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社會記憶是一個群體或社會間共享的記憶,它不僅是群體成員認知的重要來源,也是群體成員對自我身份進行定位的依據,對民族凝聚力與向心力的形成十分必要。文章通過闡述網絡微短劇和社會記憶的概念,結合《逃出大英博物館》的案例,從社會記憶喚起、社會記憶重塑、社會記憶歸處三個方面分析其文本敘事路徑、傳播模式以及價值導向,即采用故事世界的微文本敘事、打破圈層壁壘的話題矩陣傳播以及增強向善向美的價值認同,以期為網絡微短劇的傳播提供更多參考。
[關鍵詞]網絡微短劇;社會記憶;《逃出大英博物館》;故事世界
網絡微短劇指內容時長較短、按照劇目主題連續(xù)更新的、以橫屏或豎屏形式呈現的劇情向微視頻內容[1],常通過戲劇化的矛盾沖突來吸引受眾連續(xù)觀看。從近年來的傳播實踐來看,網絡微短劇具有廣闊的發(fā)展前景,不僅在敘事體量方面具有短小精湛的優(yōu)勢,能夠充分適應網絡碎片化傳播的需要,而且在內容生產方面靈活多變,便于深度滿足垂類市場的多元化敘事需求。然而,創(chuàng)作的同質化、劣質化和價值觀方面的不良引導等現象使得網絡微短劇質量參差不齊。2022年12月,《國家廣播電視總局辦公廳關于進一步加強網絡微短劇管理 實施創(chuàng)作提升計劃有關工作的通知》指出,要加強精品扶持力度,“支持創(chuàng)作更多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網絡微短劇,塑造更多鼓舞和激勵青少年的人物與故事”[2]。
在經歷2019—2022年的快速發(fā)展后,網絡微短劇市場規(guī)模趨于穩(wěn)定,并積極尋找自身精品化表達的路徑。基于此,打破信息繭房的審美束縛、向受眾提供共享的社會記憶、傳播真善美、弘揚主流價值觀成為網絡微短劇市場良性發(fā)展的必要前提。2023年8月30日,在各視頻平臺上線的3集網絡微短劇《逃出大英博物館》通過重塑文物流失的社會記憶,充分表達了勿忘歷史的主題,增強了受眾的集體情感和對中華民族的向心力與凝聚力的價值認同,收獲全網超20億的播放量。
一、社會記憶喚起:故事世界的微文本敘事
故事世界理論由跨媒介敘事演變而來,瑪麗—勞爾·瑞安認為,“跨媒介敘事不是一個像拼圖一樣把故事拼湊起來的游戲,而更像是引導你進入你所喜愛的世界的一趟旅程”[3]。故事世界就在這樣的旅程中由不同的信息相互交織而成。但是,這些信息并不只是來自最初文本,或者說源文本的創(chuàng)造者,而是打破了傳統(tǒng)的生產者與受眾之間的界限,不斷在所有主體之間更新擴張。也就是說,在傳統(tǒng)傳播格局中較為被動的受眾在故事世界中也能夠發(fā)揮其主觀能動性,按照自己的興趣、偏好去生產內容。這種主動生產的意愿與UGC(用戶生產內容)創(chuàng)作環(huán)境融合,共同構建了一個故事世界與網絡微短劇相互映照、結構相似的同構體系。
在UGC創(chuàng)作環(huán)境蓬勃生長的網絡微短劇領域內,故事世界中的生產者與受眾之間的關系發(fā)生了顯著的顛覆性變化。受眾不僅能夠通過二次創(chuàng)作等形式對故事世界進行拓展,而且能夠通過表達自己的獨特取向,直接干預故事世界的產生與發(fā)展?!短映龃笥⒉┪镳^》的創(chuàng)作靈感源自抖音平臺上一條關于大英博物館文物失竊的新聞事件的視頻評論,一位受眾的評論表達了希望被盜文物能化身為人,以獨特的方式回歸祖國懷抱的愿景。正是這條充滿創(chuàng)意與情感的評論激發(fā)了主創(chuàng)團隊的靈感火花。經過數月的精心籌備與拍攝,主創(chuàng)團隊最終成功推出了三集微短劇作品—《逃出大英博物館》,該劇以生動的敘事手法展現了故事世界中敘事主體多元化的鮮明特征,讓受眾在享受視覺盛宴的同時也深刻感受到文化情感與歸屬感的強烈共鳴。在《逃出大英博物院》播出后,受眾的評論、彈幕以及各社交平臺中的討論等互動行為進一步增加了這一故事世界的聯動性。例如,受眾二次創(chuàng)作出的各類文學、視頻等衍生內容使得《逃出大英博物館》故事世界的表達更加豐富多元。
網絡微短劇的故事世界建構大多是基于微文本敘事進行的。網絡微短劇憑借“微”而區(qū)別于其他短劇?!拔ⅰ辈粌H體現在時長之短,而且還體現在其碎片化、移動化傳播的特征。在碎片化傳播方式的限制下,網絡微短劇的敘事往往十分依賴受眾既有的認知與經驗基礎。其敘事往往在時空架構上具有一定的跳躍性和開放性,因此呈現一種微文本的特性,即以盡可能少的鋪墊凸顯最大的戲劇沖突,以達到短、快、精的效果?!短映龃笥⒉┪镳^》僅有三集,主要講述一只中華纏枝紋薄胎玉壺化成人形從大英博物館逃脫并尋鄉(xiāng)的故事。在不足10分鐘的總時長里,《逃出大英博物館》多處運用了非線性的敘事手法,戲劇結構非常簡單,人物形象介紹單刀直入,劇情線索清晰直白。也正是憑借以上特點,《逃出大英博物院》能夠引導受眾主動地補足作品文本之外沒有涉及的空白內容,從而形成自身對文物的記憶場。因此,這部網絡微短劇以獨特的方式引導受眾主動挖掘記憶,以此引發(fā)受眾對歷史傷痛最大程度的情感共鳴,而非僅進行刻板的信息傳達。
網絡微短劇除微文本的敘事手段之外,還不斷在創(chuàng)作上降維,在主題上升維。網絡微短劇作品將宏大、嚴肅的社會、歷史符號以微觀視角、輕松敘事的方式進行呈現,在幾分鐘的劇情時長內表達了一個具體生動的、易于理解的主題。例如,《逃出大英博物館》的內核雖然是對歷史記憶的表達,但是它選取的視角是十分個人化的,作品中的主角二人并非傳奇式人物,小玉壺不是國寶級的重要文物,張永安也只是一個普通攝影師,是沒有光環(huán)的普通人。這樣貼近生活化的形象塑造無疑是對宏大主題的解構,使得這樣的主題能夠以“潤物細無聲”的方式讓各圈層群體接受,避免宏大主題、官方視角造成的逆反效果。總之,《逃出大英博物館》在創(chuàng)作上突出呈現UGC作品的微觀化、個人化特色,并在主題上形成古今對話,從而成功地喚醒了受眾的文物記憶。由此可見,打破受眾信息繭房的束縛,使其能夠接收到多樣的信息與記憶應是網絡微短劇在創(chuàng)新劇情之外努力的方向。
二、社會記憶重塑:打破圈層壁壘的話題矩陣傳播
網絡微短劇試圖跨越圈層邊界,推動相關社會記憶的矩陣式傳播,進而為重塑社會記憶提供可能。隨著當前垂類市場不斷細分,為了保證能夠達到預期傳播效果,網絡微短劇不斷向著確定的圈層目標邁進。同時,不少網絡微短劇作品試圖打破這一垂類圈層的壁壘,實現出圈?!短映龃笥⒉┪镳^》在這一點上無疑是成功的,截至2024年4月28日,其抖音平臺的總播放量達5.1億次,累計點贊量近2964.4萬次,總評論數226.9萬條。這種矩陣式傳播方式之所以能在全網范圍內獲得成功,而非局限于某一垂類市場,主要歸因于以下三個關鍵因素。
第一,對當下社會熱點話題的把握一直以來都是網絡微短劇創(chuàng)作的優(yōu)勢所在。網絡微短劇制作周期相對較短、成本也相對偏低,因此能夠快速響應相關熱點。一方面,這能夠使受眾在關注到相關熱點話題的同時也產生對網絡微短劇作品的觀看興趣;另一方面,這能夠使觀看過網絡微短劇作品的受眾再次關注到這一熱點話題,推動相關社會記憶的重塑。近年來,大英博物館館藏文物頻繁失竊的新聞不斷沖擊公眾視野并引發(fā)越來越廣泛的社會關注。《逃出大英博物館》創(chuàng)作團隊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社會熱點,并做出了積極的回應與創(chuàng)作。從文物失竊新聞的出現到《逃出大英博物院》的制作、播出再到引起社會話題討論,平臺、主創(chuàng)成員協(xié)同受眾構建了一個跨圈層的龐大話題矩陣。在此過程中,個人或群體無論對大英博物館文物失竊事件是否有過關注,都因為接觸到相關信息而卷入這一“共同體”中,從而實現不同圈層間的記憶共享,推動作品不斷擴散傳播。
第二,在對社會熱點話題進行響應的同時,網絡微短劇自身也致力于營造熱點話題。《逃出大英博物院》中最具話題性的便是文物被擬人化后發(fā)出聲聲呼喚的情節(jié)。這一劇情片段引發(fā)了眾多的彈幕互動及平臺討論,甚至有大量網友表示沉浸在這段劇情中走不出去。文物的呼喚可看作網絡微短劇的一種虛擬紀念儀式的呈現,這種紀念儀式通過描繪和展現過去的事件來使人記憶過去。它們重演過去,憑借具象的外觀,通常包括重新體驗和模擬當時的情境或境遇,重演過去之回歸[4]。通過這一儀式,文物所承載的歷史與屏幕前的受眾產生了聯結。這種聯結往往能夠跨越不同時代并在當下社會語境中產生重塑社會記憶的效果。在這個瞬息萬變、信息量急劇膨脹的時代,儀式所扮演的角色尤為關鍵,其重塑的影響既深遠又持久。儀式宛如一個堅實的錨,不僅構建了人們的記憶框架,更在不斷地強化這些記憶,確保受眾能夠持續(xù)地被觸動,進而頻繁地喚起并重溫那些珍貴的回憶。
第三,這一傳播矩陣帶有“自下而上”的特性。網絡微短劇UGC創(chuàng)作作品在很大程度上體現了網友及創(chuàng)作團隊對這一矩陣的主要組成作用?!短映龃笥⒉┪镳^》播出后,引發(fā)了各平臺上廣大受眾的自發(fā)性二次傳播,進一步擴大了其影響力。在二次傳播的過程中,《逃出大英博物館》已經脫離了簡單的講述故事的文本意義,成為文物保護的鑰匙,引導受眾通過這一話題矩陣進入這段歷史中,從而重塑受體群眾對這段歷史的記憶。這一高度去中心化的過程不僅能夠讓參與這一傳播過程的受眾心中的相關文物記憶被喚起,而且還能提升受眾在其中的參與感,使他們仿佛化身為文物保護宣傳的志愿者,積極投身于歷史記憶的廣泛傳播中。由此,去中心化的傳播過程就形成了良性的擴張與循環(huán)。
根植網絡的微短劇不僅要在創(chuàng)作上著力追求精品化,而且在話題上也應體現積極正向的引導,尤其是要在盡可能大的范圍內重塑群體對歷史文化記憶的認識。在這一點上,《逃出大英博物院》對記憶的重塑意義遠非填補過往記憶的空白那么簡單,它更深層次地映射了當前社會對特定記憶內容的渴求,即揭示了當下社會所追求的文化價值與文化訴求的具體面貌。
三、社會記憶歸處:向善向美的價值認同
需求導向與價值引領是網絡文化供給的方向性要求[5]。網絡微短劇雖“微”,但不能因為“微”而雁過不留聲,要以創(chuàng)新的文藝形式述說當代價值表達。在內容創(chuàng)作上,網絡微短劇應勇于突破“微”的限制,以創(chuàng)新的敘事手法和深刻的主題內涵表達能夠觸動人心、引人向善向美的故事,引導流量“獵善”“獵美”而非獵奇。尤其是在網絡微短劇作品數量激增、快速發(fā)展的勢頭下,網絡微短劇是否能夠真正在記憶與認同上產生具有真善美意義的引領作用顯得尤為重要。
社會記憶的喚起與重塑,說到底,歸處即是價值認同的形成。因此,對網絡微短劇的創(chuàng)作,相關主體應深深扎根于人民群眾的日常生活中,緊密結合受眾多樣化的視聽內容消費需求,以增強受眾的民族歸屬感與集體的向心力,從而為受眾提供精神滋養(yǎng)?!短映龃笥⒉┪镌骸穼ξ奈镉洃浀男迯团c歷史的深情回望,不僅展現了中華民族的凝聚力與向心力,更在受眾心中增強了對家國情懷的深厚認同。該劇的爆火不僅因為它迎合了當下社會所提倡的主流價值觀,同時也反映了受眾的深層次情感需求。喚醒中華民族對歷史的記憶能夠為個人提供在社會與歷史中的定位,這成為個人在群體中安全感的來源。同時,這種確定自身定位的情感需求使得受眾對《逃出大英博物院》中所傳達的價值觀念產生認同。這種認同源自對歷史的尊重與銘記,更源自對“向善而行”價值觀的堅持。
注重個人表達也是網絡微短劇敘事呈現及其審美轉型的一大特征。以往,相關主體大多從集體宏大視角來講述歷史,這極易引起受眾的抵觸心理。而網絡微短劇大多在短暫的時長中將情緒進行最大限度地抒發(fā),并通過細膩的情感描繪和真實的心理刻畫激活受眾的“爽點”與“淚點”,讓受眾產生共鳴?!短映龃笥⒉┪镌骸分械男∮駢卦趯むl(xiāng)的過程中與男主角張永安產生了非常多的情感互動,這些或喜或悲的情感并非全部來源于歷史與家國,而是大多來源于最基本的個人心理。通過這樣的方式,受眾得以更貼近主題所蘊含的價值,與主角背后所承載的歷史記憶產生共鳴,從而實現個人情感與歷史記憶的深度融合。
除此之外,“向美而行”的視覺奇觀塑造也是網絡微短劇發(fā)力的方向之一。美輪美奐的風景展示、賞心悅目的服裝造型等不僅能夠在微時長中緊抓受眾的眼球,而且也能夠體現文化之美。在《逃出大英博物館》中,無論是玉盞幻化為身著中華傳統(tǒng)服飾的人物形象,還是精心展現的眾多文物瑰寶,這些富有美感的畫面呈現不僅提升了作品的藝術層次與觀賞性,更在潛移默化中彰顯了中華文化的獨特魅力與深厚底蘊,使受眾感受到了主創(chuàng)團隊的用心程度?!跋蛎蓝小辈粌H是《逃出大英博物院》的視覺外衣,也是其能夠在不同代際、圈層間傳播的加速器。在網絡微短劇快速發(fā)展的進程中,精品化趨勢愈加凸顯,受眾對精良制作的要求越來越高,想要贏得口碑,網絡微短劇以文化賦能視覺呈現的路徑必不可少。
網絡微短劇作為大眾傳播媒介和大眾文化產物,不僅要從優(yōu)秀的中國精神中汲取靈感,也要承擔起引領社會主流價值觀的責任,起到承載時代價值、傳播正能量的作用[6]。要想實現網絡微短劇的高質量發(fā)展,向善向美的價值認同不可或缺。畢竟對受眾而言,情感接受和視覺欣賞是認同的重要一步。
四、結語
綜上所述,網絡文化產品的記憶建構與認同塑造是其穿越信息洪流、實現深度傳播與引起廣泛共鳴的重要因素,對持續(xù)快速發(fā)展的網絡微短劇而言更是如此。《逃出大英博物館》的爆火不僅是對這一規(guī)律的有力印證,更為其他網絡微短劇的創(chuàng)作樹立了可資借鑒的典范。隨著網絡微短劇行業(yè)規(guī)范日益完善,各方制作力量踴躍參與,市場競爭愈發(fā)激烈。在此背景下,如何確保作品質量,實現精品化創(chuàng)作成為重要課題。由《逃出大英博物館》的出圈可知,要想在高速發(fā)展中保持生命力與影響力,網絡微短劇就必須講好中國故事,構建中國記憶,深入挖掘中國文化的精髓與魅力,堅持向善向美的價值導向,以高質量的內容贏得受眾的認可與喜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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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國家廣播電視總局辦公廳關于進一步加強網絡微短劇管理 實施創(chuàng)作提升計劃有關工作的通知[EB/OL].(2022-11-14)[2024-07-25].https://www.gov.cn/zhengce/zhengceku/2022-12/27/content_5733727.htm.
[3]MARIE-LARIE R.Transmedia Storytelling: Industry Buzzword or New Narrative Experience?[J].A Journal of Narrative Studies,2015(07):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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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駱郁廷,駱虹.論新時代網絡文化供給的改革創(chuàng)新[J].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學報,2020(02):44-51.
[6]張婉妮.網絡微短劇的創(chuàng)新路徑與文化價值[J].聲屏世界,2022(07):76-78.
[作者簡介]梅惠宇(2000—),女,河南駐馬店人,河南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