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濟的歷史觀”：馬克思主義與五四后的兒童公育討論

內(nèi)容提要 五四運動前后，知識界部分人士提出實行兒童公育，以公共機構(gòu)替代家庭育兒職能，引發(fā)了持續(xù)討論。其中，家庭制度的存廢成為討論的焦點。反對者強調(diào)家庭的社會功能，主張建設一夫一妻小家庭。支持者則從經(jīng)濟和物質(zhì)角度，分析了家庭的起源和歷史，從而批判家庭制度中的不平等問題。兒童公育討論者共享的理論前提是進化論影響下的社會進化想象，但將進化論與生物學觀點應用于社會分析，需要克服其與婦女解放目標的矛盾。馬克思主義在此時提供了關鍵的理論工具，為支持者構(gòu)建了“經(jīng)濟的歷史觀”。惲代英是支持兒童公育的代表人物，他大量引用馬克思主義文獻，并譯介了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以兒童問題為導向重構(gòu)書中的理論，支撐其有新村主義色彩的兒童公育設想。這顯示了在五四青年視野中，馬克思主義的歷史理論對具體問題具有解釋力，并逐漸影響了五四青年的認知結(jié)構(gòu)。

關鍵詞 兒童公育 《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 馬克思主義傳播 進化論

劉慶霖，博士，北京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助理教授

本文為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漢譯日本馬克思主義文獻研究（1912—1949）”（22CDJ004）的階段性成果。北京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研究生張子怡對本文亦有貢獻，謹致感謝。

一、引言

兒童公育，指兒童出生后交由公共機關撫養(yǎng)、教育，在近代中國被多次討論。中國傳統(tǒng)“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思想的重新詮釋，是近代兒童公育論述的一種來源?？涤袨樵凇洞笸瑫分屑刺岢鲞@一打破傳統(tǒng)家庭結(jié)構(gòu)的設想，無政府主義者亦提出廢家與公育的設想。五四前后，李大釗、蔡元培、沈兼士等再次提出兒童公育的主張，并引發(fā)1920年關于兒童公育的爭論。這一爭論以惲代英和楊效春為中心，邵力子、沈雁冰等均加入其中。在與楊效春的討論中，惲代英多次提及恩格斯及其著作，并以《英哲爾士論家庭的起原》為題翻譯了《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的部分內(nèi)容。惲代英還曾提及拉法格、霍布豪斯等幾位學者。此外，討論中的各方都引用或轉(zhuǎn)述過國外著作，顯示此時兒童公育論述的背后存在豐富的思想資源。

兒童公育的討論充分展示了五四后知識界的關注重點與思想來源的多樣性。關于兒童公育的討論，從馬克思主義傳播史的角度來分析，可進一步認識五四后知識界從怎樣的角度、以怎樣的動機接受馬克思主義；而在近代中國社會與思想變遷的視野中，其展示了馬克思主義如何影響和塑造知識界關于性別、家庭與社會的認知。學界關于五四后兒童公育論的研究，大致可分為兩類：一類為“就事論事”型的基本梳理[1]，另一類則將兒童公育論置于近代中國觀念嬗變與思想變遷的脈絡中。更多研究將兒童公育置于近代中國婦女解放、家庭革命、家庭改良、家庭觀念與倫理嬗變的視野中[2]。正如趙妍杰所指出的，這些研究揭示了“讀書人對人生與社會的態(tài)度已經(jīng)發(fā)生了根本性的轉(zhuǎn)變”，但“這一轉(zhuǎn)變發(fā)生的過程及其實際的影響，尚待進一步的探討”[3]。綜之，學界對五四后兒童公育論的觀點有了基本的認識，亦從多個角度解讀了兒童公育在近代中國社會中的意義。但如何將相關論述置于近代中國思想文化傳播與演變的脈絡中，進一步認識不同思想資源在近代中國社會文化重構(gòu)過程中發(fā)揮的作用，仍具有探索的空間。

兒童公育的支持者試圖從經(jīng)濟角度剖析“非兒童公育”的弊病，為我們從馬克思主義的傳播與接受史角度理解兒童公育在近代思想脈絡中的位置提供了線索。阿里夫·德里克在討論馬克思主義史學在中國的起源時，指出李大釗等在河上肇的影響下使用馬克思的社會經(jīng)濟概念分析中國當代社會與歷史的貢獻[4]。兒童公育討論則顯示了馬克思主義在中國早期傳播的另一路徑。在對兒童公育的討論中，惲代英等吸收了《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中關于人類家庭的過去、現(xiàn)在與未來的觀點，這一方面是因為其受到《建設》《星期評論》等刊物對馬克思主義理論介紹的影響，另一方面得益于其對馬克思主義作品的直接接觸。這一過程進一步顯示了五四后進化論、新村主義、馬克思主義等不同思想成分在青年思想圖景中的位置。通過家庭、婚姻、生育、女性地位這些對青年而言更加切身的問題，馬克思主義以“經(jīng)濟的歷史觀”的形式進入五四后知識青年的認知結(jié)構(gòu)。

二、兒童公育問題的提出：現(xiàn)實困境與理論爭議

兒童公育問題在五四后引起知識界的關注，并非憑空出現(xiàn)。兒童公育討論的參與者皆認為中國家庭生活存在諸多問題，并在推進婦女解放方面達成了共識。但在兒童公育的具體方案和兒童公育的必要性兩方面，則存在諸多分歧。兒童公育討論的起點是現(xiàn)實生活，最終癥結(jié)則歸于理論上家庭的存廢。

兒童公育的提出與知識界對中國家庭生活的批評有很強的關聯(lián)。魯迅在《新青年》上發(fā)表過多篇文章評論中國的家庭問題，核心要義便是：“從我們起，解放了后來的人”，讓他們“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5]。以此為家庭改革的目標，意味著當下的家庭使人無法幸福、合理地生活。在知識界的觀察下，家庭阻斷了個體與國家、社會的聯(lián)系，導致個體無法獲得完善的發(fā)展。從兒童的角度出發(fā)，中國的家庭生活問題百出，兒童公育成為解決家庭生活問題的方法。蔡元培曾提出以胎教院、乳兒院、蒙養(yǎng)院和中小學校的教育取代家庭教育，原因即是“我對于家庭教育很有點懷疑”[1]。家庭生活的另一個受害者是婦女，在反抗家庭的聲潮下，五四后婦女解放論述的趨向反映在“娜拉”這一形象中，即鼓勵女性從家庭中“出走”。但女性從家庭出走會帶來以下問題：育兒這項主要由女性承擔的工作，必須得到安置。因此，沈兼士視兒童公育為“徹底的婦人問題解決法”，認為女性之所以不能像男性一樣在社會活動，正是由于以養(yǎng)育兒女為中心的家族制度的拖累，解決婦女問題最重要也最困難之處就在于解決兒童的育養(yǎng)問題，方法便是兒童公育[2]。其具體做法是，根據(jù)各地人口情況，設一公共教養(yǎng)兒童的機構(gòu)，其中包括從胎兒至小學時期所需一切照護、醫(yī)療、教育、文化設施，并成立兒童學研究會，經(jīng)費則由兒童父母交納，交當?shù)厝嗣窆珱Q[3]。

蔡元培和沈兼士提出的兒童公育基本主張與方案，立論基礎是消除中國家庭的不良影響，以實現(xiàn)兒童發(fā)展和婦女解放，二者都是五四知識界密切關注的問題。因此，兒童公育的主張在當時獲得不少支持，《時事新報》的讀者曾表示“對于沈兼士先生兒童公育一篇的主張絕對的贊成”[4]，沈雁冰亦在社會進化和女子解放兩方面十分支持兒童公育[5]。懷疑者同樣存在，沈兼士提出的兒童公育方案被認為在實行上存在諸多現(xiàn)實問題。但這種批評僅是質(zhì)疑兒童公育的可行性，并沒有否認其為“上等的法子”[6]。按照兒童公育的設想，自兒童出生前的胎教起，相關事宜便不在家中進行，這不僅推翻了中國傳統(tǒng)大家庭，還完全打破了家庭制度。盡管批評中國家庭生活的聲音很多，但批評家庭并不意味著要廢除家庭，這是兒童公育受到的最根本的質(zhì)疑。對兒童公育的相關討論從1920年初持續(xù)到1920年底，不同主張見諸報端，其中，楊效春與惲代英的辯論頗能反映問題的癥結(jié)所在。

楊效春與惲代英同為少年中國學會的成員，素來關心教育及婦女問題，而楊效春對兒童公育問題的討論，亦主要是從兒童發(fā)展和婦女解放的角度進行。因此，楊效春認可兒童公育主張者的出發(fā)點，贊同“家庭制度是應當大大改革”。在婦女問題上，楊效春并不否認“婦女受男子束縛”，他批評實行兒童公育只會讓婦女更加“閑殺苦殺”，亦試圖表明，他是從婦女的立場出發(fā)的[7]。

分歧在于改革家庭的限度，即是否要完全廢除家庭。楊效春認為要解決兒童和婦女的問題，不可也不必以破壞家庭的代價實行兒童公育。楊效春認為，首先，家庭不可破壞，因為家庭是社會的基本單位，對社會的發(fā)展和人類情感本能的滿足，都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他指出破壞家庭將導致犯罪的增加和社會的不安，并引用美國社會學家查爾斯·埃爾伍德著作中的數(shù)據(jù)作為證據(jù)[8]。其次，家庭也不必破壞，家庭的不良問題通過建設“男女平權(quán)共同生活的家庭”[9]即可得到解決，兒童還可以從這小家庭中學到種種美德。對于女性的受壓迫，楊效春認為問題的關鍵不在家庭與育兒，而是“教育不均等”和“買賣的婚姻”。他認為，如果不從這兩大根本原因著手，僅施行兒童公育，“婦女的權(quán)力益將薄弱！因為養(yǎng)兒就是婦女在就家庭中所以能把權(quán)的原因”[10]。在肯定家庭積極意義的同時，楊效春也指出兒童公育在衛(wèi)生、教育等方面都將無法獲得保證。概言之，楊效春認為，對兒童而言，家庭可以提供公育機構(gòu)無法給予的情感與精神支持；對婦女而言，在完滿的小家庭生活中，婦女亦可從養(yǎng)育兒童中獲得足夠的樂趣與相應的地位，滿足其愛子的天性。

惲代英逐條反駁了楊效春必須維持家庭存在的意見。楊效春主張廢除家庭將導致社會犯罪和死亡，惲代英則將之歸因于經(jīng)濟的壓迫；就兒童教育的效果而言，惲代英則認為由專家負責的兒童公育當勝過家庭教育。針對楊效春所持家庭為社會發(fā)展的中心，并滿足男女性與親子的本能的觀點，惲代英提出了完全相反的意見：

男女性與親子的本能，誠然與家庭產(chǎn)生有些關系。但都不是最重要的關系。因為性交與生殖的事，雖然很早存在，然而經(jīng)了許久，然后才有母系社會……又經(jīng)許久，然后總有父系社會，越是近似了些現(xiàn)在的家庭。何以會有這樣母系社會、父系社會的進化？這從進化史上考起來，決然不是什么男女性與親子的本能所致。母系社會的發(fā)生，Lafargue以為系農(nóng)事興，而男子仍繼續(xù)其戰(zhàn)爭田獵的生活，故安定的社會，以女子為中心。Engels以為共產(chǎn)時，女子同族，男子彼此來自異族，故女權(quán)昌。[1]

惲代英從家庭的歷史展開論述，一方面回應楊效春主張的家庭對社會的根本性意義，另一方面則指出人類各個歷史階段均有相應的家庭形式，家庭隨著社會經(jīng)濟的發(fā)展而變革，因此一夫一妻小家庭也存在著隨社會發(fā)達再生變革的可能。這樣，楊效春鼓吹的小家庭，也純粹是受“惟物的影響”而產(chǎn)生的，是男性掠奪經(jīng)濟利益、壓迫女性的產(chǎn)物，女性若無法擺脫家庭的束縛、獲得經(jīng)濟獨立，仍無法真正得到解放。為了佐證自己的觀點，惲代英以去世的妻子沈葆秀為例，表示即使他尊重妻子、主張男女平等，但經(jīng)濟不能獨立的妻子在家庭生活中還是充滿了苦悶[2]。惲代英對家庭制度的批評，亦獲得邵力子、沈雁冰等的支持。

雖然兒童公育主張的提出有著很強的現(xiàn)實關懷，主張者希望以之解決現(xiàn)實生活中兒童和婦女兩方面的問題，但主張的內(nèi)容又離生活的實際情形很遠，涉及對家庭制度的根本動搖，因而在理論層面引發(fā)了激烈的討論。與楊效春強調(diào)家庭對社會發(fā)展與個人情感的重要意義不同，惲代英、邵力子、沈雁冰等選擇從經(jīng)濟層面解剖家庭制度。惲代英等在兒童公育這一議題中表露的傾向，顯示了社會主義思想資源的存在，《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更是直接影響了惲代英關于家庭的歷史與意義的看法。

三、馬克思主義的闡釋：唯物史觀下的家庭理論

沈雁冰總結(jié)兒童公育的不同主張時表示“社會主義者多半是主張兒童公育的”[3]，這個觀察雖不一定精確，但指出了兒童公育主張與社會主義之間的相關性。支持兒童公育的學者中，的確很大一部分顯示了社會主義的傾向，尤其是受到了馬克思主義的影響。恩格斯、拉法格等的著作和觀點被惲代英介紹與引用，并獲得許多支持。

關于兒童公育問題的各種主張，明顯表現(xiàn)出外來思想資源的影響，社會主義是其中一大端。沈雁冰將楊效春和惲代英二人分別歸為“女子主義”和“社會主義”陣營，但在繼續(xù)申說這二者的內(nèi)涵與差異時，話鋒又轉(zhuǎn)向“西洋人留心兒童公育”[4]，正顯示了外來思想資源受到的關注。楊效春本人在給惲代英的回應中也說，“凡讀過社會學，心理學，社會心理學的人都可知道”[5]，沒有家庭是社會中多犯罪死亡的一種原因?？梢姛o論是外來的“主義”，還是西方現(xiàn)代學科體系，都成為五四青年用以申論自己主張的思想材料。在辯論中，楊效春和惲代英二人透露了自己對“西學”不同的閱讀興趣。楊效春主要引用的是埃爾伍德的《社會學與現(xiàn)代社會問題》（Sociology and Modern Social Problems），以及杜威的講學內(nèi)容。惲代英則明確表示未曾讀過埃爾伍德的著作，而推薦或引用恩格斯、拉法格、考茨基、霍布豪斯、羅素等的著作或言論，似乎對社會主義興味更濃。

惲代英對社會主義作品的閱讀與利用，為其駁斥楊效春維護家庭的觀點提供了重要幫助。在《再駁楊效春君“非兒童公育”》中，惲代英建議楊效春閱讀拉法格的《財產(chǎn)及其起源》以及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下稱《起源》）等書[1]。其中，恩格斯的《起源》是惲代英許多觀點的來源。除了直接表明引用之處，惲代英的文章中還有許多內(nèi)容來自《起源》。1920年10月，惲代英以《英哲爾士論家庭的起原》之名，在《東方雜志》譯載了《起源》一書的部分內(nèi)容[2]，惲代英文章中所引用的內(nèi)容，也都包含在譯文里。

惲代英首先大量引述了恩格斯、拉法格、霍布豪斯、考茨基等關于人類家庭起源的研究，以駁斥楊效春所主張的家庭對社會的根本性意義。楊效春認為，家庭的產(chǎn)生是由于人類“男女性的本能”和“親子的本能”[3]。惲代英批評這一觀點缺乏科學性，指出要說明家庭的起源，必須考察“人類歷史上的事實”。因此，他引用拉法格和霍布豪斯所描述的安達曼島以及美洲、澳洲、非洲等當?shù)孛褡逯衼y交而無婚姻關系的現(xiàn)象，指出沒有家庭的社會亦可發(fā)展。拉法格在《財產(chǎn)及其起源》中提出野蠻人因必須結(jié)群行動而沒有私產(chǎn)的觀念，恩格斯則在《起源》中指出只有成年雄性沒有忌妒、相互容忍，才能結(jié)成大的群體，這些內(nèi)容都被惲代英引用，以論證“與楊君所以為有家庭才有社會的相反”，“廢了家庭，社會仍然存在而發(fā)達”。恩格斯在《起源》中引用埃斯皮納斯的《論動物的社會》，亦被惲代英轉(zhuǎn)引，這些“痛快明了”的話，指向的是家庭變革的可能性，“故合群意思最大的仇敵，莫過于家庭束縛。我們不必怕說更高社會的發(fā)達須使家庭經(jīng)一種改變”[4]。

《起源》對一夫一婦家庭經(jīng)濟本質(zhì)的論斷，成為惲代英批判現(xiàn)代小家庭制度的重要思想資源。楊效春亦贊同中國的家庭需要革新，只是不可廢除。其所主張的家庭“兩種本能”起源說，一方面強調(diào)家庭對社會的根本性意義，另一方面則為說明家庭在人的情感維度不可或缺，如實行兒童公育，將“減少人生樂趣，摧殘父母愛子之天性，而兒童的身體方面、精神方面更不能得好結(jié)果”[5]，因此，面對中國家庭的問題，應當通過提高國民文明程度的方式組織幸福的家庭。恩格斯在《起源》中指出，私有財產(chǎn)制度的發(fā)展導致人類社會由母系向父系的轉(zhuǎn)變，婚姻制度上則發(fā)生向?qū)Ｅ贾蒲葑兊内厔荩@成為惲代英反駁楊效春的依據(jù)。他從恩格斯的論斷中得出結(jié)論：在家庭的產(chǎn)生過程中，“惟物的影響，比惟心的影響，強大多了”[6]。對于楊效春的家庭生活改良路徑，惲代英引用恩格斯對舊經(jīng)濟制度下一夫一婦制婚姻的批評，指出：“所以賣淫宿娼，乃現(xiàn)在家庭制度的出產(chǎn)品。楊君卻說靠家庭來防止這樣的一些事，這豈是拔本塞源的法子么？”[7]

雖然惲代英和楊效春的辯論并未形成結(jié)論，但二人的辯論頗具價值與代表性。張東蓀評價，二人對兒童公育的討論“乃是近來辯論中的唯一特色。雙方的話都有價值”[8]。《解放與改造》還將二人的文章整理集中，以《“兒童公育”的辯論》為題進行轉(zhuǎn)載[9]。二人的主張在當時有不少志同道合者[1]。不少人和惲代英一樣，對社會主義抱有興趣，或已站在社會主義立場，支持兒童公育的主張，如邵力子批評楊效春受限于其自身階級的視野，對家庭生活的看法過于樂觀，而不知道無產(chǎn)階級家庭生活存在諸多困難[2]。沈雁冰也曾暢想過兒童公育、無家庭的生活[3]，并十分認可惲代英在辯論中所闡述的“家庭也不過是社會歷程中一個暫時的型，決乎不是天經(jīng)地義不可變的東西”[4]。在楊、惲二人的辯論之外，陶履恭與易家鉞對家庭問題的不同意見，與楊、惲的分歧有許多一致性，也顯示了二人看法的代表性[5]。易家鉞在論述家庭形式的演變時，便表示“社會主義的時代，對于私有財產(chǎn)制度，正在極力運動廢止；那末這種小范圍的家產(chǎn)，早晚亦必在廢止之列”[6]。辯論結(jié)束四個月后，《東方雜志》登出了惲代英對《起源》的譯文——這正是惲代英論述家庭起源的主要理論來源。顯然，兒童公育問題并沒有因楊、惲二人辯論的結(jié)束而失去關注，相關的思想資源也還有很多理論釋放的空間。

惲代英對楊效春的回應再次顯示，兒童公育的設想被提出后，相關的討論很快就不再局限于該方案在實際操作中的可行性，而是觸及家庭本質(zhì)、家庭與個體以及社會關系等議題，并進一步牽扯出社會的組織形態(tài)問題。兒童公育問題的這一走向很大程度上受到了馬克思主義思想資源的影響，恩格斯的《起源》一書尤其起到關鍵作用。人類歷史上存在沒有家庭的階段，一夫一婦家庭的形成是經(jīng)濟的結(jié)果，這成為惲代英主張與家庭制度完全相悖的兒童公育的重要理論依據(jù)。誠然，這一思想傳播過程需要得到慎重的評估，這并不代表馬克思主義立即成為壓倒性的思想成分，但馬克思主義的確為惲代英等分析中國的家庭問題提供了新的解釋框架，涉及馬克思主義與青年思想互相塑造的問題。

四、兒童公育問題的影響：馬克思主義與青年思想的雙向塑造

惲代英的論述顯示了馬克思主義對其主張的形成起到重要作用。在與楊效春的辯論結(jié)束后，惲代英將《起源》一書中與家庭起源相關的內(nèi)容譯載于《東方雜志》，亦反映了該書對惲代英的重要影響。但是，惲代英翻譯《起源》時所作的刪減與重組，透露了他對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接受有著明顯的問題導向，與其對兒童公育的主張密切相關。惲代英、沈雁冰、邵力子等的論述，還有著進化論、母性論、新村主義等多種思想因素，甚至在許多層面與兒童公育的反對者有著相似的觀點。這一糅雜的思想狀況進一步說明此時惲代英等對馬克思主義的接受，更多在于以其為歷史的材料，論證自己原有的訴求，這種論證之所以可以成立，則是以進化論為基礎。但也正是通過在具體問題的分析中發(fā)揮作用，《起源》等馬克思主義著作充分展示了它們對五四青年的吸引力，馬克思主義由此在五四后的思想圖景中占據(jù)著愈發(fā)引人注目的位置。

后五四時代青年復雜的思想狀況首先體現(xiàn)在進化論的普遍影響上。雖然惲代英、邵力子、沈雁冰等并非社會達爾文主義者，但進化論對近代中國思想界的影響幾乎無遠弗屆，無論支持還是反對，關于兒童公育的論述，都共享著一種社會由低至高線性發(fā)展的觀念，這與進化論在近代中國的傳播與應用有關。19世紀70年代起，進化論已作為一種自然理論傳入中國，嚴復譯作《天演論》則進一步將具有社會與人文意義的進化論介紹給中國知識界，塑造了“一種向上進行、線性的發(fā)展架構(gòu)”[7]。在論述兒童公育的必要性及家庭組織的存廢時，參與論爭的各方都采用一種由低等向高等發(fā)展的歷史觀念，追溯家庭在野蠻時代的形式，以論證文明時代應建設的家庭模式。

然而，生物的進化方向是由自然選擇決定的，當賦予進化論以社會與人文意義時，卻會遭遇人類社會文化、情感、倫理、經(jīng)濟等多方面復雜結(jié)構(gòu)的碰撞。進化論在兒童公育的討論中，則集中反映在女性在家庭和育兒工作中的角色問題上。對是否推行兒童公育存在分歧的眾人，在“母性”問題上卻是達成共識的。他們一致認為女性承擔育兒工作在生物原理上具有合理性。沈雁冰雖支持兒童公育，但認可女性單方面地擔負育兒責任，也認可“母子之愛，根諸天性”[1]。只是在國族競爭的語境下，沈雁冰認為兒童公育更可為社會發(fā)展培育人材[2]。楊效春從種族繁衍的角度，以動物界的繁衍和進化為例，說明人類父母育兒的必要性：“（一）愈高等的動物，家庭生活愈永久，愈穩(wěn)固。（二）無論禽獸人類，夫婦間的互助精神，都是在養(yǎng)育的時候最發(fā)達?！盵3]惲代英也贊同“養(yǎng)兒是女人的本能”[4]，但在鼓吹婦女解放的時代，母性論卻似乎與“出走”的新女性形象有所齟齬。對此，楊效春認為，在合理的一夫一妻家庭中，育兒是婦女獲得權(quán)力的一種途徑，因此女性擔任育兒工作并無害于婦女解放。

妻子難產(chǎn)去世的經(jīng)歷使惲代英對此種家庭生活很懷疑。他認為自己對待妻子足夠尊重，可是作為“經(jīng)濟的附屬者”，妻子總是“怕我”[5]，再加上“所入有限迫于不得已”[6]，最終導致妻子沈葆秀難產(chǎn)的悲劇。因此他指出女性“因為生活無法自給，所以實際上的人權(quán)人格，總不能與男子平等。而且如遇不幸的事，生活便會瀕于危險”[7]。

在此復雜的思想背景下，回溯、對比《起源》的原始內(nèi)容與惲代英的翻譯，可以發(fā)現(xiàn)后者在很大程度上服務于惲代英對破除家庭、實行兒童公育必要性的論證?！镀鹪础凡]有從正面論述實行兒童公育的原因與方法，而是批評兒童公育的反面。根據(jù)恩格斯在《起源》中的論述，兒童由一對夫婦私人養(yǎng)育，并非自然存在的事情，而是發(fā)生在專偶制家庭形式出現(xiàn)并確立以后。這一過程伴隨著母系共產(chǎn)社會的終結(jié)，母權(quán)制向父權(quán)制的轉(zhuǎn)變，女性在家庭中的工作失去其社會性，“料理家務失去了它的公共的性質(zhì)”，女性淪落至男性“奴隸”的地位。不僅如此，在專偶制家庭，特別是資產(chǎn)階級的對偶制家庭，并沒有任何感情與溫情的存在，其維系純是出于經(jīng)濟利益的考量。因此，恩格斯提出婦女解放的先決條件是“一切女性重新回到公共的勞動中去”，“現(xiàn)代大工業(yè)”為婦女參加社會生產(chǎn)開辟途徑，而這些先決條件的實現(xiàn)，則要求個體家庭不再成為社會的經(jīng)濟單位[8]。換句話說，即是一夫一婦制家庭的終結(jié)。這些內(nèi)容主要來自《起源》的第二章，正是惲代英譯文的主體。

從譯文中對《起源》英文書名的介紹，以及文中出現(xiàn)的英譯本的注釋，可知惲代英所據(jù)底本為1902年歐內(nèi)斯特·烏恩特曼翻譯的英譯本《起源》[9]。惲代英譯文中有一段對亨利希·庫諾關于母系社會研究的介紹，各版本《起源》中均無此內(nèi)容，亦為烏恩特曼在其英譯本注釋中所作的補充。該英譯本收錄內(nèi)容除《起源》的全文，還包括恩格斯分別于1884年和1891年所作的兩篇序，惲代英所翻譯內(nèi)容則包括1891年序和正文的第一章與第二章。

比較惲代英的譯文和烏恩特曼的英譯本可見，惲代英在翻譯時常常忽略推論的過程和邏輯，而完整保留“歷史上存在不同家庭形式”這一結(jié)論。比如，恩格斯提到紐約易洛魁人和夏威夷三明治群島中流行的兄弟間、姐妹間子女共有的親屬制度，與其實際的家庭形式并不一致。為解釋這一現(xiàn)象，恩格斯引用了馬克思在摩爾根《古代社會》筆記中的觀點，指出親屬制度的發(fā)展落后于社會整體的發(fā)展，這種親屬制度指向一種更古老、原始的家庭形式。而惲代英在翻譯時，僅保留了親屬制度的部分，直接得出“蓋其先男女性交毫無限制，其后進為群婚”[1]的結(jié)論，略去恩格斯對方法論的說明和推導的過程，以及對不合于其結(jié)論的例子的解釋。這樣的處理在惲代英的譯文中不一而足。不僅如此，不同家庭形式的細節(jié)，也常常被惲代英略去不譯。從這些處理方法上，可以讀出惲代英翻譯《起源》的要點，在于闡明人類歷史上曾存在過不同的家庭形式。這正回應了惲代英在辯論中的核心問題，與其所強調(diào)的觀點一致：“總之所謂社會，有各種形式的社會；所謂家庭，有各種形式的家庭?！盵2]

而從各部分的詳略安排上看，一夫一妻制家庭及與其相反的亂交階段，相關內(nèi)容得到突出?！镀鹪础吩牡诙隆凹彝ァ保╰he Family）中，亂交、血婚、群婚的篇幅大約相近，對偶婚的內(nèi)容稍多，專偶婚（一夫一妻）的內(nèi)容最長。在惲代英的譯文中，血婚家庭的內(nèi)容被縮略為一句話；對偶婚部分也有所縮減；對專偶婚部分內(nèi)容的翻譯則最為詳盡，而且單獨刊載。譯文中關于專偶婚的內(nèi)容，省略了對古希臘、古羅馬、近代德國具體情況的介紹和討論，著重強調(diào)了專偶制家庭形式得到鞏固，一則以社會經(jīng)濟為基礎，二則出于男性對女性的壓抑，及這種形式帶來的惡劣影響。這種安排同樣服務于惲代英在辯論中試圖闡明的觀點：一夫一妻家庭的形成是一個經(jīng)濟結(jié)果，由人類歷史上家庭尚未穩(wěn)固的亂交階段發(fā)展而來。也正是在向個體婚制的轉(zhuǎn)變中，父系社會取代母系社會，女性淪為男性的奴隸，“雖謂為一大退步亦可”[3]，而不可能是楊效春所主張的實現(xiàn)女性解放的幸福家庭。

總而言之，惲代英在翻譯和介紹《起源》時，相對忽略了方法論的部分，而突出了其中與兒童公育問題直接相關的、可為辯論提供材料的內(nèi)容，這些內(nèi)容回應了兒童公育涉及的一系列矛盾：青年對中國傳統(tǒng)家庭生活不滿，對西式家庭的合理性也存在懷疑，提倡婦女解放卻又無法突破母性的命題。而《起源》給這些問題提供了一個答案，在承認和批判壓迫與不平等的同時，賦予其歷史性，給惲代英的兒童公育主張?zhí)峁┝死碚撘罁?jù)。

值得注意的是，兒童公育的主張實際上是惲代英當時所計劃的社會改革方案的一部分，而這一改革方案更直接的思想資源是新村主義。1919年起，周作人便寫文、講演，宣傳介紹武者小路實篤等人的新村建設試驗。1919年12月，王光祈發(fā)出成立工讀互助團的倡議，在北京工讀互助團成立后，他還寫信給惲代英望其在武漢建立同樣的組織。這些活動促使惲代英在1919年底籌備一項類似“共同生活”的事業(yè)，也就是利群書社[4]。1920年10月，惲代英將其進一步設想的“未來之夢”發(fā)表在《互助》上，其中便包括兒童公育的主張[5]。同時期的不少言論亦顯示，兒童公育在當時是一個富含新村主義色彩的概念。1920年8月，《新婦女》的《兒童公育和會食》一文認為，要將新村制度漸漸普及到全社會，以兒童公育解決婦女經(jīng)濟獨立的問題[6]。這再次說明，惲代英在兒童公育的相關討論中對《起源》等馬克思主義的譯介，是作為一種歷史的證據(jù)，因而他在翻譯時有所取舍。

但無論如何，以兒童公育討論為契機，通過惲代英的譯介，唯物史觀對人類家庭生活的歷史分析得到了具體呈現(xiàn)，展現(xiàn)了對五四青年所關切問題的闡釋力，并在此后被運用到更多問題的討論中。實際上，惲代英對中國的家庭問題曾有過較為溫和的看法。妻子的悲劇，他曾歸因于“自身之好自苦，故亦好自苦妻孥”[1]。但在討論兒童公育問題時，惲代英采用了不同的分析框架，指出妻子去世的根本原因是她經(jīng)濟上的附屬地位，這顯示了惲代英所相信的“經(jīng)濟的歷史觀”[2]，其來源首先是《建設》《星期評論》等雜志對馬克思、恩格斯、拉法格、考茨基等人著作的介紹[3]。也正是由于兒童公育辯論的深入，惲代英再次提到了這些雜志論及的馬克思主義學說[4]，并對《起源》作了更詳細的引用和譯介。此后，惲代英對個人幸福與經(jīng)濟制度的關系有了更明確的說法：“吾以為生活乃人類之幸福，非人類之責任，現(xiàn)今之人不感生活興趣，而徒感其壓迫者，乃私有制所害。”[5]惲代英在兒童公育辯論中表露的對歷史發(fā)展動力的認識，得到了沈雁冰的關注和認可，后者指出“家庭也不過是社會歷程中一個暫時的型，決乎不是天經(jīng)地義不可變的東西”[6]，而在1925年引起軒然大波的“新性道德”論戰(zhàn)中，沈雁冰對社會變動的“原因”有了更進一步的闡述，他從物質(zhì)的角度，論述了性道德的可變遷性和一夫一妻主義存在的問題，并直接以《新性道德的唯物史觀》為題目[7]發(fā)表，展現(xiàn)了他對馬克思主義理論的進一步接納與認同。

五、結(jié)語

生育是來自現(xiàn)實生活的具體問題，它沒有特定的理論歸屬，恰恰給不同方案和理論留下了言說和闡釋的空間。與兒童公育相比，楊效春等提出的以小家庭為基礎的生活改良方案，顯然與現(xiàn)實生活更接近，亦符合逐步進化的步調(diào)。但五四后豐富的思想資源提供了關于未來的多種藍圖，容納了更為激進的想象。

本文對惲代英等討論兒童公育問題的思想背景的梳理，以及對惲代英譯介與重構(gòu)《起源》的考察，顯示五四后馬克思主義以“經(jīng)濟的歷史觀”的形態(tài)進入了青年的視野，并成為他們構(gòu)想未來藍圖的學理補充。其前提條件是思想界普遍存在的受進化論影響的線性發(fā)展的歷史觀。由于兒童公育問題涉及家庭這一嵌合了情感與物質(zhì)、生物與社會等多重維度的領域，這迫使討論者需要進一步厘清歷史發(fā)展根本動力的問題。惲代英在譯介《起源》過程中對其內(nèi)容的重構(gòu)，正是為了解答兒童公育中關于家庭與婦女的核心問題。這樣的重構(gòu)在兼顧母性論這一前提的同時，也解釋了女性受到壓迫的根源，指出西方一夫一妻家庭制度的歷史性與不完善性，為惲代英帶有新村主義色彩的兒童公育方案提供了理論依據(jù)。

個人經(jīng)歷當然也是促使討論者作出理論選擇的重要因素，但更重要的是這一“經(jīng)濟的歷史觀”為個人際遇提供了一種可以進一步應用于其他問題上的、具有系統(tǒng)性與延展性的分析框架。盡管馬克思主義提供的方案在實踐上存在困難，但它以理論工具的形式參與對兒童問題、婦女問題和家庭問題的討論，展現(xiàn)了馬克思主義作為一個分析框架所具有的力量，逐漸進入五四青年的知識結(jié)構(gòu)，并在更多問題上發(fā)揮作用。

[1]王娜：《管窺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兒童公育問題——以惲代英、楊效春辯論為例》，《安徽文學》2007年第7期；鐘德濤：《惲代英公民教育思想探析》，《華中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3期。

[2]如徐建生：《近代中國婚姻家庭變革思潮述論》，《近代史研究》1991年第3期；李小鷹、李定開：《中國近代兒童公育與非兒童公育思潮對嬰幼兒教育社會化的推進》，《西南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1年第2期；趙妍杰：《不獨子其子：五四前后關于兒童公育的爭論》，《社會科學研究》2015年第5期。

[3]趙妍杰：《家庭革命：清末民初讀書人的憧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20年版，第130頁。

[4]阿里夫·德里克：《革命與歷史：中國馬克思主義歷史學的起源，1919—1937》，翁賀凱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26—28頁。

[5]唐俟：《我們現(xiàn)在怎樣做父親》，《新青年》1919年第6卷6期。

[1]蔡元培：《貧兒院與貧兒教育的關系》，《蔡元培全集》第3卷，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262—267頁。雖然該文為蔡元培為北京貧兒院募捐所作發(fā)言，但蔡元培提出的家庭生活的問題大多是大家庭生活的問題。蔡元培也指出，貧兒家庭的問題是根本沒有家庭教育，他希望在貧兒院中試行兒童公育，再推廣到不貧的兒童。

[2]沈兼士：《兒童公育》，《北京大學日刊》1919年10月31日。

[3]沈兼士：《兒童公育》，《北京大學日刊》1919年11月1日。

[4]《通訊》，《時事新報》副刊《學燈》1919年12月16日。

[5]《通訊》，《時事新報》1919年11月18日。

[6]繆涵江：《我對于兒童公育的意見》，《時事新報》1919年12月23日。

[7][9]楊效春：《非兒童公育》，《時事新報》副刊《學燈》1920年3月1日。

[8][10]楊效春：《再論兒童公育》，《時事新報》副刊《學燈》1920年5月4日。

[1][2]惲代英：《再駁楊效春君“非兒童公育”》，《時事新報》副刊《學燈》1920年6月21日。

[3][4]沈雁冰：《評兒童公育問題——兼質(zhì)惲楊二君》，《解放與改造》1920年第2卷第15號。

[5]楊效春：《再論兒童公育》，《時事新報》副刊《學燈》1920年5月4日。

[1][4][6][7]惲代英：《再駁楊效春君“非兒童公育”》，《時事新報》副刊《學燈》1920年6月13日。

[2]惲代英：《英哲爾士論家庭的起原》，《東方雜志》1920年第17卷第19號；惲代英：《英哲爾士論家庭的起原（續(xù)）》，《東方雜志》1920年第17卷第20號。

[3][5]楊效春：《再論兒童公育》，《時事新報》副刊《學燈》1920年5月4日。

[8]張東蓀：《我對于實行兒童公育的意見》，《時事新報》1920年6月22日。

[9]《“兒童公育”的辯論（第一次的辯論）》，《解放與改造》1920年第2卷第15號；《“兒童公育”的辯論（第二次的辯論）》，《解放與改造》1920年第2卷第16號。

[1]楊效春獲得反對兒童公育者的支持，《東方雜志》認為其對兒童公育的駁論“甚允”，予以全文轉(zhuǎn)載。

[2]邵力子：《兒童公育問題釋疑》，《民國日報》副刊《覺悟》1920年3月2日。

[3]沈雁冰、虞棠：《通訊》，《時事新報》1919年11月18日。

[4]沈雁冰：《評兒童公育問題——兼質(zhì)惲楊二君》，《解放與改造》1920年第2卷第15號。

[5][6]易家鉞：《陶履恭與家庭問題》，《家庭研究》1920年第1卷第1期。

[7]王汎森：《思想是生活的一種方式：中國近代思想史的再思考》，北京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169—171頁。

[1][2]沈雁冰：《評兒童公育問題——兼質(zhì)惲楊二君》，《解放與改造》1920年第2卷第15號。

[3]楊效春：《非兒童公育》，《時事新報》副刊《學燈》1920年3月1日。

[4]惲代英：《駁楊效春君“非兒童公育”》，《時事新報》副刊《學燈》1920年4月18日。

[5]惲代英：《再駁楊效春君“非兒童公育”》，《時事新報》副刊《學燈》1920年6月21日。

[6]《惲代英全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192頁。

[7]惲代英：《怎樣創(chuàng)造少年中國？》，《少年中國》1920年第2卷第3期。

[8]《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人民出版社1965年版，第87頁。

[9]Engels Fredrick， The Origin of the Family， Private Property and the State， Translated by Ernest Untermann， Chicago： Charles H. Kerr Company， 1902.

[1]惲代英：《英哲爾士論家庭的起原》，《東方雜志》1920年第17卷第19號。

[2]惲代英：《再駁楊效春君“非兒童公育”》，《時事新報》副刊《學燈》1920年6月13日。

[3]惲代英：《英哲爾士論家庭的起原（續(xù)）》，《東方雜志》1920年第17卷第20號。

[4]惲代英：《利群書社》，《互助》1920年第1期。

[5]惲代英：《未來之夢》，《互助》1920年第1期。

[6]濟蒼：《兒童公育和會食》，《新婦女》1920年第3卷第3期。

[1]惲代英：《復伯平》（1919年7月6日），《惲代英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65頁。

[2]惲代英：《致業(yè)裕》（1919年秋后），《惲代英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111頁。

[3][4]惲代英：《兒童公育在教育上的價值》，《中華教育界》1920年第10卷第6期。

[5]惲代英譯：《美國人對于早婚之意見》，《東方雜志》1920年第17卷第16號。

[6]沈雁冰：《評兒童公育問題——兼質(zhì)惲楊二君》，《解放與改造》1920年第2卷第15號。

[7]沈雁冰：《新性道德的唯物史觀》，《婦女雜志》1925年第11卷第1號。

〔責任編輯：史拴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