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HPV疾病預防，邁入“男女共防”新階段

從廣東醫(yī)科大學畢業(yè)不久的小梁，4月15日這天成為中國男性九價HPV疫苗獲批后的首批接種者之一?！拔沂窃诰W(wǎng)上看到進口九價HPV疫苗男性可以接種的信息的，預約了家附近的衛(wèi)生服務中心。之前從社交媒體上和學校學習中了解到，HPV感染不僅會導致女性疾病，和男性也有關。所以我們兩個都接種疫苗，可以保護我們自己?！毙×赫f，前幾年女友已經(jīng)接種了九價HPV疫苗，現(xiàn)在他也及時接種，共同防護?！熬艃rHPV疫苗覆蓋的病毒型別更多，能提供更全面的保護?！?/p>

廣州市白云區(qū)金沙街社區(qū)衛(wèi)生服務中心介紹，自HPV疫苗男性適應證獲批以來，接種點收到的預約和咨詢量呈倍數(shù)增長。“許多媽媽帶著兒子來咨詢，還有不少大學生也主動了解接種流程?！?/p>

隨著九價HPV疫苗男性適應證的獲批，中國正式進入了“男女共防HPV相關癌癥及疾病”的新階段，也意味著中國朝著消除HPV相關疾病、實現(xiàn)全民防癌、防病的目標，又向前邁進了一大步。

獲批次日，“首針”在廣州、長沙、西安同時開打，多地共同行動，助力擴大HPV相關疾病的預防覆蓋面，從源頭上減少HPV的傳播。

事實上在國內(nèi)正式獲批前，一些著急的家長已經(jīng)帶著自己家的男孩子到香港或者其他先行一步的地方接種了HPV疫苗?！霸缫惶旖臃N、早一點得到保護”是這些家長的共識。

“男性九價HPV疫苗獲批后，如果疫苗接種率能持續(xù)提升，那么中國的HPV預防就能補齊另一半。”復旦大學附屬婦產(chǎn)科醫(yī)院宮頸疾病診治中心隋龍教授在接受《新民周刊》記者采訪時一再強調(diào)，女性接種HPV疫苗只完成了HPV預防浩大工程的一半。

男性這些癌癥，和HPV高度相關

男性感染HPV病毒后的嚴重后果，長期以來都沒有得到充分的重視，男性接種疫苗不僅體現(xiàn)出對女性防病的責任感，也能夠避免自身肛門癌、口咽癌等嚴重疾病的發(fā)生。隋龍教授介紹，除了子宮頸癌，其他的HPV感染疾病，對男性和女性“一視同仁”。

剛剛在中國獲批的男性九價HPV疫苗，適用于16～26歲男性接種，可預防HPV16、18引起的肛門癌，HPV6和11引起的生殖器疣（尖銳濕疣），由HPV6、11、16、18引起的以下癌前病變或不典型病變：1級、2級、3級肛門上皮內(nèi)瘤樣病變（AIN）。

HPV傳播方式為多途徑的直接或間接接觸，外傷或皮膚破損也是HPV感染的重要因素。全球數(shù)據(jù)顯示，男性青少年時期的HPV感染率較高，15歲-19歲男性生殖器HPV感染率達28%。

對于男性來說，與HPV感染相關度最高的惡性疾病包括肛門癌、口咽癌、陰莖癌等，還有一些常見疾病如扁平疣、尖銳濕疣，是由低危型HPV感染造成的。

據(jù)統(tǒng)計，大約88%的肛門癌歸因于HPV持續(xù)感染，男性群體近100%鱗狀細胞肛門癌與HPV感染相關。而HPV感染引起的生殖器疣容易復發(fā)，且90%的生殖器疣跟低危型的HPV6及HPV11亞型感染相關。HPV6、11、16、18及52是中國男性常見的感染型別。

所有消化道惡性腫瘤中，肛門癌雖然發(fā)病率不算高，但發(fā)病率及死亡率近年來逐年增長。同時，肛門癌往往很難早期發(fā)現(xiàn)，即便接受治療，也會嚴重影響患者的生活質量。

肛門癌的發(fā)生和高危型HPV病毒感染密切相關，HPV感染是肛管癌最重要的發(fā)病因素，其中HPV16、18兩型與肛管癌的關系最為密切，超過一半的肛管鱗癌患者HPV18型或HPV16型呈陽性，當然也包括HPV31、33、35、45、52、58等亞型。

男性因HPV感染導致的另一類嚴重疾病，是口咽癌。有報告顯示，全球口咽癌發(fā)病率在持續(xù)走高，特別是北歐、北美，口咽癌在男性中的發(fā)病率（8/10萬）已明顯高于女性（2.5/10萬）。

HPV病毒是一種很容易感染口腔黏膜的病毒，除了子宮頸以外，口腔和咽喉部的黏膜也很容易感染，誘發(fā)相應部位的腫瘤。中國口咽癌患者中，30%-40%是HPV陽性感染者，歐美的口咽癌患者中HPV陽性感染者比例高出將近一倍。

隋龍教授表示，在缺少篩查，也很難做到早期篩查的大背景下，男性接種HPV疫苗是避免患這些癌癥最有效的方法。

切斷宮頸癌傳播鏈條，男性也有責任

復旦大學附屬婦產(chǎn)科醫(yī)院一間簡單的會議室里，隋龍教授詳細地為《新民周刊》記者解釋男性和女性共同接種HPV疫苗的重要性。他的語氣中帶著關切，因為幾十年的臨床醫(yī)生生涯，讓他看到了太多悲劇。特別是看到年輕女性確診宮頸癌，他更加能體會到對患者自身和家庭帶來的沉重打擊。

復旦大學附屬婦產(chǎn)科醫(yī)院宮頸及宮腔疾病診療中心創(chuàng)建于1975年，是全國最早成立、規(guī)模最大的專業(yè)宮頸及宮腔疾病診療中心之一。這里每天接診大量來自全國各地的宮頸癌病人?！爸袊菍m頸癌高發(fā)的國家，近二三十年中國臨床醫(yī)療技術大幅度提升，宮頸癌治療效果有了很大的進步，但我們更大的愿望是不要生病?！?/p>

HPV龐大家族按照分子生物學分型，有200多種亞型。流行病學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與宮頸癌密切相關的、經(jīng)世界衛(wèi)生組織界定的有14種亞型，這14種亞型被定義為“高危型”，“高危型”HPV與宮頸癌有著確鑿的相關性。

宮頸癌的一級預防措施，指的是提高HPV疫苗接種率，以及提高宮頸癌和HPV致癌知識的知曉率；二級預防指的是面向適齡婦女開展宮頸癌篩查；三級預防主要是針對已經(jīng)罹患宮頸癌的婦女，通過規(guī)范的診斷和治療延長她們的生命，提高她們的生活質量。

為了引起公眾和相關部門對HPV預防的重視，隋龍教授多年來積極投身科普事業(yè)，他還是上海市消除宮頸癌宣傳公益大使。

“只要是公益性的科普活動，無論哪個部門邀請我，我有時間都會參加?！蔽覈越臃NHPV疫苗僅有不到十年的時間，接種率和接種時間到目前都還不足以影響宮頸癌發(fā)病率上升的趨勢。隋龍教授急切地希望，包括接種HPV疫苗在內(nèi)的三級預防措施，能夠做得更好，盡快讓宮頸癌發(fā)病率降下來。

臨床研究發(fā)現(xiàn)，女性感染HPV，其男性伴侶往往有80%可能已感染。在全球范圍內(nèi)，超過90%男性在其一生中至少感染一次HPV，男性生殖器HPV的感染率實際上高于女性。

從以上的數(shù)據(jù)可以看到，只有女性接種HPV疫苗，對于宮頸癌的預防的確是只做了一半，九價HPV疫苗男性適應證在中國獲批，有望盡快將另一半補齊。

臨床研究發(fā)現(xiàn)，女性感染HPV，其男性伴侶往往有80%可能已感染。在全球范圍內(nèi)，超過90%男性在其一生中至少感染一次HPV，男性生殖器HPV的感染率實際上高于女性。

2024年11月，由國際乳頭瘤病毒學會（IPVS）主辦的第36屆國際乳頭瘤病毒學術大會暨基礎科學、臨床和公共衛(wèi)生研討會在英國愛丁堡召開。會議上，國際乳頭瘤病毒學會（IPVS）表示，為了進一步響應WHO《加速消除宮頸癌全球戰(zhàn)略》的‘90-70-90’的階段性目標，呼吁各個國家早日采取男女共防的疫苗接種計劃，即向適齡男孩、女孩同等推廣HPV疫苗，以擴大疫苗接種覆蓋人群，最大化提升群體免疫效果。

隋龍教授總結說，“男女共防HPV相關癌癥及疾病”概念的提出，對于傳染病的防控是一個巨大的進步。HPV是一種既可以感染女性并致病，也可以感染男性并致病的病毒，除了宮頸癌之外，肛門癌、口腔癌等惡性腫瘤和相關疾病與HPV感染高度相關。只有實現(xiàn)“男女共防”，才能切斷HPV的傳播鏈條，保護所有人的健康和安全。

越來越多男性，認可“男女共防”

“預防宮頸癌的疫苗，跟我有什么關系？”在采訪前，記者主觀臆測男性對接種HPV疫苗會持抵觸或者漠不關心的態(tài)度，但隨著采訪的深入，記者發(fā)現(xiàn)無論是隨機采訪的普通人還是從臨床醫(yī)生處得到的信息，都說明越來越多的男性愿意接種HPV疫苗。

在網(wǎng)絡社交平臺上，我們可以搜索到不少男性博主，將自己接種HPV疫苗的故事分享給粉絲，并倡導大家一起接種。主動預防HPV感染的觀念，正在通過少部分人影響多數(shù)人。

近些年由于牽頭男性HPV疫苗的臨床研究，隋龍教授接觸了不少參與臨床研究的志愿者。

復旦大學附屬婦產(chǎn)科醫(yī)院宮頸及宮腔疾病診療中心開設了肛門及肛周病變特色門診，其中高分辨率肛門鏡檢查、肛門及肛周病變的診斷和治療技術居國內(nèi)領先地位，對于肛門癌前病變已開展激光治療，并發(fā)表多篇論文。

由于這樣的技術和學術背景，復旦大學附屬婦產(chǎn)科醫(yī)院宮頸及宮腔疾病診療中心是國內(nèi)多個重要的HPV疫苗臨床研究的牽頭單位，臨床科研人員通過大樣本研究，來證實HPV疫苗的安全性和有效性。

隋龍教授告訴記者，男性HPV疫苗臨床研究招募志愿者的信息一發(fā)出，就接收到不少志愿者的報名信息，這些男性出于對自己生活方式的關注，非常愿意早一點接種HPV疫苗。

當然，男性接種HPV疫苗觀念的普及，目前還遠遠沒有達到理想狀態(tài)。

公共衛(wèi)生專家指出，除了通過多種多樣的科普讓更多男性了解并理解接種HPV疫苗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之外，還應該考慮采用何種措施方便男性接種。比如提供在線便捷預約、開設接種專場、延長接種服務時間，或者面向特定人群提供定制化的接種服務等等。

“男女共防”策略將如何影響HPV相關疾病的發(fā)病率？我們可以從一些更早普及HPV疫苗的國家的數(shù)據(jù)中看到成果。

作為臨床專家，隋龍教授表示，HPV疫苗是世界上迄今唯一能夠明確預防癌癥發(fā)生的疫苗，HPV疫苗接種的推廣，無論從公共衛(wèi)生角度還是衛(wèi)生經(jīng)濟學的角度，都是一項重要而有價值的工作。“男女共防”是消除HPV相關疾病最有力也是最關鍵的措施，“男女共防”，需要每個人的參與。HPV“男女共防”的觀念還需要繼續(xù)普及、形成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