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的中央廣播電視總臺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中有一個叫《幽蘭》的舞蹈節(jié)目。舞者以婀娜的身姿表現(xiàn)了幽蘭之高潔,舞臺的背景大屏幕上是一個山谷,一道暖陽直射谷底,一株蘭花獨自開放??戳T這個舞蹈,我不禁想起陶淵明的兩句詩:“幽蘭生前庭,含薰待清風。清風脫然至,見別蕭艾中。”
細細回味,舞蹈《幽蘭》和陶詩的意境卻有一些細微差異:在中文語境中,“空谷幽蘭”已經(jīng)成為一個固定意象,似乎只有“空”才能凸顯出“幽”。于是乎,蘭花被歷代文人賦予了一種孤芳自賞的人格意味。
陶詩卻另辟蹊徑,打破了慣常的期待——這株幽蘭生于“前庭”,而非空谷。它芳香雅致,香氣卻只縈繞在四周,即“含薰”。一個“待”字點出了截然不同的未來,引出“清風”。只有清風不期而至(“脫然至”),將蘭花的香氣吹散到不確定的遠處,才能將蘭花和周邊的雜草區(qū)分開來(“見別蕭艾中”)。這一句的美感可以閉起眼來欣賞,不僅基于精微的嗅覺體驗,亦緩和了幽蘭隱喻中出世和入世的緊張。
古今文人大致處在這樣一種張力中:如果沒有孑然而立的孤傲,一味諂媚現(xiàn)實,絕無法寫出干凈的文字;反之,如果缺少知音和讀者,大概就會陷入寂寥落寞的處境……人、文、蘭雖然不同,但精神相通,自有其性靈。在恍惚中,三者渾然一體。陶淵明好像還給出了另一重暗示:如果你不是幽蘭,那么請做雨露、做陽光、做空氣。若不能滋養(yǎng)幽蘭,可以成為山谷,也可以成為前庭,容得下一株蘭花。
蘭自馥郁,靜待清風。
(悠 南摘自《書城》2025年第3期,高 翔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