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旭說他小學的幸福生活,是從丁老師當他班主任時結束的。在丁老師那兒,打手板是常事。丁老師給特別調皮的男同學量身定做了“開飛機”“騎矮馬”“雞刨米”三樣酷刑。據(jù)她自己說,是她的獨創(chuàng)。姜旭個子不高,又黑又瘦,擅長爬桿,同學們都叫他姜小猴。他說他曾反抗過丁老師,但被她無情鎮(zhèn)壓了。
那是在一九九幾年,他上小學三年級冬天的事。雪下了一夜,到早晨也沒有停的意思。姜小猴戴著毛線織的帽子,咯吱窩里夾著鐵鍬,手捂著通紅的耳朵,偶爾咳嗽一聲,跑著去學校。風打著旋地刮著,教室煙囪冒著黑煙,窗下堆著很高的雪。姜小猴的座位挨著爐子,同桌蘇杰因他爸在家排行老二,所以屯子里人都喊他蘇三。
“寫作業(yè)了嗎?”蘇三問姜小猴。
“語文在家寫了,我得趕緊抄一下數(shù)學?!闭f完回身拽來后座女同學的數(shù)學練習冊。鐵文具盒摔變形了,往刻著各種字的木頭桌面上磕幾下,費很大勁才摳開,拿出鋼筆甩了兩下,姜小猴開始抄作業(yè)。
“我一樣都沒寫,太多了,不想抄。我猜老梅(同學們給丁老師起的外號叫梅超風)今天不能來,我就不給她寫作業(yè)?!碧K三說這些話為自己壯膽,來堅定自己不抄作業(yè)的決心。
姜小猴沒說話,脫下棉襖,線衣冒著熱氣,領口和袖口油光锃亮,繼續(xù)快速抄作業(yè)。教室中間,用紅磚搭起框架,扣著破鐵鍋,鍋底漏個縫,用泥糊著。這就是爐子。絲線粗細的藍煙從泥縫里鉆出,擰著勁,蜿蜒扭轉著向上。
燒爐子的是校工老韓頭的孫子韓東,同學們都叫他韓東臘月。姜小猴問韓東:“你寫作業(yè)了嗎?”
“沒寫,我不用寫,我燒爐子,老師不檢查我作業(yè)?!表n東臉被烤得通紅,得意地撅了一下苞米稈,填到爐子里,把爐子燒得呼呼響。
姜小猴抄完作業(yè),手伸進褲兜,用手指捏出炒芝麻,一小捏一小捏地往嘴里送,邊吃邊在屋里走,想尋找點樂趣。走到北窗前,把擋風塑料布上面的冰片掰下一塊,扔到爐子上,“滋啦”一聲,冒起白汽,引來同學們一陣哄笑。他見這事得了同學們的肯定,又去掰了幾塊,撇在鐵鍋上,“嗞啦、嗞啦、嗞嗞啦啦”。
扔了一會兒,手指冰得火辣辣的,姜小猴回座位緩手,跟蘇三說:“梅超風來的路上肯定是頂風?!?/p>
“對,這么大的雪,再趕上頂風,她得推車走,十多里地,肯定不能來了。”
“嗯,肯定不能來了?!?/p>
姜小猴和蘇三都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剛笑到一半,就聽到——“老師來了?!?/p>
蘇三和姜小猴趕緊收起沒來得及笑出的半拉笑容。姜小猴掏出語文書,裝模作樣地朗讀課文。其他學生干什么的都有,背課文的、寫生字的、給魔筆囊里擠魔筆水的、用衣服袖子蹭大鼻涕的……
韓東臘月在外面把著門。丁老師個子很高,身體單薄,用圍脖包裹著頭和臉,嘴巴下方垂著幾個冰溜子,額頭前面頭發(fā)掛著白霜。她吃力地把自行車前輪推過門檻,韓東臘月繞到自行車后面,把后輪抬起,推進教室到北墻邊支住。
丁老師的到來,本來讓姜小猴很不開心,當他看到同桌蘇三緊張又帶有僥幸的期盼還有些故作鎮(zhèn)定的表情后,完全感同身受的同時,卻有些開心了。他反倒不像往常,這次卻盼老師趕緊檢查作業(yè)。他拿起數(shù)學練習冊,反復立起來故意磕到桌面又放下,發(fā)出聲音,用以勾起老師檢查作業(yè)的念想。
丁老師摘下圍脖的第一句話就是“考生字”。她臉蛋紅撲撲的,脫下外套,把垂下的頭發(fā)別到耳后。雪白的毛衣,把頭頂滑下的黑發(fā)襯托得油亮。眼睫毛上掛著水珠,黑眼珠水盈盈的。蘇三好像撿到大便宜了,伸出手掌,跟姜小猴用眼睛說話,擠擠眼睛,抿抿嘴。意思是這給我嚇得,直接考生字,就是不用檢查作業(yè)了,這手板是躲過去了。姜小猴虛假地做著替他高興的表情,心里后悔,早知不檢查作業(yè),自己也不寫了。
韓東把丁老師眼鏡烤干遞給她。“考生字,帶幾個昨天考過的,還是老規(guī)矩啊,十個生字,錯兩個以上,五個手板。本店本小利薄,概不講價?!?/p>
丁老師拿起語文課本,念著考的生字,笑盈盈地掃視同學。姜小猴用左手蓋著寫完的字,遮擋蘇三從眼角翻過來的目光,翹起大拇指,把筆尖伸進縫隙寫字。每寫完一個字,就滿意地用嘴角撮著鋼筆尖,然后再甩甩鋼筆寫下一個字。今天他很開心,這些字基本還算簡單,都會寫。唯獨“紙”這個字比較復雜,但他還是寫上了。
丁老師把錯字圈畫出來,批閱完的生字紙分成兩摞,矮的那摞是等會兒要開“小灶”的,姜小猴知道他的生字紙肯定在高的那摞里,幸災樂禍地猜想著矮的那摞里都能有誰。丁老師很快批完,摞高的那些先發(fā)下去,姜小猴看最后一張發(fā)完,自己卻沒領到,看看蘇三,蘇三看看他。他心想:“不應該啊,蘇三沒有全對正常,我全會寫啊,我敢肯定都對啊。完了,完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都是這倒霉的蘇三,讓他給牽連了。”蘇三心想:“姜小猴你活該啊,讓你不給我抄,咱倆是彼此彼此啦。”有人陪著,值了,他昂首挺胸,像慷慨赴義一樣走到黑板前面。
幾個人靠著黑板并排站著,排隊到丁老師那兒。蘇三站到韓東旁邊,緊挨著他。韓東偷瞄著丁老師,一點點地往旁邊挪,以肉眼難辨的緩慢速度跟他拉開了一段距離,找了個由頭,上老師自行車那兒,用挫子收融化掉在地上的雪。
蘇三伸出左手,丁老師說:“今天打左手啊,行,雨露均沾。讓右手養(yǎng)養(yǎng)。”并用自己的左手攥著蘇三的左手指稍向下掰,右手拿著木頭格尺問:“涼不涼?”
蘇三不敢說話。
“啪”的一聲,丁老師說:“大拇指別翹起來。下一個!涼不涼?”
“涼?!苯又质恰芭尽钡囊宦?。
“下一個!涼不涼?”
“啪啪啪……啪啪啪。”
老師把錯的字一一講解,然后每人喜提五下手板。到姜小猴了。“姜小……啊姜旭,你這錯得太可惜了,紙字,會寫的筆畫都寫對了,非得加上這一點。來考考你,你這屬于什么行為?”
“脫褲子放屁?”
“成語,不是諺語。”
“多此一舉?!?/p>
“這不還是那句嗎,不是這句。我說的是沒喝到酒的那個成語?!?/p>
“啊,畫蛇添足?!?/p>
“對,回去給我寫二十遍‘紙’字。”
這個“紙”字錯得確實沒想到,有點可惜。姜小猴仔細看著紅圓圈里面的“不”字,面露喜色,心想今天這頓板子是躲過了。
“伸手吧?!?/p>
“老師我就錯一個?!?/p>
“兩個,還有一個‘不’字,送分題你都能錯,真想多給你兩下子?!?/p>
“老師,這個‘不’字是昨天考的,我會寫,昨天也寫對了?!?/p>
“不是這樣寫的,這字寫得缺胳膊少腿的,跟雞刨的似的。一橫一豎,然后兩邊各點一個點,這是錯的?!?/p>
“老師,不是一橫一豎,一撇一捺嗎?”
“是橫、撇、豎、點。”丁老師說。
她用手指在粉筆盒里面扒拉來扒拉去,捏出一粒粉筆頭,寫橫、撇,寫到豎的時候,手指甲刮在墨汁刷的黑板上,發(fā)出了很牙磣的聲音,姜小猴趕緊捂耳朵。丁老師硬是用食指的手指肚按著粉筆寫完了點。
“不是橫豎左右各一點?!倍±蠋煂懲?,又強調了一下。
“老師昨天我就是這樣寫的,你沒判我錯,今天還是這樣寫的,你就判我錯了,我就差這一個字挨手板?!?/p>
“昨天沒發(fā)現(xiàn),昨天發(fā)現(xiàn)了,你就少挨這頓了?!倍±蠋熍牡羰终粕系姆酃P灰說。
姜小猴非常不甘心,還要跟老師說。丁老師已經(jīng)把他的胳膊拉過來,攥著他的左手,把他蜷著的手掌耐心地捋平。
“手是不是熱乎點了?”
姜小猴覺得委屈,沒說話。
丁老師看到姜小猴兩眼發(fā)紅,淚水在眼里打轉,心里有些愧疚,怕傷了孩子的自尊,趕緊調整一下語氣,帶著表揚的語氣說:“哎呀,不錯啊,你還流出了上進的眼淚了,老師很欣慰?!?/p>
“不,不是的,老師,煙嗆的?!苯↓堃膊恢滥X子怎么轉得這么快,接著丁老師的話就說。
韓東臘月趕緊把苞米稈子往爐子里推一推,心想可別引到我身上,我可沒燒冒煙。
“我再贈你一板子。”丁老師假裝嗔怒地說,但只打了五下,便開始上課。
第二天是周六,姜小猴叫上蘇三去韓東家。姜小猴跟蘇三、韓東說:“丁老師太殘暴了,管得太嚴厲啦,我想換個老師,把她撤職查辦了。”蘇三和韓東也非常贊同,但不知道怎么辦,兩人都說姜小猴:“你就說怎么辦吧,我們都聽你的?!苯『镎f:“我看電視上有給皇上寫請命書的,皇上就把壞官撤職查辦,抓起來了。咱們也給校長寫個請命書,讓校長把丁老師給撤嘍,不讓她當咱們的老師?!碧K三說:“讓校長給丁老師撤了就行,可別抓起來?!苯『镎f:“我知道,我那就是個比喻,不能真抓丁老師,就是給她換嘍。咱們這屬于是為全班同學請命,咱仨這都屬于英雄?!表n東聽得很激動,說:“好,這是救大家于水火之中,寫請命書?!苯『飳n東說:“今天放假,學校沒有老師。你爺在學校,咱們幾個去學校玩,他不會注意。咱們趁這個機會,打開校長室,把請命書放校長桌子上。這樣誰都不知道這事是咱們干的,這樣事就辦成了?!必砣艘庖娨恢?,他們從韓東家?guī)е粋€大方格本和鋼筆,就去學校了。
老韓頭正在收拾甬道兩側的雪,看是他們幾個,也沒管他們,繼續(xù)干活。韓東老叔家剛上一年級的弟弟在旁邊玩,就跟他們過來了。蘇三在門口看老韓頭還在干活,于是三個人關上門進到水房里,開始商量請命書的內容。仨人里就屬姜小猴的學習好點,會的字能多點,由姜小猴親自書寫。姜小猴剛準備撕大方格紙,看到韓東他老弟,又想到一個問題,說:“咱們仨里的任何人都不能直接寫,老梅超風子認識咱們的筆跡,她會通過筆跡認出是誰寫的。我先寫一份,把內容寫好,然后韓東讓你老弟照抄一遍?!碧K三和韓東都豎起拇指稱贊,都佩服他考慮得周全。韓東告訴他老弟:“等會兒你給我們抄幾個字。”他老弟乖乖地點頭答應。姜小猴撕下一張方格紙,沒有桌子,按在水房門框邊的白灰墻上寫,三個人一起措辭,勾勾抹抹的,涂涂改改的,最終寫出了請命書。內容是:“我們不同意丁巍巍當我們的老師,澈掉班主任?!?/p>
寫完后,韓東讓他老弟照著抄,韓東老弟把紙按在白灰墻上,可他不會使鋼筆,鋼筆尖出水不暢還刮紙,寫出的字斷斷續(xù)續(xù)的。韓東老弟拿鋼筆尖在白灰墻上劃拉幾下,更寫不出來了。姜小猴拿過鋼筆用力甩幾下,甩在白灰墻上一溜藍色鋼筆水,告訴韓東老弟鋼筆尖是有方向的,又示范了一下怎么能寫出水。韓東老弟開始抄寫,抄寫到“不”字的時候,也是寫一橫一豎,在兩邊點了兩個點,被姜小猴發(fā)現(xiàn)。姜小猴說:“不行,得重寫,‘不’字不是這樣寫的,不是橫豎左右各一點,是橫、撇、豎、點。”說完,在紙上給韓東的弟弟寫了一遍,讓他照著寫。就這樣,韓東老弟成功把請命書抄完。
水房對面就是校長室,過道墻上掛著幾個鑰匙板,小鑰匙板上的鑰匙是開校長室的。仨人打開校長室,把請命書鋪平放在桌面上?;氐剿坷?,仨人心撲通撲通地跳,說不出來地緊張。緩了一會兒,韓東想到了什么,說:“我看電視上都寫血書,把手指咬破,用手指出的血寫字,這樣才能表示事情的嚴重,受到重視?!苯『锱牧伺捻n東的肩膀,表示肯定且贊揚地說:“你說得對啊,拿出來,寫血書?!?/p>
蘇三又把請命書取出來,鋪在窗臺上。姜小猴表情嚴肅地看著韓東,用力地點頭鼓勵。韓東試著用前門牙咬右手食指肚,用力咬,咬不破。又一用力,喊疼,太疼了。姜小猴也象征性地試一下,說疼,太疼了,轉頭看著蘇三。蘇三趕緊擺手說:“這我可整不了,我倒是不怕疼,主要是我的門牙新長的,還沒長齊呢,咬不破手指?!蹦窃趺凑??仨人稍一猶豫,迅速都看向了韓東的老弟,韓東老弟說:“爺不讓我咬手指?!闭f著就跑出去找他爺去了。
仨人琢磨從哪弄點血呢,在那兒想辦法。突然姜小猴說:“有了,校長桌子上有紅鋼筆水,咱們蘸紅鋼筆水按手印,按紅色手印也算,也能體現(xiàn)出嚴重性來?!碧K三說:“對,這個辦法好,就按你說的辦。”蘇三說完趴水房窗戶上看韓東他爺,確認老韓頭還在那兒干活,說:“咱們快去快回?!必砣擞诌M到校長室,把請命書鋪在桌子上,韓東擰開紅鋼筆水蓋。姜小猴、蘇三和韓東,搶著把手指插到鋼筆瓶里去蘸,在請命書的方格紙空白處,找地方按。按完蘸,蘸完按,一頓亂按。姜小猴用胳膊擋住他倆的手臂說:“等等,查一下多少個手印了,別按多嘍?!?/p>
“一個、兩個、三個……十九個,”姜小猴說,“再按兩個,咱班二十一個學生,就按二十一個紅手印?!碧K三說:“二十二個,還有經(jīng)常不來上課的劉大眼睛呢?!苯『镎f:“那就是二十二個手印,咱仨一人再按一個?!?/p>
三個人按完紅手印,把請命書在桌面上擺正,鎖好門放回鑰匙板就往出走,走到老韓頭跟前,不知為啥,撒腿就跑,跑出好遠,直到跑不動了才停下。幾個人跑得肺子都快炸了,好長時間才把氣喘勻。姜小猴囑咐蘇三和韓東:“我告訴你們,等后天梅超風被撤職了,要是校長問是誰寫的,咱們仨打死都不能承認。”姜小猴問蘇三:“蘇三,問你,你會承認嗎?”蘇三說:“我不會。”“韓東,要是問你,你會承認嗎?”韓東說:“我也肯定不會承認,我傻啊我承認。”姜小猴說:“對,咱們只要都不承認,就誰也不知道是咱們仨干的。”仨人信誓旦旦地各回各家了。
周一上學,朱校長看完請命書,直接交給了丁老師。丁老師看著請命書上的內容和字跡,怎么也看不出是她班誰寫的。從筆跡上看不出是誰,她不動聲色地去班里說考幾個生字,考的生字里有一個撤職的撤字。丁老師從會寫的里面找出了五個把“撤”字寫成“澈”字的,叫到辦公室,這里面就有姜小猴。
“還請命書,連撤字都不會寫,還要撤了我的職。你們幾個誰寫的,現(xiàn)在承認,一切從寬?!倍±蠋熓掷飺u晃著請命書,抖摟得嘩嘩響。
姜小猴看著老師手里的請命書,嚇得腿肚子都顫抖了,心想:“壞了,大意了,沒想到丁老師考生字是看誰會寫撤字啊,早知道裝不會寫好了,更沒想到被校長出賣了,校長和丁老師他們是一伙的,我怎么就沒想到這點呢。”
“還按的紅手印,我告訴你們,要是公安局來了,這手紋都能給你們鑒定出來。”丁老師接著說。
姜小猴更害怕了,因為他周末休息,臉也跟著休息。周日、周一,兩天沒洗臉,手指上還有紅鋼筆水。想到這兒,他腦袋嗡嗡的,已經(jīng)聽不清老師說啥了,正在心里糾結該不該承認時,丁老師拿長教鞭直接指著姜小猴,姜小猴徹底僵住了,剛要承認,丁老師說:“你,上那邊去,一天上樹爬桿的,你沒這個頭腦?!苯『镎驹诒慌懦龖岩傻年犖槔铮谀莾嚎炊±蠋煂弳柶渌麕讉€人。確實不是他們干的,就沒審出來。姜小猴長舒一口氣,心想挺過去了。
姜小猴被找去丁老師辦公室,韓東和蘇三不知道是什么事,心里還沉浸在即將換掉丁老師的期盼里,看著周圍一無所知的同學,心里忍不住想把秘密分享給他們,心想:“等會兒校長推開門,嚴肅地宣布撤掉丁巍巍,你們都是借了我們三個的光?!痹较朐介_心,對這美好時刻的來臨,有些迫不及待了。
姜小猴回到教室,在班級沒敢跟蘇三說話,下課時叫上蘇三、韓東,仨人踩著雪偷偷走到樹林里,姜小猴說:“完啦,出事了,校長把請命書給梅超風了,她把我找去調查這事呢,我是打死都沒承認,你倆要是被找去調查,也得咬死不承認啊?!表n東和蘇三心里異常害怕,有些發(fā)蒙,和設想的完全不一樣,心里怕極了。姜小猴又伸手拉過他倆的手指,紅鋼筆水的痕跡也都還在,就讓他倆跟著自己用雪搓手,往下洗鋼筆水的痕跡。
丁老師沒查出來是誰寫的請命書,正常上課。一直過了中午,三個人的心才稍稍放平,感覺沒事了。丁老師肯定查不出來是誰干的,三個人為自己完美的遞交請命書計劃感到慶幸。下午全校師生清理操場的雪,姜小猴掄著鐵鍬,棉襖棉褲里出透了汗,頭發(fā)水洗了一樣,干得熱火朝天。就在這時,有同學喊姜小猴、韓東、蘇三去校長辦公室,他們三個知道暴露了。
原來是朱校長看丁老師沒問出來是誰寫的,他覺得好奇,想到周六周日別人怎么能進到他辦公室呢,肯定是有人給開的門,就問校工老韓頭,得知周六韓東、姜小猴和蘇三他們幾個來了,就對丁老師說了。丁老師說這不是他們幾個的字,老韓頭說:“我小孫子也跟著他們了,問問我小孫子,看看是不是他們寫的?!卑秧n東他老弟領來一問,全說了。
丁老師和朱校長說:“他們仨,我真是小瞧了,這姜小猴竟然還是主謀,我就以為他是虎淘虎淘的,原來是智謀型的。行,讓我滿意的是姜小猴,雖然這個‘撤’字寫錯了,但這個‘不’字寫對了?!?/p>
仨人往校長室走的這段距離,簡直太漫長了,不愿往前邁步,心里設想了種種可能,一種比一種慘,一種比一種可怕。三個人有不同的設想,姜小猴想的是“兩只手向左右平伸,跟肩一樣高,平行于地面,手臂為飛機翅膀,始終保持平行,不能低下”,蘇三想的是“雙腿分開,略比肩寬,膝蓋彎曲,雙手攥拳,兩臂向前伸展,和地面平行,臀部后推,背部挺直”,韓東想的是“兩腿并攏,低頭彎腰,頭向前伸,兩臂向后伸直,夾緊上身,手臂抬高,膝蓋頂直”。
作者簡介:
李海濤,筆名李希,現(xiàn)居吉林省松原市。聚焦現(xiàn)實題材,以細膩筆觸捕捉平凡生活,立足人性觀察,在網(wǎng)絡上發(fā)表《大漢忠魂之十三將士歸玉門》《會車》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