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開開滿夏

劉瑜

木槿花，粉紫色的花瓣，零星地綻放在葳蕤的枝頭，永遠是葉多花少，好像群星捧月一般。

兒時，我家的院子沒有圍墻，院落一角郁郁蔥蔥地長著父親栽的竹子，另一側，幾株不起眼的木槿花錯落生長，形成一道天然的籬笆。每到夏季，就是木槿花閃亮登場的時節(jié)。

在老家鄉(xiāng)村，千姿百態(tài)的野花足夠讓人看花眼，所以我起初并未留意過木槿花。一天上午，我蹲在院子里玩泥巴，祖母挎著一個小竹籃經(jīng)過我身旁。只見她來到“籬笆”前，將一株株木槿花的枝條夠下來，摘下枝頭僅有的那幾朵花。這天午飯的餐桌上，多了一道木槿花雞蛋湯。煮熟后的木槿花像幾筆水墨，悠悠然漂蕩在碗里，和雞蛋絲交織在一起，纏纏綿綿，咬上一口，滑溜溜，鮮嫩嫩，給炎熱的夏天增添了詩意。

上大學后，和同學聊起木槿花，才得知它還有一個俗名叫“籬笆花”，古人也常把它當作籬障。我不禁想起童年院里的木槿花，它枝葉繁茂，密密匝匝，仿佛每根枝條都在手挽著手，共同編織成一面厚厚的墻，阻隔了墻外的紛紛擾擾，讓我在院子里安心讀書、寫字。

后來，讀到《詩經(jīng)·鄭風》：“有女同車，顏如舜華”“有女同行，顏如舜英”。其中的“舜華”“舜英”，就是木槿花。心想，古人為何給它起這樣的名字？又讀到李時珍所言：“此花朝開暮落，故名日及。曰槿，曰蕣，僅榮華一瞬之義也?！痹瓉?，單朵木槿花的花期很短，才三五天，有時甚至早晨開花，夜晚就凋零，瞬息間，花開又花落。難怪記憶中的木槿花，總是稀稀落落、零零星星地綻放在茂密的枝葉中。

意味深長的是，開得稀松零落的木槿花，能從初夏一直開到夏末，一副開不敗的樣子——雖然單朵木槿花的花期不長，但一朵又一朵木槿花，宛如參加接力賽一般，跑完自己這一程，就將綻放的機會慷慨地傳遞給同伴，讓這個族群能接連不斷地展露于夏日的枝頭。

我為木槿花個體的轉瞬即逝而觸動，更感佩它們這個群體的團結與傳承精神。不禁想到歷史長河中由每一個個體組成的人類社會，正是因為有了這種精神，人類文明的車輪才得以滾滾向前。

（選摘自《光明日報》2023年6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