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 1937年后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學從概論介紹轉入專題研究,吳恩裕對馬克思政治思想的研究就是其中的著例。吳恩裕對馬克思政治思想的闡釋主要圍繞唯物史觀、國家與革命以及人性問題展開。在唯物史觀方面,吳恩裕將生產方式確立為首要因素,突破了機械的生產力決定論。在國家與革命方面,他緊扣馬克思意義上的國家二重性,主張通過革命由階級國家復歸公共國家。在人性問題上,他將經濟立場與人性進行了清晰的邏輯連接。吳恩裕的上述闡釋,雖受到英國馬克思主義和導師拉斯基的影響,但能對相關問題形成自己的觀點并有所推進,表現(xiàn)了中國學者相對獨立的學術思考和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學學術體系的日漸完善。當然,吳恩裕對馬克思政治思想的闡釋注重邏輯自洽,這在一定程度上消弭了馬克思學說的思辨張力。瑕不掩瑜,吳恩裕的研究成果,對當下中國政治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仍具有重要啟示和借鑒意義。
關鍵詞 馬克思主義政治學 吳恩裕 自主知識體系建構 政治學史
楊洋,博士,南京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
本文為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學的早期構建與本土轉向研究(1919—1949)”(24BZZ001)、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百年來中國政治學史研究”(19ZDA133)的階段性成果。
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學的發(fā)展經歷了早期探索(1919—1927)、成長發(fā)展(1927—1937)和初步建構(1937—1949)三個階段[1]。在早期探索階段,主要介紹馬克思主義學說的基本觀點,學科分際尚不明確。在成長發(fā)展階段,馬克思主義政治學雖進入體系化建構時期,但以概論性質的論著居多[2]。1937年以后專題研究漸次興起,如吳恩裕著《馬克思的政治思想》(1945)、呂振羽著《中國政治思想史》(1937,1945,1947)、王亞南著《中國官僚政治研究》(1948)等,為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學初步建構的標志。
以往對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馬克思主義政治學的研究,多集中在鄧初民、惲代英等學人[1]。近來,作為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學重要先驅的吳恩裕開始進入學界視野[2]。值得一提的是,吳氏師從英國社會主義政治學家拉斯基,并獲得倫敦政治經濟學院博士學位,是當時少數可以直接閱讀馬恩經典原著的學人。借由探討吳氏對馬克思政治思想的闡釋,既可以梳理馬克思主義政治學在中國傳播的多重知識管道,也可以觀察本土學人如何參與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學的早期建構。
吳恩裕對馬克思政治思想的闡釋,主要圍繞唯物史觀、國家與革命以及人性三個主題。因為,在吳氏看來,唯物史觀是馬克思國家學說的基礎,國家學說又是革命理論的依據;馬克思的人性論同樣以唯物史觀為基調,并構成發(fā)動社會革命的另外一個重要理由。
一、學術經歷與知識準備
1926年,吳恩裕在天津南開中學念實習班時就在共產黨員周瘦鵑的影響下,閱讀《英國工人階級狀況》《唯物史觀》等馬克思主義書籍,對馬克思主義學說產生了濃厚興趣。他還自學德文,以便研讀馬克思主義經典原著[3]。1936年,吳氏考取留英公費生,進入倫敦政治經濟學院,師從著名政治理論家拉斯基(Harold Joseph Laski)研習政治思想史。吳氏原擬研究“黑格爾的國家論”,后在導師拉斯基的鼓勵下,轉而研究馬克思的政治思想[4]。
以上所述,可作兩點討論:第一,當拉斯基建議吳恩裕研究馬克思時,后者竟感到“馬克思還可以當作學位論文題目嗎?真是聞所未聞”[5]。在吳氏看來,拉氏的建議令他“第一次領略英國學術界自由研究的風氣”[6]。有學者將其解作,因為“學術場域的轉換”,帶來“關注點和問題意識上的差異”[7]。在此基礎上,可以進一步指出,因為置身英倫,吳氏的思想資源,特別是對馬克思主義的認知,有可能不同于其他學術場域中的學者。
第二,誠如吳恩裕所說,他與拉斯基的相交可謂志同道合。在拉斯基方面,1930年前后,受到英國政壇和世界局勢的影響,他的學術立場日益趨向馬克思主義,因而令許多士人側目[8]。此時,一個遠渡重洋的中國留學生,可以與他同治馬恩,辯證唯物,足見“吾道不孤”。在吳恩裕方面,國內馬克思主義學人相對稀少,切磋不易,在英國既有研究自由,又親炙政治學名家拉斯基。加之,拉氏愛才惜才,為人慷慨,幾次在吳氏陷入經濟困窘時雪中送炭,令吳氏深蒙知遇。因此,在情感上,吳恩裕對老師十分感念;在學問上,也深受拉斯基的影響。
吳恩裕原打算只讀碩士學位,在拉斯基的鼓勵下,決心攻讀博士學位[9]。博士學位論文的研究主題仍是馬克思學說,但范圍擴大,吳氏希望探討馬克思有關方法、哲學、歷史、經濟、政治、倫理等方面的內容,因此,原擬論文題目為“The Philosophical, Ethical and Political Ideas of Marx”。但是,倫敦大學高級學位委員會質疑吳氏能寫這樣的大題目,拉氏相信學生有能力勝任,故建議將論文題目修改為“The Evolution of Marx’s Social and Political Ideas with Special Reference to the Period 1840—1848”,在表述上對研究范圍加以限定,以求可以通過學位委員會的審查,內容上卻不必更動[1]。從選題范圍可以看出,他們師徒對馬克思研究的抱負與雄心。
二、唯物史觀:首要性問題的考釋與突破
吳恩裕認為,馬克思研究方法是“推求一切現(xiàn)象之歷史經濟動機的方法”,即“唯物史觀的分析方法”[2]。拉斯基對唯物史觀頗為推崇,認為該理論可以解釋歷史事件的成因,進而“成立一個滿意的國家理論”[3]。吳氏則進一步將唯物史觀視作一種社會科學的研究方法,因其注重“面對事實”與“比較事實”,特別是將對歷史現(xiàn)象的解釋建立在對社會各階級經濟動機分析的基礎上[4]。不過,吳氏對唯物史觀的體認并不僅限于此,他還對首要性問題提出了較為獨到的見解。
唯物史觀的主要特點,是通過集中研究經濟領域,進而整體性地解釋人類社會的性質和發(fā)展[5]?!敖洕I域”可以細分為“生產力”“生產關系”“生產方式”等幾個核心要素,其中,強調生產力的首要性,大體上被視為對唯物史觀的正統(tǒng)解釋[6]?;舨妓辊U姆(Eric Hobsbawm)認為,馬克思主義的理論特色在于,將社會現(xiàn)象視作具有等級層次(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的結構性關系[7]??潞啵℅erald Cohen)進一步指出,在歷史解釋的等級層次上,生產力具有首要性[8]。當然,強調生產力的首要性,并不必然指向經濟還原論或解釋一元論,馬克思、恩格斯以及后來的馬克思主義者均強調經濟以外其他因素對歷史解釋的重要性[9]。但這并不妨礙在眾多因素中,將生產力確定為影響人類社會歷史變遷的首要因素[10]。
拉斯基對首要性問題的闡釋有些隨意,并不嚴格。他有時認為,生產方式改變是影響其他一切社會方式改變的最重要因素;有時又認為,社會關系的變化為物質生產力的變化所促成[11]。相形之下,吳恩裕則提出了一個較為連貫的解釋:唯物史觀的首要因素是生產方式。他指出:“在社會的發(fā)展過程中,人類物質生活的生產方法(即‘下層基礎’),必然地決定其他社會上層建筑(如政治、道德、法律、宗教、哲學、美術等)的一般的性質?!盵12]他進一步解釋道,唯物史觀“是推求人類社會發(fā)展之動因的學說。這個動因就是當作人類活動理解的生產方法”[13]。吳氏認為,推動社會歷史變遷的首要因素不是生產力,而是生產方式[1]。
首先,吳恩裕指出,生產方式與生產力是不同的概念。生產方式是生產要素活的有機組合,生產力則是生產要素的靜止狀態(tài)。其次,生產方式和生產力在唯物史觀中的理論意義和理論關系也不同。就理論意義,吳氏認為,生產方式而非生產力,是決定人類社會發(fā)展的動因。因為,生產方式在性質上是活動的,生產力是靜止的。決定人類歷史的動因,應該是人類自己的活動,也就是生產方式,而不是靜態(tài)的生產力[2]。
就理論關系,吳恩裕認為,生產力只能限制或影響生產方式的發(fā)展,卻不能決定生產方式的發(fā)展。他提出兩點理由:第一,就概念內涵,生產力其實是生產方式的組成部分。吳氏曾細讀馬克思的文本,當然清楚“生產力決定論”的相關表述,但他指出,生產力如果沒有被使用,就與生產方式無關;反過來,生產力如果被使用,就已是生產方式的一環(huán)。第二,就歷史經驗,同樣的生產力,不一定產生同樣的生產方式。吳氏指出,生產方式不是單純的生產過程,還包括生產手段的占有和生產產品的分配。例如,資本主義社會和社會主義社會,雖在生產過程中同樣使用機器,但生產手段的占有和生產產品的分配方式不同。因此,生產力不能決定生產方式的性質,也不是人類歷史發(fā)展的動因,唯物史觀的首要因素應該是生產方式[3]。
對此,可作兩點討論:第一,英國學界的影響。第二國際和蘇聯(lián)的理論家多主張生產力決定論。1938年,蘇聯(lián)對歷史唯物主義以及生產力首要性給出了權威解釋[4]。吳氏的觀點不太可能來自蘇聯(lián)和歐陸。而拉斯基曾認為,“經濟生產方法”是改變社會方式的最重要的因素。因此,吳氏的生產方式論,想必受到了老師拉斯基的影響。此外,英國哲學家羅素認為,“生產方法在馬克思看來是初基的原因(prime cause)”[5]。可見,在非馬克思主義學者羅素看來,唯物史觀“初基的原因”不是生產力,而是生產方式。綜合拉斯基和羅素的觀點,英國學界似傾向于將生產方式視作唯物史觀的首要動因。據此,吳氏主張生產方式的首要性,可能是受到英倫學風的影響。
第二,吳恩裕將唯物史觀的理論重心,由生產力轉移到生產方式,是對馬克思主義研究的推進。長期作為歷史唯物主義正統(tǒng)解釋的生產力決定論,其實也存在一些理論問題。就歷史經驗方面,其一,大體相同的生產力水平,如何對應不同的生產關系和上層建筑。例如,是否有理由認為,明代的中國、塞爾柱王朝時期的土耳其、莫臥兒王朝時期的印度與卡佩王朝時期的法國、諾曼時期的英國、霍亨斯陶芬時期的德國,是大致相同的經濟體與政治體?[6]其二,同一種階級關系,如何對應不同的生產力水平。相較于16世紀的手工制造業(yè),19世紀機器化大工業(yè)的生產力已發(fā)生革命性變化,為什么兩個時代的生產關系沒有發(fā)生相應的革命性變化,反而同樣被界定為資本主義?[7]對此,生產力決定論的支持者,還需要給出更為完善的答復。
如果將生產方式確立為唯物史觀的首要因素,上述問題似可獲得較為合理的解釋。其一,上述古代王朝之間的差異,不在生產力方面,而在生產方式方面,即生產要素的占有、使用和分配不同。其二,如果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沒有發(fā)生根本性的變化,且這種生產方式能夠推動生產力水平的巨大發(fā)展,就有理由認為,16世紀的手工工業(yè)與19世紀的機器大工業(yè)仍處在相同的社會階段。據此,吳恩裕提出的生產方式首要性,在一定程度上是對機械的生產力決定論的突破和對歷史唯物主義的推進。
有學者指出,吳恩裕對生產方式的討論,顯示了他對歷史唯物主義的獨特思想構境,其局限則在于“丟掉了這個重要的生產關系環(huán)節(jié)”[1]。的確,吳氏沒有明確討論生產關系,但若細考他的文字,其實已將生產關系劃入生產方式的范疇。在回國后編寫的《唯物史觀精義》中,吳氏講得更為分明,生產方式有兩層意思:第一,生產的技術問題,如手工業(yè)生產、機器生產等。第二,生產的分配問題,資本主義是私人資本,雇傭勞動,制造售賣商品;社會主義是產業(yè)公有,共同勞動,共享制造品[2]。此處分配問題所指,就是生產關系??梢?,吳氏沒有遺漏生產關系,而是將其放置在生產方式的范疇內。有學者將生產方式界定為“生產力與生產關系之間歷史性的有序構成結構”[3]。如果將吳氏意義上生產的技術問題對應生產力,生產的分配問題對應生產關系,那么,他對生產方式內涵的理解是大致準確的。
三、國家與革命:張力與復歸
因為《共產黨宣言》明確表示“現(xiàn)代的國家政權不過是管理整個資產階級的共同事務的委員會罷了”[4],所以多數馬克思主義者主張國家是統(tǒng)治階級實現(xiàn)階級利益、壓迫被統(tǒng)治階級的工具。不過,由于黑格爾的影響,馬克思對國家性質的認識其實存在張力[5]。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中,馬克思指出,一切統(tǒng)治階級必須將特殊的階級利益轉化為社會的普遍利益,才能確立合法的統(tǒng)治[6]。在《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中,馬克思對統(tǒng)治階級利益的二重性——既體現(xiàn)本階級特殊利益,又代表全社會普遍利益——再次予以確認。與之相應,國家不完全是統(tǒng)治階級的私有物,它會在統(tǒng)治階級利益與社會普遍利益之間搖擺[7]。在《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中,馬克思進一步指認,在路易·波拿巴統(tǒng)治時期,國家機器(主要是行政體系)“似乎成了完全獨立的東西”,凌駕于一切階級之上[8]。在馬克思看來,國家不是貫徹統(tǒng)治階級意志的簡單工具,其實際上承受著階級特殊利益和社會普遍利益之間的緊張關系,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形成相對的自主性。
對于馬克思國家理論的張力,拉斯基頗有體會。一方面,他接受了國家的階級屬性;另一方面,他又指出,歷史上的政治家,確有殫精竭慮、鞠躬盡瘁追求社會普遍利益者,完全將政治活動解說為私利競逐,歷史將失卻意義,人類品格亦深受污蔑[9]。可見,拉斯基同樣能夠體認到國家的二重性。
吳恩裕對國家的二重性亦深以為然。一方面,國家具有階級屬性?!皣揖褪莿倮募敖洕险純?yōu)勢的階級的‘御’用機構:用它來維持階級的榨取,和經濟上的不平等?!盵10]另一方面,國家也具有公共屬性。國家是用公共強制力來治理眾人之事的機關,且這種意義上的國家有助于人性的實現(xiàn)與人類文化的發(fā)展。但進入階級社會以后,就表面看,國家仍是一個公共權力機構,卻因擁護私產制度,卷入階級斗爭,異化為階級統(tǒng)治的工具[1]。據此,吳氏對國家概念內在張力的分析,同樣深得馬克思學說的三昧。
此外,就國家理論,吳恩裕在導師拉斯基觀點的基礎上還更進一步。拉氏曾有疑問,即馬克思主張的國家消亡之后,社會是否會陷入無政府狀態(tài)。對此,吳氏認為,所謂國家消亡者,是階級國家的凋謝,而國家將復歸其作為公共權力機構的本來面目。吳氏曾指出:“政治乃是用公共的強制力對于眾人之事的治理。”[2]在這個意義上,階級國家僅是政治活動方式之一種,沒有階級國家,仍可以有政治。在階級國家產生前,已有政治活動;在階級國家消亡后,仍有政治活動,且其是在更高階段對政治本質的復歸[3]??梢姡蠈叶匦缘睦斫馕疵馄M,反不如學生吳恩裕更貼合馬克思的原意。
既然公共國家異化為階級國家,破解之道就是發(fā)動革命,推翻作為階級統(tǒng)治工具的國家機構[4]。革命是馬克思主義學說的重要內容,馬克思在晚年仍然對最具戰(zhàn)斗性的《共產黨宣言》中闡述的一般原理表示肯定[5]。不過,伯林指出,馬克思的革命論有激進與漸進兩種方式,前者為俄國布爾什維克實現(xiàn),后者為德國社會民主黨踐行[6]。阿維納瑞進一步指出,重點不是馬克思更傾向于哪種革命方式,而是馬克思認為,在不同歷史條件下,不同的國家可以有不同的革命方式[7]。據此,對于馬克思的革命學說,似不能簡單以暴力革命一概而論。
拉斯基一生思想多變,卻始終對暴力革命有所保留。他早年介紹馬克思學說,即對暴力革命的方式和后果進行質疑[8]。晚年的拉斯基,已是一個準馬克思主義者,但他依然認為,用暴力手段長時期地推行一種新的價值,永遠不會成功。他認為,現(xiàn)代社會的生產關系必須徹底改革,但變革的方式是取得社會各階級的“充分同意”,而不是依靠強力。上述觀點被稱為“同意的革命”,飽受正統(tǒng)馬克思主義者的批判[9]。
在革命問題上,吳恩裕站在馬克思主義正統(tǒng)派一邊,而不同意以拉斯基為代表的英國費邊主義的觀點。吳氏認為,馬克思的革命論有理論和實踐兩個向度。在理論方面,主張運用唯物史觀“告訴無產階級這個歷史演變的必然過程”。在實踐方面,革命理論教無產階級必須做社會主義社會的“助產士”,即訴諸強力,推翻資本主義社會[10]。之所以主張必須運用強力,是因為在吳氏看來,資產階級不會主動放棄私有財產,要消滅私有制,沒有和平的方法,只有武器的批判[11]。
吳恩裕對革命立場持之甚堅,似乎沒有注意到馬克思對不同國家可以有不同革命方式的補充說明。阿維納瑞指出,馬克思在19世紀70年代曾表示,因為其經濟發(fā)展水平和政治文化傳統(tǒng),“英國是一個可能進行和平革命的國家”[12]。但在吳氏看來,英國的資產階級像一切資產階級一樣,不會自動放棄私有財產,所以,英國費邊社理論家雖有實現(xiàn)社會和平轉變的善意,卻終難跳出暴力革命的鐵律[13]。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吳恩裕對馬克思革命學說的闡釋,注重主客體的辯證統(tǒng)一。他指出,一方面,人類社會發(fā)展的一般趨勢,不可抵抗;另一方面,人類的行動也是促成那個必然趨勢諸因素中的一種。換言之,共產主義雖然可能,但無產階級若不以行動促其實現(xiàn),也不會成為事實。同時,吳氏還將馬克思的上述觀點,歸結為黑格爾哲學影響的產物[1]。
據此可見,第一,吳恩裕對馬克思革命理論的闡釋,沒有陷入第二國際理論家消極的宿命論和寂靜主義[2],而是強調主體的能動性和主客體的相互作用,這當然是對馬克思辯證法的正解。第二,吳氏在論著中從未提及盧卡奇和葛蘭西[3],關于黑格爾與馬克思思想聯(lián)系的觀點應不是取自西方馬克思主義。事實上,拉斯基曾指出,作為黑格爾的學生,馬克思“首次將辯證法運用于社會事實的分析”[4]。據此推測,老師拉斯基的影響,加之自己學生時期的哲學背景[5],可能是吳氏提起黑格爾哲學,強調辯證地認識馬克思革命學說的思想來源。
四、辨析人性:物質生存與自由發(fā)展
馬克思對人類本性的論述,是其哲學天才的標志。拉斯基雖對馬克思的人性觀有所誤解,但能認識到其重要性,特意指示吳恩裕在學位論文中專辟一章加以探討[6]。吳氏認為,馬克思的人性論分作兩個層次:“一般的人性”(不變的部分)及其“歷史表現(xiàn)方式”(變動的部分)。所謂“一般的人性”,即人類具有一種保持及改進其物質的生存形態(tài)的趨向。而且,這種一般人性是內在的、永久的、不變的,是不受時空約束的自然法則。所謂“歷史表現(xiàn)方式”,即人表現(xiàn)一般人性的“方式”,在各歷史時期則不盡相同[7]。簡言之,吳氏認為馬克思的人性論有變與不變兩個方面:不變的,是人類的物質生存狀態(tài);變動的,是人類維系和改進物質生存狀態(tài)的方式。
依吳恩裕的見解,馬克思站在“經濟決定論的立場”,人類的意志是“物質動機化了的意志”,“一般的人性”就是強調人性“最物質的成分”。而且“這種成分是根本不能取消的,因為取消了他人即不能成為人了”[8]。這種經濟決定論意義上的人性論,也是拉斯基的見解,他認為馬克思的學說“導致了一種完全將人性物質化的觀點”[9]。所不同者,吳氏對這種物質化的人性論表示贊成,因為這是社會事實的表現(xiàn)。拉氏則表示反對,因為,對人類社會的發(fā)展而言,精神要素比物質要素更為珍貴[10]。他們師徒對馬克思人性論的闡釋是否準確?
據吳恩裕說,他對馬克思人性論的探討,充分引證原文,詳加考釋[11]。吳氏引證的文獻多出自《資本論》,該書善用經濟術語,表述明確堅定,確易給人以經濟決定論的印象。例如,“這些以鐵的必然性發(fā)生作用并且正在實現(xiàn)的趨勢”,“這里涉及的人,只是經濟范疇的人格化,是一定的階級關系和利益的承擔者”[12]。但通讀馬克思的論著,如果他是一個決定論者,又何異于他批判的費爾巴哈式的機械唯物論?馬克思明白指出,機械唯物論,單純從客體的形式理解外部世界,忽視了主體的因素。相反,唯心論不解真正的現(xiàn)實,卻正確認識到主體的能動方面[13]。有學者指出,馬克思對人與世界關系的擬設,綜合吸收了古典唯物論和古典唯心論[1],既確立外部世界的現(xiàn)實性,又強調人對現(xiàn)實世界的建構作用。
人對現(xiàn)實世界的建構,是以實踐,或者說勞動的形式表現(xiàn)出來。在馬克思看來,勞動不僅僅是一種維持人的物質生存的簡單經驗活動,它還是一個本體論范疇,并承載著人類學意義。就前一個方面,“勞動實際上是使主客體、人與自然統(tǒng)一的實際過程”。就后一個方面,人在滿足需要、改造自然的過程中,也將自己的創(chuàng)造才能對象化,進而實現(xiàn)自身的自由[2]。在勞動過程中,馬克思擬設的人,可以“自由地發(fā)揮自己的體力和智力”。因為,不同于動物,人不只是在直接的肉體需要的支配下進行生產,而是在多種尺度上進行生產——例如,按照美的規(guī)律,所以,人是“自由地面對自己的產品”[3]??梢?,馬克思所設想的人類本質,不是接受某種外部力量簡單操控的工具木偶,而是有理智、有創(chuàng)造、有自由的能動主體。
遺憾的是,馬克思的《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雖于1932年出版,吳恩裕卻未加留意。在闡釋《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時,吳氏雖將“實踐”把握為馬克思式唯物主義區(qū)別于舊式唯物主義的關鍵,但僅是在反對抽象形而上學的層面上解讀實踐,將實踐視作把捉現(xiàn)實的科學法門;對實踐的本體論意義和人類學意義未嘗深涉。不寧唯是,由于吳氏沒有慮及馬克思學說中實踐和勞動的豐富意涵,他就傾向于將實踐和勞動簡化為一種生產活動或謀生活動,并據此指出,“人性既不是善的,也不是惡的。人性只是需要活著而已”[4]。在吳氏構想的世界,不見多姿多彩的人類表現(xiàn),唯有熙熙攘攘,利來利往。這正是拉斯基批評的“完全將人性物質化的觀點”。
當然,馬克思意義上的人類,并不是絕對自由的——那是唯心論的臆想。塑造現(xiàn)實的活動,反過來也將塑造人,以及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因此,人類的實踐活動是一種總體性活動——主體與客體之間呈現(xiàn)持續(xù)的交互關系[5]。人與現(xiàn)實、主體與客體的辯證關系與相互作用,使得人的主體性和經濟決定論這兩個命題,在馬克思的學說中呈現(xiàn)一種緊張關系[6]。
面對馬克思學說中的這種緊張關系,吳恩?;蚴菦]有意識到,或是不愿觸及,他選擇根據“經濟的立場”解釋人性:人的本質是保持和改進物質生存狀態(tài)?!案倪M”一詞雖能表現(xiàn)人的能動性和創(chuàng)造性,但就整體而言,人的目的是物質生存,且僅是物質生存。在這個意義上,保持和改進物質生存狀態(tài)的生產活動成為主詞,人降格為經濟活動的謂詞,僅是經濟范疇的人格化。公允地說,吳氏不同意機械地理解唯物論,他正確地指出,馬克思唯物論中的“物”,“既不是一元的,也不是純粹唯物的”[7]。但他沒有進一步探討,這些看似矛盾的觀點如何被馬克思整合為一個獨特的、辯證的思想體系,而是選擇了一條能夠邏輯自洽的闡釋理路:因為人是物質化的經濟人,所以,經濟決定論有了堅實的人性基礎,唯物史觀可以成立,階級國家必須廢除,社會革命蓄勢待發(fā)。
有趣的是,拉斯基將馬克思錯解為經濟決定論者,但他對人性的見解反而更靠近馬克思。拉氏認為,理想社會中應是“百萬人之身心各有其發(fā)揮之途”,而又能并行不悖,是為“社會的善”,或社會公共利益[8]。所謂“百萬人之身心各有其發(fā)揮之途”,與“一切人的自由發(fā)展”,表述雖異,內涵實同。以拉氏之博雅,尚且誤解馬克思,吳恩裕對馬克思闡釋的偏差,又何必深責?加之,吳氏對馬克思人性論的探討,本就是拉氏的授意與指導,因此,吳氏如有誤讀,身為導師的拉斯基亦恐難辭其咎。
五、結語
通過考察吳恩裕對馬克思政治思想的闡釋,可以得到兩個結論:第一,在知識管道方面,英國馬克思主義研究對吳恩裕有影響。翻看吳氏的論著,他的學術對話對象以英美學者為中心[1],其中,又以老師拉斯基占相當比重。不論是發(fā)揮,還是辯駁,在吳氏的文字中,常能看到拉氏的身影。因此,在一些理論問題上,吳氏與具有留日背景的中國馬克思主義學人會有不同的看法。例如,鄧初民解釋國家與經濟的關系,就取生產力決定論的觀點。同時,主張社會關系獨立于社會意識,社會意識派生于并依存于一定的社會關系[2]。因為這重英國知識背景,吳氏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突破教條式的生產力決定論,將生產方式確立為唯物史觀的核心概念。而且,他還能敏銳地指出,馬克思所謂唯物論的“物”不是獨立的,其中也有意識的成分。這就超越了機械唯物論,接近辯證唯物論的真諦。此外,吳氏的馬克思研究,非常重視邏輯自洽與學理論證,這同樣是英國馬克思主義研究的特點[3]。
第二,吳恩裕對馬克思政治思想的獨到闡釋,顯示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學的日漸成熟。吳氏雖然受到英國馬克思主義學圈的影響,但這種影響不應被夸大。一方面,英國缺少馬克思主義的思想傳統(tǒng)[4],也沒有形成重要的馬克思主義理論思潮[5]。另一方面,吳氏的闡釋工作絕非對英國學者觀點的簡單譯介。相較于導師拉斯基,就唯物史觀,他對核心概念有更為精細的考辯和嚴整的解釋,在首要性問題上也有所推進。對國家本質的二重性,他的嚴密分析和學理推演亦較拉氏更進一步。就革命理論,他能一以貫之,并對英國費邊社的主張?zhí)岢雠u。總之,吳氏能夠用自己的語言,自己的觀點,將馬克思的政治思想闡釋為以經濟立場為中心的、邏輯自洽的理論體系,顯示了馬克思主義政治學的中國意味。更為重要的是,1940年以后,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學在階級、國家、政黨、民族等問題上認識進一步深化[6],吳恩裕對馬克思政治思想的研究,則標志著在基礎理論方面,中國學者同樣有所創(chuàng)獲。
當然,在對歷史和政治的體認上,拉斯基與馬克思雖有觀點差異,卻同具思辨風格。相形之下,吳恩裕對馬克思學說的邏輯整理,恰如日后阿爾都塞的科學整理[7],美則美矣,終似與馬克思本人的思想有一步之遙。瑕不掩瑜,吳恩裕對馬克思政治思想的獨到闡釋,堪稱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學早期研究的典范,對當下中國政治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仍具有重要啟示和借鑒意義。
[1]王海軍:《學科、學術與話語: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社會科學體系建構研究(1919—1949)》下卷,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22年版,第542頁。
[2]王向民:《學科與學術:中國20世紀30年代政治學的建立》,《政治學研究》2008年第3期。
[1]吳漢全:《鄧初民〈新政治學大綱〉(1940年)的學術貢獻——紀念鄧初民誕辰120周年》,《政治學研究》2009年第3期;束赟:《馬克思主義的政治學體系在民國的開創(chuàng)——鄧初民〈政治科學大綱〉的意義》,《江蘇社會科學》2013年第4期;王冠中:《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學學科初建探析》,《政治學研究》2008年第3期;李良明、李天華:《惲代英政治思想研究》,《華中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5期。
[2]高放:《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的早期力作——吳恩裕著〈馬克思的政治思想〉》,《黨政研究》2014年第3期;張一兵:《論歷史唯物主義的物——追述吳恩裕教授〈馬克思的政治思想〉》,《中國高校社會科學》2015年第3期;尹媛萍:《學院派知識分子與唯物史觀的黨外傳播——以吳恩裕為例》,《近代史研究》2016年第3期。
[3]吳季松:《我的父親吳恩裕教授》,北京科學技術出版社2004年版,第15、19頁。
[4][5][6][9]吳恩裕:《拉斯基教授從學記》上,《客觀》1946年第10期。
[7]尹媛萍:《學院派知識分子與唯物史觀的黨外傳播——以吳恩裕為例》,《近代史研究》2016年第3期。
[8]哈羅德·J.拉斯基:《歐洲自由主義的興起》,林岡、鄭忠義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導讀第7頁。
[1][2][4][12][13]吳恩裕:《馬克思的政治思想》,《吳恩裕文集》第3卷,商務印書館2019年版,自序第3—4頁,第16—17頁,第13、18、19頁,第62頁,第84頁。
[3][11]拉斯基:《國家的理論與實際》,王造時譯述,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6年版,第101—102頁,第103、109頁。
[5]達里爾·格雷澤、戴維·M.沃克爾編:《20世紀的馬克思主義——全球導論》,王立勝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12頁。
[6]段忠橋:《重釋歷史唯物主義》,江蘇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8、13頁;吳英:《唯物史觀對重大歷史和現(xiàn)實問題的科學解釋》,《史學史研究》2022年第3期。
[7]埃里克·霍布斯鮑姆:《歷史學家從馬克思那里學到了什么?》,《論歷史》,馬俊亞、郭英劍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21年版,第180頁。
[8]G. A.柯亨:《卡爾·馬克思的歷史理論——一個辯護》,岳長齡譯,重慶出版社1989年版,第146、233頁。
[9]馬克思:《給〈祖國紀事〉雜志編輯部的信》,《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730—731頁;恩格斯:《恩格斯致約瑟夫·布洛赫》,《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604—605頁。
[10]S. H.里格比:《馬克思主義與歷史學:一種批判性的研究》,吳英譯,譯林出版社2019年版,第77—85頁。
[1]“生產方法”是吳恩裕對馬克思使用的德文“Produktionsweise”概念的英文翻譯“mode of production”的漢譯,中文學界一般將上述概念譯作“生產方式”。本文在引用吳恩裕原文時,使用“生產方法”。在正文表述中,則使用“生產方式”,以貼合今日的學術語言。參見張一兵:《論歷史唯物主義的物——追述吳恩裕教授〈馬克思的政治思想〉》,《中國高校社會科學》2015年第3期。
[2][3]吳恩裕:《馬克思的政治思想》,《吳恩裕文集》第3卷,商務印書館2019年版,第64、65、67頁,第69—71頁。
[4]戴維·麥克萊倫:《馬克思以后的馬克思主義》,李智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143頁。
[5]羅素:《西方哲學史》下卷,馬元德譯,商務印書館1982年版,第339頁。
[6]佩里·安德森:《絕對主義國家的系譜》,劉北成、龔曉莊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302頁。
[7]S. H.里格比:《馬克思主義與歷史學:一種批判性的研究》,吳英譯,譯林出版社2019年版,第118—120頁。
[1][3]張一兵:《論歷史唯物主義的物——追述吳恩裕教授〈馬克思的政治思想〉》,《中國高校社會科學》2015年第3期。
[2][10]吳恩裕:《唯物史觀精義》,《吳恩裕文集》第3卷,商務印書館2019年版,第182頁,第195頁。
[4]馬克思、恩格斯:《共產黨宣言》,《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402頁。
[5]阿維納瑞:《馬克思的社會與政治思想》,張東輝譯,知識產權出版社2016年版,第234頁。
[6]馬克思:《〈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3頁。
[7]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64、180頁。
[8]馬克思:《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761、772頁。
[9]拉斯基:《國家的理論與實際》,王造時譯述,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6年版,第113、114、133頁。
[1]吳恩裕:《論人性私產與國家》,《吳恩裕文集》第2卷,商務印書館2019年版,第81—82頁。
[2]吳恩裕:《論政治的性質》,《吳恩裕文集》第2卷,商務印書館2019年版,第44頁。
[3][11][13]吳恩裕:《唯物史觀精義》,《吳恩裕文集》第3卷,商務印書館2019年版,第192、193、204頁,第201—202頁,第202頁。
[4][10]吳恩裕:《馬克思的政治思想》,《吳恩裕文集》第3卷,商務印書館2019年版,第89、108頁,第93、94頁。
[5]馬克思、恩格斯:《共產黨宣言·1872年德文版序言》,《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376頁。
[6]以賽亞·伯林:《卡爾·馬克思:生平與環(huán)境》,李寅譯,譯林出版社2018年版,第210—214頁。
[7][12]阿維納瑞:《馬克思的社會與政治思想》,張東輝譯,知識產權出版社2016年版,第245頁,第244頁。
[8]拉斯基:《卡爾·馬克思:一篇短論》,夏清譯,《政治思想史》2013年第1期。
[9]拉斯基:《論當代革命》,朱曾汶譯,商務印書館2018年版,第Ⅳ、239、445頁。
[1][6][7][8][11]吳恩裕:《馬克思的政治思想》,《吳恩裕文集》第3卷,商務印書館2019年版,第92、93頁,第170頁注釋77,第160、164、165頁,第155、160、161頁,第143頁。
[2]戴維·麥克萊倫:《馬克思以后的馬克思主義》,李智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30頁。
[3]達里爾·格雷澤、戴維·M.沃克爾編:《20世紀的馬克思主義——全球導論》,王立勝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159—162頁。
[4][9][10]拉斯基:《卡爾·馬克思:一篇短論》,夏清譯,《政治思想史》2013年第1期。
[5]吳季松:《我的父親吳恩裕教授》,北京科學技術出版社2004年版,第31、34頁。
[12]馬克思:《資本論》第一卷,《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82、84頁。
[13]馬克思:《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33頁。
[1][5]阿維納瑞:《馬克思的社會與政治思想》,張東輝譯,知識產權出版社2016年版,第78頁,第80頁。
[2]安德魯·芬伯格:《實踐哲學:馬克思、盧卡奇和法蘭克福學派》,王彥麗、葛勇義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22年版,第55、63頁。
[3]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53、57頁。
[4][7]吳恩裕:《馬克思的政治思想》,《吳恩裕文集》第3卷,商務印書館2019年版,第43、163頁,第56頁。
[6]達里爾·格雷澤、戴維·M.沃克爾編:《20世紀的馬克思主義——全球導論》,王立勝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152—155頁。
[8]拉斯基:《政治典范》卷上,張士林譯,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6年版,第14頁。
[1]在哲學方面的對話對象,主要是英國思想家羅素和美國學者胡克(S. Hook);在歷史唯物主義方面,主要是英國學者多布(M. Dobb)和美國學者博伯(M. Bober)。
[2]鄧初民:《新政治學大綱》,商務印書館2011年版,第25、79頁。
[3]G. A.柯亨:《卡爾·馬克思的歷史理論——一個辯護》,岳長嶺譯,重慶出版社1989年版,序言第2頁。
[4]埃里克·霍布斯鮑姆:《如何改變世界:馬克思和馬克思主義的傳奇》,呂增奎譯,中央編譯出版社2014年版,第259頁。
[5]佩里·安德森:《西方馬克思主義探討》,張秀琴譯,重慶出版社2023年版,第114頁。
[6]王海軍:《學科、學術與話語: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社會科學體系建構研究(1919—1949)》下卷,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22年版,第574頁。
[7]路易·阿爾都塞:《保衛(wèi)馬克思》,顧良譯,商務印書館2010年版,第16頁。
〔責任編輯:史拴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