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華作品《活著》中福貴人物形象分析

【摘要】余華作品《活著》中的主人公福貴后半生厄運不斷，死亡與災難接踵而至，然而這些磨難并沒有壓垮他，他依舊樂觀積極的生活著，與老牛相伴度過余生。福貴所展現(xiàn)的是一個樂觀向上、隱忍不發(fā)但堅強不屈的主人公形象。本文通過三個視角分析福貴的形象，感受他善待生命的樂觀態(tài)度，體會他甘愿隱忍的性格特征，學習他堅強不屈的精神品格，從而更好地理解作者借福貴這個苦難連連，備受難摧殘的人物所表現(xiàn)出人們積極生活的精神特質。

【關鍵詞】《活著》；福貴；苦難；堅強

【中圖分類號】I207.4 "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261（2024）17-0039-03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4.17.012

在余華的小說《活著》中，主人公福貴的形象異常突出。他原是地主家的少爺，衣食無憂，卻因嗜賭輸光了祖宅祖業(yè)，后半生厄運不斷，就是這樣既是一位平凡的社會底層百姓，用實際行動向人們展示著不平凡的人生態(tài)度——“活著”。

余華曾經(jīng)說過，“這個世界上對生命最尊重的一個人”就是福貴。在小說《活著》中，主人公福貴正是在苦難的磨礪中慢慢成長為一位有著樂觀、隱忍、堅強性格的人。在這個過程中，他經(jīng)歷了生活的苦難，家境的貧寒、生活的拮據(jù)、友人與親人的離世等，在一次次滅頂之災的打擊下，他一次次止步于死亡的邊緣。他不僅活著，而且越活越通透。本文將從以下三方面來分析主人公福貴的形象。

一、樂觀向上的福貴形象構建

“人是為了活著本身而活著，而不是為了活著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著?！盵1]這句話透著生命本能的自然主義的意味。主人公福貴哼著歌兒出場，“我聽到老人粗啞卻令人感動的嗓音，他唱起了舊日的歌謠”。他的出場方式讓所有人都無法想象會有多少的命運坎坷、苦難連連發(fā)生在他身上——福貴是樂觀向上的。

（一）家人的關愛與包容

首先，福貴有一位慈善的母親和一位溫存的妻子。這兩位女性是福貴一生命運的影響者，她們用溫情喚醒福貴，用關愛包裹著福貴。當?shù)刂魃贍斴敼庾娈a(chǎn)祖業(yè)，氣壞父親，很可能被父親“剁爛”時，母親和妻子卻選擇用愛讓他有活下去的勇氣。母親勸導他“人只要活得高興，窮也不怕”。這話看似平常，實則凝結著父母對子女深沉的愛與包容。

妻子家珍說“只要你以后不賭就好”，簡單樸實的語句飽含著對丈夫的信任與期待。面對貧困的現(xiàn)實，家珍本可以選擇回娘家過上舒適的小姐生活，然而她選擇了回到鄉(xiāng)下與丈夫在一起。坦然面對未知的艱難，她認為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已經(jīng)足夠。家珍與福貴相互扶持，從未因為生活落魄而拋棄他。經(jīng)歷了兒子和女兒相繼離世的重重打擊，在人生的磨難與疾病的煎熬中，她始終不放棄，頑強地堅持著，直到生命的終點。在臨終之際，她依然向福貴表達了對他的感激和滿足，這份愛和對家庭的責任感深深地影響福貴的一生。

福貴還有懂事的兒女、孝敬的女婿、可愛的外孫。女兒鳳霞并沒有因為她被送人換錢而生氣。她非常理解和體諒父母，經(jīng)常連夜跑十幾里路趕回家，只為看家人們一眼。兒子有慶從小就下田勞作，放學后還割草喂羊，為了減少草鞋的磨損，他經(jīng)常光著腳板走路，直到回到學校才穿上鞋子。此外，福貴還有一個孝順的女婿和一個伶俐的外孫。女婿二喜雖不富裕，卻因為他一句話而傾家蕩產(chǎn)也在所不辭。外孫苦根雖小，但卻時常跟隨他勞作，陪伴他，逗他樂。在強大的倫理親情面前，他富足富有，人世間道義和親情，是支撐他堅強活下去的力量源泉。

（二）與苦難抗爭

主人公福貴多次與死亡擦肩而過，經(jīng)歷了親人接踵而來的死亡噩耗，他沒有抱怨，有的只是像大地一樣寬廣的胸懷、忍耐的心境和樂觀生活的態(tài)度，有的只是面對生活的超然與平靜。在土地革命、饑荒、“文革”期間，福貴的兒子死了，女兒死了，妻子死了，女婿死了，外孫死了，最后只剩下一頭老牛與他相依為命。一晃十年，“徐富貴”和“牛富貴”竟然都還活著，他把老牛牽到田里犁地，一邊喊著一個個離開的親人的名字，似乎他們并未走遠。

福貴，不是一個命運激烈的反抗者，卻是一個命運的承受者，他在這種承受中走向了達觀和超脫，領悟了人生無常的宿命[2]。于苦難的生命中抗爭不止，在生命的宣泄中又保持節(jié)制，于命運的靜態(tài)承受中包孕著對生命的執(zhí)著，在執(zhí)著外化的同時又包含了歷經(jīng)滄桑的人生體驗[3]?！痘钪防?，徐福貴從“闊少爺”變得一無所有，他只是用生命與苦難抗爭。在死亡面前，生命就是一種進攻。他沒有后退，沒有躺平，他的反抗就是好好“活著”！

二、隱忍不發(fā)的福貴形象構建

“活著，在我們中國的語言里充滿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來自叫喊，也不是來自于進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賦予我們的責任，去忍受現(xiàn)實給予我們的幸福和苦難、無聊和平庸?！盵4]主人公福貴不僅表現(xiàn)出異于常人的樂觀，還展示出對待生活不幸的隱忍。面對生活的一次次打擊，福貴沒有選擇激烈地與之抗爭，而是默默地承擔命運的不幸和苦難。

（一）為親情隱忍

家境敗落，親人相繼離世，唯有“牛富貴”與之相伴。終日勞作的牛象征著忍耐與勤懇，這何嘗不是小說中福貴忍受苦難的寫照？父親去世后，老丈人不忍心女兒受苦趕緊來接走自己的女兒，老丈人已然沒有往日見到福貴時的懼怕模樣，甚至敲鑼打鼓說這是自家的喜事兒，此時的福貴也無往日威風，只能任由老丈人將懷孕的妻子家珍帶走。前后一對比大家就能清楚地感受到福貴的隱忍，以隱忍的方式承受著離別的痛苦。

受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中國老百姓尤其是貧苦農(nóng)民秉持著“好死不如賴活著”的思想。福貴的一生跌宕起伏、坎坷不斷，雖然沒有什么宏偉志向，但是無論身處何種境地，無論遭受多大的打擊從不絕望，福貴的一生可以說是人類生存狀況的具象化的現(xiàn)象，面對苦難時的人生態(tài)度——隱忍。

通讀全篇，福貴幾乎沒有想過奮起反抗，唯一使人覺得有一絲抗爭意味的場景，就是將女兒送人后福貴的表現(xiàn)。鳳霞被領走后福貴到田里揮著鋤頭干活，總覺得勁使不到點子上。為了生活，福貴不得不選擇把女兒送給別人。他當然也舍不得，可又有什么法子呢？后來女兒跑回家，福貴把鳳霞送回城里的途中，內心百感交集，做著激烈的思想斗爭。到了城里，看著女兒無辜而不舍的眼神，他決定就算餓死也不再把鳳霞送回去了。這時的福貴展現(xiàn)出從未有過的決絕，他好像是在與命運作抗爭，但又好像不是，因為福貴的家庭依然處在苦難的包圍中，所以他不得不繼續(xù)承受著生活帶給他的痛楚。

（二）為友情隱忍

當兒子有慶被醫(yī)生過度抽血致死后，福貴到醫(yī)院揚言要殺了縣長，卻發(fā)現(xiàn)縣長正是以前自己充當壯丁時的戰(zhàn)友春生，他又忍住了。福貴當時的心情一定是憤怒的、傷心的，自己唯一的兒子年紀輕輕喪了命，可對方卻是自己曾經(jīng)出生入死的好兄弟，這如何抉擇？福貴將隱忍的性格發(fā)揮到了極致，他不再鬧著要殺誰了，只想把兒子帶回家。

福貴是善良的。在極度痛苦和憤怒的情況下，面對造成兒子間接死亡的“兇手”他仍然保持了極致的冷靜和理智。在春生眼里，福貴是他曾經(jīng)出生入死的兄弟，誰能想到多年后的相見卻是如此？春生的心情無奈、痛苦、愧疚，可他沒想到福貴竟然原諒了自己，這樣的寬容大度誰不為之一顫？在福貴的眼里，友情是質樸的，是不摻雜任何政治色彩的，他與春生有過命的交情，既然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活著的也只能默默接受。再后來，城里鬧上了“文化大革命”，春生也受到牽連，在自殺之前選擇來到福貴家，福貴說：“春生，你要答應我活著?！鄙詈竦挠颜x之情在此時得到了最有力的體現(xiàn)。

余華站在友情的角度把福貴的善良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令人欽佩。乍看之下，《活著》傳遞的是“苦難”的主題，但當你細細品味時，仍能感受到片刻的歡愉。《活著》是“福貴一家人的死亡史，是福貴一生的苦難史”?？筛ＹF依然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存活下來，并且以不是壞人的身份活著，現(xiàn)在的我們所要學習的便是這種勇于抗爭的性格，并且能夠依然堅守心底的那片凈土[5]。

福貴在每次經(jīng)歷親人的離世時都展示出了這種隱忍的性格。但在這三處場景中作者將這種性格表現(xiàn)得愈加明顯，使讀者感受到當時主人公福貴內心的糾葛與掙扎?！白鳛榈讓拥男∪宋铮ＹF在遭受接二連三的不幸和災難時是被動的、退讓的，盡量在矛盾沖突中想方設法消解掉個體的自主性，從而保全自己，以便能更好地存活下去?！弊髡哂嗳A用簡簡單單的語言描述著一件件發(fā)生在普通中國民眾身上的事件，讓我們看到貧苦百姓生活的艱難與困苦。在對待苦難時窮苦大眾內心的隱忍、思想的掙扎、對現(xiàn)實的順從，一方面表現(xiàn)著他們的無奈與屈服，另一方面表現(xiàn)著他們最樸實的渴望——“活著”。

學術界有觀點認為余華不過是在重申“好死不如賴活著”這個觀點，但我們通過閱讀，通過走進人物發(fā)現(xiàn)小說的現(xiàn)實意義絕非如此。首先，在極端自然災害和強大的政治沖擊下，能生存下來實屬不易，這是由時代、社會所造成的客觀影響；其次，該小說為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們提供了活下去的人生信念。主人公福貴經(jīng)歷了家境敗落、親人離世，不得不為生計四處奔波，他的內心一定很孤獨。不詰問未來，不沉淪以往，面對現(xiàn)實，只求活在當下，依然用豁達的心境憧憬未知的美好。

三、堅強不屈的福貴形象構建

作品雖然名為《活著》，整本書內容卻是圍繞著接踵而至的死亡記錄著。小說以時間順序，運用第一人稱口吻敘述——“我爹”被敗家子的“我”活活氣死；“我”唯一的兒子有慶在給縣長女人生產(chǎn)時輸血，因血被抽空而死；妻子家珍患上軟骨病，在絕望中去世；女兒鳳霞因高燒導致聾啞，又在分娩時大出血慘死；女婿二喜被水泥壓扁身亡；剩下唯一的親人苦根因饑餓貪吃，被豆角撐死，而最不該活著的福貴和那頭老牛卻像化石一樣奇跡般地活著。福貴似乎成了一個“樣本”，專門測試驗證人對苦難命運承受力的樣本。他的一生起起伏伏，從“徐家的敗家子”到嗜賭輸光家產(chǎn)的貧農(nóng)，從完整的家庭到煢煢孑立，孤苦伶仃。這樣的局面有時代社會因素的影響，也有自身性格本性的使然。這一貌似“死亡”的悲劇，其實是一種對人的生存觀念的揭示——他依然堅強地活著，用“活著”默默地對抗命運的坎坷和不公，展現(xiàn)出堅強不屈的農(nóng)民形象。

福貴是聰明的，他知道一個人沉浸在痛苦中只會讓自己更痛苦，時間是治療心靈創(chuàng)傷的良方。分離的傷痛，總會逐漸被遺忘。“我也想通了，輪到自己死時，安安心心死就是，不用盼著收尸的人，村里肯定會有人來埋我的，要不我人一臭，那氣味誰也受不了。我不會讓別人白白埋我的，我的枕頭底下壓了十元錢，這十元錢我餓死也不會去動它的，村里人都知道這十元錢是給替我收尸的那個人，他們也都知道我死后是要和家珍他們埋在一起的?！备ＹF是那么平淡地述說著自己的死亡，這是人在承受與忍耐生活的大起大落，看透人生之后才會有的心境[6]。福貴代表了無數(shù)中國人民在苦難中堅強抗爭的光輝形象，讓社會大眾知道人應該怎樣活著。小說的結尾，主人公福貴與“牛福貴”相依為命，一位是孤獨年老的老者，一位是干了很多活也仍然活著的老牛，“兩個老不死”的就這樣相互陪伴著。由于不能掌握自身命運，福貴是弱勢群體，但他卻擁有樂觀、堅韌的心態(tài)來承受人生的磨難，那么他又是強者中的強者。福貴當然害怕死亡，正是死亡將他的親人一個個奪去?？梢舱撬劳?，給予他超脫的視野，讓他看到“死亡”背后隱藏的真諦，既是命運的反抗者，又是命運的承受者，福貴用一生詮釋了“活著”的真諦，給予我們對生命的思考以及自身價值的沉思[7]。

四、結語

《活著》是一部充滿死亡和苦難的小說，作者余華將主人公福貴放置在近乎極端的苦難中，磨煉他，打擊他，毀滅他，可他仍然活著。在余華眼里，人活著所要面對的注定是悲劇的人生，是無情無義的世界。然而，當大家在為主人公福貴不幸的命運感到同情時，卻發(fā)現(xiàn)了抵抗命運的另一法寶——活著。在如此極端苦難的環(huán)境下為什么還會有以“福貴”為代表的典型人物呢？一方面有社會原因，即動蕩的政局和政局。福貴家庭的悲劇根源在于政治上的動亂與動蕩。經(jīng)濟制度的改變是另一項社會原因。另一方面是個人自身的原因。千百年來自給自足的農(nóng)耕文化孕育那一輩人安穩(wěn)保守，甘愿忍受承受的思想觀念。時代與社會造就的苦難造成了福貴家破人亡的悲??；經(jīng)濟體制的變化影響了他起伏的一生；個體小農(nóng)思想下的隱忍限制了他的行為成長。在多重因素的共同影響下，這位地主家的闊少爺變成了一貧如洗、孑然一身的孤寡老人。

從古至今，以死相抗是生活在社會底層人民在面對強大的勢力時所采取的一種普遍的抗爭方式，但讀者們卻可以從主人公福貴身上發(fā)現(xiàn)另一種更為高深的回答：“活著”。不僅要活著，還要樂觀、隱忍、堅強地活著，以活著的方式抗爭命運的坎坷。

“一個人可以被毀滅，但不能被打敗?！睆呐匀说慕嵌瓤矗ＹF是不幸的，大家可能認為他應該用死亡早早結束自己來獲得解脫，因為他所遭受的苦難過于沉重、不堪。從福貴自身來看，他是經(jīng)歷了超過旁人的苦難和痛苦，可他也感受到了這些苦難帶給他的幸福，他與妻子之間、與子女之間、與外孫之間是有過幸福快樂的時光的，這些美好的過程促使福貴保持著樂觀、隱忍、堅強、善良的品格，支撐著他以“活著”來彰顯生命的終極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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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金彥（1989.2-），女，安徽休寧人，本科，中共休寧縣委黨校助理講師，文學學士，研究方向：文學、黨性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