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元
春天的大山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嫩綠的植被鋪滿溝溝坎坎,金黃的蒲公英也開得分外燦爛,花葉上沾滿了晶瑩的露珠,閃動著溫馨的晨光,煞是晃眼。
我沿著一道道深淺不一的溝沿,翻山越嶺,準(zhǔn)備到山那邊的木匠溝去。我一向愛花惜草,今天卻對沿途的美麗景色視而不見,我只有一個目的,找到花小朵,向她興師問罪。
這幾年,老公回家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起初他是下鄉(xiāng)扶貧,可后來全國都脫貧了,他還是沒有回家,說在搞鄉(xiāng)村振興,可到底在做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今天我就是要去調(diào)查一下他的行蹤,順便看看那個花小朵到底有什么姿色,會讓老公如此迷戀。
昨天,我在街上碰到了馬猴,他一臉詭異的笑,擠眉弄眼地說:“嫂子,我大哥好久沒回來了吧?都是那個貌美如花的花小朵讓他魂不守舍,進(jìn)而樂不思蜀的!”
馬猴的話讓我如五雷轟頂,這個花小朵到底是何方神圣?馬猴離開后,我暗自揣測,她一定是個花容月貌的女子,不然老公怎么會如此迷戀呢?
一時間,我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當(dāng)即決定去一趟木匠溝,尋找那個可惡的花小朵。
爬越了數(shù)不清的坡坡坎坎,我終于看到了船一樣泊在山溝里的小村莊。幾縷柔弱的曙光穿透晨霧,輔之幾家裊裊升騰的炊煙,早晨的村莊顯得詩意朦朧。
木匠溝近在咫尺,我的心里不免有些激動。但想到馬上就要見到那個花小朵了,心里還是有些忐忑,萬一她再動粗,我可如何是好呢?
唉,我這性格果然懦弱,本就是來興師問罪的,可還沒見到花小朵呢,心里就打退堂鼓了。
想到這,我攥緊拳頭,又挺了挺胸,拿出一副豁出去的架勢,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進(jìn)了村,在超市門前,我遇上一個老太太,她白發(fā)蒼蒼,佝僂著腰背,軀體呈“廠”字形,走路尤其緩慢,上半身和地面始終處于平行狀態(tài)。
我走上前,客氣地問:“老人家,那個誰在你們村扶貧,他今天在花小朵家吧?”
老人費(fèi)力地?fù)P起頭,歪著嘴說:“在,在……怎么會不在?他和花小朵的關(guān)系可不一般,他已經(jīng)離不開花小朵了!”
聽了老人的話,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甚至氣得說不出一句感謝的話。我用力踢開腳前的一粒石子,向老人手指的方向大踏步走去。
果不其然,透過虛掩的鐵門,我發(fā)現(xiàn)老公在農(nóng)家院子里揮動著鋤把,正在揮汗勞作。
我環(huán)顧左右,發(fā)現(xiàn)這個農(nóng)家小院里有一幢窗明幾凈的磚瓦房,顯然是新近修建的。
“喂,你還真在這里為人民服務(wù)呢?快叫你的花小朵出來,我今天是來找她算賬的!”
看著鏟地的老公,我心里的醋意波濤洶涌,我真想沖過去,薅住他的耳朵,問問他為什么一直不回家?
老公聽到我的聲音,轉(zhuǎn)過頭,略帶驚喜地問:“老婆,你怎么來了?”
“我怎么就不能來?難道有了花小朵,我這個黃臉婆就不能看了?”我沒好氣地說。
見我話里有話,老公放下手里的鋤頭,過來拍拍我的肩膀,不無歉意地說:“老婆,你可要理解我這個基層干部的難處,花小朵孤身一人,我剛來時,她家確實困難,院里只有一座低矮的土坯房,年久失修,看起來搖搖欲墜,讓人不免心驚膽戰(zhàn)。通過我們駐村干部的有效幫扶,前兩年才順利脫貧。雖然現(xiàn)在完成了脫貧任務(wù),但有些薄弱戶生活還不富裕,隨時可能返貧,需要不斷地鞏固提升,最終才能實現(xiàn)鄉(xiāng)村振興!我不是不回家,只是花小朵需要我們的扶持,咱們再努力一下,她就能過上人人羨慕的幸福生活了!”
“哼,扶貧啊,振興啊,說得好聽,這幾年你天天不回家,是不是把家安到花小朵家里去了?”責(zé)怪著老公,回想起這幾年自己孤零零獨(dú)守空房,我的眼淚都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聽了我的抱怨,老公撲哧笑了。
“也不怪人家說你,你和花小朵孤男寡女的,每天住在這里,不發(fā)生點(diǎn)事那才怪呢?”見老公不僅沒有羞愧,還好意思笑,我的言語更加刻薄起來。
“你平常也不是爭風(fēng)吃醋的人,是不是受了誰的挑撥,才來找花小朵興師問罪的?”老公不承認(rèn)自己的錯誤,卻反過來倒打一耙。
“誰會說你?還不是你們單位那個馬猴。”我雖然漸漸沒了剛來時那些怨氣,但還是沒好氣地回答。
“這個馬猴,他就不怕事大,故意整事來編排我!”老公一臉凝重的表情漸漸舒展開來,看著我生氣的樣子,竟笑了起來。
“不要說騙不騙的,你還是把花小朵叫出來,讓我見識一下吧!”我仍然不死心,執(zhí)意要見那個花小朵。
可無論我怎么叫嚷,老公就是不肯讓花小朵出來,這更增加了我的疑慮,難道花小朵真的和老公有一腿?
我不敢往下想了,快走幾步,就要推開那幢磚瓦房虛掩的房門。
這時,鐵院門“咣當(dāng)”一聲響,還不待我回頭,老公就忙不迭地大聲說:“老婆,花小朵回來了,你看看她是不是你貌美如花的情敵吧!”
聽說花小朵回來了,我猛回頭,竟然一下愣在了當(dāng)場。走進(jìn)大門的不是別人,正是我在超市門前遇到的駝背老人。
看著眼前蹣跚的老人,我本想笑,卻笑不出來,竟想起了自己年邁的母親。再扭頭與老公對視時,不覺眼角已充盈著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