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目錄學發(fā)微》;余嘉錫;講義;出版
本文引用格式:.《目錄學發(fā)微》成書與出版考略[J].藝術科技,2025,38(8):184-186,243.
中圖分類號:G239.2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5)08-0184-03
0引言
余嘉錫的《目錄學發(fā)微》是目錄學領域的經典著述,該書原為作者在20世紀三四十年代在北京各大學教授“自錄學”課程時所用講義,后經增刪修訂方成定本,特殊的成書背景使其版本問題尤為復雜。此外,學界多認為該書始撰于1930年,對講義印發(fā)與后期出版的具體過程缺乏專論。本文在此基礎上,結合相關文獻,研究該著的成書、出版全貌。
1《目錄學發(fā)微》起筆成文
1.1學術基礎與撰述契機
余嘉錫治目錄學始于少年時期,其治學門徑可追溯至《書目答問》。少年時期的余嘉錫面對浩瀚典籍曾感茫然,但是在研讀《書目答問》與《輶軒語》后豁然開朗,遂以《四庫全書總目》為治學指南,自此手不釋卷。他自17歲起即致力于《四庫全書總目》的研究,以考證精詳、治學嚴謹著稱,其考辨成果匯為《四庫提要辨證》。這種長時段的文獻考據實踐,為其構建目錄學理論體系奠定了堅實基礎[1]。
1927年,余嘉錫與陳垣相識,二人學術志趣相投,交往密切。時值余嘉錫初至北京,生活頗為困頓,曾自述“百錢囊粟,所入仍不足以自活”。同年11月,他致信陳垣自薦:“承諭國學尚缺教師,如蒙推穀,遂獲承乏,是亦昌黎之舉侯喜,東坡之薦樂圃也?!北磉_了任教輔仁大學的愿望。陳垣對其學識亦頗為賞識,于1930年4月聘其為輔仁大學國文系講師,主講“目錄學”課程。此后,余嘉錫相繼在中國大學、民國大學等高校講授該課程,《目錄學發(fā)微》是其為授課而撰寫的講義。
1.2成書時間新證
關于《目錄學發(fā)微》的寫成時間,學界多持“1930年始撰”之說。但是分析余嘉錫論著及書信往來,可推知該書成稿時間應早于1930年。1929年4月,余嘉錫在《書儀顧堂題跋后》中已提及《目錄學發(fā)微》的撰寫,云:“故余作《目錄學發(fā)微》,謂‘陸雖不述作者之意,然此一節(jié)則軼今人而追古人’,非溢美也?!贝苏Z在《目錄學發(fā)微·目錄學之體制二(敘錄)》“考作者之行事”部分中,改為“陸氏之學亦偏于鑒賞,唯此一節(jié)則軼今人而追古人矣”,增加了對陸氏之學的評價。這也反映出作者在1929年4月前就已撰稿。
此外,余嘉錫與楊樹達的學術交往也為考證該書成稿時間提供了重要線索。1929年7月21日,楊樹達在《積微翁回憶錄》中記載[2]:“閱余季豫所編《目錄學講義》。透辟精審,其專門之業(yè)也?!贝擞涊d與啟功的回憶相印證:原輔仁大學“目錄學”教授尹炎武辭職后,經楊樹達推薦,余嘉錫接任其職。余嘉錫接任后,便著手編寫該講義,完稿后,交由好友楊樹達閱讀。同時,余嘉錫致陳垣信函中說:“拙著講義,重復疏謬之處尤多,倘承斧削,不勝幸甚。”此封信件雖未署具體年份,但據編者考證,應在1928年至1933年,且極可能與楊樹達研讀講義的時間相近。
綜上,雖然余嘉錫于1930年開始在各大高校系統(tǒng)講授“目錄學”,但《目錄學發(fā)微》的撰寫工作實則在1929年及之前就已完成,而非1930年開始撰寫。
2《目錄學發(fā)微》講義印發(fā)時間考述
余嘉錫執(zhí)教“目錄學”課程期間,以《目錄學發(fā)微》為講義,該講義曾在多所高校廣泛流傳。對比所存講義本與今定本,內容差異顯著,足證1929年成稿后作者修訂之實。
余嘉錫自1930年起在北京多所高校系統(tǒng)講授“目錄學”,其課程說明歷經重要調整[3]。初版課程說明為:
目錄之書,為讀書之門徑,以張之洞《書目答問》最為繁簡得中,去取之間皆有微意;惟其書有目錄而無解題,學者或不以為便。今即以是書為教本,為之講明其內容,分別孰宜先讀,孰宜后讀,并訂正其訛誤;而于學術之源流,門類之分合,亦隨時疏通證明之焉。
至1935年修訂(輔仁大學除外),課程說明更具結構性:
本課講授程序如下:
(1)目錄學之意義及其功用。(2)解釋目錄之名義。
(3)目錄書之體制。
(甲)篇目,
(乙)敘錄,
(丙)小序。
(4)版本序跋與目錄之關系。(5)歷代目錄撰述之源流。(6)目錄類例之沿革。
可以看出,修訂后的課程說明就是今定本《目錄學發(fā)微》的目錄,即周祖謨《目錄學發(fā)微》“前言”中所講的“增訂本”的內容之一。輔仁大學雖未更變“目錄學”課程說明,但特別為文學院乙組(文學組)增設了“目錄學研究”課程,其說明與上述修訂版“目錄學”課程說明基本一致。這表明兩課程在知識體系與教學內容上相近。值得注意的是,講義本《目錄學發(fā)微》目錄則為:
開宗明義篇第一
釋名篇第二
篇目篇第三
敘錄篇第四
小序篇第五
版本序跋篇第六
源流篇第七上周至三國
源流篇第七中 晉至隋
源流篇第七下唐至清
類例沿革篇第八附表
相較于早期講義目錄,修正后的目錄使全書篇章結構更清晰,也更利于讀者從整體上把握內容。講義需要根據課堂需求及時調整,而專著強調體系的構建,可以慢慢打磨、深入研究?,F(xiàn)存諸本講義目錄,無一本與1935年的課程說明重復。且中國大學1940年出版的《中國大學圖書目錄》著錄《目錄學發(fā)微》一書,出版年標注為1935年,1935年后無新版本印行記載。輔仁大學校友林辰也提到余嘉錫的課“從不印發(fā)講義”。為考證這一做法的時限,筆者檢索了《私立北平輔仁大學歷屆畢業(yè)生名冊(1930—1947)》,未獲匹配記錄。但據林辰回憶:“在我讀大二的時候,余老師開了‘世說新語研究’的課?!陛o仁大學教務檔案中“世說新語研究”首開于1940年,可推定林辰就讀期間(1939—1943)余嘉錫未印發(fā)講義。此憶述與1935年后中國大學著錄《目錄學發(fā)微》版本停滯的現(xiàn)象互證。
3《目錄學發(fā)微》講義印本收藏與介紹
講義本《目錄學發(fā)微》主要見載于兩個重要書目:一個是《顧頡剛文庫古籍書目》,云:“季豫先生在輔仁大學講授目錄學,著有《發(fā)微》一書,予聞之久矣,而其書尚未見。今年春節(jié),聞先生逝世訊。不久得此于中國書店,遂償宿愿,而恨此次到京不克作最后之一面也。一九五五年二月二十日,顧故剛記?!痹摪姹緸榫€裝本,今藏中國社會科學院圖書館顧頡剛文庫內。另一個是鄭振鐸的《西諦書目》:“《目錄學發(fā)微》一卷,余嘉錫撰,北京大學鉛印本,一冊?!睍杏朽嵳耔I跋:“此書未完,不知余氏當日曾否寫成?以無別本,始購存之。甲申六月九日以百金得于友人吳氏所設之文華閣。友荒?!贝吮窘癫赜趪覉D書館。
今筆者所見講義本《目錄學發(fā)微》有四個版本:中國大學講義、北大圖書館藏《目錄學發(fā)微》一卷、北京大學出版組講義、北平師范大學講義,具體介紹如下。
(1)中國大學講義:排印本,北京聚魁堂裝訂講義書局印發(fā),國家圖書館藏。封面題“北京中國大學,中華民國三十一年”字樣。扉頁有題記:“此書荒置久矣,適太夷兄欲探求《自錄》之蘊藏,澈通古籍版本及源流之奧穸,乃貸與之。太夷每獲一書,必窮其所以而后正,誠學界之巨子焉,此書亦可謂遇知音矣,何以?讀而裝之,且精美絕倫,迫非伯樂在世乎?—壬午季夏趙癡志謝?!庇嗉五a1942年已離任中國大學教職,故該本或為影印本。
此書題記述及“乃貸與之”,轉借鄭孝胥之事。鄭氏卒于1938年,《目錄學發(fā)微》1929年便已完稿。余嘉錫說自己的作品被“屢抄不一抄”(抄來抄去的意思),周祖謨也表示《目錄學發(fā)微》被“同道的學者紛紛引用,甚或直接翻印,足見此書早為學者所重視”。一方面可見《目錄學發(fā)微》的學術地位,另一方面知此本系早期講義本之影印再刊,底本當印于1938年鄭氏卒年以前。
(2)北大圖書館藏本:排印本,書衣題“目錄學發(fā)微一卷”,首頁題“武陵余嘉錫季豫述”。此書未注出版信息。書尾有燕京大學索書標簽,其中“燕”字涂改為“北”。此本原屬燕京大學圖書館藏書,后1952年院系調整,燕京大學圖書館并入北京大學,此本亦歸北京大學圖書館。
(3)北平師范大學講義本:鉛印線裝本,今藏北京師范大學圖書館。首頁題“武陵余嘉錫季豫述”。沈文沖《民國書刊鑒藏錄》載其形制:“單面印刷,連史紙線裝,每半頁13行,每行40字,全書196頁,4號宋體字豎排,文內注釋用5號宋體字排印。書口單魚尾,邊框有雙線。書前鈐‘進珊所藏”白文篆書朱印一枚(據稱:進珊即徐州籍作家王進珊)?!?/p>
(4)北京大學出版組講義:此本為杜道生影印北京大學出版組講義本。線裝本,宋體字豎排,每半頁13行,每行40字。版心依次寫有講義題目“目錄學發(fā)微”、頁碼(大寫阿拉伯數(shù)字)以及“北京大學出版組印”。中縫處有“文一六”“D”“宋?!弊謽?。封面有題字:“目錄學發(fā)微,余嘉錫先生講義,杜道生敬署?!毕骡j“杜道生印”方文印。
杜道生,又名杜高厚,四川樂山人,我國著名文學、語言學、音韻學和古文學家。杜道生1933年考人四川大學中文系讀大一,1934年轉入輔仁大學國文系,肄業(yè)一年,1935年轉入北京大學讀大三、大四,1937年畢業(yè)于北京大學中文系語言文字專業(yè)。
白話文《我所知的老北大出版組(部)》言:“最早的北大講義,由圖書館屬下的‘收發(fā)講義室’負責印刷、管理、分發(fā)等事宜,1918年3月,校方公布:本校印刷品日漸增加,現(xiàn)特改‘收發(fā)講義室’為‘出版部’?!?929年經由‘大學區(qū)’階段恢復為‘北京大學’以后,出版部改為出版組,完全脫離圖書館?!?929年,北大改組出版機構后始用“出版組”之名。故原本在此時段之后刊印。筆者分析北京大學出版組印發(fā)書籍,發(fā)現(xiàn)1935年出版的容肇祖《中國思想史參考資料》版式與此本版式相同,這一年份前后版行書籍再未見相同版式。從杜道生的求學經歷來看:1934年入輔仁大學讀大二,輔仁大學“目錄學”為一年級必修課程;1935年入北京大學讀大三,北大目錄學課程雖設置于二年級,但北京大學此時已有相對成熟的旁聽和選修制度,故杜氏北大求學期間完全可能系統(tǒng)研讀該講義。綜上,該講義底本當印刷于1929年至1935年。
4《目錄學發(fā)微》出版發(fā)行
《目錄學發(fā)微》寫成于1929年以前,該作一經印行即引發(fā)學界關注,被“屢抄不一抄”。只是《目錄學發(fā)微》在余嘉錫生前未能正式出版,直到他去世8年后,周祖謨據其晚年手校增訂本整理,交由中華書局1963年正式出版發(fā)行。此本鉛字豎排印刷,附《古今書目分部異同表》,然僅印2700冊,數(shù)量較少。1989年,周祖謨復取余嘉錫手校批注本與1963年印本對勘,修正增補,1991年由巴蜀書社發(fā)行。2001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余嘉錫說文獻學》,取巴蜀書社版《目錄學發(fā)微》,與《古書通例》合刊。前者明古書體例,后者明古書著錄,讀書時二者相互參考,可明研讀、整理文獻之門徑。隨后,中華書局2007年出版《余嘉錫著作集》,一套四種,將《目錄學發(fā)微》和《古書通例》合刊為一本,其《目錄學發(fā)微》依據的底本為中華書局1963年初印本。此外,還有藝文出版社1974年版、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前附李學勤《余嘉錫先生小傳》),2009年岳麓書院據中華書局2007年版改正后出版本,茲不一一贅述。
關于分卷體例,各本略有不同。中華書局1963年本全書分十章,書前為周祖謨前言,書后附《古今書目分部異同表》,中華書局2007年版《余嘉錫著作集》之《目錄學發(fā)微》沿用此例。巴蜀書社1991年本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本則將十章分為四卷,將附錄列入第四章的第二節(jié),除了書前附有周祖謨的新作前言外,上海古籍出版社還加入了周士琦的《編選說明》來解釋與《古書通例》合刊的原因。
5結語
從講義到專著,《目錄學發(fā)微》的出版過程頗為復雜,其間的內容修訂反映了余嘉錫目錄學思想的精進過程。雖然余嘉錫生前未能看到這部作品的正式出版,但此書在講義形態(tài)期間被多次傳抄借用,反映出對其學術價值的廣泛認可。時至今日,《目錄學發(fā)微》已經成為目錄學及古籍整理研究的重要文獻,歷久彌新。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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