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又開始熱鬧了。
盧妹子滿臉橫肉的老公站在院子坪里仰起腦殼罵堂客,厚厚手掌一把一把胡亂抹著飛濺在自己臉上的唾沫泡子。他手掌上總是有機油,于是機油同唾沫泡子混在一起,他的臉就成了一張花臉,像舊戲里的魯提轄。
罵聲高高低低,如果配上鑼鼓梆子,那真的就是一場戲。好在他罵歸罵,并不動手。盧妹子遂無事人一樣,坐在傳達室里尚未鋪好被窩的床上左一針右一針給罵她的老公織毛線褲。一只腳已經(jīng)織好了,展開看了看,開始織第二只腳,就好像她老公曲大寶在院子坪里罵的是別人的堂客。盧妹子曉得,他也就那樣,長沙話講的叫做“發(fā)假猖”,瘋狗樣地猖狂一陣,就會老老實實蹲在傳達室窗子底下修摩托車,修好了就把一手機油擦干凈,抽根煙,把檳榔丟到滿是黃牙的嘴里,然后騎到燕子嶺下頭白沙路口等客,干起日復(fù)一日的黑摩的司機的營生來。
院子里的堂客們平素最喜歡看熱鬧,但凡有兩口子吵架,就出來伸出鴨子一樣長的頸根觀戰(zhàn),又或上去東一嘴西一嘴勸架,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吵么子吵;說清官難斷家務(wù)事,公有公的理,婆有婆的理,最好的理就是不要吵,和和睦睦幾多好。往往不是息事寧人,往往成了火上澆油,于是熱鬧更甚。
但今日堂客們都懶得出門,待在自己屋里忙家務(wù)。原因呢很簡單,就是曲大寶這個把星期幾乎天天站在坪里罵堂客。剛開始還有人勸,但是勸完了第二天又照樣開罵,罵的也沒有新鮮話,翻來覆去就那些,既然勸不住,就索性裝聾作啞,關(guān)我屁事!
“逗騷呵,咹,狐貍精呵你這個,咹,你以為老子不曉得你那條連衣裙是哪個跟你買的呵,咹,逗騷,妖精,臭不要臉!”
曲大寶罵得勁根比晨勃的家伙都硬挺,但他也覺得罵足了,罵過癮了,遂收了聲,果然蹲到傳達室窗子底下修他那三天兩頭出故障的二手南方摩托車。他打算跑摩的賺了錢今年再換一臺新摩托,要買就買一臺嘉陵四沖程的。兩沖程的摩托橫直燒機油,開起來一溜黑煙,要好煩人有好煩人。
等老公修好了摩托,轟轟地擰了幾把油門,見排氣筒不冒黑煙了,就飆出了院子,盧妹子停了手中的毛線活,從傳達室里走了出來,沒事人一樣在院子坪里掃地。她除了守傳達,還要負責(zé)給院子打掃衛(wèi)生。太陽出來了,有幾個堂客就走出來在院子里的幾棵梧桐樹上扯繩子,準(zhǔn)備曬床單曬被子。盧妹子放下掃帚走攏去幫她們的忙,把繩子直直地扯得像弓上的弦。堂客們就跟她打良心講,說你不還嘴是對的,由他罵,他罵足了,罵得沒味道了,自然就沒事了。又說,你還是少到河邊上去跳舞,那些跳嘣嚓嚓的男人呵,沒有幾個是安好心的,你年輕,又長得好看,千萬莫相信外頭的男人。盧妹子說,嗯,曉得。堂客們就問,真的有人送了你連衣裙呵?盧妹子說,我自己買的咧,中山商廈那天搞活動,我看到打七折,就買了一條。我老公硬要冤枉我,我也沒有辦法。堂客們就說,自己買的就要得,要是別的男人送給你,那你千萬就不能要唻,狼子野心唻。盧妹子說,嗯,曉得。
幾棵梧桐樹上不一刻掛滿了床單被子枕頭衣物,像節(jié)日里迎風(fēng)招展的彩旗,尋常日子于是五顏六色。
院子對門對戶兩棟樓,是區(qū)農(nóng)業(yè)局的機關(guān)宿舍,圍墻圍著,有一扇大鐵門,兩樓之間是一方水泥大坪。坪地一側(cè)是一線單車棚。下了班,單車棚里停滿了單車摩托。坪里則停了幾臺公車。上世紀(jì)九十年代,院子里還沒有一輛私家車。公車的車身上也沒有印上公家的討厭的字樣。因為經(jīng)常跑鄉(xiāng)下,輪胎上總是有泥巴。
晾曬完了,五六個堂客就抽了竹凳,坐在靠傳達室門口的坪里一邊曬太陽一邊說家長里短。盧妹子會做人,就從傳達室里泡了姜鹽芝麻豆子茶出來,拿個不銹鋼茶盤托了,一人手里遞一杯。
一個堂客說,川豆子那還是沒有黃豆子好吃。另外幾個有附和的,也有說川豆子也有川豆子的味,一邊說一邊用小拇指撥杯子里的豆子嚼,滿口香。盧妹子說,我記得下回買黃豆子。一個堂客說,你就舍得放鹽唻,咸得死。盧妹子說,跟你兌點開水,我們鄉(xiāng)里人,搞么子鹽都下得重。堂客們就說,如今講養(yǎng)生,養(yǎng)生就講一個清淡。盧妹子點頭,嗯,曉得。
這時二棟一單元門出來一個人,是農(nóng)業(yè)局司機老吳的年輕的堂客小張妹子,穿得很時尚的樣范,從正在吃姜鹽芝麻豆子茶的堂客們身邊走過去,也不打招呼,徑直出了大門。一股香水氣拂了過來,久久不散。
“咦呀,香水就涂得多唻,只怕熏得蒼蠅蚊子死。我都要打噴嚏了咧。”
“盧妹子老公還罵盧妹子做妖精,盧妹子未必有小張妹子妖噯?”
“這個樣范硬是像去跟哪個野男人約會的派頭咧。”
“臭美,還不理人。鬼像樣范!”
堂客們七嘴八舌,開始議論沒有跟她們打招呼的小張妹子。說老吳比小張妹子雖然大二十幾歲,但老吳到底是公家單位里的人,小張妹子呢,鄉(xiāng)里來的,又沒有固定工作,這里當(dāng)幾天營業(yè)員,那里搞幾天臨時工,算么子,嫁給城里人了就變得妖里妖氣,一天到晚愛打扮,把張臉涂得猴子屁股樣,還噴一身的香水,還對我們這些人愛理不理,呵呸!又說老吳噯,你看,早晚一天,會被這個妖精戴上綠帽子的。
小張反正聽不見,小張到哪里去,也反正不曉得。
說話間老吳也出來了,急匆匆地,手里還抱了兩歲半的崽,看到堂客們望著他,就說唉呀不得了,昨晚上發(fā)燒,摸起去燙手,搞得老子一晚上都沒困得好。
堂客們說,到醫(yī)院里去噯?
老吳說,嗯,我請了假,帶他去看病,只怕要打吊針這個樣子。
堂客們說,你堂客出去了,她何解不同你一路到醫(yī)院里去?
老吳說,她有她的事咧。
堂客們說,你崽的事重要呢還是她的事重要呢?
老吳說,唉呀莫講了,起先她還同我吵了一架咧。
堂客們說,你就是太慣她了。
老吳說,沒辦法咧,她就是脾氣硬。
一棟一樓靠圍墻的李爹爹家防盜窗里驀地飄出了卡拉OK的音響,水一樣潑過來。不要問,現(xiàn)在一定是九點半。每天這個時刻,一分鐘不差,李爹爹同他的也是退了休的堂客李娭毑就準(zhǔn)時開唱卡拉OK,頭一支歌一定是劉歡的《好漢歌》,老倆口一起唱:
大河向東流哇,
天上的星星參北斗哇,
嘿嘿嘿嘿參北斗哇,
生死之交一碗酒哇……
跑調(diào)跑得理直氣壯,又跑得聲震屋宇。接著就是李爹爹唱《忘情水》,李娭毑唱《十五的月亮》。天天如此,百唱不厭。
李爹爹退休前是局里的工會主席,長著一張笑瞇瞇的瘦臉。
梧桐樹上的麻雀并不飛掉,它們早已學(xué)會處驚不變。
太鬧了,說話要靠吼,堂客們就起身,各個回了自己的屋。
盧妹子把院子各處掃干凈,就又坐回傳達室,繼續(xù)織毛線褲。她討厭老公的臭脾氣,但她還是心疼他。他也不易得,為了她同他們的上二年級的崽,他每天騎著個破摩托載客,從早到晚,少的時候賺幾十,多的時候一兩百,除了留十塊錢買煙同檳榔,每一分錢都交到她手里。除了脾氣暴,心眼小,其他也沒么子壞毛病。最重要的是,他從不動手打她。他疑心重,最近老是懷疑她同教她跳倫巴舞的劉老師有么子名堂,天天晚上壓在她身上干完了那事之后就開始盤問她,你同那個姓劉的老倌子是不是有一腿。盧妹子一邊清洗一邊說,放屁咧你。曲大寶說,還不承認,我停在河邊上樹底下觀察了你們好久,他的手都放在你的肥屁股上了這王八日的。盧妹子說,跳舞是要摟腰子的。曲大寶罵道,摟摟摟,摟你娘的逼,明明是摟你的屁股,你都來者不拒,好陶醉的樣范。你就是個騷貨!盧妹子說,你莫打亂講,人家是退休老師,義務(wù)教人跳舞,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人咧。曲大寶說,正經(jīng)個屁,他就是曉得你騷,專門黏著你。你要是真的跟他有一腿,老子要打脫你的腳!盧妹子說你打噻,現(xiàn)在就打,桌子底下有根掃把棍子,你拿起打噻。
這時他們的崽醒來了,咕噥著說,天天晚上吵,吵死個人。
盧妹子說,是的,崽都被你吵醒,你聲音還大點噻,吵得院子里的人都聽見噻。
曲大寶說,聽見就聽見,讓大家都曉得你是個騷貨。
盧妹子說,你堂客是個騷貨,你未必蠻光榮呵?
曲大寶的聲音就鈍下來了,仍是罵罵咧咧,說你不是去跳舞,你是去逗騷。那個姓劉的,別人都不教,專門來教你,一雙手在你屁股上摸來摸去,就是曉得你最騷。
盧妹子說,你留點精神開摩托車好啵,只曉得罵人。
曲大寶說,老子先困覺,醒轉(zhuǎn)來再罵,繼續(xù)。
說完把被單一滾,不到一分鐘,鼾聲大作。
盧妹子扯過被單一角,蓋在肚子上,不一會兒也打起了鼾。
她每天晚上七點來鐘,讓崽坐在傳達室里做作業(yè),順便幫她守傳達,自己就跑到河邊上去跳個把鐘頭的舞。這是她一天中最快活的時候。她也不曉得為么子跳舞讓她如此快活。音樂一響,她就振奮。那位劉老師呢,的確對她很好,很耐煩,手也的確不是那么很老實,但她無所謂,她對別的男人也沒有么子企圖。她只是喜歡跳舞。跳舞比守傳達,快活多了。劉老師其實膽子并不大,除了手上有點不大老實,其他也沒有么子更進一步的意思。大家都相安無事,幾多好。
不過上個禮拜,劉老師的確送了她一條連衣裙,說是本來買給他堂客的,堂客太胖,穿在身上綁得像粽子,他也懶得退了,索性送給盧妹子算了,盧妹子穿了肯定會合身的。這理由編得有點牽強,但盧妹子還是欣然受了,說謝謝謝謝。她沒覺得這里頭有么子大不了的名堂,但她也不曉得后果是老公見到連衣裙就開始罵人,一連罵了好幾天。女人有第六感,沒想到男人也是有的。曲大寶人雖粗枝大葉,但就是感覺到這條連衣裙來路不正。
有個陌生中年男提了一袋東西,探頭探腦跨進鐵門走近傳達室。盧妹子問,找哪個?你哪里的?那人就說,舒副局長住這里嗎?盧妹子說,舒副局長上班去了,你要找他,到他單位上去找。那人說,哦,那他家里有沒有人呢?盧妹子說,他岳母娘王娭毑在。那人又哦了一聲,說,那我就找王娭毑。盧妹子問,你是他家里么子人?那人說,我是舒副局長的侄兒,從湘鄉(xiāng)來的。盧妹子曉得舒副局長一屋人都是湘鄉(xiāng)的,就拿起登記簿,從窗子里遞過去,又把一支圓珠筆也遞過去,說,登記一下?;仡^看看墻上的鐘,說,記下時間呵,現(xiàn)在是十點過五分。又說,他家就是左邊這個單元門三樓,三○一房。
過了一氣,舒副局長家的王娭毑送客人下來,客人手里的袋子不見了。王娭毑站在鐵門外頭揮手,說,好走,好走,你拜托的事,我會記得講的,放心,放心。
又聽得王娭毑驚訝的湘鄉(xiāng)口音:咦呀,這大個肚子你還走來走去,你要在床上養(yǎng)胎咧。
盧妹子放下毛線褲,伸出頸根朝窗外探去,見是二棟三單元六樓曹姨家的媳婦小趙妹子進了鐵門,挺著好大的一個肚子。盧妹子說,小趙噯,你下個月的預(yù)產(chǎn)期,你現(xiàn)在還上班,要不得咧。王娭毑一旁說,是的,我跟她講了,要好生養(yǎng)胎咧。小趙妹子笑笑,說沒事沒事,我心里有數(shù)。曹姨緊跟著也從外頭進了鐵門,手里提了一籃子菜。曹姨聽見了她們說話,就說,她走得比我還快咧。王娭毑與盧妹子同聲說,那要不得。小趙妹子仍是笑笑,也不再搭腔,徑直進了單元門。王娭毑問曹姨,買了么子菜?曹姨說,買了豬肚子,每個禮拜要蒸兩只豬肚子給我媳婦吃,這東西最安胎。盧妹子說,那是那是。王娭毑問,還買了么子?曹姨說,還不是雞呵魚呵幾把小菜,哦,還有一副豬肝。王娭毑笑道,曹姨還是蠻曉得吃。等曹姨進去之后王娭毑就跟盧妹子說,她的崽是電力局的,她屋里有錢咧。盧妹子笑著說,你們都有錢。
說話的時候曲大寶回來了,是一個人空手走進來的,一臉的沮喪。盧妹子問,摩托車呢?摩托車呢?曲大寶點燃一根煙,把口里的檳榔渣吐到地上,說,交警今天搞行動,在南門口把老子的車扣了。媽媽的,扣了幾卡車的摩托,說是專項整治黑摩的。盧妹子說,那要得回來不呢?曲大寶說,媽媽的,給了老子一張紙條子,說三天后憑條子到么子鬼地方去取車,還要交罰金,不交不取車。盧妹子問,那要交好多罰金呢?曲大寶說,莫問,媽媽的,老子煩躁得死!盧妹子就不問了,揀起毛線褲繼續(xù)織,自己跟自己說,人要倒霉呵,門板也擋不住。也好,歇幾天憩。曲大寶把煙頭朝地上一扔,一腳踩了,說,念,念,念,念你個死。走進傳達室,衣也不脫,躺在床上困覺。
李爹爹李娭毑的卡拉OK停了,最后一支歌是老倆口合唱《難忘今宵》,謝幕的意思,院子里于是忽然聽得麻雀叫了。
其實院子里的人給李爹爹李娭毑提過意見,尤其是宋秘書,他在家里頭寫材料,被卡拉OK吵得腦殼炸。哪曉得他提完了意見,李娭毑就說,有中央文件禁止唱卡拉OK嗎?沒有那你就不要管我。宋秘書說,聲音可不可以開細點咧?李娭毑就說,那不可以,聲音細了就沒有效果。于是接著唱“十五的月亮”,“軍功章呵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聲如炸雷。
快中午的時候老吳抱著崽進了院子,一腦殼的汗,右手小姆指上勾著一塑料袋的藥。盧妹子走出來幫他抱崽,問,沒得事吧?老吳說,流行性感冒。兒童醫(yī)院里一層細伢子,都是打吊針,都是流行性感冒,掛號取藥都排好長的隊。醫(yī)院里不是人去的地方。盧妹子幫他把崽抱進屋,回到傳達室。一棟二單元四樓的孔姨進來了,手里提了個牛皮紙的購物袋,把腦殼探進傳達室窗子里,聲音細細地說,盧妹子,盧妹子,我今天碰到了一件稀奇事。盧妹子問,么子事?孔姨索性進了傳達室,又看了看外頭,仍是聲音細細地說,我?guī)臀颐米尤ベI件毛線背心,到了中山路百貨商店,你猜我看到了哪個?盧妹子說,哪個?孔姨說,你猜。盧妹子說,我是個木腦殼,凡要我猜么子,我都猜不出。告訴我噻??滓逃挚戳丝赐忸^,聲音更細地說,吳司機屋里的小張妹子咧。盧妹子說,張妹子何解?孔姨說,有個不認得的男的陪著她,那男的穿西裝打領(lǐng)帶,蠻有錢的樣范,正在柜臺上幫她挑金項鏈,左一條右一條,拿出來在她頸根上比來比去的,蠻殷勤的咧。盧妹子說,真的噯?孔姨說,我么子時候跟你講過假話噯?盧妹子說,嘖嘖嘖??滓逃终f,我跟我妹子買了背心,又看到他們到了賣化妝品的柜臺,在那里挑口紅挑香水,都是進口貨咧,貴得死。盧妹子說,嘖嘖嘖??滓陶f,等下子小張妹子回來,你仔細看她的頸根,如果你看到一根嶄新的金項鏈,那就是那個不認得的男的送給她的。你莫作聲,裝著沒看見呵。盧妹子說,嗯,曉得??滓陶f,你不要講是我講的呵。你明白就是,對小張妹子你心里頭有個數(shù)。盧妹子說,嗯,曉得。
孔姨提著購物袋進去了。盧妹子坐在傳達室里有點發(fā)呆。
院子里陸續(xù)回來了一些人。瘦高個的馬科長從家里五屜柜中尋了一張X光片出來,站在坪里,舉著片子仰起腦殼朝天上看。幾個堂客們同細伢子遂圍攏來,問這是看么子。馬科長說,你們不曉得啵,今天有日全食咧。細伢子驚叫說,真的噯?日全食噯?都把腦殼仰起來,葵花一樣。馬科長說,哎,不能直接看呵,會傷眼睛的呵,要像我一樣拿個東西擋一下看呵。有個細伢子問,拿玻璃糖紙看要得不?馬科長說,嗯,可以,有顏色的塑料薄膜也可以,墨鏡更可以。細伢子轟地一聲散去,各個在自家屋里尋東西。
盧妹子隔著傳達室的窗子朝天上望去,太陽像被一張看不見的大嘴巴,狠狠地,咬了一口。
這天象,盧妹子五歲的時候在鄉(xiāng)下也看到過,對門隔一口池塘的本家盧三爹說,這叫做“天狗吃日頭”咧,不得了,會要出事的哦。
盧三爹說完隔了兩日,就腳一伸,走了。
盧妹子記得清清楚楚??椕碌木€團掉到地上了,滾到了床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