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只在城里待一星期,他按時回來了,她卻沒回來。他住玫瑰河支流南邊,她住支流北邊,兩村直線距離半公里,這么近,全賴有座20世紀六七十年代修建的小石橋。小橋石凳帶靠背,上面建有簡易人字形屋頂,是橋也是亭子。他站在橋南,眺望,前面有開闊的田野,一座座小洋樓像畫里的風景。小洋樓幾乎不冒煙,他因此將實物比作畫中物。早晨的薄霧從河面升起,飄向田野,一群黑白相間的鳥兒迎擊飄霧,向反方向飛去。
他倆打小相識,一起參加過大隊里許多集體活動,到了適婚年齡,他從外村娶回老婆,她嫁在本村。年輕時,彼此有好感,但沒產(chǎn)生愛情。歲月像被收割機收走,成為老人,過獨居生活,仿佛瞬間的事。他四個兒女考上大中專學(xué)校,工作在不同的城市;她五個兒女進城務(wù)工,分別在不同城市扎下根來。他幾進幾出城里,無論在哪一座有兒子或女兒的城市,他都無法適應(yīng)。她曾奔波在兩三座城市為兒女看管小孩,如今孫子外孫逐漸長大,不再需要她看管。他倆先后離開城市,回到鄉(xiāng)村。那天,他去小石橋看風景時,她也在,相互認出來。從此,兩人每天早上九點來到橋上,聊天。坐累了,站站;橋上待膩了,到周邊走走。野石上,草地里,他們坐過,躺過。他們帶著午飯,開始三天各吃各的,后來就共同享用。下午三四點才各自回家。家中就一個老人,子女們不放心,分別催他們?nèi)コ抢锏碾娫捯粋€緊似一個。兩人重逢,給彼此生活暗道帶來光亮,他們決定不去城里。子女急迫,回村將他們分別“抓”走。走的頭天傍晚,夕陽下,兩人不約而同來到橋上,約好只去城里一周。
按以往約會時間,她遲到兩個小時了。他斷定,她沒有按時回來。他心生醋意,無聲的埋怨不斷,心情像洪水涌入的河流,渾濁透了。
他不服氣,第二天按時來到橋上。又過約定時間。他跨過橋,朝她的村子走去。初夏已經(jīng)到來,但春天的味道仍留在泥土里、花草中,積極拔節(jié)的禾苗以高速生長證明自己對春天的熱愛。他用手中的拐杖開辟道路,打落路中央植物的露珠。田間小路行走比較艱難,想當年,他挑一二百斤重擔能在鄉(xiāng)間小路上小跑。她村不算大,跟他村差不多,村道水泥硬化,樓房雖不整齊,卻都漂亮。村里人少,只見少量中年人和留守老人。
“請問,唐淑賢住哪里?”他問一個坐在門前曬太陽的老頭。
老頭町著他,像盯著一頭潛入村里的野獸。他問第二遍時,老頭板著臉反問:“你找她干什么?”
找她干什么呢?他被問住了。他跟她這算談戀愛嗎?這個年齡,戀愛二字說不出口。她是我女朋友。他心里說。
“你倆的事,全村人都曉得了。她在城里的兒子女兒孫子孫女都曉得了?!币幌伦訃虾脦讉€老頭老太,他們挖苦他,嘲笑他,批判他。
“她回來了嗎?”他問。
他們不告訴他。他朝村里走,鼓足勇氣大聲叫“唐淑賢”。一群土狗在他身后叫噻,另一群土狗狂吠著,堵住他的去路。他退出村莊。站在村口眺望來時路,心里犯愁。一輛帶棚子的三輪車停在他面前。這種在鄉(xiāng)村常見的三輪車有人用來客運?!澳闳ツ睦铮俊避囍鲉?。他說出自己村莊的名字?!?0元,我載你去?!避囍髡f。車費貴,但他不想還價,他要立即離開她的村莊。三輪車繞一大圈,經(jīng)過大橋,十來分鐘,他回到村里。
“她害怕閑話,因此躲起來。”黑夜里,他反復(fù)猜想。
他起得早,做了早飯午飯。早飯一個人的,午飯雙人份。午飯裝進保溫飯盒里。飯盒大,足夠裝兩人的飯量。那年在城里,他大病一場,后來他分析,城里的陽光空氣和寂寞致使他生病。住院期間,兒子用這個保溫盒給他送吃的,父子倆一道吃。小橋上約會,他都用的這個飯盒裝飯,他跟她吃得有滋有味。味覺因為跟她在一起,恢復(fù)了。
小橋上啥也沒有,霧散了,橋上草木掛著的露珠化成水氣逃走了。小石橋不寬,僅能過人,不能過機動車,因為無人光顧廢棄很多年。橋上雖有石凳,但從建成那年起就很少有人坐過。那些年人們辛勤勞作,來去匆匆,無暇停留。他跟她坐在粗糙的石凳上度過好些快樂日子,他以為能將石凳磨光滑,可是,這才開始。
“不,她沒躲,也不怕。她被兒女限制了?!弊跇蛏?,他想。飯盒擱在身邊。兩人在一起時,身子挨得近,說話不用費力。一只棕色大鳥從頭頂飛過,他回頭看,看到那座高山。他換座到對面,面對大山。他倆時常這樣,當有鳥或別的小昆蟲從身后經(jīng)過,就要坐到對面去。
“你上去過嗎?”一天,他看著高山問她。
“沒有?!彼f。
“想上去嗎?”
“想?!毙?。
“我們找個好天氣、好日子上去?!?/p>
“好?!?/p>
“聽說山頂有金銀財寶,當年那個財主躲日本,家中的寶貝都埋在山頂上?!彼f。
“聽說過。那財主后來死在外地。\"她說。
“這么多年,就沒人去挖過寶嗎?”他說。
“不知道。也許早被人挖走?!彼f。
“但是,到現(xiàn)在為止,還沒別人上去過?!?/p>
“那倒也是?!?/p>
山頂像塊金元寶,上面長滿樹,四周是石壁。傳說山頂有兩個籃球場大,但不容易上到頂上。既然財主上得去,別人就上得去。財主埋下的金銀財寶,不應(yīng)該還在?;蛘哓攲毟揪褪且粋€傳說,是哪個想財寶想瘋了的人的杜撰。他和她想上去,不是去尋寶,就是想上去。
“上面自由自在?!彼f。
“頂上可以蓋一座大大的茅草房?!彼f。
凝視間,他看到山頂出現(xiàn)了一座茅草房,看到她跟自己進出的身影?;貞洝⑾胂箝g,中午到來。他摸摸手中的飯盒。他餓了,但舍不得打開飯盒蓋。他還在等她。太陽越過頭頂,偏西,下午又來了。他餓得不行,這才開蓋吃飯。他沒胃口。飯粒朝橋面撒下一勺,不一會吸引來一群不怕人的鳥兒。它們比麻雀還愛谷物。鳥們在他腳下啄食,不爭搶,很有秩序。他繼續(xù)撒飯粒,直到這群鳥吃飽叫著飛走。剩下的飯他不帶回家,拋撒進河里喂魚。
“我要上山頂蓋座茅草房?!蹦铑^一出,他立即行動。他帶上工具朝山腳走。小時候,村里有不少茅草房,用來關(guān)家畜,也有個別人住家。他會建造茅草屋。骨架他會搭建,茅草“瓦”他會編織。上山?jīng)]有路,叢林密實,荊棘密布,他攀爬緩慢。下午三點他才到達山頂石壁之下。石壁像涂了油,滑碌碌的,老鼠都爬不上。在山下眺望,石壁不過一兩米高,到達現(xiàn)場,目測它有三四米高。想上去,除非長著翅膀。石壁腳下平地有限,即便以石壁為墻,搭建一座三角形茅屋也難成。挖山,能開出十幾平方米的平地,但,那是一個浩大工程。要是在石壁上鑿出樓梯呢?上得去,在這個數(shù)米高的山頂建茅草屋,就有了可能。同樣,也是一個浩大工程。他沿“元寶”邊緣行走兩圈,估算頂上的面積,粗略估算,面積挺大。頂上長滿樹木,說明有泥土。他把實地考察到的數(shù)據(jù)記下來,有機會的話說給她聽,并且跟她一起實施建屋計劃。他相信,一定有機會,她不會永遠被限制在城里。
他仍在橋上等她,用設(shè)計未來替代甜蜜回憶。上到山頂,必須有臺階,手工在石壁上鑿臺階太慢,他跟她耗不起,必須用現(xiàn)代化機械,用專用“摳挖”機,能充電或用汽油發(fā)電的那種。有油鋸,就必定有油動“摳挖”機。上午在橋上等她,下午他到鎮(zhèn)上去買機械。他跟店主說明用途,店主說,你要的這種工具我這里沒有,也許縣城有。第二天上午他在橋上仍沒有等到她,下午去了縣城??h城也沒有這種機械。有人告訴他,也許石材廠有??h城東南十公里,有數(shù)家石材廠,他們從山里開采出花崗石制作桌椅板凳,還可以訂制床以及別的生活用品。他來買切割臺階工具,不買石材制品,廠家的熱情就淡了。石材廠沒有他要的切割工具,石材廠全是笨重的大機械。鋪瓷磚用的切割機可以應(yīng)付呀。他恍然大悟。買回家后,他拿山邊的石頭做試驗,發(fā)現(xiàn),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不好使,而且難對付堅硬的石壁。聊勝于無,有它,總比手鑿強。
村里有野生石頭,他繼續(xù)訓(xùn)練。切割石頭火花四濺,聲音刺耳,一向安靜的村莊不安靜起來。村里留守老人圍過來抗議?!笆倭耍灰檬^出氣!”“黃土埋到脖子了,還想著女人!”他們說。自從他跟她約會,村里老人便冷落他,有兩三個老頭坐在村頭威脅說,“你敢?guī)卮?,我們就把你們推進河里,把你們吊死?!彼V褂?xùn)練,帶著切割機去村外,見到合適的石頭就切割。摳挖臺階技術(shù)沒掌握,他連使壞了兩臺切割機。他想,也許可以定做十多米長的樓梯。又想,山勢陡峭,樓梯做好了,怎么安置呢?解決了一個問題,另一個問題又在等著。困難重重。
坐在橋上發(fā)呆。在橋上,觀景,娛樂,皆理想。他坐不到半小時,來了一對小情侶,他們先是坐在他的對面,像在自家房間一樣接吻。他看著他們,心里頓時年輕二十歲。他年輕時談戀愛,沒有這么熱烈,也不知道男女還可以這樣接吻撫摸舔?qū)Ψ讲弊佣?。他認真觀摩學(xué)習(xí),記下每一個環(huán)節(jié),想著往后與她約會能全部用上。
第二天上午,他按往常與她約會的時間來到橋上。小石橋造得似乎不夠結(jié)實,當代人造這種橋沒有古人的技術(shù)和耐心。他感覺橋在晃,不一會,又不晃了。他昨晚失眠比前段時間厲害,他想她,心切割一般疼。
小情侶又來了,還帶來另外一對。之前許多年,小橋很安靜,周邊很安靜。他身子挪到橋頭。兩對情侶各占一邊,各干各的,互不影響。老頭控制不住看兩對情侶親昵,小年輕的動作姿勢令他大開眼界。其中一個男青年發(fā)現(xiàn)了他,問他:“老頭你在這里干什么?你就不肉麻嗎?”另一個男青年接過話:“昨天他也在這里,他有偷窺癖?!彼膫€小年輕笑起來。
“我沒有!”他申辯。
“那你來這里干什么?”
“我等人?!?/p>
“等誰?等女朋友?誰信呢!”
“我就是在等女朋友。”他心里說。約會時間過去一個小時,她不會來了。她壓根兒就沒回村,她被控制,她因為受控制而變心。他眺望對面高山頂上的“元寶”,想象出一座大茅屋及其主人。
翌日,四個小年輕比他來得早,橋上最好的位置占去了,他只能坐橋頭。四個小年輕看著他時,他說:“我等女朋友。”小年輕哈哈大笑。四個年輕人來自哪里?或者就是附近村的,他猜不出。還在人民公社那時,大隊時常開會,誰家孩子都認識,公社也動不動開萬人大會,村與村走動頻繁,全公社的成人都認識。如今,村里外出務(wù)工的晚輩他都認不全了。
“你女朋友呢,怎么總不來?你患了單相思,得了花癡病?!苯咏形?,一個小年輕突然大聲說。
這兩對情侶幾乎每天都來橋上,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催@般清閑。他們先來時,他就站在橋這頭看看對岸,沒有她的身影,他便退回到路邊盯著對岸。他先來時,他們一來,他便主動讓位。他在此岸橋頭找到了一個好位置,能清楚看到對面的路,只要她出現(xiàn),他眼晴立即能捕獲。夏天來了,橋上太陽大,年輕人帶來大傘,一邊兩把。四把大傘覆蓋橋面,擋住斜射陽光,撐出陰涼的空間。橋下河水輕輕流淌,送上來清涼。陰涼下,兩對情侶分別摟著,摟累了,架起桌子打牌。牌桌上擺滿飲料、小吃。有了娛樂,他們能待到太陽落山。他找的位置在樹下,陰涼,他不僅帶午飯,還帶來一壺茶。午飯仍是兩人的量,剩下的倒入河里喂魚。喂魚相當于打窩,四個小年輕因此找到另一種娛樂方式:垂釣。
雙方相安無事差不多一段時間,她終于回村。正好有那么十分鐘他的目光離開了對岸,突然發(fā)現(xiàn)她的身影,他驚跳起來。他朝她跑去,經(jīng)過橋面,碰翻了小年輕的牌桌。
“她來了,我不是流氓,不是單相思,不是花癡。”他把她拉到四個小年輕面前。
“這也值得炫耀?”小年輕哼哼。撲克散落在地上,他們懶得撿,摟著自己的情人玩。
他和她退回到橋頭,本想過橋到他固定的那個陰涼處,四個小年輕蹺起的腿攔住了去路。她說:“兒女不讓我回村,他們看管嚴?!彼f:“理解。沒事?!彼抗馔断蜻h處那座高山,停留在山頂“元寶”上?!拔覀円欢ㄒ先??!彼f。他們擇地坐下,他告訴她上去過了,不過沒上到山頂,但采集到真實數(shù)據(jù),他想出了上到“元寶”的辦法?!澳阏婺芨砂 !彼f。
“我能上到頂嗎?”她有些擔心。在城里,她心情不好,茶飯不香,身體虛弱了許多。他身子緊挨著她的身子,感覺到她虛弱的心跳和氣息。他說:“你爬不上,我背也要背你上去?!?/p>
約好次日再見。他和她分別從橋南橋北走向小拱橋,橋被四個小年輕帶來的人塞滿,水泄不通,橋兩頭驚現(xiàn)警示牌:小橋重地,嚴禁閑人入內(nèi)。他試圖通過,被阻止,他論理,被推出很遠。她也過不了橋。兩人分別在橋兩頭干著急。年輕人在橋上開派對,還帶來了樂器。他喊她,聲音阻斷在橋上;她喚他,聲音通不過。他倆離開橋頭,在兩岸說話。支流不寬,但說話費勁。于是兩人向下流走,用手勢約定下游大橋見。距離遠,好在分別搭上了鄉(xiāng)間三輪車。橋是比支流小石橋新且寬大的現(xiàn)代化建筑,來往著許多車輛和行人。
兩人站在橋中間犯愁。太嘈雜,太混亂,沒人受得了。他們向橋北走,想找個清靜的地方,沒有;再走橋南,也沒有清靜之地。好不容易有合適地方坐下來,心不踏實。他的心跳得厲害,她聽到自己的心跳更快,他們呼吸急促,不僅僅因為走累了,還因為眾目睽睽之下,有偷情的緊張之累。
“除了小石橋,沒有一個清靜地方。他感嘆。
她點頭,說:“爬到‘元寶’頂,比這個走路還累嗎?”
他想了想,說:“比不上。山里清靜,我們一旦成為山的主人,爬山就不會累?!彼滥亲呱降母杏X浮出記憶,他有信心再次征服。
“爬那么高的山,我還是害怕。”她說。
“等我們體力恢復(fù)再爬,我們一定能爬上去,‘元寶’頂建茅屋的理想一定會實現(xiàn)。”他說。
第二天,天剛亮,他和她就來到了橋上。約會這么多次,兩人首次相互依偎。第一聲鳥鳴之后,更多的鳥鳴聲來了,鳥鳴增加了橋上的安靜和甜蜜?!澳阏娴恼业搅私ㄔ烀┪莸霓k法?”她輕聲問?!罢业搅?,辦法有的是?!彼卮??!叭绻讲涣恕獙殹敚覀冊诎肷浇┪菘梢詥??”她說。“可以。那么大座山,總有建茅屋的地盤,我們總能開辟建茅屋的地盤。”他回答。
他和她依偎著,睡著了。兩對年輕情侶又來了。他們仿佛不用工作,工作就是到橋上談戀愛娛樂。
“走開,老頭老太!”四個小年輕高聲噻攘。
“我們在的時候,你們不知道在哪里呢。”他申辯。
“走不走隨你們便,我們大部隊馬上就要來了?!币粋€小年輕說。
比昨天人還多的一群年輕人正從前方走過來,不久到達。他們的樂器在橋上敲響,他和她感覺耳膜震出了血。
橋上被這群年輕人霸占。
后來,他和她只能隔小河相望相守。他們不喜歡黃昏,無論多好的天氣,都不喜歡。他們只喜歡清晨和上午。現(xiàn)在,他倆不得不在黃昏小橋上相見?!拔蚁氤鲛k法了?!彼f?!澳隳苡惺裁崔k法?你力氣沒他們大?!彼f,“要是倒退四十年,哪怕三十年,他們都怕你??墒?,我們現(xiàn)在都年過八十?!?/p>
他帶來一只白色帆布包。他拉開拉鏈,里面東西露出來。她看到了,身子震了一震,她說:“這是什么?”他眼看前方低處,說:“炸藥?!?/p>
她點點頭,吸入一口長長的空氣,慢慢地吐出來。他說:“你的意見?”她說:“不同意。堅決不同意。你本事不小,能弄到這個東西?!?/p>
他得意地笑,有意張開大嘴,遲遲不合上。他抽出帆布包里的東西,呈到她眼前。她細看了,笑罵道:“你本事不小,能夠以假亂真嚇唬人。
“明天早上6點,我們到山上去。我們各自準備好。”他說。
“好的。\"她輕聲回答,緊緊握住他的手。
白色帆布包擱在他們腳下,里面裝著酷似炸藥的木棍。此時,他將木棍想象成火箭推動劑。他閉上雙眼,立即像坐宇宙飛船,在太空自由翱翔。
當夜十分漫長,他反復(fù)檢查上山的工具。凌晨3點他到了橋上,意外地,她也坐在橋上?!拔易蛲?2點就來了?!彼f。兩人相互靠著,手握手。水流聲大,倦鳥無語,大地酣睡。年輕人那些戀愛動作,浮上他心頭,但他沒有實施,只是靜靜地摟著她。
第一聲鳥啼拉開蒙天黑布,微弱亮光灑向大地,他倆醒過來。
“再待一會?!?/p>
“對,再待一會?!?/p>
空氣透亮,能看到遠處了。他提起她擱在橋面的布包,這是她離家的行李。
然后,他們向山頂進發(fā)。時間正好6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