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魯達與他的“黑島”故居

劉東平　王凡

在“黑島”寓所，聶魯達走完了人生最后一段路，與這個世界作別。

在這里，他開始并完成了《漫歌集》的創(chuàng)作，加入了智利共產(chǎn)黨，聽聞了好友、智利前總統(tǒng)阿連德蒙難的消息……

這里有許多能感知他性情的、有意思的物與景，從房間到院子，他用自己獨特的家園設(shè)計構(gòu)思，裝飾物的選擇布置及種種收藏，把他感知的大海魂魄糅進了“黑島”每一個角落。

與阿連德非同一般的友情

1971年，智利著名詩人聶魯達獲得諾貝爾文學(xué)獎。聶魯達詩作的非凡影響力遍及全世界，在諾貝爾文學(xué)獎頒獎詞中，他的詩被盛贊為“具有自然力般的作用，復(fù)蘇了一個大陸的命運與夢想”。

聶魯達的生命中有一個重要人物——薩爾瓦多·阿連德。阿連德是左翼的智利社會黨創(chuàng)建者之一，他曾以議員身份率領(lǐng)智利文化代表團訪問中國，受到毛澤東主席的接見。1970年智利總統(tǒng)大選，三度競選失利的他組建了與共產(chǎn)黨等中左派政黨的聯(lián)盟，贏得了選舉。他執(zhí)政后推行了一系列重大改革：由國家控制金融企業(yè)和對外貿(mào)易；將煤、銅、鋼鐵等大工商企業(yè)收歸國有；征用大莊園土地、創(chuàng)辦合作社和國營農(nóng)場；支持工人參加企業(yè)管理，大幅度增加職工工資；擴大社會保險，為工農(nóng)子女上學(xué)提供便利。外國資本和既得利益集團對他的這些舉措感到不滿，便在暗中策動右翼勢力顛覆阿連德政權(quán)。1973年9月11日，智利右翼軍人將領(lǐng)皮諾切特發(fā)動政變，阿連德拿起武器抵抗，最終戰(zhàn)死在總統(tǒng)府前。

聶魯達與阿連德有著非同一般的友情，這種友情恰恰源自他們都屬于左翼人士，他倆又都曾來過中國。如果看過一定數(shù)量的聶魯達詩作，就會發(fā)現(xiàn)身為智利共產(chǎn)黨黨員的他，思想是十分激進的。

戰(zhàn)爭與革命是20世紀的歷史潮流，普遍左傾也好像是那個年代拉美文化精英的基調(diào)。聶魯達早年在馬德里做領(lǐng)事之際，趕上了西班牙內(nèi)戰(zhàn)爆發(fā)。目睹自己好友、西班牙著名詩人加西亞·洛爾卡被法西斯分子槍殺，無數(shù)兒童在大轟炸中倒于血泊中，他義憤填膺，盡己所能地融入西班牙人民的反法西斯斗爭。他的詩《西班牙在心中》一問世，就立即在反法西斯作戰(zhàn)的前沿陣地傳誦開來。

聶魯達加入智利共產(chǎn)黨后不久，該黨被智利當局宣布為非法組織，大批共產(chǎn)黨人被投入監(jiān)獄，聶魯達因受通緝，不得不流亡異國。而傳奇人物就是傳奇人物，連流亡都不失傳奇色彩。一心幫助他逃亡的米格爾·安赫爾·阿斯圖里亞斯，是危地馬拉著名的小說家。他跟聶魯達長得極為相像，就把自己當時的外交官護照塞給了沒有身份證件的聶魯達。就憑這本護照，聶魯達從南美洲輾轉(zhuǎn)到了法國，突然在巴黎的世界和平大會上現(xiàn)身。這個過程極富故事性，因此后來被改編為電影。

也正因為這番不尋常的經(jīng)歷，聶魯達與阿連德成為好友也就容易理解了。最能反映兩人友情的是，1970年總統(tǒng)競選期間，聶魯達本已接受智利共產(chǎn)黨的總統(tǒng)候選人推舉，但當他得知阿連德將第四次競選總統(tǒng)時，旋即宣布退出，以表示對盟友的全力支持。

更讓人感慨和唏噓的是，阿連德政權(quán)被顛覆不到兩周，聶魯達竟也溘然離世，因此有聶魯達之死乃由于過度悲憤導(dǎo)致病重的說法。但后來又有內(nèi)政部文件披露，聶魯達在醫(yī)院救治時被注射了可疑的藥劑，故而不能排除他是被政變當局謀殺。

聶魯達確是與其他獲得諾貝爾文學(xué)獎的文人不盡相同。他豐富跌宕的履歷，與阿連德的投契友情，從另一個側(cè)面，讓人們感知到他的性情、信念與為人。而他生命中還有一個重要的地方——“黑島”，則可以讓人們更加立體地了解這位才華橫溢、享譽世界的詩人。因為在黑島寓所，聶魯達走完了人生最后一段路，與這個世界作別。在這里，他開始并完成了《漫歌集》的創(chuàng)作，加入了智利共產(chǎn)黨，聽聞了好友、智利前總統(tǒng)阿連德蒙難的消息……這里有許多能感知他性情的、有意思的物與景，從房間到院子，他用自己獨特的家園設(shè)計構(gòu)思，裝飾物的選擇布置及種種收藏，把他感知的大?；昶囚圻M了黑島每一個角落。

大海與詩情

聶魯達的這所故居黑島，其實并不是懸在海中的島嶼，但確實是個面對大海的院落。在院落外，就能聽到波濤拍打岸礁和海灘時發(fā)出的咆哮。

站在黑島院內(nèi)，碧波萬頃的太平洋一覽無余：湛藍的海水和蔚藍的天空融為一體，遼闊海天，給人恣意遐想的無限空間；一波一波翻滾的海濤，撞擊在黑色的礁石上，不斷騰起白色的飛沫和浪花，又讓人思潮跌宕起伏。

據(jù)說聶魯達當年購買黑島，對外聲稱的理由就是要找個地方來創(chuàng)作他的《漫歌集》。安家黑島后，聶魯達便開始了《漫歌集》的創(chuàng)作。國外的大詩人，好像都對大海情有所鐘：海涅有組詩《波羅的?！?；拜倫寫過《贊大?！?；“任我的詩歌順著你的波濤奔向遠方”，則出自普希金的《致大?！?。

關(guān)于黑島原來的主人，有好幾種說法，有說是位伯爵，有說是位退休的船長，也有說是位水手，不過把這三者集于一人，也并非有悖邏輯。黑島所在地原叫“卡維塔”，聶魯達看上這里，是因為早年在斯里蘭卡時，曾對那里一座叫黑島的島嶼留下非常美好的印象。他來到卡維塔，這里夜晚寂靜的星空和浪濤渾厚的沉吟立即讓他感到仿佛又置身那個印象美好的東方小島，于是他買下這里并更名為黑島。

聶魯達在這里創(chuàng)作的《漫歌集》共十五章，其中第十四章的標題就是《大洋》，也有人將之譯作《汪洋大?！?。他用大量筆墨，再現(xiàn)了自己眼中、心底與眾不同的太平洋感觀。在這一章開篇的第一節(jié)，他這樣寫道：“你的身軀鋪展，比浪花更遼闊。它充溢著活力，整齊得一如生靈的胸膛……”從庭院走下海灘，聶魯達每天都面對著如是景象：波浪發(fā)自海底，扎根于倒映在水中的蒼穹?！洞笱蟆返拿恳还?jié)都多達六七十行，多的甚至一兩百行，他對大海的觀察之細膩，體味之獨特，聯(lián)想之豐富，描寫之絕妙，詞語之新奇，真讓人大開眼界，不能不令人由衷敬佩。

走進黑島寓所的房間，有一種進入船艙的感覺。過道和樓梯，都讓人感覺有些逼仄。據(jù)說這是聶魯達親自設(shè)計的。他曾擁有的每一處寓所，都留有他本人對房屋裝飾構(gòu)思的深深印跡。

進入聶魯達和他第三任妻子瑪?shù)贍柕碌呐P室，需要通過如水手艙過道一般窄窄的階梯。臥室內(nèi)除了一張大床，沒剩下多少空間。面向大洋的屋角兩面，由四扇從房檐到地板的碩大落地窗構(gòu)成，倚在床上就可以俯瞰和感受太平洋在不同季節(jié)、不同時辰的千姿百態(tài)?？梢韵胂螅喝胍梗巴馓窖蟮某毕暗褂持伙L(fēng)吹碎的皓月”，臥室內(nèi)，睡著的愛人“夢境和波濤一起，在你起伏不平的胸襟上涌動”。詩人思緒萬千，“你就這樣赤身睡著愛我吧，在岸邊，你就像這海島本身：你掩藏在睡夢深處的模糊的愛、隱蔽的愛，就像環(huán)繞在我們身邊的大海的洶涌。等到我也赤裸著身體，在你的愛中沉沉入睡……”。

中國古人寫詩，講究反復(fù)推敲琢磨，故有煉句之說。然而聶魯達在《漫歌集》第十四章中這些讓人印象深刻的詩句，應(yīng)該是在這間獨特的臥室憑窗而立，抑或倚在床上養(yǎng)神之間，油然跳出的即興靈感。

糅進黑島的海之魂靈

在聶魯達黑島寓所里盤桓的時間越長，便越發(fā)感到海的氣息的濃郁。這絕不僅僅是因為這個寓所的位置面朝大海，緊連著海灘。在黑島的后院，在寓所內(nèi)的幾乎所有房間，從門廳到書房、到臥室，都能看到與大海密切相連的物件。

墻上掛著帆船在海上乘風(fēng)破浪的繪畫，貼著他不知從哪里淘來的古老海圖；桌上放著地球儀、星象儀、航海的羅盤和帆船模型；展示收藏品的櫥架上擺放著水手帽、繪有海魚的瓷盤；水泥地上嵌著大大小小的貝殼……

收藏貝殼和海螺，是聶魯達的一大嗜好。自從收到一位古巴友人贈送的漂亮海螺后，他就對色彩、形態(tài)斑駁陸離的貝殼、海螺生出了癡迷，而外交官的職業(yè)，外事交往的熱絡(luò)，又為他提供了足跡遍及天涯海角的便利。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波羅的海、日本海、菲律賓海、地中海、加勒比海、墨西哥灣……每到一地，他都會有意識地尋覓稀見的海貝、海螺，以至他的收藏數(shù)量驚人，竟有一萬五千枚之多。

黑島客廳里的茶幾，是用船舵蓋上的玻璃自制而成。而書房中的桌子，其來歷更為奇特：據(jù)說是有一天，聶魯達在庭院下的海灘，見海面上遠遠地漂來一塊木板，那實際就是破船上折斷的半截門板，但他認定這是大海的饋贈，虔誠地將木板打撈起，加工成了書桌。

聶魯達收藏了許多不同材質(zhì)和形態(tài)各異的船艏女神雕像。這些出自無名工匠之手的雕像，不失淳厚樸拙之美，在飽經(jīng)風(fēng)吹雨打之后，又沁入滄桑意蘊。聶魯達把這獨特的收藏或鑲嵌或懸掛在黑島房間的廊柱或物架立木之上，讓雕像都保持著前傾的角度，一如它們當初在船艏迎風(fēng)破浪的姿態(tài)。

在這些船艏雕像中，有一尊女神雕像“豐滿的胸脯幾乎要從緊身上衣跳脫出來，伸到賓客們的眼前”。這一尊也許是聶魯達特別鐘愛的：“我們在麥哲倫海峽的沙灘上撿到了你/疲倦的航海者啊/你一動不動地承受著/你那甜美胸脯的雙峰曾傲然迎擊過的風(fēng)暴”。

也許正是由于這些獨特的收藏，聶魯達的《漫歌集》第十四章《大洋》中才會有第十五節(jié) 《致船艏雕像》：“……海的怒濤、天的突變/使你高傲的頭上布滿碎紋和裂痕/你海螺般的容顏平和而寧靜/寬闊的額頭上刻著深深淺淺的傷疤/在我的心目中/你優(yōu)美的姿容裝下了所有的芬芳/所有的漂泊辛酸/所有的深沉黑夜/然而/生命卻蘊藏在你如同明燈或女神的高聳胸脯——鼓脹的寶塔、凝滯的深情——里面/我撿起你/你就伴我航行吧/直到某天我的一切全都化作泡沫”。

在庭院里，聶魯達自己設(shè)計的掛鐘的木架高大而明顯。鐘架拉開的架勢不小，可上面懸掛的鐘卻都不大，很像人們在游船上也會看到的那種用來傳遞信息或發(fā)出指令的小鐘。在這個鐘架一側(cè)的沙灘上，“擱淺”著一條豎著桅桿的木船。這木船或許還真沒有劈波斬浪的履歷，它的多數(shù)用場是接待被聶魯達邀請到黑島做客的友人。聶魯達會把友人帶到這條“擱淺”的木船上，依傍大海，伴著濤聲，暢飲聊天。據(jù)說，聶魯達在黑島居住期間，每年9月18日智利獨立日時，都會邀集朋友到家中聚會，進行慶祝。他們或許就曾經(jīng)聚集在這“擱淺”木船的甲板上，一起舉杯共歡同醺。

從房間到院子，可以說，聶魯達在用他獨特的家園設(shè)計構(gòu)思，用裝飾物的選擇布置，以及家中擺設(shè)的種種收藏，把自己感知的大?；昶囚圻M了黑島每一立方米空間。有關(guān)資料記載，聶魯達寫作一直喜歡用綠色和藍色的墨水，碧綠和湛藍，恰恰是大海在不同的深度和光線下呈現(xiàn)的色彩。

與大海密不可分，是智利這個國家的特色。南美洲西面太平洋的整條海岸線，被智利一國占去了大半，它南北長四千多公里，而東西最寬不過四百公里，最窄處只有八十余公里。

生長在這樣一個國度，怎么會不與大海生死糾纏呢？聶魯達是智利真正的兒子。

黑島的人間煙火

在黑島寓所，還可以看到許多能感知聶魯達性情的、有意思的物與景，但并沒有輕易發(fā)現(xiàn)能明顯反映聶魯達革命性的痕跡。也許革命是要走到外面去做的事情，回到家里還是親情、愛情、詩歌和起居生活，是人間煙火、溫柔之鄉(xiāng)。

不過，硬要牽強的話，倒也還是可以拉上一點關(guān)系。當年購買這座寓所的剛性需求，是剛回到智利的聶魯達要和身為革命者的妻子黛莉婭·德爾卡里爾安個家。聶魯達思想轉(zhuǎn)向左傾，實在受到這位比他年長二十歲的阿根廷女畫家很大影響。1943年兩人結(jié)婚時，黛莉婭是法國共產(chǎn)黨黨員，西班牙左翼知識分子圈子里的“大姐大”，外號“小螞蟻”。

有研究者評論說，聶魯達的《漫歌集》是一部拉丁美洲的史詩。詩中頌揚了拉丁美洲歷史上不同時期的英雄人物及水手、鞋匠、漁民、礦工、農(nóng)民等勞苦人民，對剝削者、掠奪者、壓迫者和獨裁者進行了鞭撻，深情地贊美了自己的祖國。閱讀聶魯達這部成熟期的代表作，革命色彩在字里行間時隱時現(xiàn)。

聶魯達加入智利共產(chǎn)黨，也是居住黑島期間的事。不料入黨沒幾個月，智利共產(chǎn)黨即為當局所不容，聶魯達為逃避通緝東躲西藏，顛沛流離，黑島亦遭搗毀焚燒。但是聶魯達獲得諾貝爾文學(xué)獎后，智利政府出資擴建黑島，讓這些凸顯與革命因果相連的印跡徹底隱形了。

當聶魯達結(jié)束流亡，重新回到黑島的時候，陪伴在他身邊的，已經(jīng)是他的第三任妻子瑪?shù)贍柕?。聶魯達自己說，這位智利女歌唱家才是他一生的摯愛。他為瑪?shù)贍柕聦懴铝恕兑话偈讗矍槭男性姟焚澝浪?，“你在我的身旁純凈一如熟睡的琥珀”?/p>

為瑪?shù)贍柕碌牡絹恚趰u寓所內(nèi)新辟了一間可以在榻上俯瞰太平洋的臥室。黑島成為他倆的安樂窩，“兩個快樂的戀人構(gòu)成一塊面包/草叢中的一滴月光/行走時，留下兩道一起流動的陰影/醒來時，讓一個太陽在床上空著……空氣和酒與戀人們相伴/夜以歡樂的花瓣愉悅他們/他們有權(quán)擁有全部的康乃馨”。

也許，人們在黑島感覺到的溫馨氤氳，是在瑪?shù)贍柕碌絹碇蟛艔浡_的，而被搗毀焚燒的寓所也確實需要重建。譬如人們現(xiàn)在看到的衛(wèi)生間，應(yīng)該是后來重新裝修的，墻上的瓷磚是彩繪的，陶瓷廁具也是彩繪的。墻上還貼了密密麻麻的畫片和照片，圖像多為裸體女性。這些大概不會是“小螞蟻”的情趣使然。

不少研究聶魯達的學(xué)者認為：“聶魯達的一生有兩個主題，一個是政治，另一個是愛情?！边€有人說聶魯達“將愛情、詩歌和革命三個主題推向了堪與馬丘比丘高峰試比高的高度”?？陕欞斶_自己卻說，他一生就喜歡兩樣?xùn)|西：一個是紅酒，一個是女人。但從他為自傳取名《我承認我歷經(jīng)滄桑》看，他傾盡一生心力追索的，顯然絕不僅僅是紅酒和女人。

就黑島寓所內(nèi)的所見而言，聶魯達的自我表述是真切的。除了前面提到的船艏女神雕像與衛(wèi)生間的貼畫，他還收藏了數(shù)百個酒瓶，超過了他書房里的書籍。這些玻璃酒瓶造型各異，有人物造型、動物造型、樂器造型……為他的自白做了很好的注腳。

即使如此，在世人心目中，聶魯達依舊是卓越的外交活動家，才華蓋世的詩人。

聶魯達不是他的真名

在黑島的前院里，擺放著一個有些突兀的紅色蒸汽機車頭。據(jù)說，如此擺設(shè)源自聶魯達對父親的思念情懷。實際上，青少年時期的聶魯達與父親的關(guān)系并不十分和諧，從怨恨到理解，有一段說來傷感的經(jīng)歷。

聶魯達本名叫內(nèi)夫塔利·里卡多·雷耶斯·巴索阿爾托。早年喪母的他，一直由父親養(yǎng)育。少年時他喜歡上了詩文的創(chuàng)作，但遭到父親的堅決反對，父親似乎對舞文弄墨很不以為然，以至于聶魯達要發(fā)表自己的作品，不得不一直使用筆名。后來，聶魯達看到捷克新聞記者、詩人揚·聶魯達的一篇小說，被深深打動，為表示對作者的敬意并避免與父親沖突，他此后發(fā)表作品便一直使用巴勃羅·聶魯達這個筆名。

二十歲那一年，聶魯達因《二十首情詩和一首絕望的歌》一舉成名，社會的美譽和對文學(xué)的熱衷追求，促使他放棄大學(xué)學(xué)業(yè)，全身心投入詩文創(chuàng)作。這種青春沖動導(dǎo)致的反叛做派令父親異常生氣，他中斷了給聶魯達的供養(yǎng)費用。

突然失去生活來源的聶魯達，早早體味到了謀生的艱辛。他沒有固定的工作和收入，只能靠搞些翻譯、給出版社打雜和賣畫度日，經(jīng)濟非常拮據(jù)，以至有時會一整天餓肚子?！皯嵟鲈娙恕?，偶爾饑餓也能出詩人。

迫于生計和對海外游歷的向往，聶魯達通過朋友推介，謀得了一個到東方的緬甸做低層外交官的職業(yè)。他從此進入外交界，先后在錫蘭（今斯里蘭卡）、印度尼西亞、新加坡等東方國家任職。在那五年里，他飽嘗精神上的迷茫與孤獨，因而那一時期的詩作情調(diào)低沉、詞句晦澀，難怪有人說寫詩是聶魯達在東南亞對抗孤獨的一種方式。

飽經(jīng)世間風(fēng)雨磨洗二十多年后，聶魯達已是智利最負盛名的詩人，再次回到黑島，他也已有了自己的子女，對身為人父的甘苦、牽掛和寄望深有感悟。因此他更懷念曾苦心養(yǎng)育自己的父親，在院子里擺上一個顏色如此鮮艷的火車頭，能讓他想起當火車司機的父親的容顏。

黑島是詩意的，可以浪漫得無以復(fù)加；黑島也是世俗的，可以天然得赤裸樸素。黑島，永遠寓居著聶魯達詩性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