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G256.1 文獻標識碼:A
The Flow ofShanxi Folk Collections During 19o5-1957
Abstract After thelate Qing Dynasty,transfering privatecollections intopublic libraries used to bethe mainstream choice for bibliophiles.Shanxi bibliophiles employed three methods to contribute their private collctions to the public: depositing,donating,andselling.This notonlyeffectivelysupplementedthe literaryresources oflibraries in Shanxi but also significantly promoted the development ofcultural and educational endeavors in the province.This paper examines the directionof the dispersionof Shanxi folk colections,analyzing thecharacteristics andreasons behind the transferof private colletions to the public.From theperspectiveof historical development,we should understand the mindsetof bibliophilesas theytransitioned their private colections into the publicdomain,and fullyaffrm their valuable spiritof cherishing,collecting,preserving,anddonatingbooks.Italsocallsforthe promotionof therdeepaffectionforbooksand their devotion to the literary world.
Key Words Shanxi folk collections; collection flow; private collection into public; libraries
我國的藏書發(fā)展自古以來盛衰無常,始終逃脫不了散亡損佚的厄運。近代社會風雨飄搖、時局動蕩,新學與舊學、落后與先進激斗交織,社會意識形態(tài)發(fā)生巨變。1905年科舉制度廢除,使得“官學不分或官學一體化的學術(shù)體制正式瓦解”,同時也摧毀了傳統(tǒng)讀書人利用私家藏書博取功名、經(jīng)邦濟世的社會上升渠道。隨著西方公共圖書館理念的傳播,公家藏書成為社會主流,私家藏書因退居從屬地位而漸漸式微。1957年,傳統(tǒng)古舊書業(yè)“社會主義改造\"基本完成,象征著我國私家藏書時代的正式落幕[11595
清末以來,山西雖未處于革故鼎新的前沿和腹地,但三晉文化底蘊深厚,山西一地亦不乏藏書之家。然而在近代社會凋蔽、國力衰微的時代背景下,山西私家藏書也未能幸免于難,它們或被戰(zhàn)亂毀損,或被變賣劫掠,或化私為公流入公藏,散佚不少。本文依據(jù)山西省各地方史志、山西省圖書館館史資料、山西文史資料輯錄等地方文獻資料與藏書家人物傳記等,力求詳盡梳理清末以來(1905一1957年)山西民間藏書的具體流向,以進一步還原山西民間私藏化公的歷史演變進程與發(fā)展特色,深入挖掘藏書家們“化私為公\"背后的多重原因以及對近現(xiàn)代山西圖書館事業(yè)、文化教育事業(yè)發(fā)展所產(chǎn)生的積極影響。
1山西民間藏書的流散路徑
北京師范大學李雪梅在《中國近代藏書文化》中指出近代以來私家藏書的三條流散路徑:一是在私藏基礎(chǔ)上成立圖書館,向社會或公眾開放,如徐樹蘭、張謇、盛宣懷等人;二是以出售、捐獻或寄存的方式將私人所藏轉(zhuǎn)歸公藏,如楊守敬觀海堂藏書以7萬余金鬻之民國政府;三是部分私家藏書因家道中落、子孫不肖等原因流入書肆冷攤[2]366-367。山西私家藏書的流散路徑亦不外乎以上諸種。
1.1 建私立圖書館
1910年清學部正式擬定了《京師圖書館及各省圖書館通行章程折》,其中規(guī)定:“私家藏書繁富,欲自行籌款隨在設(shè)立圖書館以惠士林者,聽其設(shè)立,惟書籍目錄、辦理章程,應(yīng)詳細開載,呈有地方官報明學部立案。善本較多者,由學部查核,酌量奏請頒給御書匾額,或頒賞書籍,以示獎勵”3]。在這一政策的影響下,1914年右玉縣王作輔邀請同道朋友在玉林書院舊址籌辦了山西省第一個私立圖書館,是時館內(nèi)儲備古今書籍千余種,為當?shù)孛癖娞峁┝吮憬莸拈営[條件[4]。1929年,長治藏書家陳天相的后裔陳慎德(1892—1966年)出資一萬銀元,創(chuàng)建了上黨藏書樓一“瑯?gòu)指5亍?,即現(xiàn)今長治市圖書館的前身。1936年張(1872—1959年)也將藏書二十余萬卷的“海藏廬\"改名為“貫三私立圖書館”,并向公眾開放。1947年冀貢泉(1892—1967年)在家鄉(xiāng)汾陽創(chuàng)辦“心符圖書館”5],也稱\"冀家圖書館”。
此外,還有一些山西藏書家深諧“人才得而國家興”之道理,于是廣設(shè)私學,將私立圖書館附設(shè)于學校內(nèi)部以資誦讀。如祁縣晉商渠家之后渠仁甫(1880—1963年)于1919年初獨資創(chuàng)辦祁縣私立競新學校。后為滿足師生與周邊民眾的閱讀需求,于1926年在羊樹坡購置房產(chǎn)與圖書,成立“私立競新圖書館”。該館設(shè)有藏書室、閱書室、閱報室、管理員室等,所藏新舊圖書極豐,訂有多種報刊雜志,是當時省內(nèi)縣城中規(guī)模最大的圖書館。河津嚴慎修(1878—1945年)創(chuàng)立“私立志勤職業(yè)中學”,收留與培養(yǎng)河津籍輟學學生和被各校開除的進步學生以及貧寒人家出身的有志青年,并取出家中藏書,于晉祠紙坊村附設(shè)“志勤圖書館”。館內(nèi)設(shè)有閱覽室、閱報室,藏有適合中小學生閱讀的《萬有文庫》《小學叢書》等,還有一部分線裝古籍[8]140
1.2 人公藏機構(gòu)
清末以來,公立藏書機構(gòu)的設(shè)立和發(fā)展以及“圖書乃天下之公器\"的文化理念,使藏書家們逐漸認識到“今后藏書之事,將屬于公而不屬于私”。在他們看來,公立藏書機構(gòu)不僅能更有效地保藏圖書,還能效力鄉(xiāng)邦,惠澤民眾。因此,這一時期山西私家藏書多流入公藏機構(gòu)。
1.2.1 山西省圖書館
19世紀中晚期,在日漸高漲的變法圖強聲中,伴隨著西學東漸的進程,西方先進圖書館理念開始輸人中國,興辦圖書館被視為有效的“強國之道”和“教民之舉\"9]3。受此影響,清宣統(tǒng)元年(1909年),時任山西巡撫寶棻奏請在晉省開設(shè)圖書館。此后山西省圖書館幾易其名,幾度盛衰。1960年,山西省圖書館正式對外開放①。
山西省圖書館自創(chuàng)立以來,得到了不少藏書家捐贈或寄存的圖書?!渡轿魇D書館史料匯編》\"《省館藏書聚散錄》]等資料中記錄有祁縣何遵先(1844—1894年)、五臺趙戴文(1866—1943年)趙城張瑞璣(1872—1928年)、榆次常贊春(1872—1941年)、平陸張籟、翼城劉克篤(1875一1935年)太谷趙鐵山(1877—1945年)晉城郭象升(1881—1941年)、汾陽冀貢泉、朔縣李尚仁(1884—1968年)、隰縣馮綸(1889—1954年)、陽城田九德(1895—1951年)等。山西藏書家們慷慨獻書,極大地充實了山西省圖書館的館藏,支撐和推動了山西省圖書館的早期發(fā)展。
1.2.2 省內(nèi)各縣級圖書館
山西省縣級圖書館事業(yè)起步較早,1912年時就已創(chuàng)建了平定縣教育圖書館和長子縣通俗圖書館。據(jù)統(tǒng)計,1912—1919年全省相繼建立了40余座縣級圖書館[12]。這些縣級圖書館在建設(shè)初期也得到了藏書家們的捐書支持。其中,祁縣圖書館以藏書數(shù)量豐碩、質(zhì)量上乘成為省內(nèi)最值得關(guān)注的縣級圖書館之一。據(jù)該館韓麗花統(tǒng)計,僅晉商藏書富戶渠家、何家以及喬家三家捐贈總量即多達4865函38901部,占祁縣圖書館古籍總冊數(shù)的 77.3%[13] 。1954年,“晉劇音樂一代宗師\"郭維芝(1911—1954年)囑妻女將所藏1100冊古籍及其他文物捐贈給祁縣文化館(即今祁縣圖書館),為現(xiàn)今晉劇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文獻資源[14]。戴廷栻(1618—1691年)后人戴恩浦、劉奮熙(1857—1899年)之子劉績甫也將部分藏書捐贈給祁縣圖書館[15]。
此外,太谷縣圖書館、臨猗縣圖書館、河津縣圖書館等也獲贈了不少山西私家藏書。如趙鐵山(1877—1945年)孫丕基(1868—1937年)將部分家藏捐于太谷縣圖書館[1;狄樓海(1874—1938年)、喬禊亭(1897一1970年)將藏書捐獻于臨猗縣圖書館[7;喬鶴仙(1880—1953年)將6000余冊藏書悉數(shù)捐獻給河津縣圖書館[8]145等。山西藏書家們在各縣級圖書館事業(yè)發(fā)展早期的捐書行為,不僅推動了山西省基層圖書館事業(yè)的發(fā)展,提升了當?shù)孛癖姷奈幕?,更從廣度和深度上增強了山西省圖書館事業(yè)的文化輻射力與社會影響力。
1.2.3 其他公藏機構(gòu)
清朝末年,清政府“廢科舉、興學堂、派留學”,對文化教育推出了一系列改革,也側(cè)面推動了學校圖書館事業(yè)的發(fā)展。在光緒三十年(1904年)的《奏訂學堂章程》中,規(guī)定“大學堂應(yīng)置附屬圖書館一所,廣羅中外古今各種圖書以資考證”。同年山西大學堂西齋遷入太原市侯家巷內(nèi)新校址,并建有藏書樓和閱報室。辛亥革命后,山西大學堂藏書樓正式改稱為山西大學圖書館[97。山西大學圖書館早期藏書主要來自于令德堂與晉陽書院舊藏、大學堂譯書院與活版部翻譯與出版的著作,以及外出采購的精品叢書。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又陸續(xù)獲得了山西藏書家的大量捐贈。如曾任山西大學文學院院長兼文科學長的張籟,將所藏55000余冊古籍捐給山西大學圖書館[8]126。南桂馨(1884—1968年)于1950年將3500余種碑帖捐給山西大學圖書館[8]161。馬笠伯(1889—1954年)在1954年逝世后,家中藏書也悉數(shù)捐給山西大學圖書館[8]177
也有一些藏書家將藏書捐贈于其他公立文化機構(gòu)。如范茂松(1887—1959年)于1956年將存于太原的30 000冊藏書贈予山西省博物館[8]163。渠晉山(1880—1963年)1955年將550部古籍捐贈給山西省文史館(現(xiàn)存山西省檔案館)[18]108。少數(shù)客居外地的晉籍人士還將藏書捐于當?shù)毓貦C構(gòu)。如考古學家衛(wèi)聚賢(1899—1989年)曾在重慶中國銀行工作,他在1950年重慶解放不久,將全部收藏整裝完畢,后與所藏古物一起由西南軍政委員會撥歸重慶博物館保存收藏。1952年其子女又將一部分書籍、圖表捐給國立西南人民圖書館(即今重慶圖書館)[19]。
為了更加全面地揭示清末以來山西私家藏書流入公藏的具體情況,筆者基于文獻記載進行了統(tǒng)計,形成表1。
1.3 人書肆冷攤
近代公立藏書機構(gòu)的興建,使得藏書家歷來寶惜珍秘的典籍較古代有了更為穩(wěn)妥的流通渠道,而近代商品經(jīng)濟的發(fā)達,古書流通的頻繁,以及學者、藏書家對古籍版本價值的正確認識,使私家秘藏流入公藏機構(gòu)成為時代發(fā)展的必然[2]144。但由于種種原因,這一轉(zhuǎn)歸過程還是有各種波折。在近代圖書館建立之初,適值國家革故鼎新之際,藏書家對公藏與私藏的關(guān)系尚未有充分認識,藏書家故去后,其藏書流入書肆冷攤者不計其數(shù)[2]144,山西省內(nèi)的情況也大抵如此。如陳敬棠(1873一1937年)的藏書,曾于日偽時期在太原市大南門街鐵匠巷、麻市街、活牛市、估衣街一帶的舊書攤出售[8]128
也有部分山西民間藏書流人省外書肆,其中以北京地區(qū)居多。如祁縣喬家后人喬貞士,曾于1953年向北京實學書店與文匯書店售出家中部分藏書[20]。王墉(1877一1937年)逝世后,其子王俊昌將藏書售于北京書賈[8]138。因此當時有不少北京琉璃廠的書肆老板赴山西求購善本珍籍。據(jù)稱,洪友書店老板高洪猷,20世紀50年代初曾于山西購得插圖版明刊本《全像評釋北西廂》。二希堂書肆老板吳希賢也經(jīng)常奔赴山西太原、平遙以及京東各地訪書[1]577
2山西民間私藏入公的特點
在“化私為公\"這一漫長的過程中,山西私家藏書主要以寄存、捐贈和讓售三種方式被納入省內(nèi)各公藏機構(gòu),并以豐富多樣的文獻類型成為促進各級各類文化教育、讀書研學的重要文獻資源。
2.1分寄存、捐贈、讓售三種方式流人公藏
我國圖書館事業(yè)起步時期,受限于經(jīng)濟發(fā)展和出版水平,經(jīng)常以文獻寄存的方式補充館藏資源。1919年山西省圖書館初創(chuàng)時期,館長柯璜在經(jīng)費匱乏、人力短缺的困境中,向社會發(fā)出《征求名人書籍、出產(chǎn)學物啟示》21]。他一方面倡導公眾捐書和寄存書畫以充實館藏,另一方面發(fā)動各界知名人士撰制楹聯(lián)送館內(nèi)懸掛。在劉克篤、郭象升、田九德等三晉名流的引領(lǐng)下,一時間省內(nèi)各界賢達、政府官員紛紛寄儲文物、圖書。館內(nèi)數(shù)百處大小庭柱、各個殿房,掛滿楹聯(lián),琳瑯滿目,觀者如潮22。據(jù)資料顯示,山西省圖書館自1919年實行寄儲圖書制度起至1936年,寄存的書籍碑帖總數(shù)達39000余冊[11]
山西民間藏書的捐贈潮主要發(fā)生在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后。這一時期我國進行了一系列重大社會改造,特別是土地改革和工商業(yè)社會主義改造運動,徹底摧毀了封建主義和資本主義的經(jīng)濟基礎(chǔ)。加之對知識分子的思想改造,也使得社會的思想觀念為之大變,自私占有性逐漸淡薄[23]562
藏書讓售則是圖書館等公藏單位為充分調(diào)動藏書家出售古籍的積極性而采取的一種征收書籍的方式。山西省內(nèi)各圖書館一般根據(jù)藏書家境況酌情考慮讓售金額以完成對其藏書的收購。如《山西省圖書館館史資料匯編》中記有:“侯錦線捐獻傅山對聯(lián)一幅,鄭板橋畫蘭一幅,張穆書橫批一幅,亦經(jīng)點收無訛。惟悉侯先生經(jīng)濟拮據(jù),欠有外債,擬請補助65萬元,以資清償;太谷溫紹桐捐獻大中堂兩軸,武迺綬捐獻《國光集》等12冊,亦請撥款40萬元以資鼓勵,而勉來者?!盵10]302-303
2.2文獻類型多樣,地方志數(shù)量占比較大
在“私藏捐公”的號召下,藏書家們獻出藏書,為三晉民眾提供了豐富多樣的文獻資源,其中既包括珍稀秘籍、名家舊抄,也包括研究所需的史料圖籍如明清文獻、古物貨幣、金石碑帖、近代圖書等。如祁縣渠氏、何氏,榆次常氏等晉商藏書大戶財力雄厚,向山西省圖書館、祁縣圖書館等捐獻了不少古籍善本,這些古籍善本成為現(xiàn)今山西省古籍文獻典藏體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衛(wèi)聚賢、田九德、郭象升等藏以致用的學者型藏書家,則捐獻了多年來為研究而藏的書籍、史料與文物。
在這些匯入公藏的圖書文獻中,尤以地方志居多。如晉商何家捐給祁縣圖書館的946種古籍文獻中,珍貴的地方志就達47種。范茂松捐贈給山西省博物館的將近30000冊藏書中,地方志就有101種。除《平魯縣志》未收入外,其余山西省、府、州縣志均收入囊中的藏書家張,也在1949年后將其所藏方志分批捐入山西省圖書館。要言之,山西藏書家們心系鄉(xiāng)梓,不僅積極購藏、研讀、編撰地方文獻,還在近代圖書館事業(yè)興起之時慷慨獻書,其保存、傳播三晉鄉(xiāng)邦文化之功甚偉。
2.3藏書多匯人省內(nèi),沾溉三晉子民
三晉私家藏書文化長期以來遠離江浙、京津等藏書集聚中心,未曾贏得社會主流藏書界的關(guān)注,山西私家藏書中除了部分藏品被調(diào)往北京圖書館外,大多都匯入了省內(nèi)的圖書館、博物館等公藏機構(gòu)。筆者認為有兩方面的主要原因。其一,山西是內(nèi)陸省份,其地勢三面環(huán)山,一面臨河,與外省形成了天然隔絕,使得山西人走出山西的意愿不甚強烈。其二,民國時期閻錫山統(tǒng)治山西達38年之久,為免戰(zhàn)火蔓延到三晉大地,實行“守土經(jīng)營\"政策,人為阻隔了山西與外界的文化交流。在這些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山西藏書家們的活動范圍主要集中于三晉域內(nèi)。
但從另一角度來看,這恰恰成就了山西地方文獻的相對完整與系統(tǒng)。正是三普藏家在省域范圍內(nèi)的寄存、捐贈與讓售,使得山西私家藏書在脫離了私人領(lǐng)域的同時,又能相對集中地匯入到山西公共文化服務(wù)體系中,成為推動山西近現(xiàn)代圖書館事業(yè)發(fā)展的基礎(chǔ)文獻資源,也成為了日后三普子民求知上進、讀書治學的重要基礎(chǔ)。
3山西民間私藏入公的因由分析
清末以來的“化私為公”是藏書家群體的主流選擇,是近代社會各種因素共同作用所產(chǎn)生的一種獨特的社會文化現(xiàn)象,其背后潛藏著藏書家們復(fù)雜的心路歷程。青島市圖書館研究館員魯海曾言:“1949年10月中華人民共和國在北京建立以后,我國經(jīng)濟體制發(fā)生了根本變化,藏書作為精神文明的組成部分,受制于經(jīng)濟體制,一個時期‘左'的思想統(tǒng)治精神文明,批判‘私有制'的同時,也使私人藏書未能幸免。許多私人藏書自愿或被迫捐獻國家,由私藏轉(zhuǎn)為官藏。\"[24]
不管是出于何種原因或是多個因素共同推動,私家藏書歸公都是一個客觀發(fā)生的歷史事實。分析山西藏書家們化私為公的進程因由,大致可以歸結(jié)為三點。
3.1文化自覺與公共思潮的共同影響
中國自近代以來,社會凋敝、國力衰微,晉省又“僻在西陲,輸化稍遲,人民株守,樸陋尤甚”。隨著科舉制度的廢除和“西學東漸\"之風的傳入,山西藏書家們的藏書理念發(fā)生了較大的變化,藏書不再是私人私用的家庭資產(chǎn)而是促進文化教育、培育讀書種子的社會公器。如渠仁甫認為,國家要\"光明疆盛”,必須培植青少年,于是創(chuàng)辦私立競新學校,“為社會稍盡綿力”,而后附設(shè)私立競新圖書館,以資公眾讀書研學[18]68。常贊春也積極響應(yīng),捐贈家藏,“今日道喪文弊,使讀書種子,不絕于人寰,亦云幸矣”[25]
近代以來公共藏書觀念的引進、功能的傳布以及我國對公共藏書管理模式的實踐和探索,漸次深入影響了我國先進知識分子的認識和理解。在內(nèi)心的文化自覺與外在的社會思潮共同影響下,三普有識之士意識到圖書館對于牖啟民智的重要性,發(fā)展圖書館事業(yè)之于教育救國的重要意義,將“私藏私用”化為“公藏眾用”正是三普藏書家們利用藏書效力三晉文化教育的有力途徑。如蘭承榮在創(chuàng)辦圣廟教育館之初曾指出“啟發(fā)人民之心理,鼓吹社會之精神莫過于此”10]14??妈苍凇渡轿魇×D書館目錄》序中強調(diào)圖書館之重要功用:“人類進化,學術(shù)普及,學校階級由講解而專修,由專修而自修而研究;圖書萃集,由國款而省款,由省款而縣款,而村款、私款,學校所以開圖書館之先,圖書館所以濟學校之窮,互相因緣互相發(fā)展,進而解剖之,吾人學校授業(yè)之告終,即圖書館肄業(yè)之伊始,學校為有期有限之圖書館,圖書館為無期無限之學校,綜過去事實,以演繹未來?!盵10]74
3.2藏書家的被動效仿與政府的主動促成
在私藏歸公的大潮中,并非所有私藏歸公都屬自覺自愿行為,有些是出于名聲考慮而被動效仿,有些則是因政府力量參與而主動捐公。例如,山西教育圖書博物館初設(shè)期間,館長柯璜為號召大家寄存圖書,想出了立碑揚名的辦法,“凡捐資捐書達到一定數(shù)額,都可以立名刻于石碑上”[26]。有些藏書家\"為了借公共場所傳播揚名,紛紛為圖書博物館贈匾、贈書、贈各種藝術(shù)品”[22]。僅一二年間,山西教育圖書博物館便初具規(guī)模。
在私藏歸公的過程中,政府力量的主動促成發(fā)揮了重要作用。1950年5月,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政務(wù)院頒布了《古跡、珍貴文物、圖書及稀有生物保護辦法》《禁正珍貴文物圖書出口暫行辦法》。同年,山西省文化局也發(fā)布了《山西省統(tǒng)一保管古物辦法草案》,對保管珍貴文物、圖書作出了詳細規(guī)定,對山西省內(nèi)圖書文獻的征集起到了一定的指導作用。同時,政府工作人員也積極參與、促成收書之事。如何遵先對蒙軒的珍貴藏品入藏祁縣文化館,即是在該館王又生等人的建議下,由縣政府出面與何家后人何曉樓協(xié)商的結(jié)果2。喬鶴仙則是在其被聘為山西省人民政府參議后,將劫后余書悉數(shù)捐贈給河津圖書館[28]
3.3文化資本的讓渡推動
法國著名社會學家布爾迪厄(PierreBourdieu)認為,在社會空間內(nèi)部,文化資本、象征資本以及社會資本等不同的資本之間可以互相轉(zhuǎn)化[29]。在山西民間私藏入公的過程中,藏書即作為一種文化資本實現(xiàn)了向其他資本的讓渡,包括官方褒獎、物質(zhì)資產(chǎn)、社會職位、民眾贊揚等形式的社會資本。如常贊春向鳳鳴學堂圖書館贈書,得到巡撫恩壽題贈“士誦清芬”、提學史錫嘏題贈\"芬惠士林\"及知縣沈繼焱題贈“教人務(wù)本\"這三塊匾額。1949年馬鑫將自己的珍藏捐贈給山西省圖書館時,山西省教育廳向其寫了感謝信,信上稱其“熱心人民事業(yè),深得群眾愛戴,殊深敬仰”30]。山西省圖書館制定《本館捐贈圖書版片及陳列物品規(guī)章》,明確表示根據(jù)捐贈藏書的價值范圍,以匯鐫銅牌懸置于室、將捐贈者像片或團體之標幟掛于閱覽室、辟專室并以捐贈者名之,以及建紀念碑等方式對捐贈者進行獎勵與紀念[10]131。劉克篤在向山西省圖書館捐獻家藏時獲得了社會各界的交口稱贊。1949年左右,趙子言捐贈家藏后,獲得山西省人民政府獎勵小米五萬斤,折合人民幣舊幣四千萬元[31]。之后趙子言經(jīng)冀貢泉推薦,獲得在山西省圖書館整理線裝書的工作。這種文化資本的讓渡,也一定程度上推動了山西民間私藏入公的進程。
4民間私藏入公的積極影響
山西民間私藏入公起于清朝末年,發(fā)展于民國時期,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后達到了高峰。隨著近代社會的變革、傳統(tǒng)文化的凋蔽,各家珍藏以百川歸海之勢匯人山西省各級圖書館、文史館等公藏機構(gòu),為擴充山西省內(nèi)圖書館館藏資源、開化民眾思想、培育三晉人才等產(chǎn)生了重要的積極影響。
4.1有效補充了山西圖書館館藏資源
山西省內(nèi)圖書館事業(yè)初創(chuàng)時期,受出版條件和經(jīng)濟條件的制約,圖書館館藏文獻資源十分有限。藏書家們的藏書既滿足了讀者的閱讀需求,又塑造了近現(xiàn)代山西圖書館的館藏特色。有些藏家之書質(zhì)量高、品相好,成為各館的特色文獻。如何遵先所捐南宋紹定二年(1229年)池州刻本《昌黎先生集考異十卷》,即為現(xiàn)今祁縣圖書館的鎮(zhèn)館之寶,也是山西省內(nèi)目前唯一完整的宋版書。渠仁甫捐贈給祁縣圖書館的藏書中也頗多珍稀異本,有明代毛氏汲古閣刻本《十三經(jīng)注疏》《說文解字》《津逮秘書》《李文公集》《陸狀元通鑒》,明正德九年(1514年)司禮監(jiān)刻本《少微通鑒節(jié)要》,明萬歷三十一年(1603年)刻本《唐類函》,以及康熙、乾隆年間清宮武英殿本《南巡盛典》《欽定佩文韻府》《五色批古文淵鑒》,等等。正是憑借本地晉商大戶捐贈的豐富藏書,祁縣圖書館作為縣級公共圖書館,于2009年成為第二批全國古籍重點保護單位。藏書家們的捐書,及時緩解了山西省內(nèi)圖書館的文獻匱乏危機,成為支撐山西省各級圖書館事業(yè)發(fā)展的重要文獻資源。
4.2有力推動了山西文教事業(yè)的發(fā)展
山西近現(xiàn)代圖書館事業(yè)的興起是以教育和啟蒙民眾為主要目標的。正如寶桑所言“廣廈萬千,瑯函委疊,非獨考獻征文之助,實為育才興學之資\"[10]1。曾經(jīng)被寶惜秘藏的各家珍籍逐漸收存于山西省內(nèi)各級公藏機構(gòu)中,成為三普學子讀書治學的重要來源,對山西文教事業(yè)的發(fā)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如私立競新圖書館與私立志勤圖書館作為山西省內(nèi)成立較早的私立學校圖書館,對于啟蒙民智、培育人才起到了良好的典范作用。私立競新圖書館成立后,在供本校師生閱讀參考之外,還對社會人士開放,閱覽之人終日不絕32]。趙世俊回憶起私立競新小學時說:“學校附近的學生就去競新圖書館,既乘涼避暑,又能閱覽報紙書籍?!盵33]山西藏書家中多“學者型藏書家”,他們藏而讀、讀而研,捐贈的大量研究性文史資料,也一定程度上推動了三晉地域文化的學術(shù)研究與發(fā)展。
5結(jié)語
私家藏書化私密為公開,是近代以來藏書文化發(fā)展的主流趨勢,范鳳書[23]、李雪梅[2]、王安功[34]等學者對此進行過專門研究。山西私家藏書匯入公藏的演變進程是中國私家藏書“化私為公\"的縮影。在這一過程中,官方的推動、社會的需求、民生的響應(yīng)以及藏書家的群體實踐都為其賦予了豐富的人文內(nèi)涵
如今,無論當時藏書家基于怎樣的原因?qū)⒉貢鴼w公,都應(yīng)該對其抱有“同情之理解”與“理解之同情”,也更應(yīng)該明白現(xiàn)代圖書館事業(yè)的發(fā)展與進步,離不開歷代私人藏書家愛書、藏書、守書、護書、捐書的艱辛歷程。本研究回顧和追溯山西一域藏書家們“化私為公”的歷史進程,是為了警醒世人,在享有如此豐富的文獻資源的今天,應(yīng)該倍加珍惜古今藏書家們歷經(jīng)波折,甚至不惜舍命保護的珍稀藏書,應(yīng)該大力傳承和弘揚他們珍愛書籍、蕓香盈室的嗜書情意。這也是現(xiàn)今培育“讀書種子”,推進“全民閱讀”的題中應(yīng)有之意。
注釋:
① 辛亥革命后在山西省圖書館原址開辦山西省立第一通俗圖書館;1919年10月建成山西教育圖書博物館;1925年3月更名為山西公立圖書館;1933年10月改為山西省立民眾教育館;1940年改為山西新民教育館;1945年恢復(fù)為山西省立民眾教育館;1947年6月成立山西省立圖書館,與民眾教育館分離;1949年4月太原解放后成立山西省圖書博物館;1957年成立山西省圖書館籌備處,正式與博物館分離,獨立建制;1960年8月,山西省圖書館正式對外開放。
② 這部分數(shù)據(jù)主要來源于山西各地方志及《大茶商的收藏往事》《山西藏書家傳略》《儒商常家》《山西省圖書館史料匯編》《國師近聞三則》《省圖藏書聚散錄》《三晉文明之最》《中國私家藏書史·修訂版》《宿儒張貫三先生》《渠仁甫傳》《祁縣圖書館古籍藏書源流考》《衛(wèi)聚賢傳》《渠仁甫備忘錄》《山西省祁縣圖書館古籍述略》《書法家趙鐵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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