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禮返還糾紛的類案裁判規(guī)則存在的問題與應對策略

邵 潔

浙江天城律師事務所，浙江 臺州 318000

在我國古代社會就有彩禮這一婚嫁習俗，雖然我國法律并沒有對彩禮進行明確法律規(guī)定，但在實際生活中男方通常會根據(jù)當?shù)氐牧曀?，付給女方財物，與包辦婚姻和買賣婚姻不同，彩禮并不屬于法律所禁止的行為。隨著社會的發(fā)展，婚約不具有法律約束力，但彩禮有時卻需要根據(jù)一定法律規(guī)則進行歸還。目前，我國對彩禮的法律性質還存在一定的爭議，需要進行深入分析。

一、彩禮屬性說法

（一）一般贈與

在對彩禮問題進行論證的過程中，有學者提出，一般贈與在日后雙方發(fā)生爭議糾紛后，不需要對彩禮進行返還，這種說法在學術界是不被認可的，這種說法相當于將“彩禮”同“婚前一般贈與”混為一談，表示彩禮是合同法中的無償贈與。而實際上，男方給女方彩禮，通常是為了促成婚姻關系而給付的財物，并不是單純的無償贈與。在沒有組成合法家庭前，男方有權利向女方要求歸還財物，由此可以看出彩禮與一般贈與不同，彩禮在法院裁判中并不能被作為一般贈與［1］。

（二）特殊定金

裁判彩禮返還糾紛案件時，若認為彩禮的作用是為了保證雙方能夠組成合法家庭，那雙方并沒有按照約定組成合法家庭，彩禮接受方就應該退回彩禮。而彩禮若作為特殊定金，根據(jù)我國有關定金的法律規(guī)定，雙方當事人若未能如約組成合法家庭，女方則需要退回彩禮；雙方當事人若未能如約組成合法家庭，且為男方責任，女方無需退回彩禮；雙方當事人若未能如約組成合法家庭，且為女方責任，則女方雙倍返回男方彩禮；雙方當事人如約組成合法家庭，彩禮為女方所有。在司法彩禮返還糾紛案件中部分原告表示彩禮相當于定金，要求對方返回雙倍彩禮，這種情況在法官進行案件判決時都會駁回訴訟請求。

（三）附條件贈與

這種彩禮法律屬性，在實際案件中將附條件為停止和解除條件的方式存在差異，但其本質都是將解除婚姻作為是否進行彩禮返還的條件之一?，F(xiàn)階段，對于彩禮屬于附條件贈與的說法是最高人民法院所持的看法，同時這種觀點也被多數(shù)法律界專家學者所認可。在《親屬法論》中有一句話“婚約解除條件之成就，結婚不能，合意解除契約，均應包括在內”。這段話不僅將一般贈與對彩禮局限性進行了破除，還彌合了贈與契約說對于女方無過錯而男方過錯導致未能組建合法家庭的問題，一旦將條件解除，男方就可以要求女方返還彩禮，若因給付方出現(xiàn)失誤從而導致婚姻關系解除，法律則不支持或支持部分返還。［2］該附條件贈與是得到理論界認可的。

（四）目的贈與

現(xiàn)階段，我國法律并沒有明確規(guī)定彩禮屬于目的贈與。一部分學者認為彩禮為目的贈與，就是保證當事人雙方能夠得到組建合法家庭的目的，若不能達到組建合法家庭的目的，在法律上被給予人就失去了接受彩禮的正當性，從而構成不正當?shù)美?。還有一部分學者認為，將彩禮作為目的贈與，表現(xiàn)出買賣婚姻的情況。認為彩禮屬于目的贈與屬性的學者，只是單方面考慮雙方當事人沒有成功組成合法家庭而出現(xiàn)的彩禮問題，并沒有充分考慮成立合法家庭一段時間后，出現(xiàn)離婚情況的彩禮返還問題。由此看來，在當事人雙方已經(jīng)成立合法婚姻但感情破裂離婚后，所面臨的彩禮返回問題，不符合《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婚姻家庭編的解釋（一）》（以下簡稱《民法典· 婚姻家庭編解釋（一）》）中規(guī)定的彩禮返還情形，但法官可能會判定收受彩禮方歸還部分彩禮。

（五）契約性

部分專家學者認為彩禮具有契約性，婚約一旦解除，男方就可以要求女方全數(shù)歸還彩禮。這種彩禮屬性是不準確的。彩禮與婚約是相互獨立的，彩禮并不依附于婚約，一直以來，彩禮的給付和接受，都表示雙方有意愿組成家庭，證明雙方已經(jīng)具有婚約。由此看來，彩禮并無契約屬性。

二、彩禮返還糾紛類案件裁判現(xiàn)狀

接下來，本文將通過對實踐中的相關案例進行分析，了解彩禮返還糾紛類案件裁判現(xiàn)狀。本次選中的案例類型為民事案件，內容為彩禮返還糾紛，法院為基層人民法院。本次共整合100 例彩禮返還糾紛類案件，案件主要爭議點在于彩禮的認定范圍、返還范圍以及彩禮返還比例。

（一）返還訴訟主體不統(tǒng)一

經(jīng)分析100 份彩禮返還糾紛案件判決書，發(fā)現(xiàn)這類案件訴訟主體除了婚約當事人，還包括婚約當事人的雙方父母，彩禮返還糾紛案件主體不統(tǒng)一。一般情況來看，在訴訟中，婚約當事人參與訴訟的情況較少，女方及其家屬作為被告是一種較為常見的訴訟情形。

（二）彩禮形式和范圍認定不統(tǒng)一

經(jīng)分析這100 份彩禮返還糾紛案件判決書，給付方表示，除了雙方明確的彩禮外，還包括：親屬給付的紅包、貴重首飾、改口費等。針對給付方的描述，哪一部分屬于婚約習俗給付的彩禮，我國現(xiàn)行法律并沒有給出明確的判定標準，在實際判決中不免出現(xiàn)彩禮形式和范圍認定不統(tǒng)一情況。

（三）多方面考慮裁判彩禮返還比例

分析這100 份彩禮返還糾紛案件判決書，法官對于彩禮返還和駁回返還訴求的裁判差異較小。在法院進行判決的過程中，大多法官會根據(jù)婚約當事人雙方是否進行過法律登記、是否有訂婚儀式、是否共同居住、居住時長、是否孕育子女以及是否有婚禮儀式等多方面進行考量，此外，法官還會根據(jù)雙方當事人所提交的材料，判斷男方是否因彩禮而導致生活困難，根據(jù)多種情況綜合考慮，判定返還彩禮金額。

三、現(xiàn)行彩禮返還糾紛裁判規(guī)則的問題

（一）規(guī)定與裁判矛盾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以下簡稱《民法典》）第一千零四十二條中有規(guī)定“禁止包辦、買賣婚姻和其他干涉婚姻自由的行為。禁止借婚姻索取財物。禁止重婚。禁止有配偶者與他人同居。禁止家庭暴力。禁止家庭成員間的虐待和遺棄?！边@一條款內容中與彩禮返還有密切關聯(lián)的有“禁止借婚姻索取財物，這幾個文字的規(guī)定導致婚約財產(chǎn)的給付和返還出現(xiàn)矛盾。在法官對此類案件進行判決時，需要結合當?shù)氐幕榧蘖曀滓约鞍讣膶嶋H情況，這種判定模式，雖然實際上公平合理，但又與判定規(guī)則相互矛盾。在判決中，若法官根據(jù)《民法典》第一千零四十二條規(guī)定進行裁判，彩禮的性質就是借婚姻索取財物，則給予和接受彩禮都屬于違法行為，應當全數(shù)返還，與其他任何因素都不存在關聯(lián)，在法官進行裁判時，就不存在根據(jù)雙方實際情況酌情返還的情況。這種判決與我國社會現(xiàn)勢相悖，不能被廣大人民群眾所接受［3］。

（二）傳統(tǒng)彩禮返還裁判規(guī)則具有片面性

關于彩禮給付方悔婚，彩禮不予歸還；彩禮接收方悔婚，彩禮返還；或彩禮接收方悔婚，彩禮退一半等習慣性判決規(guī)則，表面上對法官判斷進行了完善和細化，彌補了法律規(guī)定所欠缺的內容，能夠在彩禮返還糾紛案件中幫助法官對案件進行裁判。但從實際彩禮返還糾紛案件的處理來看，僅將“彩禮給付方和彩禮接收方是否悔婚”作為裁判彩禮返還比例的依據(jù)，存在一定的片面性。沒有充分考慮案件本身所涉及事實，同時也沒有考慮案件雙方當事人過錯程度。若按照該標準，部分彩禮接受方為獲得財物，可能會通過刻意挑撥的方式讓彩禮給付方悔婚，長此以往，彩禮給付方會迫于彩禮壓力而不敢悔婚，這種局面與我國婚姻家庭法律精神相悖，影響健康家庭的組建，甚至會影響社會和諧穩(wěn)定。

（三）相關裁判規(guī)則實操性不足

從我國立法內容來說，現(xiàn)階段我國婚姻法越來越重視家庭財產(chǎn)以及個人財產(chǎn)的保護。不斷增加夫妻共同財產(chǎn)、離婚財產(chǎn)分割等相關的制度，雖然《民法典》的出現(xiàn)彌補了我國長期以來關于彩禮規(guī)則的空白，但卻一直沒有對婚姻解除彩禮分割制定規(guī)則。從法官實際裁判中來看，《民法典》對于處理彩禮返還糾紛所制定的規(guī)則，為法官在裁判此類案件中提供法律依據(jù)，統(tǒng)一裁判標準，限制法官自由裁判，保證司法的公平公正。然而，這不表示彩禮返還糾紛案件的裁判規(guī)則能夠滿足現(xiàn)代社會的需求，在《民法典· 婚姻家庭編解釋（一）》中并沒有對彩禮進行明確的定義，其中包括彩禮返還的責任主體、比例等［4］。各地法院法官在對彩禮返還糾紛判斷中標準差異大。因此，我國關于彩禮返還糾紛案件裁判規(guī)則沒有進行統(tǒng)一標準劃分，在司法審判上仍舊缺少實操性。

四、彩禮返還糾紛裁判規(guī)則建議

（一）明確彩禮返還范圍

彩禮屬于我國傳統(tǒng)婚嫁習俗，因此，我國并沒有在法律中明確其概念。這就導致在裁判彩禮返還糾紛案件時，彩禮返還完全由法官根據(jù)當事人實際情況進行判決。彩禮與一般婚前贈與存在較大的區(qū)別，一方面在于給付的目的不同，給付彩禮是為了保證婚約雙方能夠建立長期穩(wěn)定的婚姻關系，一般婚前贈與是為了促進婚約當事人雙方情感，例如：節(jié)日去往雙方家庭、戀愛期間互送禮物等；另一方面，彩禮與一般婚前贈與的金額存在較大差距，在確定婚約后，將結婚為目的購買的物品，或給予的錢財認定為彩禮。對于金額較小的，日常衣物、生活用品等可以認定為婚前一般贈與。此外，還可以根據(jù)當?shù)亓曀?，判定是否為彩禮，若當?shù)亓曀讻]有準確認定，則可以通過金額大小作為彩禮返還范圍。

（二）明確彩禮返還比例

建議針對目前存在的三種彩禮返還司法解釋，繼續(xù)細化比例關系。第一，對于婚約雙方當事人沒有進行婚姻登記且沒有進行共同生活的，彩禮接受方需要全額將彩禮返還；若由于彩禮給付方出現(xiàn)過錯，則彩禮接受方需要退回彩禮的90%。第二，對于婚約雙方當事人沒有進行婚姻登記，共同生活的但同居時間不足半年的，則需要法官根據(jù)情況返還彩禮的70%～85%；同居時間超過一年，則需要法官根據(jù)情況返還彩禮的40%～55%；同居時間超過半年，不足一年，則需要法官根據(jù)情況返還彩禮的55%～70%。第三，對于婚約雙方當事人已進行婚姻登記，但沒有進行共同生活的，原則上需要彩禮接受方將彩禮完全返還，但考慮到雙方婚姻關系已經(jīng)獲得法律認可，彩禮接受方需返還80%的彩禮。第四，對于婚約雙方當事人進行婚姻登記，同時共同生活的，共同生活不足半年，則需要法官根據(jù)雙方實際情況判斷返還一定的彩禮比例；若共同生活超過兩年則彩禮不予返還。第五，在上述彩禮細化比例中，若雙方均存在過錯，孕育子女，或女方有流產(chǎn)情況，法官可以酌情調整彩禮規(guī)范比例［5］。

（三）明確彩禮返還糾紛的權利人和義務人

在法官裁判彩禮返還糾紛案件中，需要明確彩禮返還糾紛的權利人和義務人，才能更好地保障當事人合法財產(chǎn)權益。彩禮接受方當收到彩禮后并未用于支付家中生活消費，則彩禮返還糾紛的權利人和義務人為男女當事人本人。若彩禮給付方或彩禮接受方任意一方，與家人生活在一起，并且彩禮給付方的彩禮源于家庭財產(chǎn)，彩禮接受方接受的彩禮用于家庭消費支出，則彩禮返還糾紛的權利人和義務人為男女當事人本人及其家屬。因此，彩禮返還比例裁判參照彩禮是否關系到婚約雙方當事人親屬，能夠使彩禮返還裁判更加公正合理，最大限度保護公民財產(chǎn)，維護司法公信力。

（四）引入過錯責任制

在我國彩禮返還糾紛裁判規(guī)則中存在片面、實操性差的問題。為避免出現(xiàn)只要符合司法解釋，無關當事人對錯就可要求退還彩禮的局面，造成彩禮給予方和彩禮接受方經(jīng)濟損失。我國彩禮返還規(guī)則需要增加過錯責任制，例如：第一，在完成婚約儀式后，一方或雙方出現(xiàn)對感情不忠，導致雙方感情破裂，無法登記結婚的；第二，一方當事人在婚約期間出現(xiàn)暴力行為；第三，一方當事人在另一方無過錯時，單方面提出解除婚約；第四，一方當事人在婚約期間出現(xiàn)受到刑事處罰；第五，一方當事人隱瞞婚姻狀況等，法官通過婚姻雙方當事人過錯程度裁判彩禮歸還比例。

（五）出臺地方性司法指導文件

婚嫁彩禮本身就是具有極強的地域性特點的制度，不同地區(qū)婚嫁習俗不同。若通過法律形式統(tǒng)一彩禮，難度較大，甚至會導致法律與司法實踐相分離。在彩禮返還糾紛案件中，雙方當事人爭議的焦點在于彩禮性質、返還范圍以及彩禮返還比例。為此，建議各地區(qū)高級人民法院結合當?shù)貙嶋H情況出臺地方性司法指導文件，統(tǒng)一區(qū)域性裁判標準，在處理彩禮返還糾紛案件時，需要法官在地方司法指導文件的基礎上，根據(jù)當?shù)仫L俗習慣，自由裁判彩禮性質、返還范圍以及彩禮返還比例，滿足當?shù)鼐用駥τ谒痉ǖ男枨?，化解婚約雙方當事人的矛盾。

綜上所述，目前我國彩禮返還糾紛案件的裁判僅涉及習慣、司法解釋以及《民法典》三種類型，因此，彩禮返還糾紛裁判的規(guī)則還有較大發(fā)展空間。為保證我國司法公正，國家需要統(tǒng)一裁判規(guī)則，并保證各地區(qū)法官能夠綜合法律以及當?shù)亓曀嘴`活應對彩禮返還糾紛案件，從而實現(xiàn)風俗和法律的良性互動，既保證人民財產(chǎn)權益，又保證國家司法公正，最終實現(xiàn)法律效益、社會效益的統(tǒng)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