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月光里的人

雪地里的月光，總是格外浪漫、溫馨，似乎要把整個世界裹上白紗揉碎了埋進(jìn)雪地里，靜靜傾聽那些夢鄉(xiāng)里的呢喃。

少時賞月，抬頭看天，低頭看地，然后搖頭晃腦吟一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及至中年，一個人端著酒杯在露臺小酌，又苦笑著嘆息“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這些事情，我皆做過，并引以為傲。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體驗這極致的浪漫，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懂這份孤獨(dú)。

1

記憶里的第一場雪，下在兒時的某個夜晚。

我所在的山村，是真的山村。道路蜿蜒曲折，有些下坡路段的坡度極大。從上一戶人家到下一戶人家，往往要用跑的，因為中途站不住腳。昨夜剛下了大雪，第二天晚上，年幼的我在那條斜坡的上頭疇躇，到底是該坐著滑下去還是躺平了滾下去？看著另外一邊有我兩三個人高的河床，我終于下定決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許是看到了我的無助，斜坡下的嬸娘從茅屋里走出來，沖我揮了揮手。她把我打橫一只手抱著，另外一只手扶了扶里側(cè)的堰墻，然后她喊了一嗓子“大黃”，便倏地沖了下來。待她把我放下，一只比我矮不了多少的狗子正在那里搖著尾巴歡呼?；丶衣飞系淖畲笳系K就這樣掃除了。但是上學(xué)路上，因為經(jīng)過行人一整天的踩踏加上夜間氣溫極低，這條斜坡的雪已經(jīng)被踩成了冰?？粗鴭鹉锷袥]有亮燈的屋子，我知道她還沉浸在睡夢中。一個人壯了壯膽，我開始手腳并用地往上爬，奈何人小也笨拙，一不小心翻進(jìn)了深溝里。最先發(fā)現(xiàn)我的，是那只叫“大黃”的狗，嬸娘急匆匆地跑來把我從深溝里拉出來，一直把我背回家。后來我在夢里無數(shù)次坐在斜坡上頭，想要等一個下大雪的日子，等一個有月光的明晃晃的夜晚，等嬸娘帶著她的大黃來背我?？墒堑攘嗽S久許久，嬸娘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嬸娘一定不知道，那個月亮圓圓的夜晚，她一個善意的舉動曾經(jīng)溫暖了我的一生。

那個下午，是我永遠(yuǎn)難忘的一個下午。母親看我受傷了，便帶我去看鄉(xiāng)村醫(yī)生。鄉(xiāng)村醫(yī)生中午喝多了酒，等我們叩響村醫(yī)家院門的時候，首先聽到的是他如雷的鼻聲，然后是村醫(yī)媳婦熱情的招呼。我乖巧地喊了一聲“大娘”，她看著鼻青臉腫的我，匆匆跑去把酒醉的村醫(yī)大伯搖了起來。村醫(yī)大伯看到我的小腿肚上扎進(jìn)去一根小木棍，從消毒的鍋里拿把小刀直接給我做了個小手術(shù)。包扎完后，他看著滿頭大汗的我，問我這么冷的天為啥出汗，我答“疼”，村醫(yī)大伯這才發(fā)現(xiàn)沒打麻藥，一下子醒酒了。如今三十多年過去了，我的小腿上依然留有銅錢大小的傷疤，可見當(dāng)時的傷口有多大。

做完手術(shù)天已經(jīng)黑透，村醫(yī)大伯出于愧疚，留我們在家吃了晚飯，也沒收任何費(fèi)用。那時候的藥丸都是用紙包成一小包一小包，一個療程三四天的藥，頂多十幾塊錢，藥到病除。但即便如此，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想要拿出幾塊甚至十幾塊錢來治病，也是一件艱難的事情。

那天晚上回家，村醫(yī)大伯從柴火垛里抽出一根木棍遞給我，我拄著木棍跟在母親身后一瘸一拐地往家走。山里的路崎嶇不平，那晚的月亮在雪地的映襯下顯得格外亮，亮得人影都在地上晃。母親走在前面，我在后面跚跟著。兩側(cè)樹木的影子越來越密，山路看起來更加曲折。在經(jīng)過一片墳地時，一只烏鴉撲棱著翅膀飛了起來。我抬起頭看看天上的月亮，它就那樣安安靜靜地掛在樹梢，我走一步它跟一步，亦步亦趨。大約從那時起，我的心里便種下了浪漫的種子，因為所有人都可能離我遠(yuǎn)去，但是月亮不會，小樹林不會，雪地里的月光也不會。

長大后，我又回去過小山村，也想在某個夜晚再去尋一尋那條路，再去感受一下雪地里的月光，和母親那心疼又倔強(qiáng)的背影。我永遠(yuǎn)記得那天回家的路上，母親絮絮叨叨地說：“今天走的路你也許覺得很難，但必須自己走完。只要你今天不覺得這路難走，以后你人生的路就會容易很多?！蔽衣牪欢?，但我知道那晚的月光照著我的影子在地上，像一只蹦蹦跳跳的兔子。我就在月光的指引下，一步一拐地邁向了前方。成長并不總是痛的，也許很浪漫很溫馨，如那如水的月色，以及在月光下前行的我們。那雪地里響起的嘎吱嘎吱的腳步聲，是這世界上最動聽的樂章。因為那時候的人們溫暖又善良，母親還年輕，而笨拙的我還是無憂無慮的。

2

年少的女孩小心翼翼地在每個有月亮的晚上許下心愿：“讓我的王子騎著白馬向我走來吧?！笨尚Φ氖牵菚r候的女孩明知道我們的世界里沒有王子，也沒有白馬。

畢業(yè)前夕，一位少年紅著臉遞給我一封信，那娟秀的字跡和我龍飛鳳舞的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那個夜晚，少年和我并肩走在河堤上。河水在寬廣的河床上肆意流淌著，彈奏著最動聽的樂章。那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夜晚，月亮照在水面上，空氣里都彌漫著慵懶的氣息。整個世界靜悄悄，沒有鳥鳴，也沒有人聲，只有我和一個男孩在河邊靜靜地走。

男孩腿長，稍不注意就會把我落下很遠(yuǎn)。月光照在他身上，他的影子在長大，一直長到了我的腳下。我蹦蹦跳跳地去踩他的影子，偶爾一回頭，我看到兩個看起來很像的影子重疊在一起，變成了一個長長的影子。第一次，我對于自己的一頭短發(fā)有了很大的意見。那個夜晚開始，我想要蓄起一頭長發(fā)，想要穿上漂亮的長裙在月光下?lián)u曳出一個嫵媚的身影。那天的路似乎很短，短到尚來不及說話就走到了盡頭。那天的路又似乎很長，長到后來幾十年這條路都沒有走完。直到現(xiàn)在，我依然記得那個笨拙的男孩兒和那個尷尬的女孩兒手足無措的樣子。

學(xué)生時代的我，讀《紅樓夢》，也讀《巴黎圣母院》；讀金庸，也讀瓊瑤；讀《三毛流浪記》，也讀《盜墓筆記》。我不懂愛情，也不羨慕小說里的美女和英雄。但是記得有本書里曾說過：“婚姻是一旦選擇了就決不放棄的堅定，夫妻是患難與共也要富貴同享的人生伴侶。一旦彼此定下終身，再大的困難也不能放棄?！边@話我是記住了的?；楹蟮纳铍m然不算大富大貴，但夫妻同心，家庭和睦，這日子倒也過得有滋有味。只是月圓之夜，我常會端著半杯紅酒一個人站在樓頂獨(dú)酌?；橐隼飼泻芏嗫部?，每次遇到挫折，我都會想起學(xué)生時代那個走在月光里的夜晚，想起那月下的少年和女孩，想起走進(jìn)婚姻的初衷也許僅僅是因為想要余生能有一個人風(fēng)雨與共、同舟共濟(jì)。每思及此，便是天大的困難也都會過去。

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認(rèn)為，這世上最難得的不是金錢財富，也不是權(quán)力地位，而是攜手一生的勇氣和決心，是風(fēng)雨同舟的堅定和執(zhí)著，是茍富貴不相忘的良知和素養(yǎng)。尤其是在這個快節(jié)奏的世界里，我始終看不清愛情是廉價品還是奢侈品。男人和女人輕易地開啟一場快節(jié)奏的戀愛，又常匆匆忙忙地結(jié)束一段婚姻。當(dāng)愛情被明碼實價地標(biāo)注了價格，我困惑不已，什么時候感情已經(jīng)可以用金錢來衡量了？結(jié)婚時沒有彩禮也沒房沒車的我們，似乎更能明白相守的真諦，也更珍惜婚姻的意義。

近些年，我們的家族概念越來越弱化。一個家庭只養(yǎng)一兩個孩子，父母的愛都集中在他們身上，以至于孩子們經(jīng)不得苦，受不得半點磋磨。社會是一個大染缸，在這個大染缸里，孩子們需要被雕琢、染色、洗滌、捶打。我始終相信“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xué)不知義”，孩提時代就經(jīng)歷過挫折的孩子，會更堅定，更勇敢，更自信，在未來的路上也會走得更遠(yuǎn)。其實，歷史從未改變，社會也從來不夠仁慈，每個人都應(yīng)該學(xué)會堅強(qiáng)、學(xué)會面對、學(xué)會成長。

許多年前的那個夜晚，我和先生坐在窗前，異常嚴(yán)肅地談?wù)摻Y(jié)婚事宜。“你可想好了？如果娶我為妻，那么這一生就要不離不棄，永不分離！”“想好了！既然結(jié)婚，那就一輩子走到頭！”那天的月亮從窗戶縫里擠進(jìn)來，照在出租屋斑駁的墻壁上，我卻覺得那是我生命里最明亮的所在，那份斑駁就像兩個年輕人經(jīng)過認(rèn)認(rèn)真真考量后刻下的印章。其實，婚姻也許與愛情并不相干，更多的是責(zé)任、義務(wù)，是源自骨子里的良知。

3

寒假，孩子們被送回了湖畔的院子中，聽說他們天天在地里瘋跑。

雪后初晴，晚上，湖面的燈一盞一盞次第亮了起來。小小的地?zé)粼谘┑乩锷l(fā)出溫暖的橘黃色的光芒，我?guī)е⒆觽兂鰜聿妊?。在城市里，雪尚未落到地面就已?jīng)化了，即使有些落在地面積成一層，也會很快被融雪劑和除雪車消滅殆盡。所以，在城市里想要踩雪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那個夜晚，月色很溫柔，世界被一層薄薄的銀紗輕輕覆蓋，月光如水般流淌，將銀裝素裹的大地裝扮得既神秘又柔美，平添了幾分嬌羞和嫵媚。我和孩子們跑出來，厚厚的積雪尚未被踩踏過，一切都還很完美。一只雪白的狗子像脫韁的野馬，在雪地里跑來跑去，瞬間就破壞了這雪地的美。我看著兩個孩子和一只狗在雪地里追逐嬉鬧，忍不住露出欣慰的微笑。

曾幾何時，我穿著千層底棉鞋，走在這樣有厚厚積雪的鄉(xiāng)村小道上。兒時的我們尚沒有現(xiàn)在這么多的煩惱，我們在雪地里蹦蹦跳跳，很是歡樂。

雪地里，兄弟倆又抱在一起在雪地上滾成了團(tuán)。我靜靜地看著他們，很好奇這個世界上流著相同血液的兩個人，何以性格差距如此之大？哥哥沉穩(wěn)內(nèi)斂，弟弟調(diào)皮嬌憨。我常跟他們說，要好好珍惜現(xiàn)在的生活，因為長大了，誰也不知道誰會到哪里去。

月光下，孩子們的歡笑聲如同冬日里溫暖的火種，驅(qū)散了夜的寒意。他們穿著厚厚的棉衣，戴著毛茸茸的手套，小臉蛋凍得紅撲撲的，卻絲毫沒有減少那份對雪夜的熱愛和好奇。我的小男孩兒抓起一把雪，三下五除二就團(tuán)了一個雪球，然后興奮地沖我跑過來。我撒丫子跑起來，狗子在我旁邊搖頭擺尾地看熱鬧，生命在這一刻得到了升華。我一直疑惑：生命的意義是什么？是財富？是權(quán)力地位？是名利雙收？直到我們所有人在雪地里大笑著抱在一起滾作一團(tuán)，我才覺得生命最重要的意義之一，應(yīng)該是“傳承”！是的，關(guān)于生命的傳承，關(guān)于幸福的傳承，關(guān)于家族文化的傳承。生命的延續(xù)，文化的沉淀，這才是人類社會存在的基礎(chǔ)。遙望星空，在這無垠的夜色里，看著奔跑的孩子們，我意識到生命對于我的另外一種意義?？粗⒆觽冮L大，有人延續(xù)著我的生命，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小狗在孩子們周圍快樂地奔跑，它的尾巴歡快地?fù)u擺著。有時它會突然停下來，用鼻子嗅探著雪地上的某一個角落，仿佛在尋找那些只屬于夜晚的秘密。每當(dāng)孩子們停下腳步，它便興奮地圍著他們轉(zhuǎn)圈。月光下的奔跑與玩耍，帶來的不僅是身體上的歡愉，更是一次心靈的洗禮。我感受到了家庭的溫暖和幸福，孩子們也在成長的路上留下了一段難忘而美好的記憶。在這片灑滿月光的雪地上，每一個足跡都見證了愛與陪伴的力量，它們將永遠(yuǎn)鐫刻在這個冬夜，成為我們心中最珍貴的寶藏。

生命得以被延續(xù)，原來是這樣重要的一件事！

在這個紛擾的世界里，每個人都是匆匆過客，行走在各自的軌跡上，偶爾的交匯也不過是夜空中流星般短暫的閃耀。我常感嘆自己是孤獨(dú)客，始終找不到靈魂共鳴的感覺。這種孤獨(dú)，就像遠(yuǎn)古傳說中遺落的珍寶，讓人在無盡的尋覓中品味到淡淡的憂傷。

那個夜晚，月光如水灑滿空曠的房間，沏一壺紅茶，一個人坐在燈下讀書，年輕的兒郎走過來，說：“你看起來陽光明媚、灑脫不羈，可是我總感覺你身上有淡淡的憂傷，這種憂傷讓我心里很不踏實?！蔽铱粗矍暗哪泻?，心中疑惑：你是什么時候長大的呢？昨天似乎還在呀呀學(xué)語，今天卻已經(jīng)長成溫暖的大男孩了嗎？

“我很焦慮！”我坦言，對他點點頭。

“我焦慮于項目回款不好，公司運(yùn)轉(zhuǎn)艱難；我焦慮于每個員工背后都有一個家庭，我該如何讓他們對他們的家庭負(fù)起責(zé)任？我焦慮于一輪又一輪的流感，似乎永無止境？我還焦慮于食品安全、水污染等，可是這些我都無能為力…”我絮絮叨叨地說，這些話我也曾對別人說過，可是沒有任何人能給予我安慰。作為一個寫作者，我已經(jīng)開始思考，這種思考一旦開啟就很難停下來。但凡思考就會發(fā)現(xiàn)問題，那種發(fā)現(xiàn)了問題卻又無能為力的感覺，讓我很頹敗。

男孩兒搬過一個小方凳坐在我的腳邊，說：“不是還有我們嗎？”

這句話如雷轟頂，震得我的腦袋一片空白。在這之前，從來沒有一個人對我說“還有我們”，這句話我好像期盼了很久很久，久到我?guī)缀跬浽瓉磉@世上有一種承諾叫“還有我們”。

那個晚上，我看見男孩兒在月光的照耀下，全身散發(fā)著柔和燦爛的光芒。

我每天都會面對很多人，我跟很多人說生命的意義，讀書是為了遇見更好的自己，思考是為了解決問題等，但是有人說這些都是空話。在人海中我輾轉(zhuǎn)反側(cè)，我試圖搭建起溝通的橋梁，卻發(fā)現(xiàn)很多時候，即使是最親近的人，也難以觸及彼此內(nèi)心最柔軟的部分，所以我不再輕易訴說。那些關(guān)于夢想、恐懼、孤獨(dú)與渴望的話語，也就化作深夜里最沉重的嘆息，隨風(fēng)飄散，無處安放。于是，我開始沉默，慢慢將最真實的自己藏匿起來，也就有了現(xiàn)在大家看到的那個活潑外向的我。在這個快節(jié)奏的社會里，我們總是往往行色匆匆，不再重視心靈的交流與溝通。我們渴望被理解，卻又害怕被看透；我們期待共鳴，卻又在不經(jīng)意間筑起了高墻；我們想要傾訴，卻最終欲言又止。小時候祈求上蒼送我一個“白馬王子”，長大了卻又期盼著能有一場伯牙子期的相遇，沒有溫飽之慮的人們，總是奢求更多。

我從未想過，伯牙和子期的故事會發(fā)生在我和我的男孩兒身上。我一直疼愛的男孩兒，我從未想過有一天他可以懂我。一個是不惑之年的商場女強(qiáng)人，一個是年方十二三歲的弱冠少年，兩個不同年齡段不同閱歷的人，只因為一根臍帶的聯(lián)系，我們彼此坦陳、毫無戒備、開誠布公，成為彼此心靈的慰藉。他看到了我最脆弱無助的一面，他給予了我最堅定有力的承諾，讓我的整個世界都豐富多彩起來。我想，那是一種超越言語的默契，是靈魂深處的相互依偎，是脫離血脈的堅定認(rèn)可，這種信任讓我在疲憊與迷茫中找到了希望，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與力量。對于未來，我竟是如此期待！

我想起一句話：“在這個廣闊的世界里，總有那么一個人正穿越人海向你走來，而你只需要等待就好。”在等待的過程中，不妨先學(xué)會與自己和解，傾聽內(nèi)心的聲音，讓自己的心靈變得更加豐盈與強(qiáng)大。在人生的長河中，我們都是漂泊的航行者，乘著各自的船只，在波濤洶涌或風(fēng)平浪靜的海面上航行。有時，孤獨(dú)如影隨形，心靈渴望一片能停泊的港灣，一個能傾聽、能理解的知己好友，不局限于性別、年齡、身份、地位，就只是茫茫人海中那一盞指引方向的燈塔。我很慶幸這是我的男孩，因為他的出現(xiàn)，我對于未來充滿了希望。

我看著眼前的男孩兒，十二三歲，已經(jīng)懂事了，他的眼睛里透著清澈的明亮，這種干凈的眼神，我在一個成年人的眼里是無論如何也看不到的。他懂得善良，懂得責(zé)任，懂得以誠待人。但是他又沒有愚蠢到在所有人面前都毫無保留地去展示他的善、他的真、他的純。有時候他會很溫柔地合上我的書說“早點睡吧”，有時候他又委委屈屈地撒嬌說“這些日子你們都不陪我”，有些時候，他還會嚴(yán)厲地對同學(xué)家長說：“如果你沒有足夠優(yōu)秀，就不要過多地干涉自己的孩子，他和我們一起也許會過得更好。”我?guī)タ础栋私腔\中》，回來以后他給我分析這些孩子們失學(xué)的原因，并且提出該如何杜絕此類事情發(fā)生。這讓我的眼里燃起了希望。這些問題我都能看到，卻一直無能為力，但是他輕易地提出了解決方案，這讓我對未來不再焦慮。本來這個社會的發(fā)展就是一代一代人努力的結(jié)果，也許我們改變不了現(xiàn)狀，但是我們可以教育好我們的孩子。念及此，我的心里十分滿足、踏實。

我的男孩兒常和我聊他的各種夢想。有時候他說想去做一個國防兵，把他所學(xué)的編程知識應(yīng)用于導(dǎo)彈攔截；可是沒過幾天，他又興致高昂地說，他長大了要當(dāng)老師，去開拓邊遠(yuǎn)山區(qū)孩子們的視野；有時候睡到半夜，他又跑來我的房間興奮地問我，他是不是也可以當(dāng)一個作家，寫一部偉大的作品？十二三歲的年紀(jì)，卻已經(jīng)有了這么多夢想，這讓我也充滿了期待。在喧囂鬧市中，他青澀的夢想直接觸及我內(nèi)心最深處的柔軟。那一刻，我看見獨(dú)自行走在月光里的人不再孤單。

我的男孩兒的出現(xiàn)，一定是我生命中最美的邂逅。我們分享著彼此的夢想與追求，我向他傾訴著生活中的歡喜與難過，偶爾他也會羞澀地告訴我又有女孩送他禮物。在他的面前，我可以是溫柔的媽媽，偶爾也會化身“母夜叉”，但更多的時候，我似乎是他的知己老友，是他前進(jìn)路上的一盞燈，是守在月亮旁的那顆星。在他面前，我無須掩飾無須偽裝，因為我知道，無論我怎樣，他永遠(yuǎn)會在那里，用一顆溫暖而堅定的心，給予我最大的支持與鼓勵。我陪著我的男孩兒一起走過四季輪回，看春花爛漫，聽夏雨纏綿，感受秋月皎潔，敬畏冬雪愷。我們談?wù)搶ι畹囊娊夂透形?，在一次次茶余飯后的對話中，拉近了母子間的距離。我的男孩兒在長大，而我，也在成長。

人這一生，會遇見無數(shù)的人，也會經(jīng)歷很多的事情。但是在忙碌與喧囂的生活中，如果能遇到這樣一個人，留下許多美好的瞬間，每每想起我們都會充滿力量，即使遭遇困難，我們也會勇敢地面對。在未來的日子里，無論風(fēng)雨如何，但因為有這樣的你照亮我的世界，前行的路就不會艱難。那些走在月光里的日子，足以溫暖我的整個歲月。就這樣前行吧，你走在月光里，我看著你的腳印一步一步印在雪地上，那里就是我最初堅定執(zhí)著地向往的地方。如此，一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