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從《詩遇上歌》這張專輯開始聽我的音樂,尤其是里面那首《春的臨終》。
這首詩的作者是谷川俊太郎,他在國際文壇上被公認(rèn)為最生動和最具有代表性的當(dāng)代日本詩人,“生命”“生活”和“人性”是谷川俊太郎書寫的主題。
一
1931 年,谷川俊太郎生于日本東京都,十七歲時,正癡迷于組裝收音機。而辦雜志的友人的一句話,讓他開始嘗試文學(xué)創(chuàng)作。
他的父親是谷川徹三,日本著名哲學(xué)家兼法政大學(xué)校長。他把自己創(chuàng)作的詩歌給父親看,父親又把詩歌給好友三好達治看。三好達治是日本著名作家和詩人,他把谷川俊太郎的作品推薦給了《文學(xué)界》雜志,刊登發(fā)表,谷川的詩獲得巨大反響,從此谷川一舉成名。他為宮崎駿、手冢治蟲的動畫作詞,給荒木經(jīng)惟的攝影集和佐野洋子的畫配詩,他影響了村上春樹、大江健三郎等無數(shù)人, 曾多次被諾貝爾文學(xué)獎提名。獲得諾貝爾文學(xué)獎的大江健三郎直言, 他年輕時曾立志當(dāng)一名詩人,可在見到谷川的詩歌才華之后,他放棄了這一夢想。
1952 年,二十一歲的谷川俊太郎出版首部詩集《二十億光年的孤獨》。他的詩歌風(fēng)格,是生動的、鮮活的,很多用詞是偏口語化的。似乎是想盡量避免那些嚴(yán)肅而煩瑣的修辭,他偏愛使用日常、簡明、筆畫盡量少的詞匯,作品拿給小孩也可以閱讀。
他的寫作是去規(guī)則、去束縛的,可以說非常自由。在看似日常的敘述中,卻總有著出人意料的余韻。
在詩歌創(chuàng)作之余,谷川俊太郎同時進行歌曲作詞、隨筆評論、影視腳本等工作。因此他不僅僅是一位詩人,還是一位創(chuàng)作欲非常旺盛的作家、翻譯家和腳本家。
比如谷川俊太郎寫的那本《一個人生活》,是一本講述詩人生活日常的隨筆集。我很喜歡讀此類文學(xué)作品。因為詩人的語言本身精煉、準(zhǔn)確、考究,他們擅長在短小的字里行間,用幾個不同尋常的字眼,就表達出豐富深刻的含義。
詩人是與詞匯最接近的群體。往往最字斟句酌的,就是他們。如果一個詩人開始描述一個詞,通常會寫下非常細膩且耐人尋味的一些觀點。讀他們寫的散文隨筆,是一種享受。相當(dāng)于可以做盛宴大菜的主廚,為你做一份小蔥涼拌豆腐,有一份獨特的精準(zhǔn)和清新。
其實,詩人也有很多種。他正是我喜愛的那種類型。如果要和中國詩人類比的話,是海子、顧城,這一類的詩人,也可以稱為靈感型天才詩人。但谷川不僅如此,還高產(chǎn),活得更久,出版了七十多部詩集。
很多年前,十一月份還在巡演途中的我,在飛機起飛之前發(fā)了一條朋友圈。那時候手里,剛剛拿到云南朋友相贈的萊昂納多·科恩的最新專輯。我們都愛他的聲音,一位真正的詩人歌者。他把自己寫的詩唱成歌。嗓音低沉,魅力無限??贫靼l(fā)表這張新專輯的時候,已經(jīng)八十二歲了。不久前才完成了新一輪世界巡演。
我當(dāng)時寫道:“谷川俊太郎,下個月馬上八十五歲了。萊昂納多·科恩,已經(jīng)八十二歲了。他們還在繼續(xù)寫詩,寫歌,唱歌。要珍惜?!?/p>
寫下珍惜的字眼,其實有兩種含義。一個是,可以寫詩唱歌一輩子,這樣的人生,真是不多見的。這是很現(xiàn)實的問題,這意味著不僅需要一個健康的身體,還需要足夠包容和開放的靈魂。反觀自己,到了這樣的年紀(jì),是不是可以做到這樣呢?他們做到了。要珍惜。另外則是,以后還能聽他唱多久、還能看他寫出多少新詩呢?不知道。要珍惜。
之后沒過幾日,收到了萊昂納多·科恩去世的消息。就在他發(fā)表新專輯后不久。
到今年,谷川俊太郎已經(jīng)九十二歲了。然而最近他自己卻說, 年齡越大,越容易寫詩。甚至他說:“我是非常孩子氣的。我寫作的時候盡可能回想起幼年時代的感性,甚至找到心中童年、少年的自己。”他的中文譯者田原先生告訴我,詩人的身體和精神都非常健康, 食欲很好。
二
還記得和這位詩人在東京的第一次會面,是在 2014 年。
當(dāng)時,我就注意到他的目光。明明臉上皺紋滄桑,眼神卻絲毫沒有歲月的滄桑感,是靈動的,就像孩子一樣。而且一點也沒有“國民詩人”的架子。他還被人們親切地稱為“宇宙詩人”。因為他在二十一歲那年出版了處女詩集《二十億光年的孤獨》,寫下了那句意味深遠的“萬有引力 / 是相互吸引孤獨的力”。
他看東西的時候,有點像小動物。眼神亮亮的,特別專注,特別單純。初來到這個世界,對一切充滿好奇和新鮮感的時候,人才會有這樣的眼神。那時候他已經(jīng)八十多歲了。目光卻仍如孩童一般。
第一次見面,是他出席他的畫家朋友野田弘志在東京的展覽。他穿著一件特別簡單寬松的 T 恤衫,以及一條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人是清瘦的,但非常健康。他先是一個人靜靜地看畫,然后作為特邀嘉賓,就這次展覽發(fā)表講話。講話的時候,坦蕩蕩的,語氣既不刻板嚴(yán)肅,又不失在此場合的莊重。
后來,我和他的中文譯者田原,一起去拜訪詩人的家。他住在父親母親生活過的一棟很老的木頭房子里,想來或許也是在這里出生。周圍環(huán)境非常靜謐,屋內(nèi)完全是和風(fēng)的布置,木結(jié)構(gòu),榻榻米。里面的擺設(shè),如果從他出生之前就是如此,估計要有一百多年了。
和谷川聊起《春的臨終》這首詩,以及我想要譜曲的想法。他笑著說,這是他年輕時候?qū)懴碌摹D菚r候也就二十多歲吧。我很詫異。
然后他說,臨終,是死亡的意思。他寫這首詩歌的時候,受到寫下《死亡賦格》的德國詩人策蘭的影響,想象著在春天死去的場景。
春的臨終
[日本] 谷川俊太郎
譯/田原
我把活著喜歡過了
先睡覺吧,小鳥們
我把活著喜歡過了
因為遠處有呼喚我的東西
我把悲傷喜歡過了
可以睡覺了喲 孩子們
我把悲傷喜歡過了
我把笑喜歡過了
像穿破的鞋子
我把等待也喜歡過了
像過去的偶人
打開窗 然后一句話
讓我聆聽是誰在大喊
是的
因為我把惱怒喜歡過了
睡吧 小鳥們
我把活著喜歡過了
早晨,我把洗臉也喜歡過了
其實我在讀到“臨終”這個詞的時候,沒有理解到這種沉重, 沒有直接想到死亡。因為前面有個春字,我所理解的臨終,也許只是終結(jié),春天的終結(jié)。那就是更加活力無限綠意充溢的夏天啊,反而一點也不令人悲傷。
直到聽了他的話,才更加深刻地理解了這首詩。他之所以會寫出,我把活著喜歡過了,是一種釋然,一種面對死亡釋然的心態(tài)。因此他選擇在春天,這樣一個并沒有多少悲情色彩的季節(jié),這樣一個總是令人充滿期待的季節(jié)。
這讓我想到了櫻花。這種被日本舉國上下愛著的花。櫻花,不正是《春的臨終》最真實的寫照嗎?在春日,一樹一樹地開,如雪般爛漫,卻在短短一周的花期過后,立刻全部散落。這不正是,在春天死去嗎?
我在北大讀研究生時的研究方向,是日本文化中的傳統(tǒng)審美意識。在了解了日本的很多文化和藝術(shù)作品之后,我似乎更加懂得為什么櫻花被他們鐘愛。他們的審美意識乃至生命意識里,其實是悲的底色。一種對生命無法把握的無常感。這可能源自這片土地常年地震,天災(zāi)不斷,造就了隨時面對告別的性格。
也因此,他們對于死,似乎理解得更為透徹和從容。
這種意識,滲透進了他們的生活。因此,生活在這里的谷川, 在年輕力盛的時候,就可以寫出“我把活著喜歡過了”這樣的詩句。
2014 年春末,我為該詩譜曲完畢,旋律幾乎一遍完成。我還是用我最喜歡的古典吉他,嘗試著高把位,彈奏出一些叮叮咚咚感覺的音符。很安靜,像是一滴一滴的雨聲,也像是星星一閃一閃。然后我開始試著唱進去旋律線。后期的編曲,加入了很多如康加鼓、雷聲的元素,來配合歌詞“我把惱怒喜歡過了”。
如今四年過去,我?guī)е@首歌走過很多城市演出,每次唱起, 都有不同的感受。
三
除了這首詩,谷川俊太郎共出版了《62 首十四行詩》等七十余部詩集。除了日本當(dāng)代著名詩人這樣的身份,他也是多產(chǎn)的作家、翻譯家及劇作家,共創(chuàng)作了六十余部廣播劇、話劇、電影、電視劇本,翻譯了許多外國童謠,包括史努比這樣的漫畫書,還創(chuàng)作了大量十分暢銷的童謠、童話與繪本。
他精力旺盛。他為宮崎駿的動畫電影《哈爾的移動城堡》寫了主題歌《世界的約定》。1964 年東京奧運會開幕式,谷川俊太郎負責(zé)藝術(shù)指導(dǎo),寫了紀(jì)錄片《東京奧林匹克》劇本。1970 年大阪世博會, 谷川俊太郎擔(dān)任藝術(shù)指導(dǎo),并且參與同名紀(jì)錄片的劇本寫作。
另外,我在他的一段個人介紹文字中,讀到這樣一段話:
兒時親眼目睹戰(zhàn)爭的殘酷,成年后則親眼見證了戰(zhàn)后日本經(jīng)濟的崛起,外部世界的劇烈變化和公眾世界的喧囂對他并沒有產(chǎn)生什么影響,他一直宣稱自己“把詩歌當(dāng)成商品”。
我寫詩就是為了賺錢,養(yǎng)家糊口。
寫詩與我的私人感情沒有關(guān)系。
都說詩人是藝術(shù)家,但我更愿意稱自己是手藝人,我是語言的匠人,以此手藝為生。
這段話,初讀令我感到意外。寫詩這么精神性的事,在他還背負著如此受人愛戴的國際詩人的聲望時,竟可以被描述成“就是為了賺錢,養(yǎng)家糊口”。而且,一般人似乎更喜歡被稱為藝術(shù)家而不是匠人,他卻反著來。
后來想了一下,又心領(lǐng)神會。讀他寫下的隨筆《一個人生活》, 就會理解為什么他說出這樣一番話。因為他是一個非常放松的,沒有框架的,非常自由的人。隨性,直率,寫文章不藏著掖著,不過分含蓄,有時候讓你覺得過分真實。有回憶,有思考。似乎是有意無意間,平和而幽默地敘述了他自己是如何看待親情、世情、愛情、死亡、孤獨、詩歌、自然等話題。
比如對于親情的描寫。在整本書的開篇《泡泡果》中,有著很多關(guān)于他的家人和童年往事的精彩敘述。我們時常讀到的親情題材, 往往帶著溫暖或傷感色調(diào)的濾鏡,含蓄甚至是略微美化地,講述父子情、母子情。他不一樣,他很直接,略帶冷幽默地,毫無顧忌地寫著自己的家族長輩們,真實得讓人感覺如在眼前。
他寫:“我母親的姐姐叫花子,是個大美人。她入贅的夫婿,叫正,也是個美男子,在我的認(rèn)知里,他們兩人體弱多病,一生中有一半以上的時間都是在床上度過,最后在床上告終。旁人都說,阿姨年輕時候罹患腎結(jié)核,被判定無藥可救,卻憑著好強的天性活了下來。姨丈罹患的是一般結(jié)核,他靠著謹(jǐn)慎的個性,活到七十幾歲?!?/p>
也許這就是經(jīng)常寫詩的人才會寫出來的文字吧。短短幾句,卻信息量很足,畫面感很強,回味深長。按說寫自己的長輩,考慮到禮節(jié),會多少有些拘謹(jǐn),但谷川并沒有。美人罹患絕癥,總會讓人聯(lián)想到文學(xué)作品里那些好強又美麗的女主角。與之不同,美男子得的是一般的結(jié)核,靠著謹(jǐn)慎的個性,活下來。一個好強,一個謹(jǐn)慎。這很讓人聯(lián)想出他們的愛情和相處模式。
關(guān)于他自己出生時候的逸事,他寫道:“我的外祖父,也就是我母親和姨媽的父親,叫長田桃藏,曾當(dāng)過政友會的代議士,據(jù)說一年到頭總是出資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業(yè)。大人告訴我,我能來到這個世上,都是外公所賜。因為,我的父母經(jīng)過轟轟烈烈的戀愛結(jié)合后,聽說根本不想要孩子,就在他們打算將我處理掉之前,外公說他想要抱外孫,我因而得救。當(dāng)我的母親正在剖腹生產(chǎn)時,我的父親在醫(yī)院的長廊玩著當(dāng)時流行的溜溜球?!?/p>
把自己祖父這樣一位當(dāng)時關(guān)心世事的大資產(chǎn)家的事業(yè),說成是奇奇怪怪的;把自己的出生經(jīng)歷,描述得如此可愛甚至是可笑。放松而自然甚至有些調(diào)皮地,把一波三折的家庭往事,寥寥數(shù)語就寫完。干凈利落,毫不拖沓。最后還不忘加一個在產(chǎn)房外玩溜溜球的父親。對自己家的人,簡直是誰也不放過。
其實,還有更加露骨的一段描寫:“一旦被生下來,母親就對我一見鐘情,她非常疼我,不過因為我是獨子,她也會注意不要太過寵溺我。相較于母親,沒生小孩的姨媽就不顧一切地寵我。我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因為好玩故意將口水滴到姨媽的手上,看到姨媽隨即舔掉手上的口水,讓我覺得有點惡心。”把沒有生養(yǎng)小孩的姨媽那份有些“過分”的寵溺,和當(dāng)時作為小孩子的自己的真實微妙的心理反應(yīng),生動又率真地寫了出來。
除了舔口水,在谷川俊太郎結(jié)婚然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姨媽也把他的兒子和女兒當(dāng)成自己的孫兒般疼愛。就像對谷川俊太郎那樣,姨媽對兩個孩子也是寵溺到家。結(jié)果,谷川的妻子曾經(jīng)為此在兩家的邊界筑起了竹籬笆。當(dāng)我讀到這一段,這最后一句的收尾, 實在是差點笑出聲來。一個“籬笆”,切切實實地體會到了姨媽和谷川妻子互相的“良苦用心”。
除了這種家庭溫情而又可愛的描寫,他洞察世情的眼光,對社會歷史以及現(xiàn)狀的描寫,也滲透在字里行間。比如,在《余裕》這一篇里面,他寫:“如果問人,你覺得害怕失去財產(chǎn)的大富豪和一無所有、露宿街頭的流浪漢,誰比較有余裕?雖然大家都會對著流浪漢舉牌,但如果問他要不要也當(dāng)一下流浪漢,任誰都會猶豫。如今這個世界變得如果不用東西和錢把人綁得死死的,就不會出現(xiàn)余裕這個字眼,這是因為人對欲望很難把持,就商業(yè)的秘訣來說,商人只要對這樣的弱點加以滲透就可以了?!?/p>
想起我在大學(xué)里面最初學(xué)習(xí)日語的時候,第一次接觸到“余裕” 這個詞。雖然是漢字的寫法,但在我們中文里,不常拿來使用。如果說對應(yīng)的中文詞,大概是“松弛感”之類的吧。這在大都市其實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房地產(chǎn)商業(yè)廣告喜歡把這個詞拿來作為吸引人的手段。詩人對此存疑, 甚至直接指出這就是商業(yè)的秘訣。
對于愛情的認(rèn)知,在《愛情很夸張》這一篇中,谷川俊太郎談及了自我對愛情的認(rèn)知。他說:“戀愛不過就是我的身體和另外一個身體相會。不同于自然,人不僅僅是身體而已。說到身體,我們當(dāng)然不能忽視住在身體里面的那顆心。但心和身體只是語詞上的區(qū)分, 原本他們是一體的。每個人都有一顆獨特的心。這是人類獨有的。但支配心靈以及被心靈支配的,正是千萬人共通的身體。它屬于超越人類的自然。正因為是人類,所以必須活在這樣的矛盾當(dāng)中?!薄俺錆M矛盾的身心關(guān)系,來源于充滿矛盾的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兩者在矛盾中存活,如果同樣都有追尋調(diào)和的訴求,那么,戀愛除了是人與人的戰(zhàn)斗,也可以看成是人與自然的戰(zhàn)斗。而大家都知道,要在其間全身而退是有困難的。”
對于戀愛這個話題,結(jié)婚三次的谷川先生,應(yīng)該很有一番體會吧。詩人群體通常敏感而又多情。寫出這樣一段剖析自我的文字, 且上升到某種哲學(xué)的高度,谷川俊太郎又是客觀而清醒的。
確實,戀愛是人的精神與身體共同完成的一件事。當(dāng)然柏拉圖提到過精神戀愛,但在兩個身心健全的年輕人之間似乎很難存在。身體的欲望也同樣是人類的本能。但正如谷川所寫的,人是一種充滿矛盾的生物。因為人類不僅有身體,還有心。
人類的戀愛,不只是滿足動物式的互相吸引以及完成繁衍后代, 還有很大一部分,是心理活動。兩顆心靠近又分離,戀愛有始又有終。詩人也很無奈,在這場戰(zhàn)斗中不能全身而退。
對于寫詩這件事,谷川俊太郎也發(fā)表過自己的一些觀點。在《天空》這一篇,他寫:
十八歲的我寫下:“越過花 / 越過云 / 越過天空 / 我會一直一直往上爬”,最后可能會“與神 / 靜靜地交談”。
但六十歲的我,寫的是:“一天不盡然都是晚霞 / 光是站在那里不動是活不下去的 / 盡管它是那么的美麗”。
兩首詩的中間, 有著我度過的歲月。但是,另一方面,詩的價值又跟作者的成熟與否無關(guān)。
最后這句轉(zhuǎn)折很妙。讓我想起了最近被大家熱傳并喜愛的一些兒童詩。比如七歲的一位小朋友,她寫《燈》:“燈把黑夜 / 燙了一個洞”。比如八歲的一位小朋友,他寫《挑媽媽》:“你問我出生前在做什么 / 我答 我在天上挑媽媽 / 看見你了 / 覺得你特別好 / 想做你的兒子 / 又覺得自己可能沒那個運氣 / 沒想到 / 第二天一早 / 我已經(jīng)在你肚子里”。七歲八歲的小朋友寫下的,直白感人,讓人心思柔軟極了。
某種意義上,人的想象力在孩童時期都是最寬廣的,而詩離不開想象力,于是谷川俊太郎寫下這句,“詩的價值又跟作者的成熟與否無關(guān)”,大概是這樣的原因吧。
總體來說,他的詩歌,他的隨筆,讓我讀起來非常愜意。就像是悄悄鉆進了詩人的腦袋瓜里一樣。了解到同樣作為人類,他在想什么,毫無遮掩。什么都看得見,什么都讀得到。不加修飾,毫無虛榮心。常常是不經(jīng)意間,就會讀到令人會心一笑的一些話。最平常最直接的描述,不使用那些花哨的修飾詞,這也是谷川式隨筆的特色吧。
文如其人。也因為是這樣的谷川俊太郎,才會寫出這樣坦誠的文字和詩歌。
(責(zé)任編輯:龐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