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逸
魏文侯與田子方飲,文侯曰:“ 鐘聲不比乎? 左高。”田子方笑。文侯曰:“何笑?”子方曰:“臣聞之,君明樂官,不明樂音。今君審于音,臣恐其聾于官也。”文侯曰:“善?!?/p>
——《資治通鑒·周紀一》
場景很簡單,對話很簡短,卻道出了儒家心目中的領袖素養(yǎng)。這種素養(yǎng),可以用孔子的一句話概括:“君子不器?!?/p>
所謂“器”,字面意思是器具,特點是為功能服務,比如鋤頭是用來種地的,衣服是用來蔽體的。鋤頭不能用來蔽體,衣服不能用來種地,這就是器具的局限性。作為管理者,必須讓自己“不器”,不做任何領域的專才,換句話說,就是干啥啥不行。那么問題來了:一個什么都不會的人,憑什么能做管理?如果請?zhí)镒臃絹砘卮疬@個問題,他一定會說:“做管理不是管事,而是管人?!?/p>
所有的“事”,都應該分門別類,交給各個領域的專才去做,而管理者要做的,是讓合適的人做合適的事。編鐘的音準問題,既然是一件很具體也很專業(yè)的“事”,那就不是魏文侯這個管理者該操心的,他只應該操心樂官的選拔、任免和考核。
要人治還是要法治?儒家很堅決地推崇人治,反對法治,這背后的邏輯就是“君子不器”。司馬光本人無數(shù)次高舉人治大旗。我們再看王安石變法,變的是“法”,這在司馬光看來毫無必要,如果一定要變一點什么的話,那也必須是變“人”。
當然,司馬光也沒有頑固到認為“先王之法”必須永世不變,畢竟他既研究歷史,也精通《易經》。他很清楚“法久必弊”的一個道理,任何一種制度、政策、法律,無論一開始有多好,多受歡迎,多見成效,只要時間一長,一定會生出弊端,弊端越積越多,就會讓老百姓反感。那該怎么辦呢?司馬光說,要“通其變,使民不倦”,也就是說,要順應時代,該變就變,讓老百姓欣然接受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