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豬記

我媽說，豬是個憨娃

天剛麻麻亮，我就推開豬圈門，不禮貌地喊了一聲：豬寶，睡醒了嗎？

豬溫柔地哼哼兩聲，算是回答我。

天還沒有完全亮，村里的人們都還沉浸在香甜的睡夢中，當然，也有人正在噩夢里逃竄或呼叫。院子里的雞、鴨、貓、狗、牛，都在各自的寢室里休息。那只紅公雞剛剛第二次發(fā)布了黎明的通知，又鉆進雞窩里睡回籠覺了。

而我此時闖入豬的臥室，并把它叫醒，是很不尊重很不禮貌的。對于一只靠漫長的睡眠來成長自己和修養(yǎng)自己的豬來說，睡眠的重要不言而喻。我媽就說過，豬的一輩子是很清貧的，它沒有任何個人財產(chǎn)，除了槽里那點食物，剩下的就只是睡個安穩(wěn)覺，睡個昏天黑地的懶覺。

我媽還說過，其實豬睡懶覺，并不是偷懶，豬不是為它自己而睡覺，豬是在為我們睡覺，豬在睡夢中長身體，它是在為我們成長著它自己。

我媽還說，人都有私心，皇帝也有私心，神仙也有私心。人以為不給神仙燒香磕頭，神仙就不保佑，可是，人燒了香磕了頭，神仙保不保佑，誰也不知道。

我媽說，這個世上，就豬沒有私心。

我問：人都說豬貪吃。貪，就是私心。媽你為啥說豬沒私心？

我媽說豬是個憨娃、傻娃、愣娃。憨娃沒有邪心思，傻娃沒有壞心眼，愣娃沒有貪嗔癡。不邪，不壞，不貪，就是憨，就是傻，就是愣。一個憨娃、傻娃、愣娃，哪有什么私心？就是教它有點私心，它也學不會，上天就沒有給它安裝一顆私心。

我媽說，人為日子活著，豬為人活著。人收走了豬，日子收走了人。最后天地把人活過的日子都收走了，把日子里的一切都收走了，天地就這樣轉(zhuǎn)了一個大圓圈，人一茬茬走了，豬一茬茬走了，天地還是那個天地。

我媽說的話，我是相信的。當時我還小，我媽就是我的先知，就是我的至圣先師。就是在今天我已經(jīng)年過花甲，回想我媽在世時說的話，我仍然認為那是一位鄉(xiāng)村母親留給蒼天厚土的圣訓與箴言。

豬就是洪荒遠古

天還沒亮，豬正在酣睡，我起來撒尿。撒了尿，身體放松了下來，就有了順便看點什么的心思，我就推開豬圈門——推開豬的寢室，想看看豬睡著了是個什么樣子，我喊了一聲：豬寶，晚上好嗎？豬哼哼兩句，算是回答了我。

嗨！你說我多不禮貌，硬生生就把熟睡的豬吵醒了。

你要是天不亮就闖進皇帝的寢室，他可能會殺了你，你還會有小命嗎？

你要是天不亮就闖進村長的寢室，他可能會報復(fù)你，扣發(fā)你家的種糧補貼。

你要是天不亮就闖進爺爺?shù)膶嬍?，他肯定會呵斥你沒教養(yǎng)。

你要是天不亮就闖進蜜蜂的寢室，它會蜇腫你莽撞的臉。

但是，豬沒有責怪你。豬聽見你喊它，豬看見你來看望它，豬認為這是你看得起它，才來看它。這么黑的天，這么黑的屋，這么黑的豬，你來看默默無聞的它，豬感到很幸福。

豬對任何人都沒有惡意，豬看任何人都是好人，都是圣人。

豬喜歡青草，豬認為這個世界就是一片廣袤無邊的草地，豬認為所有的人與它一樣都喜歡青草，都與它一樣，有一顆青草的心，有一副青草的柔腸。

青草的心，青草的柔腸，是從洪荒遠古培養(yǎng)出來的。青草的心，青草的柔腸，沒有絲毫的惡意?；实?、村長、爺爺、蜜蜂，都有惡意。唯有豬，沒有惡意。

這就是我媽說過的：上天，就沒有給它安裝一顆私心。

沒有私心，就沒有惡意。

豬聽見我喊它，就立即回答了我。

豬睡著了就回到洪荒遠古了，就回到石器時代了，就回到比孔夫子更古老的上古年代了。

我們不能用過去、現(xiàn)在、未來這種機械的、呆板的、線性的時間概念去理解和描述豬的時間觀，我們其實是用一種小聰明的方法把蒼茫時間肢解成斷章碎片，就像把茫茫宇宙肢解成小零食，用來為我們貧乏的靈魂充饑。

豬沒有時代，沒有歲月，豬一直生活在洪荒遠古。豬醒過來的時候，只是它的胃醒了，而豬的心從來就沒有醒過，它的心一直停留在洪荒遠古；豬睡著了，就徹底回到洪荒遠古。其實，豬本身就是洪荒遠古。我們看到了豬，就是看到了洪荒遠古。

我們在任何時候都不能這樣說——我養(yǎng)了一頭時代的肥豬。

豬不屬于任何時代。豬生活在時間之外，生活在洪荒遠古。

洪荒遠古早已棄我們而去，我們只是生活在被肢解了的時間的碎影殘片和縫隙里。我們是精致的利己主義者，是錙銖必較的自私而精明的微生物。

我們養(yǎng)豬，其實就是養(yǎng)一段洪荒遠古。用洪荒遠古供養(yǎng)我們貧乏的靈魂。從而讓我們也有一點洪荒遠古的氣息——那種渾然的、憨厚的、蒼茫的氣息——是宇宙本身的氣息。

豬聽見我喊它，它就答應(yīng)了我。

豬認為我來看它，是瞧得起它，是看重它，豬感到很幸福。

其實呢，我作為時間的殘片碎影，我來探望豬，就是來膜拜洪荒遠古，來膜拜保存在時光上游的古老的生命狀態(tài)。

我看見了豬，看見了洪荒遠古，看見了混沌宇宙的原始形貌，看見了時光上游的永恒意象。

在春天河邊草地上散步

在河邊草地上，豬寶跟著我一起散步，我們都很開心。

這是農(nóng)歷三月的仲春，青草茂長，野花盛開，不遠處的漾河碧水蕩漾，像春天在手中抖開的藍絲綢，在微風里搖曳波動；一只只戲水的麻雀、剪水的燕子、濯水的喜鵲、喝水的斑鳩，快樂地聚會在河邊，它們敞開各自的歌喉，熱情地唱著春天的驪歌，唱著它們那不為人所理解卻被天地所欣然接納和感應(yīng)的古老心聲。

我和豬寶在河灘草地散步的身影，是漾河的記憶里并不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一個場景。

因為，誰都知道，豬是被長期羈押在一個叫作“圈”的禁閉室里的生物。雖說誰都知道世上有一個寶貝，它的名字叫豬，但是，除了養(yǎng)豬的人、殺豬的人見過豬，世上多數(shù)人很少真正見過豬，有的人從來就沒有見過豬。

若是扳起手指仔細清點，寰宇茫茫，天地悠悠，沒見過豬的可是太多太多啦——天沒見過豬，地沒見過豬，山?jīng)]見過豬，河沒見過豬，皇帝沒見過豬，大臣沒見過豬，將軍沒見過豬，富翁沒見過豬——雖說他們沒少吃過豬肉，而他們那高貴或自詡高貴的身體里也貯存著一部分豬的柔軟脂肪，可是，他們依然很少見過或根本就沒有見過豬。

就是豬自身，也很少見過別的豬，因為豬都被分別關(guān)押在各自的禁閉室里——它們被關(guān)押在各自的豬圈里，閉門悔過，了此一生。

豬都沒有見過豬，天地山河都沒見過豬——豬猶如此，人何以堪？就在這個下午，豬跟著我在河邊草地開心地散步了。

天地悠悠，終于見到一頭幸福的豬。漾河湛湛，終于見到一頭開心的豬。

一會兒，豬跟在我的后面慢慢行走；一會兒，我則跟在豬的后面慢慢行走，若是遠處的某個人看見了這個情形，他會以為豬是在前面為我領(lǐng)路——是的，他說的很對，豬是跟著春天的氣息行走的，而春天的氣息就是萬物生長的氣息，就是青草蔓發(fā)、鮮花盛開的氣息，這些都是生長的氣息和希望的氣息。豬寶追隨著生長和希望的氣息，它行走的方向就是生長和希望的方向，我跟著它走，只會走進春天的深處，絕不會走到春天的外面或者反面，絕不會走進戰(zhàn)爭和苦難之中——因為豬是喜歡和平的生靈。

所以，一整個下午，我跟著一頭豬在春日河邊草地上散步，絲毫不用擔心會迷路。

母豬灣傳說

住在漾河上游村莊里的一戶人家，祖祖輩輩都養(yǎng)豬。當然，在過去年代里，農(nóng)民家家都養(yǎng)豬，這也沒什么稀奇的。這家的特點是除了養(yǎng)大家都在養(yǎng)的用于為莊稼積肥和過年吃肉的一般的豬之外，也養(yǎng)母豬，豬仔除了留下自養(yǎng)，其余的就對外出售，賣些錢以補貼家用。這家人很勤勞，日子也過得不錯。

那年，離村子不遠的小鎮(zhèn)上新開了不少店鋪，包括火鍋店、烤肉館，生意很紅火。有一家烤肉館生意本來就算好，但是店主想趕快賺大錢，就迎合市場的需求和一部分人特殊的味蕾嗜好，奉行“人無我有、人有我優(yōu)、人優(yōu)我特”的市場策略，開發(fā)了一個新產(chǎn)品：孜然麻辣香烤乳豬。從此遠近聞名，生意一時很火爆。

老板就派人四處收購豬仔，也就是乳豬。

那些嗷嗷待哺的小豬孩，就在熊熊火焰里，變成了孜然味美食，變成了麻辣味美食，變成了一沓沓鈔票。

多少人只在乎賺錢的快感和舌尖上的快感，哪能想到生靈的痛感。

有一天，禁不起高價收購的誘惑，這家就把一窩還沒滿月的小豬仔賣給了烤肉館。

第二天早晨，這家的男人起了床，發(fā)現(xiàn)豬圈門被打開了，是從里面撞開的，別的豬都還在，而那只母豬不見了。他急忙沿著地上零零星星的糞漬到外面尋找失蹤的母豬。當他順著沙灘上的蹄印，一直找到河灣時，看見水里漂著一頭豬。水不是很深，他折了一節(jié)柳樹棍，拄著下到水灣里，仔細一看，就是他家那頭剛生育不久的母豬。

原來，這家男人將那窩豬仔高價賣給了烤肉館，母豬見不到自己正在吃奶的孩子，思兒心切，當晚撞開了圈門，趁著夜色跑到河邊，跳水自盡了。

從此以后，這家養(yǎng)的豬老是害豬瘟，豬養(yǎng)不久即生病而死。養(yǎng)的母豬也不下崽，偶爾下崽也多是死胎，好像母豬們起了心發(fā)了誓，從此再不濫生無辜。

這戶人家只好搬家，住到另一個地方了。聽說也不再養(yǎng)豬，改行做了苗圃生意——倒是一個綠色的產(chǎn)業(yè)，是一個護生惜物的事業(yè)。

漾河的這段河流原來是沒有名字的，自從出了這件事情以后，這一帶河灣就被人們叫作母豬灣了。

飛豬廟記

吾鄉(xiāng)以東二十多華里，有一座青峰山，山勢險峻，溝壑幽深，林木繁茂，白云繚繞，春有野花疊彩，夏有飛瀑對唱，秋有紅葉欲燃，冬有白雪堆玉，可謂季季皆美，處處有景，描之可入畫，吟之即成詩。

這座山是大巴山余脈之一部分。如果把起伏跌宕、綿延千里的大巴山比作一部雄渾的交響樂，這座山就是交響樂之尾聲，有終日繞梁不絕、令人深長回味的意蘊。

山上有一座廟，叫飛豬廟，相傳是明朝中期修建。起初是一座佛寺，住持是一位修凈土宗的僧人，虔誠向佛，慈憫眾生，口念佛號，手撫白云，心向凈土。遠近鄉(xiāng)民，齊來聽道，信者甚眾。一時間香火旺盛，鐘鼓清越，慈云拂衣，泉流縈懷。般若佛聲，山鳴谷應(yīng)；凈土梵音，草濡木染。山中土匪也被感化，賊心漸滅，佛心漸醒，棄惡從善，愿往凈土。

某年臘月底，山塆一戶人家要殺年豬，刀磨鋒利了，案板備好了，開水燒好了，肉架子搭好了，屠夫進豬圈要捉拿豬，卻見圈門早被撞開，豬不見了。

原來，那豬早已覺察到不祥的動靜，平日里吃的都是雜草素食，那些天食槽里卻有了玉米麩皮豆渣，猜想這是主人給它的“壽終餐”，也即“最后的晚餐”。它還聽到磨刀霍霍的聲音，好幾次還聽到主人說“shā”，以前每一次聽到這個“shā”的聲音，就會有不好的事情發(fā)生，就會發(fā)現(xiàn)場院里又少了一只雞，少了一只羊，或少了一只兔子——它們都是豬的好朋友。

豬覺得情況不妙，感到自己就要死到臨頭了，又悲憤又恐懼。悲憤的是它沒有做什么錯事，沒有起過任何對不起人的壞心，相反又聽話又老實，卻最終要遭此對待，它覺得自己太冤枉太悲苦太可憐了?？謶值氖亲约阂回炓院┖翊耍藚s以屠刀待它，那磨刀石冰涼冰涼的，那屠刀閃亮閃亮的，那寒光閃閃的情景真可怕啊，這世界，原來是刀光閃閃的屠場啊。

那豬，就在那天的后半夜撞開圈門逃跑了。

由于常年被關(guān)在黢黑的豬圈里，豬的眼睛有點怕光，不是太好用，但它的耳朵很靈敏。它平日里經(jīng)常聽到從對面山頂?shù)乃聫R里傳來的凈土佛號、慈悲法音和菩提真言，雖然不解其意，但能感覺到那聲音中的柔軟、善良和仁慈。另外，主人家門前有一條小路，彎彎繞繞一直通向?qū)γ嫔巾敺鹚?，朝山拜佛的人們路過這里，也會說些學佛修行、慈悲為懷的話，偶爾也會聽到柔軟、善良、慈祥的聲音。

它就沿著那條崎嶇山路，連夜逃到了山頂寺廟。

凌晨寅時，天還未亮，寺廟住持和一眾僧人已經(jīng)準時起床，進行灑掃、晨禱、誦經(jīng)的功課。

“……信我此世界是苦，信極樂凈土世界是樂。信我是業(yè)力凡夫，決定不能仗自力，斷惑證真，了生脫死。信阿彌陀佛，有大誓愿，若有眾生，念佛名號，求生佛國，其人臨命終時，佛必垂慈接引，令生西方……”

莊嚴大殿里，僧容虔誠，經(jīng)聲懇切，四周空谷回響，晨鳥應(yīng)答，山澗一脈脈清流，正將映出第一縷晨曦。

就在這時，一頭豬奔來廟前，砰砰砰，砰砰砰，撞響廟門。

一眾僧人從大殿里走過來，看見了這頭豬。

它從山下逃過來，一路鉆刺窩，穿密林，越溝澗，荊棘割破了皮肉，巖石撞傷了頭顱，馬蜂咬腫了耳朵，好不容易找到了廟，找到了僧，找到了佛。

慈悲為懷，慈航普度，解脫世間諸苦，接引眾生得享凈土極樂——佛念念在茲，大德高僧皆念念在茲。

怎么辦？豬也是受苦受難的眾生之一。佛曰：眾生盡度，方證菩提；地獄未空，誓不成佛。

況且，它如今想逃離苦海，向佛門求救，作為佛門修行弟子，豈可見死不救，遇苦不度？

住持和一眾僧人遂決定收留此豬，在寺廟后門外面修起一間圈舍，謂之“離苦養(yǎng)心齋”，每日按時供食野草青菜，逢十五日有豆渣麩皮。

比起世俗對六畜奴役般的壓迫和虐待，寺廟對生靈有著殊勝的供養(yǎng)方式。對那豬，就采用了圈養(yǎng)與散養(yǎng)結(jié)合的方式，養(yǎng)身與養(yǎng)心兼具的方法，既滿足其物性之需要，也引導其佛性之覺醒，使之動靜兼顧，內(nèi)外兼養(yǎng)，身心兼修。

那豬在散養(yǎng)的時光里，就在林子附近吃些車前草、柴胡葉、馬蹄蓮、野薄荷、野菊花、麥冬苗等。住持懂藥理，一看它吃的都是養(yǎng)身防病的草藥，半開玩笑說，此豬前世往生，可能習過醫(yī)藥養(yǎng)生之道，遂呼之為“藥公”。

它不僅喜歡吃藥草，懂得養(yǎng)身之道，當僧人們在大殿里念經(jīng)修持，信眾們聽道禮佛，或住持與僧人開展辯經(jīng)法會的時候，它還經(jīng)常來到大殿附近，找個僻靜的地方安靜地坐下，微閉著略含悲苦的眼睛，垂著那雍容謙遜的耳朵，好像在默默聆聽佛陀的教誨和凈土梵音。有僧人說，“藥公”不僅重養(yǎng)身，也在專注養(yǎng)心啊。

“藥公”活到了近二十歲，外憨內(nèi)秀，似訥實敏，胖瘦適度，形貌俊逸。一直沒有生過病，只有一次受了風寒，自己嚼些柴胡薄荷，很快就好了。無病無災(zāi)活到這把年紀，可謂世間珍稀。俗世的豬多數(shù)活到一兩年就到頭了，牛馬羊狗雞兔，有幾個能善終得享天年的？在命運多舛的六畜里，“藥公”算是少有的高齡了。

寺廟住持活到八十六歲。這年初夏的一天，他叫來僧眾弟子，說：我將于今夜，往生凈土極樂。汝等虔敬修持，誠心向佛，諸惡莫作，眾善奉行，斷離煩惱，慈憫眾生，吾將于西天佛土加持汝等矣。

當晚風雨大作，伴有凄愴雷聲，接著很快放晴，一輪皎月靜懸于深藍夜空。

住持老和尚安詳圓寂，化為一縷清風扶搖而去。

到了第七天，也就是老和尚“頭七”的那天，又是風雨大作，伴以雷鳴電閃，一道閃電緩慢而溫和地劃過寺廟上空，廟后門外面的“離苦養(yǎng)心齋”，也即那間圈舍，突然發(fā)出了一陣響聲。

僧人走過去一看，圈門敞開著，“藥公”不見了。

于是一眾僧人滿山尋找，林子里、草叢里、溝澗里，都沒有找到蹤影。莫非它隨了那聲天雷的感召和邀請，去了天庭佛國？莫非它隨了那道電光的照耀和引領(lǐng)，去了極樂凈土？而它是曾逃離苦?？嗟兀雎牱鸬慕陶d，曾感應(yīng)凈土梵音的，它是覺悟了的“藥公”啊。

后來，以及后來的后來，青峰山上香火散盡，法音斷絕。菩提枯萎，凈土安在？佛無影，僧無蹤，廟被毀掉，徒留下一些殘磚斷瓦。

青峰山頂，只留下廟的遺址。

連原先廟的名字，也早已沒人知道了。

只留下一個以訛傳訛、不知來頭的地名——飛豬廟。

路過青峰山問路，上年紀的當?shù)乩先藭钢h處的山頂，說——幾百年前，有一頭叫“藥公”的豬，住在廟后面，禮佛修行，最后得了道，就從廟門外飛到天上去了。

（選自2025年第2期《散文》）

原刊責編 "沙 "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