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婉瑩教授和她的團隊花了一年時間,對百年港大在改革開放初期與內地大學和知識界的互動歷史深入訪談,收集、梳理并研究了海量文獻,講述了一批港大教授和校友投身改革開放偉大實踐的傳奇故事。
在書中,他們是冒險者,也是創(chuàng)業(yè)者;他們的激情、學問和智慧改變了個人生命的軌跡,也為社會和國家作出了貢獻。最重要的是,他們用行動彰顯了香港大學創(chuàng)?!盀橹袊ⅰ钡某跣?。
他們是《香港大學世紀之問—改革開放初期與內地交流的人和事》一書所刻畫的十八位20世紀80年代推動和主持港大與內地交流的學者和校友群像。作為主編的陳婉瑩帶領團隊,透過訪談當年的教授及其后人,試圖對這段尚無完整記載的歷史“重組真貌”,為“世紀之問”作出解讀。
港大的使命
所謂的“世紀之問”是指,作為香港歷史最悠久的高等學府,香港大學是“為中國而立”,還是為“為香港而立”?這個問題在港大建校后的半世紀中爭論不休。
從1909年創(chuàng)校前夕到1941年香港淪陷、全面停課,香港大學財務危機頻發(fā),需要不斷募捐和爭取港府撥款才能勉強存活。陳婉瑩引用已故港大首任華人校長黃麗松在回憶錄中所寫印證:創(chuàng)校前人“認為香港大學應為中國服務,參與中國的青年教育,作東西文化的匯通之所。但是香港大學建校以后幾十年,創(chuàng)辦人的理想可以說幾乎完全沒有實現(xiàn)”。
20世紀冷戰(zhàn)時期,東西壁壘分明,香港大學與內地音訊中斷。直到鄧小平吹響改革開放號角,與內地大學往來的時機才開始成熟。陳婉瑩形容,1980年秋,黃麗松應國務院港澳事務辦公室邀請訪問北京,與時任港澳辦主任廖承志會面是“破冰之旅”。1982年,黃麗松再獲邀訪京。6月2日,鄧小平在人民大會堂會見黃麗松,闡述香港回歸和“一國兩制”的構思,并表示香港大學對內地大學的發(fā)展,可以扮演重要角色。
“他還談及香港大學有三個特點,應該長期維持下去。第一是英語教學,有助學術交流國際化;第二是港大有外籍教授,預計內地未來發(fā)展需要很多這方面的人才,港大的經驗可以借鑒;第三,港大是一個很好的平臺,內地學者跟香港學者多接觸,可以更了解國際學術界。”這是陳婉瑩引述受訪者的回憶。此后,黃麗松開始籌辦和推動與內地大學的交流。
用事實說話
“我也不知道會有這么多東西?!闭f起事情緣起,陳婉瑩介紹,最初是一群熱心的學生多年前籌集了一筆資金,想找人寫校史?!昂髞碛龅匠鞘幸?guī)劃專家葉嘉安教授,還有港大發(fā)展及校友事務部的人,都叫我趕快寫,不然人都不在了。正好地方志中心2020年開始編修《香港參與國家改革開放志》,中心編審委員會首席召集人李焯芬教授覺得港大也有做事,讓我趕快寫一點東西放進去。這樣我就趕在2021年年終《香港參與改革開放志》定稿前交了1萬字,最后用了6000字,起碼讓這套書里提到港大在這方面做出的貢獻。交稿后就覺得(這件事)很值得做,這些前輩、校友做的事情非常有價值,1980年代不管對香港,還是內地,都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時代。這樣整個計劃就在2022年年初啟動。”
陳婉瑩感嘆說,改革開放初期的1980年代,港大和內地的交流非常蓬勃,每個領域、不同的專業(yè)交往的模式都不一樣。書中介紹的十八位學者和校友,分屬醫(yī)學、工程、文史、教育、建筑、社會工作、法律及城市規(guī)劃八個領域?!吧婕暗牟恢贿@十八個人,還包括一些相關人物。出發(fā)點是他在這個領域有一定地位,真的做了一些事情,而且愿意談,有故事可講,也有相關文獻資料可做求證。”實際上,陳婉瑩團隊訪問了五十多位當年的教授、他們的后人、同事和學生,同時挖掘、梳理及核實了海量而碎片化的資料,包括港大的內部記錄?!拔覀兪怯浾?,習慣了用事實說話。我整天告訴學生:show, not tell. 你帶我進去看,自己得出結論,我不要什么評論。書中所載皆是歷史,但我用新聞的方法、通過口述加文獻研究去做?!睍袑憰r任醫(yī)學院院長楊紫芝教授多次率團訪問內地,卻只說當年的想法很樸素,“并非我要幫助國家發(fā)展那么偉大,只是非常好奇,也相信對我們的醫(yī)學研究有幫助?!标愅瘳撘嘞缃?。她強調,“我相信每一個字都有其作用,在文章中不是多余的,希望盡量做到簡潔、清楚?!?/p>
中國的基因
陳婉瑩特別提及陳鴻霖的故事。這位病毒專家成長于福建省漳州市,是1980年代首批得到李嘉誠獎學金來港大醫(yī)學院深造的博士生,在美國做博士后研究,20年前加入港大,現(xiàn)在是港大微生物學系教授。2020年,他成為協(xié)調港大和其本科母校廈門大學、在上海上市的萬泰生物公司聯(lián)合開發(fā)噴鼻新冠疫苗的關鍵人物,30多年前兩地交流播下的種子,今天開花結果了。
另一個故事是早逝的律師何美歡,她是“為國家做學問”,令人閱之動容。“她的故事太好了”,陳婉瑩說。何美歡在加拿大讀法律,持有加拿大、美國、英國、中國香港的執(zhí)業(yè)律師資格,卻選擇回到港大教學,最后北上清華任教。“她用專業(yè)精神演繹了真正的家國情懷”。
陳婉瑩撰寫的長篇序文則將全書的核心命題,即所謂世紀之問“整理了一個脈絡出來”,“就是港大的使命是什么,確實是從1911年到現(xiàn)在一直都在辯論。百年以來,一代又一代的港大人,為回答世紀之問提出了答案。對我來說,編撰這本書使我對港大百年的發(fā)展歷程有了更具體的認識和理解。英國是要港大成為傳播他們的使者,但又不給錢,給錢的還是本地華商及少數(shù)英商,內地的官員商人,也有來自南洋、印度、澳洲一帶的捐款,從一開始港大就已經很國際化。大家覺得港大是殖民地大學,其實中國的基因從創(chuàng)校至今一直存在,那么多年的起伏盛衰都跟中國內地的命運分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