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劇的“海上傳奇”

上海黃浦區(qū)漢口路650號亞洲大廈，樓高21層，被人戲稱為“韭菜大廈”。

進去的人，要是不小心在里面入了坑、著了魔、上了癮，無法自拔，不免要付出一筆代價。他們心甘情愿當一棵幸福的“韭菜”。他們著魔的那個東西，是音樂劇。

這變化是從2019年開始的。亞洲大廈建成于2007年，低層開商業(yè)，高層辦公，并以舉辦展銷會著稱。突然某一天，一間小劇場“不合時宜”地扎下了根，接著，就像爬山虎一樣從內(nèi)部蔓延開來，21層的大廈里長出幾十個小劇場，擠出了原先那些商鋪。每天晚上，門里都是唱啊、跳啊、笑啊，人們出門時笑容還掛在臉上。

毫無疑問，上海是全國最熱愛音樂劇的城市。2024年，上海音樂劇演出場次占全國市場約59％，票房收入約占56％。從千人規(guī)模的大劇場，到百人聚會的“小酒館”，從原班人馬的百老匯經(jīng)典大戲，到本土原創(chuàng)的新劇，從莎士比亞到東野圭吾，夜幕降臨時，上海的劇場里歌聲不絕。

而亞洲大廈里的這些戲，與以往有點不同。一種從未出現(xiàn)過的觀演關系，一些從未有過的情感電波，在小劇場的空間里被激發(fā)和傳導。這是中國音樂劇行業(yè)的一個奇觀和奇跡。

“垂直百老匯”的崛起

亞洲大廈的變身，與兩個人有關：漢坤和阮豪。

漢坤是戲劇制作公司“一臺好戲”的創(chuàng)始人，最早公司開在北京，但進展不順，準備南下上海。他從韓國留學回來，韓國有著成熟的音樂劇市場，他又回了一趟首爾，考察戲劇產(chǎn)業(yè)。有天晚上走進首爾大學路的一家小劇場，一進門，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是全場唯一的男觀眾。

這是一出音樂劇，返場時，演員們一首接一首唱歌，女孩們都興奮地起立、拍手，從頭跟唱到尾。漢坤非常詫異，一部音樂劇為什么讓她們?nèi)绱丝鞓贰Ｄ浅鰬蚪小栋⒉_尼亞》。

那是2019年，他決定買下《阿波羅尼亞》中文版版權，到上海試試。這部戲呈現(xiàn)的新型觀演關系，讓他躍躍欲試，而且規(guī)模不大，成本可控。他希望找一個小劇場，能夠長期駐場演出。這時他遇到了阮豪。

阮豪是亞華湖劇院經(jīng)營發(fā)展公司總經(jīng)理，亞華湖運營著人民大舞臺劇場，并擁有毗鄰的寫字樓亞洲大廈的物業(yè)。阮豪沒有給漢坤找一間現(xiàn)成的劇場，而是帶他到了亞洲大廈4層的一家美容院，美容院租約就要到期了，他問漢坤：有沒有興趣做個劇場？

那一年，上海出臺了《上海市演藝新空間運營標準》，宣布只要每年演出不低于50場，就可以將非標準劇場轉換成“演藝新空間”。這打開了劇場的想象空間，理論上，任何空間都可以成為劇場，美容院為什么不行？問題主要在于空間格局，這間美容院是一個狹長的空間，很難設計出一個中心舞臺來。漢坤開了個腦洞，將空間缺陷變成了求之不得的優(yōu)勢。

2020年8月，《阿波羅尼亞》在亞洲大廈4層開演了。觀眾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于一個完全不同的劇場，劇場內(nèi)部根據(jù)發(fā)生在酒館的故事背景，被布置成一個酒吧，狹長的空間恰好被設計成一個長條狀吧臺，兩頭連接著臥室和浴缸，座位穿插在四周。有些觀眾就坐在酒桌邊，甚至是吧臺邊，邊喝酒，邊看戲。舞臺呢？舞臺就在吧臺上，演員站在吧臺上唱歌演戲，最近的時候，就在觀眾一米之外。

作為一出新戲，《阿波羅尼亞》首演時票房不盡如人意，但經(jīng)過兩個月的口碑積累，有了改變，每次開票便秒光。有趣的是，在“小酒館”看戲不再是一場一次性文化消費，由于幾乎每天都在駐場演出，票價相對不高，“回頭客”比重很高。但隨著演出票越來越緊俏，觀眾得提前一個月在網(wǎng)上蹲守。

戲劇的獨特之處就在于每一場都是不同的，不同的卡司會帶來不同的感受，即便相同的卡司，每一場的狀態(tài)也是獨一無二的，鐵桿粉絲總能看出樂趣。粉絲們精確地分析每個演員的表演細節(jié)，對比每個角度的觀看體驗，有鐵粉做了十幾頁PPT，詳解不同座位區(qū)的利弊。她們帶著考研的勁頭研究關于這出戲的一切。

“讓觀眾覺得這錢花得值，以后還愿意來，把看戲融入生活方式里?！睗h坤對《中國新聞周刊》說，以前做一部戲總會想，要傳遞什么信息，表達什么價值觀，精神內(nèi)核是什么?！栋⒉_尼亞》把這些都拋之腦后，觀眾只要輕輕松松看場戲，感覺到快樂，就足夠了，“我做戲最大的動力是制造幸福感，營造一個純粹的避風港”。

《阿波羅尼亞》走紅后，模式很快被復制。2021年，“一臺好戲”創(chuàng)作了三部新戲《桑塔露琪亞》《宇宙大明星》和《你好，我找Smith》，分別設計為小賭場、小酒吧和小客廳，都在亞洲大廈內(nèi)。四座小劇場再次獲得成功，沉浸式的小劇場音樂劇迅速蹚出一條路來。

有劇評人評價，《阿波羅尼亞》以一己之力帶動整個行業(yè)嘗試小空間環(huán)境式戲劇這種全新業(yè)態(tài)，一年左右，全國已經(jīng)有了超過20部類似劇目。

2019年出臺《上海市演藝新空間營運標準》政策之后，各種“奇形怪狀”的小劇場在上海涌現(xiàn)。起初3年里，上海就有100多個新空間誕生。除了寫字樓，咖啡館、書店、茶樓、舊廠房、戶外廣場都開始演戲。上海全年演出場次中，新空間場次占比約4成。有一年年末，虹口區(qū)今潮8弄北廣場，包括《阿波羅尼亞》在內(nèi)的四出熱門音樂劇串燒上演。臨近尾聲，老建筑的墻面上打出一行字：“有人經(jīng)過的地方，都成為劇場?！?/p>

5年過去，演藝新空間已經(jīng)成為音樂劇市場的中流砥柱，據(jù)《2024中國音樂劇市場年度報告》，2024年前10個月，全國票房前十的中文音樂劇中，《時光代理人》《嗜血博士》《#0528》《狂炎奏鳴曲》《阿波羅尼亞》均為上海演藝新空間駐演劇目。而演出場次前十的中文音樂劇，則無一例外，全是上海演藝新空間劇目。

早在“一臺好戲”四場戲同時上演的2021年，亞洲大廈內(nèi)部已經(jīng)涌現(xiàn)22個小劇場，“垂直百老匯”初具規(guī)模。每天晚上，兩千多名觀眾涌進亞洲大廈。具有標志意義的“星空間1號”，就是那家美容院。

在亞洲大廈的一樓，“星空間4號”被設計成了暗黑的陵園主題，懸疑音樂劇《FLAMES火焰》同樣俘獲了一眾粉絲。這出戲從2021年一直演到2025年2月才拆掉舞臺，告別亞洲大廈，在這里演了800多場?！禙LAMES火焰》的制作人叫張志林，是上海音樂劇行業(yè)近十年來的一位知名人物。這一年，他創(chuàng)立的音樂劇制作公司繆時客，正在更大的劇場里攪起風浪。

巨大吞吐量如何形成

2021年夏天，兩部知名IP音樂劇幾乎前后腳在上海首演。這兩部劇改編自前一年爆紅的懸疑影視劇：《隱秘的角落》和《沉默的真相》。這兩部音樂劇為千人大劇場而作，人員規(guī)模、舞臺規(guī)模都相當龐大，它們都出自繆時客?；叵肫饋?，張志林都覺得冒險?！艾F(xiàn)在讓我回那時候，我都不敢讓兩出這么大的戲幾乎同時開演，人員都調(diào)不過來?！彼麑Α吨袊侣勚芸氛f。

在大劇場音樂劇的市場上，這兩部原創(chuàng)音樂劇具有標志性意義，不到半年共演出了近百場。音樂劇能夠有如此大的市場吞吐量，也就是近幾年才開始的。

繆時客成立于2015年，此前，張志林是一位音樂制作人，做了十年實體唱片。唱片業(yè)逐漸式微之時，他發(fā)現(xiàn)了音樂劇，覺得這是個延續(xù)音樂制作人身份的新機會，“我一直覺得，音樂劇就是一張更立體的唱片”。

音樂劇市場在2018年突然被綜藝節(jié)目《聲入人心》按下加速鍵，憑節(jié)目走紅的音樂劇演員，下了節(jié)目卻沒多少劇可演，而已經(jīng)有多個劇目庫存的繆時客，突然被命運之手選中。2019年，他們把所有的劇目都拿出來，36名上過《聲入人心》第一季的音樂劇演員，近一半進了繆時客的劇組，其中有幾位之前就演過繆時客的劇。

一些早期成立的音樂劇制作公司，在2019年開始盈利。等到2020年，鄭云龍出演《小說》時，首演就連續(xù)演了50多場，打破行業(yè)多項紀錄。要知道，當繆時客2015年剛開始做劇時，國內(nèi)音樂劇的每輪演出一般只有三五場。而根據(jù)國外成熟音樂劇市場的經(jīng)驗，音樂劇必須有足夠的場次才能回本，百老匯采取駐場模式，一部劇在固定的劇場每天演，票房不理想就砍掉，韓國音樂劇一般一輪連演三個月或一百場。

到2023年，根據(jù)熱門影視IP改編的《獵罪圖鑒》首演時，繆時客便信心滿滿地喊出“100位演員，100場”的口號。經(jīng)過幾年市場孕育，頭部的大劇場音樂劇終于能實現(xiàn)一年百場的市場號召力，這意味著首演輪就能回本盈利，制作方不必背負巨大的運營壓力。

在市場蒸騰之時，上海對全國音樂劇行業(yè)的人才產(chǎn)生了強大的虹吸效應。演員?？芍凼禽^早投身這一洪流的人，他2012年在北京進入音樂劇行業(yè)，算是最早一批專業(yè)音樂劇演員，參演過早期經(jīng)典音樂劇《鋼的琴》《王二的長征》等。2021年7月1日，音樂劇《沉默的真相》在上海建組，橄欖枝遞到了?？芍凼掷铩Ｋ沉藗€雙肩包，6月30日從北京抵達上海，覺得排完就能回北京，結果就此在上海扎下了根。

到那年年底，他決定留在上海，干脆退掉了酒店式公寓，租了間房子?！爸庇^感受就是活兒越來越多?！鄙？芍蹖Α吨袊侣勚芸坊貞洰敃r的狀態(tài)，“這邊演著《沉默的真相》，那邊有個《小說》又找我演，還沒干完，又有個小劇場的戲說你來排一下……這么一弄，就到2022年了，那就徹底別走了。”

?？芍墼诒本╅L大，2021年的上海戲劇市場讓他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后來他想起，在2010年前后一些年，北京的小劇場里有一種類似的興奮和激情。那一時期，北京出現(xiàn)小劇場話劇浪潮，大量戲劇制作公司和戲劇作品涌現(xiàn)，《我不是李白》《驢得水》等都出現(xiàn)在那個時期。幾十家小劇場在胡同和樓宇中開張，2004年朝陽區(qū)開了家“9個劇場”，同一棟樓里有9個劇場，甚至在一棟樓里就能辦起戲劇節(jié)。?？芍鄹杏X，“9個劇場”非常像如今亞洲大廈的面貌，這種氛圍讓他相信，至少5年之內(nèi)，舞臺劇在上海能立得住。

毫無疑問，上海成為中國音樂劇的制作中心。最近3年，?？芍蹘缀趺磕甓家?30場左右?！叭绻沂莻€超人，體力沒問題，我可以每天都在演，上海不缺戲?！彼f。

現(xiàn)在，藝術院校音樂劇專業(yè)就業(yè)之緊俏，堪比人工智能專業(yè)。很多學生還沒畢業(yè)就參加了音樂劇的演出，甚至被提前預定，畢業(yè)大戲的臺下也云集著制作公司前來物色的人。近幾年的行業(yè)狂飆，已經(jīng)用盡了整個行業(yè)十幾年的人才積累，而人才的培養(yǎng)滯后于行業(yè)需求的增長，整個音樂劇行業(yè)，各個環(huán)節(jié)的人員都不充裕。

“導演、編劇、編舞、作曲等都稀缺，演員也是一樣。每年有新戲籌備時，各家都要搶人。不僅是我們，韓國也是這樣?！睗h坤說，中國音樂劇的人才數(shù)量并不缺乏，但缺乏實踐的訓練，近幾年密集的演出狀態(tài)，提供了極好的鍛煉機會，人才正在發(fā)生質(zhì)變。

“上海模式”能否復制

上海和北京一直是全國前兩位的音樂劇票倉城市。據(jù)《2024中國音樂劇市場年度報告》，2024年1至10月，上海音樂劇票房占全國比重的56％，北京次之，占比14.1％。成都、深圳、廣州、武漢、杭州、蘇州以及南京等城市，正在上升為重要的音樂劇市場。去年前十個月，專業(yè)劇場以總演出場次的30.1％，收獲總票房的79.3％，小劇場和演藝新空間的演出場次則占據(jù)絕對重要的比重，相比之下，票價也要優(yōu)惠很多，是音樂劇市場強大活力的重要來源。

上海的頭部效應，或許恰恰說明中國依然處于音樂劇產(chǎn)業(yè)的萌芽期，終有開枝散葉的一天。

“一臺好戲”走出了上海，陸續(xù)在廣州、長沙、北京、杭州等城市開設劇場，目前在全國共有10個劇場同時運營。而更多城市的文旅部門也不斷前來接洽，希望復制《阿波羅尼亞》在上海的成功。但漢坤發(fā)現(xiàn)，不同城市之間也存在內(nèi)在差異，上海音樂劇產(chǎn)業(yè)模式不一定能直接移植。

在音樂劇爆發(fā)之前，上海就已經(jīng)有比較成熟的戲劇市場。張志林說，早年，音樂劇是沒有國營院團的，音樂劇制作企業(yè)必須直面市場，賣出足夠多的票，才能維持生存和運轉，而上海一直是全國最好的戲劇市場之一。另外一個重要因素，是環(huán)人民廣場劇場集群的存在，這是全國獨一無二的硬件條件。在亞洲大廈里的演藝新空間誕生前，人民廣場附近就集聚了幾十家劇場，彼此相隔僅數(shù)百米。附近餐飲、住宿、娛樂等商業(yè)設施齊備，人氣旺盛。

2018年，上海黃浦區(qū)將環(huán)人民廣場演藝集聚區(qū)正式命名為“演藝大世界”，涵蓋南京東路、南京西路和西藏中路附近。這是全國規(guī)模最大、密度最高的劇場群，到2023年，演藝大世界區(qū)域已有專業(yè)劇場26個、演藝新空間80多個，以全上海五分之一的劇場數(shù)、三分之一的座位數(shù)，貢獻了二分之一的演出量。數(shù)十個演藝新空間，正是演藝大世界里最重要的增量。2024年“一臺好戲”首次出海，將音樂劇帶到了韓國市場，這將是上海音樂行業(yè)的一個新增長點。

上海最重要的政策之一，就是放開了對劇場開辦的限制，催生了一大批新型劇場，解決了場地煩惱。今天，上海已經(jīng)不只擁有一座亞洲大廈，鄰近的大世界、第一百貨、世茂廣場這些商場內(nèi)部，都繁衍出演藝新空間集群，總數(shù)將近60個，每月奉獻近800場演出。上海14個區(qū)都積極培育演藝新空間。

在音樂劇產(chǎn)業(yè)崛起的這些年，粉絲經(jīng)濟是一個不可忽視的推動力。與傳統(tǒng)戲劇不同，音樂劇演員個人的號召力，對票房的帶動作用極大。很多觀眾能將一場戲反復觀看一兩百遍，追星是重要動力。漢坤在韓國考察時，就發(fā)現(xiàn)韓國同行將一些偶像培養(yǎng)的模式用在了音樂劇中。

但別的城市并非就沒有音樂劇的土壤，張志林認為，其實上海觀眾與北京、廣州、蘇州等其他城市的觀眾并沒有本質(zhì)區(qū)別?！斑@幾年出現(xiàn)一個特別現(xiàn)象，很多觀眾都是拖著箱子‘打飛的’來上?？?，說明外地的市場需求同樣存在，只是供給還沒有達到?！彼f。

出圈，出界，出海

2021年，著名越劇表演藝術家茅威濤走進亞洲大廈，看了一次《阿波羅尼亞》，看完后她問漢坤：《阿波羅尼亞》對標的是國際哪種小劇場形態(tài)？漢坤答，對標的只是年輕人的生活方式。茅威濤問，出票率是多少。漢坤說，100％。茅威濤眼睛一亮，兩人隨即談起合作。

當時，茅威濤擔任董事長的百越文化創(chuàng)意有限公司，正在為旗下蝴蝶劇場研發(fā)駐演戲。蝴蝶劇場在2019年底開業(yè)，以越劇為主打內(nèi)容，但實際到2023年才重啟。茅威濤決定改編經(jīng)典港片《新龍門客棧》，從香港獲得了授權。

環(huán)境式、沉浸式是上海音樂劇的拿手好戲，也是《新龍門客?！返母木幹攸c。茅威濤與“一臺好戲”各司其職，一個對戲曲負責，一個對劇場負責。所有的唱腔全部是原汁原味的越劇，未做改變，但戲劇架構、表演風格、舞臺呈現(xiàn)、服裝造型、觀演模式等各方面，都是受到音樂劇的啟發(fā)。

傳統(tǒng)戲曲重表演但輕敘事，而講一個情節(jié)連貫、劇情緊湊、節(jié)奏鮮明的故事，是現(xiàn)代戲劇的追求。比如，經(jīng)典越劇的唱段十分綿長，但為了讓敘事緊湊，《新龍門客?！访恳皇壮味寂c音樂劇相似，三到五分鐘，不拖慢劇情發(fā)展，也能牢牢抓住觀眾的注意力。此外，演員造型也并非原原本本的傳統(tǒng)戲服，而是根據(jù)時下的審美做了改變。最本質(zhì)的變化，一是戲劇架構，一是舞臺風格，讓戲曲走到觀眾身邊，拉近了心理距離。

上演近半年后，新國風·環(huán)境式越劇《新龍門客?！吩谏缃痪W(wǎng)絡突然爆火。因為謝幕時，扮演“玉面修羅”賈廷的陳麗君邪魅一笑，摟起“金鑲玉”李云霄，瀟灑地轉了幾個圈。幾秒鐘的畫面在社交平臺上反復傳播，新任“女老公”橫空出世，帶火了這部新越劇。

到今年3月，《新龍門客?！肥籽輧芍苣陼r，已經(jīng)演了300多場?！耙慌_好戲”又改編起了湖南花鼓戲《劉海砍樵》，不到一年，新國風沉浸式幻境秀《新劉?？抽浴费莩?70多場，年輕觀眾占比7成。

2025年年初，音樂劇《長安十二時辰》在上海首演，該劇改編自馬伯庸的同名暢銷小說，也有口碑頗佳的影視劇版在前。這出劇籌備了很久，制作水平又上了新臺階，首演時，有日本、韓國的音樂劇行業(yè)人士特意來上?？矗@嘆中國音樂劇進步神速。

東亞音樂劇市場正在加速融合，中國音樂劇出海的第一步，也是這片市場。2023年，上海亞華湖劇院經(jīng)營發(fā)展有限公司推出的《翻國王棋》，被韓國音樂劇制作公司買下版權，中國音樂劇版權首次“出海”，躍入國際市場。

從韓國引進《阿波羅尼亞》而一炮打響的“一臺好戲”，決定重返韓國，這次是帶著中國原創(chuàng)的音樂劇。2024年，他們將原創(chuàng)劇《蝶變》帶到韓國首爾大學路，并租下了一間辦公室，韓國分社開張。這出戲由“一臺好戲”與韓國制作方合作，將中文版本改編為韓語版本，首演當年便連演85場，上座率9成以上，收回成本。在年底一些韓國音樂劇評選上，《蝶變》獲得了多個獎項。

漢坤說，韓國音樂劇市場也面臨著瓶頸，需要新題材、新作品的刺激。這幾年首爾大學路上，中國題材的音樂劇是一個亮點，女性題材是另一個亮點，《蝶變》恰好同時踩中?！拔覀兏n國、日本音樂劇同行交流時，都有一個共識，我們都需要突圍，希望未來中日韓的音樂劇市場是一個整體。”漢坤說。韓國音樂劇也在努力去百老匯、倫敦西區(qū)，但近水樓臺的東亞近鄰，一定是一個更有希望的新市場。

《長安十二時辰》小說原著中，地下城城主葛老被設定為“昆侖奴”，是個外國人，音樂劇里請來法國知名音樂劇演員洛朗·班出演，設定也相應改為高盧人。洛朗·班參演過《搖滾莫扎特》《巴黎圣母院》等音樂劇，曾在中國巡演，中國資深音樂劇迷對他并不陌生。為出演《長安十二時辰》，他特意學了中文。

中國音樂劇正在躍躍欲試地走向海外，上海的從業(yè)者們在小步試水中歷練著自己面向世界的雄心。多年以后回望，洛朗·班參演中文音樂劇，這個突破性事件或許也只是一個小小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