,也記錄了趙文子和趙簡子的事跡;《魯語》有叔孫穆子、公父文伯之母的事跡;《吳語》寫夫差,《越語》記勾踐,可以看做是孕育了中國人物傳記的最初萌芽,雖然每個人的事跡各條獨立互不相屬,但合在一處豐滿了人物的形象,為后來司馬遷修本紀、世家和列傳提供借鑒。在文字運用上,《國語》的作用依然不可低估?!妒酚洝穼ζ涔艎W的文字加以潤色,對其煩瑣之處加以簡化和通俗化。兩者對比,反映出文學語言的歷史演變。結構上,編撰者的安排反映了他的宗周思想和傳統(tǒng)的四夷觀。值得注意的是,編撰者也考慮到以結構形式來闡述時代變革的因果,對史料的選擇說明了這一點。前文已經(jīng)介紹,不再闡述。國別體是《國語》的外在形式,是特定歷史時期的產(chǎn)物。離開國家分裂諸侯林立的歷史時期,這種形式的修史方式多不為史家采用。但是還是影響到后來人的編撰。《戰(zhàn)國策》十二策,也是以國為單位的;《史記》有夏、商、周、秦的本紀,有晉、楚、鄭、韓、趙、魏世家,也是國別體例的啟發(fā)。后來的《三國志》、《十國春秋》和《十六國春秋》等也在外在形式上借鑒國別體,其根源就在《國語》。
《國語》是先秦私人修史的典范之作,確立編撰意圖、圍繞著編撰意圖來大范圍地搜羅史料、結構的安排也服務于“語”書的政治功用等實踐,為后世的文學創(chuàng)作和史官修史提供寶貴的經(jīng)驗。先秦諸子就某事而長篇大論以及他們著述編撰上的特點不能說沒有《國語》的影響。
需要說明的是,《國語》在流傳的過程中,或有散佚,或有增補,所以還不能以今天所見的版本來推測當初。但統(tǒng)觀全書,史料散佚和增補所帶來的問題需要做出細致的考證,這是另外的問題,此不贅言。不管怎樣,史官記史的傳統(tǒng)影響了《國語》的編撰,進而影響到《國語》的文學價值。
《國語》被認定是一部歷史著作,更準確地說是一部史料匯編。全部二百三十則史料表現(xiàn)的思想主要集中于禮治、民本、忠恕等儒家思想,這使得《國語》具有整體性。從文學角度看,《國語》是先秦歷史散文集,如同文選匯編。因形式上各個獨立,互不相屬,故而在語言運用和敘述方式上,沒有做整體分析研究的必要。每一篇散文都有自己的表現(xiàn)手法和藝術特色,卻同樣表現(xiàn)其審美價值。重要的是,我們應該看到在看似簡單的史料拼湊的背后,其實有著編撰者良苦的用心,這一份光芒不應該被其語言和敘事的缺憾所掩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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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杜桂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