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內,老城與新城繾綣相擁。繁華新城,宛如璀璨燈火里的絲綢華服;古樸老城,恰似燭光中老祖母編織的棉布衣衫。這兩件衣裳披掛在城市身上,構成了一座城市既滄桑又年輕的面容。
我在一座城市的老城與新城之間穿行,猶如在時空切換之中經歷不同的場景。老城有斑駁老墻、雕花木窗、青苔老巷、灰瓦青磚、線裝書、縫紉機,當然還有憨憨的歪脖子樹,在云天之下的婆娑光影里,柔柔搖曳著一座城的歲月流光。
在老城里,我有幾個老友。比如住在老城一條巷子里寫古體詩的柳先生。他極瘦,瘦得皮包骨,皮囊里裹著的,卻是一顆清寂而狷狂的靈魂。柳先生大多時候身著舊式對襟布衣,穿布鞋,遠遠望去,仿佛從舊時光的隧道里走來。
記得有一年除夕,我去老巷子里看望柳先生。彼時他正在燉海帶鴨湯,砂鍋里“咕嘟咕嘟”地響著。聊了一會兒,我起身要走,柳先生說:“你就陪我吃頓年夜飯吧?!绷壬依锞退粋€人,妻子隨女兒、女婿到海南度假過年去了。柳先生執(zhí)意不去外地過春節(jié),他對我說:“我要守著我的老城過年??!”我陪柳先生吃了他做的簡單年夜飯:一缽海帶鴨湯,一碗臘豬頭肉,一盤涼拌三絲,一碟泡菜。那年這座城市還沒有禁止燃放焰火。吃罷年夜飯,我陪他走上老屋樓頂燃放焰火。我拿著焰火棒,柳先生擦燃火柴點燃須子,焰火騰空而起,如長蛇信子“咝咝咝”竄向夜空。片刻璀璨,煙花轉瞬散去。
在清冷的夜里,我與柳先生在巷子里辭別。他突然轉過身來,一把緊握住我的手說:“人生沉浮,繁花過眼,我就只有你這樣一個朋友了。”柳先生這樣待我,我有不能承受之重,覺得辜負了他,因為我也只是在寂寞時順便去看看他。四年前的那個秋天,柳先生突發(fā)心梗逝世。而今,當我在老城散步,走過那條巷子時,還會在柳先生的老屋前駐足停留一會兒。
新城里,幢幢高樓不斷抬高著天際線,也刷新著人們的視野。當年,我也是從老城搬到新城居住的。一棵老樹即使繁花落盡,它的根須依然頑強盤踞在老城人心里。這些年,我總要找機會和曾在老城一同居住過的街坊鄰居聚一聚,喝點老酒,敘敘家常。有一年臘月,當年的街坊們吃飯過后,信步走到熟悉的老城街區(qū)里,留下了一張難得的大合影。三個月后,老城部分街區(qū)新建和改造,在挖掘機的轟鳴聲中,老房子騰起陣陣塵灰。
如今,新城已煥然一新。高樓大廈如雨后春筍般拔地而起,玻璃幕墻在陽光下閃耀著現(xiàn)代的光芒。寬敞平坦的柏油馬路縱橫交錯,四通八達,交通標志清晰明了,車輛有序通行。綠化帶里,四季花卉競相綻放,綠樹成蔭,為城市增添了勃勃生機。
老城的紋理、新城的姿容,賦予了一座城市歷史的重量。記得那年,我去拜訪有著2500多年歷史的蘇州。在老蘇州城里,有明清兩代的私家園林270多座,每一座都精致到骨子里。建筑疏朗,檻曲廊回,水木明瑟,庭宇清曠。滿大街的銀杏樹、香樟樹,把蘇州老城籠罩在寬闊的綠蔭里。出了老城,我注意到旁邊還有一座崛起的現(xiàn)代化新城。在其中,我看到的是新蘇州的亮麗風景,看到的是智慧化、便捷化的幸福民生畫卷。留得住過去,闖得出未來,這是老城與新城和諧共融的典范。
老城處處有“包漿”,適合懷舊,適合獨行,適合“細嚼慢咽”;新城處處有美景,適合消費,適合聚會,適合“大快朵頤”。新城有學校、超市、醫(yī)院、書店等,日新月異的變化滿足著大家對高質量生活的豐富需求。穿行在老城與新城之間,我似乎更懂得了什么是積淀、什么是前行。
編輯|張辰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