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文》《玉篇》目部字釋義比較研究

尹戴忠 尹伊達(dá) 陳鵬

【摘要】《說文》是我國最早的一部按部首編排的字書，也是宋本《玉篇》釋義最重要的來源之一。通過比較《說文》及宋本《玉篇》目部字釋義，可以發(fā)現(xiàn)宋本《玉篇》對《說文》的繼承、發(fā)展與創(chuàng)新。同時可以校訂《說文》、宋本《玉篇》釋義的某些錯誤，為正確解讀《說文》與宋本《玉篇》提供參考。

【關(guān)鍵詞】目部字；釋義比較；校訂錯誤

【中圖分類號】H123? ? ? ? ? ?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46-0121-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46.037

基金項目：湖南省社會科學(xué)成果評審委員會項目“《說文》《玉篇》‘目部’字比較研究”（XSP21YBC042）。

眼睛是人體最重要的器官，目部字大多是基本詞、常用詞，《說文》、宋本《玉篇》（以下簡稱《玉篇》）中所收目部字?jǐn)?shù)量豐富，《說文》目部凡121字，《玉篇》目部凡340字，因此目部字很有研究價值。

《說文》是我國最早的一部按部首編排的字書，也是《玉篇》最重要的參考資料及釋義來源之一。通過比較《說文》《玉篇》目部字釋義，可以發(fā)現(xiàn)《玉篇》在釋義上對《說文》的繼承、發(fā)展與創(chuàng)新，同時可以校訂《說文》《玉篇》釋義的某些錯誤，為正確解讀《說文》與《玉篇》提供幫助。

一、《說文》《玉篇》目部字語義分類比較

按照語義，可將《說文》目部121字分為五個類別：一是表示眼睛及眼部組織；二是表示眼睛動作；三是表示眼睛性狀及目光；四是表示眼睛疾病或缺陷；五是其他。

第一，表示眼睛及眼部組織，共12字，占《說文》目部字總數(shù)的9.9%。如：“目”“眼”均表示眼睛，“?”“睅”“?”均表示大眼睛，“眥”表示眼眶，“?”表示眼睫毛。

第二，表示眼睛動作，共61字，占《說文》目部字總數(shù)的50.4%。如：“睨”“眄”“睇”“?”均表示斜視，“盱”“瞋”“矉”“矆”均表示睜大眼睛看，“?”“相”“瞗”均表示仔細(xì)看。

第三，表示眼睛性狀及目光，共22字，占《說文》目部字總數(shù)的18.2%。如：“睴”“睔”“睍”均表示眼睛突出圓大的樣子，“?”表示眼眶短而眼珠深陷的樣子，“瞵”表示眼睛大放光彩的樣子。

第四，表示眼睛疾病或缺陷，共23字，占《說文》目部字總數(shù)的19.0%。如：“?”“眣”均表示目光不正，“眚”“?”均表示眼睛有病，“矇”“盲”“瞽”均表示眼睛看不見，“眇”表示一只眼睛小。

第五，其他，共3字，占《說文》目部字總數(shù)的2.5%。如：“眕”表示“目有所恨而止也”，“睡”表示“坐寐”，“?”表示“惑也”。

可見，《說文》目部字以表示眼睛動作為主，所占比例超過一半，這是因為目部字主要表示人的看視動作。

《玉篇》目部字的語義類別與《說文》大致相同，《玉篇》目部340字也可分為五個類別：一是表示眼睛及眼部組織，共35字，占《玉篇》目部字總數(shù)的10.3%；二是表示眼睛動作，共159字，占《玉篇》目部字總數(shù)的46.8%；三是表示眼睛性狀及目光，共54字，占《玉篇》目部字總數(shù)的15.9%；四是表示眼睛疾病或缺陷，共42字，占《玉篇》目部字總數(shù)的12.4%；五是其他，共43字，占《玉篇》目部字總數(shù)的12.6%。另外，《玉篇》還有7字僅注音，未釋義，占《玉篇》目部字總數(shù)的2.0%?？梢?，《玉篇》目部字仍以表示眼睛動作為主，所占比例將近一半。

雖然《玉篇》目部字的語義分類與《說文》大致相同，但《玉篇》產(chǎn)生了一些新概念。如：表示眼睛及眼部組織，《說文》無“眼珠”概念，可《玉篇》新增“眸、瞳、睛”三字表示眼珠；《說文》無“眼瞼”概念，可《玉篇》新增“瞼”“ ”字表示眼瞼。這些新概念，并非《玉篇》時代才出現(xiàn)的新事物，而是與人類與生俱來的，只是限于當(dāng)時人們的認(rèn)識水平粗疏，尚未把“眼睛”與“眼珠”“眼瞼”區(qū)分開來。后來隨著認(rèn)識的深入和細(xì)化，人們覺得有必要把“眼睛”與“眼珠”“眼瞼”區(qū)分開來，所以《玉篇》就新增了“眼珠”和“眼瞼”的新概念。

《玉篇》目部字除新增概念外，相同語義，所收字形的數(shù)量比《說文》也大有增加。如：表示“目眶”義，《說文》僅收“眥”一個字形，《玉篇》則收“眥”和“眶”兩個字形；表示“目不明”義，《說文》僅收“眜、眜、 ”三個字形，《玉篇》除繼承《說文》這三個字形外，還增收“?、眏、瞙、瞀、?、?”六個字形。

二、《說文》《玉篇》目部字釋義比較

《說文》目部收字凡121個，其中120個仍以獨立字頭見于《玉篇》，僅“盱”不以獨立的字頭見于《玉篇》，而是與“睢”構(gòu)成雙音詞“睢盱”，收錄在“睢”字頭下，這體現(xiàn)了漢語詞匯的雙音化。本文比較的對象是《說文》《玉篇》共有的這120字的釋義。

（一）《說文》《玉篇》釋義相同

兩書對目部字的釋義相同，包括兩種情況：一是《玉篇》釋義明確標(biāo)注引自《說文》，標(biāo)注術(shù)語為“《說文》云”；二是《玉篇》釋義雖未明確標(biāo)注引自《說文》，但二者釋義完全相同或基本相同。

《說文》《玉篇》目部釋義相同的字，共84個，占《玉篇》目部收字總數(shù)的24.7%，這體現(xiàn)了《玉篇》目部對《說文》目部的繼承，也體現(xiàn)了漢字的穩(wěn)定性。

第一種情況，《玉篇》釋義明確標(biāo)注引自《說文》的，共18字，如：

（1）《說文·目部》：“矕，目矕矕也?！保ǖ?1頁左上①）

（2）《玉篇·目部》：“矕，《說文》云：‘目矕矕也?！保ǖ?1頁右下②）

（3）《說文·目部》：“眙，直視也?！保ǖ?3頁右下）

（4）《玉篇·目部》：“眙，《說文》云：‘直視也?！保ǖ?1頁左下）

（5）《說文·目部》：“窅，深目也?！保ǖ?1頁左上）

（6）《玉篇·目部》“窅，《說文》云：‘深目皃?！保ǖ?1頁右下）

第二種情況，《玉篇》釋義雖然沒有明確標(biāo)注引自《說文》，但二者釋義完全相同或基本相同，共66字，如：

（7）《說文·目部》：“眼，目也?！保ǖ?0頁左下）

（8）《玉篇·目部》：“眼，目也?！保ǖ?1頁左上）

（9）《說文·目部》：“?，目旁毛也。”（第71頁右上）

（10）《玉篇·目部》：“?，目旁毛也?！保ǖ?1頁左上）

（11）《說文·目部》：“矘，目無精直視也?！保ǖ?1頁右下）

（12）《玉篇·目部》：“矘，目無精直視?！保ǖ?1頁右下）

（二）《說文》《玉篇》釋義不同

兩書對目部字的釋義除了相同之外，還有一些釋義不同，這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兩書對目部字的釋義部分不同，兩書收錄同一目部字的義項數(shù)量不止一項，其中有些義項相同，有些義項或增或減；二是兩書對目部字的釋義完全不同。這種情況共36字，占《玉篇》目部收字總數(shù)的10.6%，這體現(xiàn)了《玉篇》對《說文》的發(fā)展與創(chuàng)新，也體現(xiàn)了漢字的發(fā)展變化。

1.兩書對目部字的釋義部分不同。

兩書對目部字的釋義部分不同，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方面，《玉篇》比《說文》義項增多；另一方面，《玉篇》比《說文》義項減少。

第一，《玉篇》比《說文》義項增多。

《說文》一般只解釋所收字頭的造字本義，因此《說文》對字頭的解釋一般只有一個義項（即本義），個別字頭收錄了兩個或兩個以上的義項，或是許慎對該字本義存疑的結(jié)果，或是許慎收錄了該字的方言義。但《玉篇》除了繼承《說文》對該字頭的本義外，還收錄了該字頭的其他義項（主要是引申義），因此，《玉篇》有時對字頭的解釋不止一個義項?！队衿繁取墩f文》義項增多的字頭共10個。如：

（13）《說文·目部》：“眷，顧也?！保ǖ?2頁左下）

（14）《玉篇·目部》：“眷，屬?！墩f文》云：‘顧也?！保ǖ?1頁左下）

從以上兩例可見，《說文》只收錄了“眷”的本義——“顧”，《玉篇》除了繼承《說文》中“眷”的本義外，還比《說文》多收錄一個引申義——“屬”（即“眷屬”義）。段玉裁《說文解字注》（以下簡稱《段注》）：“眷，引伸之訓(xùn)為眷屬?！盵1]133

（15）《說文·目部》：“督，察也。一曰目痛也?！保ǖ?2頁左下）

（16）《玉篇·目部》：“督，正也?！墩f文》云：‘察也。一曰目痛也?！保ǖ?1頁左下）

從以上兩例可見，《說文》收錄了“督”的兩個義項（“察”與“目痛”），《玉篇》除了繼承《說文》中“督”的兩個義項外，還比《說文》多收了一個引申義—— “正”，此義始見于《爾雅》，《爾雅》也是《玉篇》釋義的來源之一，《爾雅·釋詁下》：“督，正也?！倍讲斓哪康氖羌m正人們的思想、行為，因此“正”是“察”的引申義。

（17）《說文·目部》：“瞑，翕目也?！保ǖ?2頁左下）

（18）《玉篇·目部》：“瞑，寐也?！墩f文》云：‘翕目也?！保ǖ?2頁右上）

從以上兩例可見，《說文》只收錄了“瞑”的本義——“翕目”（閉眼），《玉篇》對“瞑”的釋義，除了繼承《說文》的本義外，還比《說文》多收了一個義項—— “寐”（睡），如《莊子·德充符》：“（今子）倚樹而吟，據(jù)槁梧而瞑。”

高亨《古今通假會典》：“《楚辭·招魂》：‘致命于帝，然后得瞑些?！犊籍悺罚骸ㄒ蛔髅??！段倪x·答張士然詩》：‘薄暮不遑瞑?！钭ⅲ骸ǎ琶咦?。’《文選·養(yǎng)生論》：‘則達(dá)旦不瞑?！钭ⅲ骸?，古眠字?！盵2]73從李善注來看，“瞑”是“眠”的古字。《說文》有“瞑”無“眠”，《玉篇》中“眠”緊隨“瞑”之后，并注曰“同上”（即同“瞑”）。其實可從“翕目”引申出“寐”，因為一般情況下，是先閉眼，然后才能進(jìn)入睡眠，人們后造今字“眠”分擔(dān)古字“瞑”的引申義?！墩f文》只收錄了“瞑”的本義“翕目”，而《玉篇》則不僅保留了《說文》的本義，還收錄了“瞑”的引申義。

第二，《玉篇》比《說文》義項減少。

對同一個目部字的釋義，《玉篇》所收義項，有時比《說文》有所減少，這種情況共10字。如：

（19）《說文·目部》：“盰，目多白也。一曰張目也?！保ǖ?1頁左上）

（20）《玉篇·目部》：“盰，目白皃?！保ǖ?1頁右下）

《說文》收錄了“盰”的兩個義項：“目多白”（眼睛露出許多眼白）與“張目”（張開眼睛），《玉篇》則只收錄一個義項（“目白皃”）。張目則多白，二義相成，所以《玉篇》只收錄“目白皃”義，段玉裁也贊成《玉篇》的觀點，《段注》：“盰，目白皃。依玉篇訂。”[1]130

（21）《說文·目部》：“眮，吳楚謂瞋目、顧視曰眮?！保ǖ?1頁右下）

（22）《玉篇·目部》：“眮，大孔大貢二切，轉(zhuǎn)目視?！保ǖ?1頁右下）

《說文》收錄了“眮”的兩個義項（“瞋目、顧視”），而《玉篇》只收錄了一個義項（“轉(zhuǎn)目視”）。華學(xué)誠《揚雄方言校釋匯證》：“矔、眮，轉(zhuǎn)目也。梁益之間瞋目曰矔，轉(zhuǎn)目顧視亦曰矔；吳楚曰眮。”[3]431《段注》：“瞋目、顧視是二事，梁益皆曰矔，吳楚皆曰眮也?！盵1]432

揚雄解釋方言詞的方法之一是：先列舉方言詞，次以通語作訓(xùn)釋，再指出各方言詞使用的地域。根據(jù)《方言》的訓(xùn)釋體例，上面《揚雄方言校釋匯證》中的“矔、眮”是方言詞，“轉(zhuǎn)目也”是通語，“梁益之間瞋目曰矔，轉(zhuǎn)目顧視亦曰矔；吳楚曰眮”是方言詞“矔、眮”使用的地域?！墩f文》《玉篇》對“眮”的釋義，均來自《方言》，二者的區(qū)別是：《說文》選擇了“眮”的方言義，而《玉篇》則選擇了“眮”的通語義，因此兩書對“眮”的釋義有別。兩書對“矔”的解釋亦與此類似：

（23）《說文》：“矔，益州謂瞋目曰矔?！保ǖ?1頁右上）

（24）《玉篇》：“矔，光旦切。轉(zhuǎn)目視。”（第21頁右下）

同樣，對“矔”的釋義，《說文》選擇了“矔”在使用地域益州的方言義（“瞋目”），而《玉篇》則選擇“矔”的通語義（“轉(zhuǎn)目視”）。

（25）《說文·目部》：“瞫，深視也。一曰下視也。又窺見也?！保ǖ?2頁左下）

（26）《玉篇·目部》：“瞫，深視皃?！保ǖ?1頁左下）

《段注》：“瞫深疊韻。見其底里，曰深視?！盵1]133從《段注》可知，“見其底里”不僅含有方向性，是“下視”；而且?guī)в星闋罘绞?，是“窺見”，故《說文》列為三個義項。《玉篇》作者則認(rèn)為“深視”本身就包含了“下視”和“窺見”的義素，故只取“深視皃”一個義項。

2.兩書對目部字的釋義完全不同

對同一個目部字的釋義，《玉篇》與《說文》的義項數(shù)量相同，一般為一個義項，但兩書釋義完全不同，共16字，如：

（27）《說文·目部》：“眺，目不正也?！保ǖ?3頁左上）

（28）《玉篇·目部》：“眺，眺望也?！保ǖ?2頁右上）

《段注》：“按《釋詁》《說文》皆云：‘覜，視也?！粍t覜望字不得作眺，《月令》‘可以遠(yuǎn)眺望’系假借。小徐注引《射雉賦》：‘目不步體，衺眺旁惕?！祀荚唬骸曊安徽＞枰??！颂髯直玖x?！盵1]134

從《段注》可知，“眺”的本義是“目不正也”“視瞻不正”，“眺望”本作“覜望”，“眺”是“覜”的假借字，今“眺”存而“覜”亡?！墩f文》記錄的是“眺”的本義，而《玉篇》記錄的是“眺”的假借義，故二者釋義不同。

（29）《說文·目部》：“相，省視也?！保ǖ?2頁右下）

（30）《玉篇·目部》：“相，視也?！保ǖ?1頁左下）

《說文》記錄的是“相”的本義，“省視”是仔細(xì)看的意思。“省視”的詞義范圍擴大，則由下位詞演變?yōu)樯衔辉~，由本義“省視”引申為“視”?！稄V韻》《集韻》均將“相”釋為“視”，如《廣韻·漾韻》：“相，視也，助也，扶也?！盵4]428《集韻·漾韻》“相，思將切。視也。助也?！盵5]1232

像這種情況，《玉篇·目部》反映詞義范圍擴大，還有以下例子：

（31）《說文·目部》：“? ，察也?！保ǖ?2頁右上）

（32）《玉篇·目部》：“? ，視也。”（第21頁左下）

（33）《說文·目部》：“瞻，臨視也?！保ǖ?2頁左上）

（34）《玉篇·目部》：“瞻，視也?！保ǖ?1頁左下）

“? ”在《說文》中是仔細(xì)看的意思，發(fā)展至《玉篇》，則詞義擴大為“視”。同樣，“瞻”在《說文》中是向下看的意思，發(fā)展至《玉篇》，詞義亦擴大為“視”。

三、《說文》《玉篇》 目部字釋義錯誤

通過對《說文》《玉篇》目部字釋義的窮盡考察，發(fā)現(xiàn)兩書均存在個別釋義錯誤的現(xiàn)象。

（一）《說文》釋義有誤

《說文》成書以后，經(jīng)過歷代輾轉(zhuǎn)流傳，難免出現(xiàn)訛誤。如：

（35）《說文·目部》：“?，目冥遠(yuǎn)視也。從目勿聲。一曰久也。一曰旦明也。”（第71頁左下）

《廣韻·末韻》：“?，遠(yuǎn)視。又不正視?！盵4]487《段注》：“?……一曰久視也。依《廣韻》補視。一曰旦明也?！盵1]131段玉裁根據(jù)《廣韻》認(rèn)為《說文》對“?”的注釋中，在“久”后脫一“視”字，故把“一曰久也”改為“一曰久視也”，段氏所言極是。同樣，《玉篇》中的“?……一曰久也”，在“久”后亦脫一“視”字。

段玉裁又于“一曰旦明也”五字下注云：“《玉篇》引《說文》無此五字。妄人所增也。《漢書·敘傳》：‘?昕寤而仰思。’孟康曰：‘?昕， 早旦也?！f昭曰：‘音妹。又音忽?！端抉R相如傳》：‘曶爽闇昧，得燿乎光明。’司馬貞引《三蒼》：“曶爽，早朝也。音妹。’《字林》音忽。然則昒、曶一字也，與昧同，故日部有昧無昒。不知何人寫《幽通賦》譌作?，而仍其誤者，于《說文》增竄五字?！盵1]131

段氏所言甚是。“旦明也”本是“昧”的釋義，因“昧”與“昒”同，“昒”又與“?”形近，故有人將“?”誤作“昧”，將“昧”之釋義“旦明也”誤加入“?”下，導(dǎo)致釋義錯誤?！队衿つ坎俊罚骸?，亡拜、亡撥二切。目冥遠(yuǎn)視。一曰久也?！睙o“一日旦明也”五字，據(jù)此可訂正《說文》之誤。

（36）《說文·目部》：“?，涓目也?！保ǖ?3頁右上）

《段注》：“按鍇作睊也，鉉作涓目也，皆誤。假令訓(xùn)睊，則當(dāng)與睊字類廁。自眚而下，皆系目病?！稄V韻》云：‘?，目患?！梢缘闷浣庖??！兜恫俊吩唬骸畡u，一曰窐也。’此睊也，當(dāng)作剈目，謂窐目也，窐下也?！盵1]134

段玉裁認(rèn)為：徐鍇把“?”釋作“睊”、徐鉉把“?”釋作“涓目”都是錯誤的；如果“?”釋作“睊”，就應(yīng)當(dāng)與“睊”字同義并與其排列在一起；《說文》從“眚”而下的字，意義都與目病有關(guān)，“?”位于“眚”后第四，也應(yīng)該是目病的意思，《廣韻》正是把“?”釋作“目患”，這才是“?”的正確解釋；《說文·刀部》有“剈”字，“剈”是“窐”的意思，徐鍇把“?”釋作“睊”，此睊當(dāng)作剈目，剈目即窐目（剜目），把眼球剜掉，眼睛呈現(xiàn)凹陷之形?！氨挕薄颁浮迸c“剈”因形近而訛，本字當(dāng)作“剈”。

（二）《玉篇》釋義有誤

宋本《玉篇》在釋義上對原本《玉篇》作了大幅度刪減，加之其他各種原因，難免釋義有誤。

（37）《玉篇·目部》：“?，烏感切。目也?！保ǖ?3頁右上）

《廣韻·業(yè)韻》：“?，閉目?！盵4]548《集韻·業(yè)韻》：“?，閉目?！盵5]1623“?”從“奄”得聲，“奄”有覆蓋義，如《詩經(jīng)·魯頌·閟宮》：“奄有下國，俾民稼穡?！编嵭{：“奄猶覆也。”又如《淮南子·修務(wù)訓(xùn)》：“萬物至眾，而知不足以奄之?！备哒T注：“奄，蓋之也。”閉目即眼皮覆蓋眼球，故“?”當(dāng)訓(xùn)“閉目”，《玉篇》釋義在“目”字前當(dāng)脫一“閉”字。

（38）《玉篇·目部》：“眕，重也。又目有所限而止?！保ǖ?1頁下左）

《說文·目部》：“眕，目有所恨而止也?！币馑际恰把塾兴迏s能抑止自己”[6]467。

《爾雅·釋言》：“眕，重也?！惫弊ⅲ骸爸^厚重?！盵7]5618《段注》：“許語蓋古《左傳》說，《釋言》：‘眕，重也?！匾嘀挂??！盵1]132王筠《句讀》：“《釋言》：眕，重也。案：重者，不敢輕舉妄動也。與‘止’義合?！盵8]116《左傳·隱公三年》：“夫?qū)櫠或?，驕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者，鮮矣?！倍抛⒃疲骸叭绱苏?，少也。降其身則必恨，恨則思亂，不能自安自重是也?！笨追f達(dá)疏：“憾而不能眕，言其心難自抑?！盵7]5618《說文》作“恨”，而《玉篇》則誤作“限”，是因“恨”與“限”形近而誤所致。

四、結(jié)語

《說文》是《玉篇》釋義的來源之一，因此，《玉篇》目部字的釋義，有相當(dāng)一部分繼承了《說文》的釋義。

《說文》成書于漢安帝建光元年（公元121年），《玉篇》成書于南朝梁大同九年（公元543年），二者相距400多年，詞義發(fā)生了演變。因此，《玉篇》目部字的釋義，有一部分又不同于《說文》的釋義，是對《說文》的發(fā)展與創(chuàng)新。

通過窮盡研究兩書目部字的釋義，發(fā)現(xiàn)兩書個別釋義均存在失誤，或是脫字而誤，或是形近而誤。校正這些釋義錯誤，能對正確研讀兩書提供幫助，也能對后世字典的編撰與修訂提供參考。

注釋：

①本文所有《說文》頁碼均出自許慎《說文解字》（附檢字），中華書局1963年版。

②本文所有《玉篇》頁碼均出自顧野王《大廣益會玉篇》，中華書局1987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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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清）王筠.說文解字句讀[M].北京：中華書局，1988.

作者簡介：

尹戴忠，女，湖南邵東人，湖南科技大學(xué)教授，博士，主要從事漢語言文字研究。

尹伊達(dá)，男，湖南邵東人，湖南科技大學(xué)本科生。

陳鵬，男，江西萍鄉(xiāng)人，湖南科技大學(xué)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