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蛙

王山根

在豫北老家，田地里既有青蛙，也有蛤蟆，但我們那里習慣上把兩者統(tǒng)稱為蛤蟆，這和故鄉(xiāng)人感受不到青蛙與蛤蟆在體形、叫聲等方面的差異有關(guān)。

實際上，青蛙和蛤蟆屬于近親，都是脊索動物門、兩棲綱、無尾目的兩棲類動物。雖然它們長得較為相近，但在身體構(gòu)造、生活習慣等方面卻有很大不同。比如，青蛙身形細長，身體表面光滑，背面多呈黃綠色，有黑色斑紋；蛤蟆體型較大，體表則布滿小疙瘩，非常粗糙，而且還會分泌出白色毒液。青蛙多在田間、水溝、池塘附近活動；蛤蟆喜歡在陰濕的石塊和泥土里面棲息。青蛙活動靈敏，善于跳躍游泳；蛤蟆行動緩笨，不善于跳躍游泳，多是匍匐爬行。

小時候，我最喜歡聽青蛙鳴叫，其原因非常簡單，就是盼望能早一天吃上白面饃、喝上白面疙瘩湯。我們那里有“蛤蟆打哇哇，四十五天喝疙瘩”之說，意思就是聽到蛤蟆叫，再過45天就該割麥了，割了麥，就能吃白面饃、喝白面疙瘩湯。這是先輩們根據(jù)蛤蟆冬眠出洞，到收割小麥之間的時間，總結(jié)出來的生產(chǎn)規(guī)律。

在我的印象里，青蛙的叫聲非常優(yōu)美。村東有一條美麗的馬頰河，河里有很多青蛙。每當夜幕降臨，不管是皓月當空，還是星漢燦爛，總會聽到青蛙或“哇哇……哇哇……”或“咕呱……咕呱……”或“呱呱……呱呱……”或“咯咯咯……咯咯咯……”動聽的叫聲。先是一只青蛙鳴叫，接著數(shù)不清的青蛙隨聲附和，一時間，蛙聲如潮，響成一片，此起彼伏，激烈壯觀。它們好像有指揮似的，叫起來極富節(jié)奏和韻律，時而清脆婉轉(zhuǎn)，時而高亢激昂，時而悠揚纏綿，時而波瀾壯闊，如同一場美妙的大合唱。那聲音伴隨著初夏溫和的夜風，穿過田野，越過寨墻，飄落在整個村莊上空，勾起人們無限遐想。

青蛙叫得最賣力的時候莫過于大雨之后。經(jīng)過雨水的洗禮，村里村外處處溝滿壕平，馬頰河的河水也上漲不少。此時的青蛙，仿佛打了興奮劑，不遺余力地爬在岸邊放聲高歌，鋪天蓋地，振聾發(fā)聵。

我和小伙伴經(jīng)常拿上一根高粱稈，在其上端系上一根馬尾發(fā)，制成一個活套，到坑邊河沿套青蛙玩。水坑即將干涸的時候，還會下水逮青蛙。

套青蛙是個技術(shù)活，慢慢把它的前腿和頭部套住后，猛地一提才能套住，否則就會前功盡棄。受驚的青蛙，雙腿一蹬，“嗖”地滑向遠方，留下一串漣漪。不過我們在套住青蛙玩上一會兒后，還會把它放到水里。

青蛙是有益動物，一只青蛙一年能吃掉近一萬甚至更多只害蟲。不僅如此，它還集食品、保健品、藥品于一身，其肉性涼，味甘，具有清熱解毒、消腫止痛、補腎益精、養(yǎng)肺滋腎之功效，《本草圖經(jīng)》《本草綱目》《實用中草藥大全》《中國動物藥志》等中醫(yī)藥書籍均有記載。

在我國古詩詞里，也經(jīng)常能夠讀到有關(guān)青蛙的詩句。如，韓愈“一夜青蛙鳴到曉，恰如方口釣魚時”，辛棄疾“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陸游“水滿有時觀下鷺，草深無處不鳴”，范祖禹“鼓吹不須過野塢，青蛙雨后自能鳴”，司馬光“黃梅時節(jié)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等，把青蛙寫得活靈活現(xiàn)。

蛙泳的姿勢很美，不僅省力，而且游得較遠。但我們小時候?qū)W游泳，不學(xué)蛙泳，都是學(xué)“狗刨式”，我們叫這種動作為“撲騰騰”。學(xué)游泳，都是先在村外的池塘里學(xué)，直到游得熟練了才敢下河。村里不少孩子，還學(xué)會了“踩水”，在兩米多深的河水里，只露脖子和腦袋，水下全靠雙手和兩腿劃動，如同走路。

在平原地區(qū)，村邊能有一條小河，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情。小河能給村里帶來靈氣，給人留下回憶。每天割草回來，我和小伙伴都是滿身泥漬和草籽，但一個猛子下河，游上幾個來回，渾身光溜溜的，那種愜意和舒服是難以描述的，只可惜在老家我始終沒有學(xué)會蛙泳。

我學(xué)會蛙泳是到部隊之后。高中從業(yè)那年，我參軍到了魯中山區(qū)的一座軍營，擔任集團軍偵察連文書。偵察連實際上就是特種兵，擒拿、格斗、捕俘，各種兵器、車輛、電臺，照相、偵察等課目，必須樣樣精通。特別是武裝泅渡，需要人人過關(guān)。當時，連隊旁邊有座水庫，水深10多米，從東岸到西岸將近3000米。武裝泅渡的含義就是著裝并攜帶武器裝備，橫渡江、河等水域，而且游泳方式均采用蛙泳，以降低游泳噪音。兩年以上的老兵經(jīng)過訓(xùn)練，都能熟練掌握蛙泳技巧，輕松地從水庫東岸游到西岸，但我們這批新兵就不行了，尤其是從平原入伍的新兵多是旱鴨子，比不上整天生活在水鄉(xiāng)的南方兵。即使會游泳，也像我一樣，是“狗刨式”。

每年的7至9月，是連隊游泳訓(xùn)練期，在排長和班長帶領(lǐng)下，我們每天趴在水庫邊的石頭上練習蛙泳，基本上兩周就學(xué)得差不多了。這時，班長會帶我們坐上沖鋒舟，開到水庫深處停下，然后給我們每個人脖子上系上一只救生圈，把我們趕到水里。有的新兵嚇得“嗷嗷”直叫，胡亂抓撓，但班長就是不理，直至看到將要淹沒其頭頂，才下水托起他上沖鋒舟。按照班長的說法，這是在鍛煉新兵的膽量，自己在水中撲騰幾次就摸著門道了。事實也是這樣，當年，我們這批新兵人人都訓(xùn)練得像只青蛙，在水庫里靈活自如、游刃有余。即使現(xiàn)在離開偵察連已30多年，但游泳距離依然不減當年。游泳館里的游泳愛好者經(jīng)常對我說：“你的蛙泳姿勢，真的很標準。”

青蛙帶給我們許多快樂和回憶，我和小伙伴們非常感謝這個小精靈?，F(xiàn)在老家已經(jīng)極難見到池塘了，馬頰河也被改造成濕地公園。也許是氣候變化的原因，雨水比過去小了很多，再也見不到昔日那種大雨過后溝滿壕平、河水上漲的恢宏景象，更別說蛙聲如潮了，但我仍然喜歡回憶過去，喜歡那種月上柳梢、蛙聲催眠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