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韋進木殺人犯罪為例"/>
王春梅 成曉憶
2016年1月18日,廣州市番禺區(qū)警方接到報案稱:一名11歲少女在上學途中失蹤。警方經(jīng)長時間尋找后在高架橋底發(fā)現(xiàn)了該名少女的尸體,經(jīng)法醫(yī)鑒定,死者系機械性窒息死亡,生前遭受過性侵。警方現(xiàn)場勘查和偵查取證證實,韋進木是本案的犯罪嫌疑人。后經(jīng)調查,韋進木在13歲和14歲時還曾因故意殺人先后被處以10日拘留和6年有期徒刑,本次殺人是他刑滿釋放后不足兩月重新實施的犯罪!韋進木初次實施犯罪時年僅13歲,低于我國刑法修正案(十一)出臺前的刑事責任年齡(即14歲)。是什么原因導致少年自13歲就開啟了暴力行兇殺人的犯罪生涯?為何經(jīng)過懲戒、處罰、教育、改造,他仍惡性不改屢屢犯案?
筆者于2022年8月9日登錄“中國裁判文書網(wǎng)”,以“未成年人刑事案件”為關鍵詞進行檢索,得到2015—2021年各人民法院公布的未成年人刑事案件判決書共1437份。其中,2015年公布判決書472份,2016年387份、2017年196份、2018年141份、2019年117份、2020年93份,2021年31份,這說明隨著我國社會治理日趨完善,未成年人犯罪數(shù)總體呈下降趨勢。(如圖1所示)我國已然是世界上未成年人犯罪率最低的國家之一。①最高人民法院:從司法大數(shù)據(jù)看我國未成年人權益司法保護和未成年人犯罪特點及其預防,2018 年5 月1 日發(fā)布,2022 年11 月16 日訪問,網(wǎng)址鏈接https://www.court.gov.cn/zixun-xiangqing-99402.html。
圖1 :“中國裁判文書網(wǎng)”中2015-2021 年審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數(shù)量變化
犯罪主體低齡化已成為我國未成年人犯罪的趨勢和特點。根據(jù)最高檢發(fā)布的《未成年人檢察工作白皮書(2021)》顯示,2017—2021年全國檢察機關受理審查起訴的14至16周歲未成年犯罪嫌疑人人數(shù)分別為5189人、4695人、5445人、5259人以及8169人,占受理審查起訴全部未成年人的比例分別為8.71%、8.05%、8.88%、9.57%以及11.04%,其中2019—2021年呈現(xiàn)上升態(tài)勢。近年來,我國發(fā)生的多起14周歲以下未成年人犯罪案件也說明,在我國未成年人犯罪總體數(shù)量下降的背景下,未成年人犯罪呈現(xiàn)出行為主體低齡化、犯罪手段殘暴等特點。例如:2016年6月四川13歲少年故意傷害教師致其重傷案、2016年7月廣西13歲少年盜竊未遂后殺害3人案、2017年湖南13歲少年殺害73歲老人案、2018年12月湖南12歲少年弒母案、2019年1月湖南13歲少年故意殺害12歲少女案、2019年10月遼寧13歲少年強奸并故意殺害10歲少女案,2022年7月甘肅8名未成年人(其中一名為14歲)毆打21歲成年男性致其昏迷后將其掩埋案。
針對上述未成年人犯罪趨勢和特點,刑法學界提出降低刑事責任年齡的建議。2020年12月26日,第十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二十四次會議通過《刑法修正案(十一)》,其中第一條將刑事責任年齡有條件的降至12歲。這無疑加大了對少年暴力犯罪的懲治和預防力度,不僅有利于懲治少年暴力犯罪者,還有助于威懾和警示潛在少年暴力犯罪人。然而必須承認,刑事立法對于犯罪的預防作用有限。①張遠煌:《犯罪學》,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 年版,第55-56 頁。首先,刑法對于潛在少年暴力犯罪者的一般預防作用不可高估。少年暴力犯罪往往是社會政治、經(jīng)濟、文化等多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產(chǎn)物,也是少年暴力犯罪人、被害人和情境因素相互影響的結果。而刑法對社會中潛在少年暴力犯罪人僅僅起到心理威懾或者道德教化作用,這種心理層面的影響在有效遏制少年犯罪上難免顯得蒼白無力。其次,刑罰對少年暴力犯罪人的特殊預防效果也不甚樂觀?,F(xiàn)實中再犯、累犯的存在深刻表明,并不是所有受過刑罰處罰的人都不會再次走上犯罪道路。少年暴力犯罪人往往主觀惡性較大,倘若不采取有針對性的教育矯治措施很難在接受刑罰處罰過程中徹底懺悔或者在釋放后真正改過自新。并且,由于刑事責任年齡的降低,少年暴力犯罪者暴露在不良環(huán)境中,接觸其他犯罪人的機會增加,也可能滋生新的犯罪。②吳鵬飛、汪夢茹:《論降低刑事責任年齡對預防未成年人犯罪的影響》,載《犯罪研究》2021 年第6 期。最后,刑罰是一把“雙刃劍”,其預防犯罪的功能非但有限,在特定情形下,還會對受刑人產(chǎn)生一定副作用。正如標簽理論所言,“被判過刑”會成為烙印在受刑者身上的標簽,即使刑滿釋放,也會在無形中被社會視作犯罪人,在生活、就業(yè)等方面遭受歧視或不公正的待遇,甚至迫使其邁向犯罪的生涯。因此,受到刑罰處罰會對少年暴力犯罪人以后的生活和發(fā)展產(chǎn)生較為明顯的負面影響。
貝卡里亞曾言,預防犯罪比懲罰犯罪更高明,這乃一切優(yōu)秀立法的主要目的。③[意]切薩雷·貝卡利亞:《論犯罪與刑罰》,黃風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 年版,第12、102 頁。相對于犯罪后的刑事制裁措施,事前預防體現(xiàn)出的價值追求更高。預防的關鍵和重點在于采取相對溫和的行動或措施,以減少環(huán)境中的犯罪誘發(fā)因素,達到降低發(fā)案數(shù)量的目標,或減輕犯罪帶來的危害后果;它強調國家政府、家庭、學校、社區(qū)、社會成員在犯罪防控中的責任意識和主動態(tài)度,屬于對社會成員主動的、無創(chuàng)傷性的保護手段。而刑事制裁,無論其形式如何,也無論其多么公平正義,它總是在犯罪行為已然發(fā)生且造成一定的危害結果后對行為主體固有權利的剝奪或限制;它強調以追究行為人責任為基礎的事后制裁,屬于被動無奈的、具有極端強制性的懲治、矯正或威懾手段。①張遠煌、吳宗憲、袁林:《犯罪學》(第四版),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20 年版,第278-279 頁。此外,正是由于犯罪預防體系之構建與具體預防措施之選擇,都是建立在對犯罪成因和犯罪運行機理的科學理性分析之上,方才能夠有針對性地限制犯罪誘因、減少犯罪機會,進而能從根本上減少犯罪發(fā)生概率。
對于少年暴力犯罪亦是如此,積極主動地預防遠比消極被動地制裁具有更強的從根本上減少犯罪的功能。瞄準少年暴力犯罪典型案例,深刻認識其犯罪行為特點與規(guī)律,準確分析其犯罪原因,對癥下藥,提出預防對策,是少年暴力犯罪的源頭治理之道。少年暴力犯罪是少年在獨特人格特征支配下實施的嚴重危害社會的侵害行為。這種獨特人格特征的形成受到少年所處微觀環(huán)境的消極影響。因此,著眼于微觀環(huán)境層面,采取積極預防措施來控制和減少少年暴力犯罪格外重要。鑒于此,本文擬以韋進木殺人犯罪為例,運用社會鍵理論對韋進木殺人犯罪原因進行解析,希冀對少年暴力犯罪預防提供啟示。
韋進木,男,1997年出生于廣西桂平某村。幼時,父母離異,他便跟隨父親生活。母親再婚后,與韋進木聯(lián)系較少。父親長期外出務工,韋進木受同村其他村民的照料長大。但他自小不愿與他人親近,也沒有朋友,常受到其他同齡孩子的歧視與排斥。整日獨自在村中閑逛、呆坐,沒有入學,不善與他人交流,文化水平低。
2010年11月26日,韋進木13歲,初次實施犯罪行為:將4歲男童騙至荔枝林中活活掐死。彼時刑法規(guī)定的最低刑事責任年齡為14周歲,故韋進木因屬無刑事責任能力人僅被行政拘留10天后釋放,未追究其刑事責任。
2011年2月12日,韋進木14歲,第二次實施犯罪:將6歲女童帶到偏僻路段后持水果刀致其重傷,后欲將其淹死,但因過路村民及時發(fā)現(xiàn)而未遂。女童后經(jīng)鑒定為十級殘疾,韋進木則因故意殺人罪未遂被判處有期徒刑6年。②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今日開庭:被告人韋進木被控故意殺人,強奸案,2016 年8 月3 日發(fā)布,2022 年8 月2 日訪問,https://mp.weixin.qq.com/s/f3l9qqLEzv7IUTDP7AOMbg。2015年11月26日,韋進木因表現(xiàn)良好被提前釋放。出獄后韋進木沒有回家,而是留在廣州,無朋友相伴,仍是整日閑逛,處于無業(yè)狀態(tài)。
2016年1月18日,韋進木18歲,第三次實施犯罪:他騎自行車游蕩時,看到11歲少女獨自行走便心生歹念,遂將之拖入高架橋底綠化帶內,實施性侵后將被害人殺害并逃離現(xiàn)場。1月19日,被公安機關抓獲;2月2日被批準逮捕,后被廣州市人民檢察院依法以故意殺人罪、強奸罪提起公訴。在審判過程中,韋進木對其故意殺人和強奸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韋進木自13歲起,先后三次實施殺害少年兒童的犯罪,犯罪手段之殘暴、主觀惡性之大,體現(xiàn)了少年暴力犯罪的一般特點。
1.犯罪手段殘暴,暴力殺人不斷升級
韋進木三次犯罪均以積極作為的方式故意剝奪無辜者生命。韋進木初次犯罪以欺騙手段誘使被害人落入圈套后直接將被害人活活掐死,第二次犯罪同樣以欺騙手段將被害人帶至偏僻地點,再用水果刀重傷被害人,第三次犯罪是將被害人直接拖入高架橋底,暴力性侵后殺害。韋進木三次犯罪行為均運用直接暴力手段對被害人身體健康權或生命權造成嚴重侵害。且從三次施暴的手段、工具、方式看,韋進木對被害人從言語欺騙到武力粗暴拖拽,從赤手空拳將被害人活活掐死到用水果刀捅刺被害人,從直接致死到性侵后殺害,這些都表明,韋進木暴力殺人犯罪逐步升級。
2.犯罪人初犯年齡小,主觀惡性大
韋進木初次實施犯罪行為時年僅13歲,其同齡人大多思想單純、想法簡單,而韋進木卻已邁出了犯罪生涯的第一步,屬于犯罪學家索恩伯里(Terence P. Thornberry)所說的早期開始者。①王春梅:《甘蒙系列強奸殺人犯罪的源與流——以生命歷程理論為視角》,載《中國刑警學院學報》2017 年第6 期。韋進木成長于一個殘缺家庭,長期缺乏照料與教育,社會化受阻,年少時就具備了大量犯罪型人格特征。
韋進木多次實施殺人犯罪體現(xiàn)了其主觀上的罪惡性。韋進木三次實施犯罪都是將犯罪對象帶到易于控制的空間后動手,可見他有充分的預謀和策劃。可以說,韋進木殺人犯罪就是他將極強的主觀惡性付諸實踐的過程。韋進木第二次實施犯罪是將女童捅成重傷后欲將其溺亡未遂,第三次犯罪則是先強奸后殺害,庭審過程中甚至未表露出絲毫悔意,都反映出他對重傷、流血、死亡等場景毫無畏懼之心,對受害者沒有憐憫之情,對生命缺乏應有的敬畏。再者,每次犯罪后,韋進木雖都受到了法律的懲戒,但卻并未真正悔罪,而是依舊再犯,說明法律懲戒并未消除其主觀惡性。特別是,第三次犯罪是其在出獄后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內再次實施的,可見其主觀惡性之大。
3.被害人均為少年兒童,社會影響惡劣
三起案件被害人均為少年兒童,年齡分別為7歲、6歲和11歲,與韋進木年齡相差6至8歲,安全防范意識薄弱,自我防衛(wèi)能力不足,屬于對犯罪人具有一定誘惑力且抵御犯罪侵害能力不足的被害性較強的群體。②陳和華:《被害性與被害預防》,載《政法論叢》2009 年第2 期。韋進木特意選擇自己易于控制的少年兒童作為犯罪對象,其心性冷漠殘忍可見一斑。
少年暴力犯罪的社會危害性不僅體現(xiàn)在案發(fā)時造成的危害后果和惡劣影響,更體現(xiàn)在少年罪犯可能帶來的消極影響。我國法律對未成年人堅持教育為主、懲罰為輔的刑事政策,盡可能給予少年罪犯改過自新,重歸社會的機會。但刑罰的教育矯正功能有限,若未能從根本上矯正少年罪犯的犯罪型人格,一旦少年罪犯刑滿釋放,若與一定的犯因性社會環(huán)境相結合,則有可能再次實施違法犯罪行為;且隨著年齡、智力和閱歷的增長,其可能會對社會造成更大危害。
社會鍵理論(social bond theory)又被稱為社會控制理論或社會聯(lián)系理論,由特拉維斯· 赫希(Travis Hirschi)在其著作《少年犯罪原因探討》(Causes of Delinquency)中初次提出。該理論被譽為是控制理論的主導版本。③[美]特拉維斯·赫希:《少年犯罪原因探討》,吳宗憲、程振強、吳艷蘭譯,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1997 年版,第11-177 頁。赫希認為犯罪是社會控制減弱或崩潰的結果。雖然人性本惡,但若少年與社會建立起了較強的聯(lián)系,便可有效遏制其越軌與犯罪傾向。這些聯(lián)系又被稱為社會鍵,分別是依戀(attachment)、奉獻(commitment)、卷入(involvement)和信念(belief),如圖2所示。卷入有利于形成抑制犯罪動機的微觀環(huán)境力量;信念有利于培養(yǎng)少年的自我控制能力;依戀與奉獻既有利于形成微觀環(huán)境的制約,也有利于少年自控能力的形成。
圖2 :赫希社會鍵理論結構示意圖
依戀即少年與家庭、學校和同伴之間的感情關系,是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依賴。④Larry J Siegel.Criminology:Theories,Patternsand Typologies. Cengage Learning,2018. p.229,279.依戀也是個人對他人意見和感情的關注與考慮。①Shoemaker D . Theories of delinquency : an examination of explanations of delinquent behavior / 3rd e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6.p.176.依戀越深,越不容易犯罪。奉獻是指參加傳統(tǒng)活動過程中塑造的志向和期望,會增加少年犯罪的代價和成本。卷入即少年進行傳統(tǒng)活動所需要的時間與精力。投入到傳統(tǒng)活動中的時間和精力愈多,距離犯罪性因素的誘惑越遠。信念是指少年內心的道德與法律觀念,屬于自我控制能力,是社會規(guī)范內化的結果,會受到少年成長環(huán)境和經(jīng)歷的影響。成長環(huán)境越惡劣,社會規(guī)范的內化程度越低,越軌與犯罪的可能性越高。上述四個因素在單獨發(fā)揮作用的同時,相互之間以遵從獎賞為連接形成原因連鎖,也能夠發(fā)揮制約少年犯罪的作用。
依戀者與他人的關系會影響個人行為的選擇。少年對他人意見和感情重視程度越高,實施越軌和犯罪的可能性越低。赫希將依戀分為:對父母的依戀、對學校的依戀以及對同伴的依戀。前兩者會影響微觀環(huán)境抑制犯罪的力量和少年的自我控制能力,后者受到與父母依戀關系的影響,并有利于微觀環(huán)境制約力量的形成。
第一,對父母的依戀。對父母的依戀程度與微觀環(huán)境的制約力量及少年的自我控制能力成正比。②崔海英、李卓陽:《社會控制理論蘊含的未成年人犯罪危險因子探討》,載《犯罪研究》2018 年第2 期。一方面,微觀環(huán)境的制約力量會隨著少年與父母的感情依戀增強而得到強化。與父母的感情依戀較強,意味著少年與父母的相處時間長,處于父母的約束和監(jiān)督之下,少年受到犯罪性因素影響的可能性就弱,出現(xiàn)偏差行為也能得到及時的糾正。還意味著少年需要時刻顧及父母的評價,進而能夠約束自己的行為。另一方面,與父母的感情會影響少年對社會規(guī)范的內化程度,即少年的自我控制能力。父母和少年之間的情感聯(lián)系,是傳遞父母期望與觀念的橋梁。③[美]特拉維斯·赫?!渡倌攴缸镌蛱接憽?,吳宗憲譯,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1997 年版,第74 頁。接受父母的期望會提高少年投入傳統(tǒng)活動的時間和精力,增加奉獻程度。但這并不意味著不依戀父母的少年必然會實施犯罪,其中還需要特殊經(jīng)歷的介入,赫希稱之為學習過程。例如,結交有過越軌行為的朋友、目睹過刑事案件發(fā)生或者生活在犯罪高發(fā)地區(qū)等。
第二,對學校的依戀也會影響抑制少年犯罪的微觀環(huán)境制約力量與少年的自我控制能力。首先,學校對少年犯罪的制約力量受到少年在學校經(jīng)歷的影響。赫希認為少年實施犯罪是為了緩解不愉快的校園經(jīng)歷所引起的挫折感。而校園經(jīng)歷與少年的學習能力和學習成績相關。①赫希將學校依戀與少年犯罪的原因連鎖總結為:缺乏學習能力→學習成績差→不喜歡學校→抵制學校→實施少年犯罪。因此,赫希提出只要少年自認能夠在學校有良好表現(xiàn),將學校與自己的前途聯(lián)系起來,就會受到校規(guī)的約束。其次,少年的自我控制能力受其與父母、教師和學校的關系影響。因為缺乏依戀的現(xiàn)象會從一個環(huán)境擴展到另一個環(huán)境,②[美]特拉維斯·赫?!渡倌攴缸镌蛱接憽罚瑓亲趹椬g,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1997 年版,第114 頁。若少年缺乏與父母的依戀那么其與學校的依戀也會薄弱,自然不愿意投入相當?shù)臅r間和精力在學業(yè)上,更無法將學校傳遞的價值觀念內化于心,自我控制能力便會不足。
第三,對同伴的依戀有利于加強微觀環(huán)境的制約力量。赫希認為越是依戀和尊重朋友的人,越不容易實施犯罪行為。并且對朋友的依戀和尊重受到與父母的依戀關系影響,與父母的依戀關系越緊密,越容易與他人形成良好的依戀關系。反之,少年可能會養(yǎng)成孤僻、自卑的個性,對待他人疏遠冷漠。甚至導致少年與其他犯罪人交往,誘發(fā)犯罪。③吳宗憲:《赫希社會控制理論述評》,載《預防青少年犯罪研究》2013 年第6 期。
赫希認為個人在傳統(tǒng)活動中投入相當?shù)臅r間與精力,取得一定的成果后便不容易實施越軌和犯罪行為。當實施越軌或犯罪行為是以失去前期取得的成就為代價,少年遵從傳統(tǒng)規(guī)則的奉獻就淪為了實現(xiàn)個人目標與理想的沉沒成本。為了使少年產(chǎn)生上述認知,家庭和社會應當幫助少年建立起個人行為與獎懲之間的聯(lián)系:遵守社會普遍認同的道德準則和國家制定的法律制度會受到法律保護,相反,實施越軌與犯罪行為勢必會受到道德譴責或法律的否定性評價。
赫希將奉獻分為向成年人身份過渡、對教育的奉獻以及對高地位職業(yè)的奉獻。第一,由少年人向成年人身份的順利過渡有利于新的微觀環(huán)境條件形成。赫希認為青少年完成從學生到工作者的身份轉變,就能夠在失去學校制約的同時,受到來自職場的約束。第二,少年的教育志向越高,實施犯罪的可能越小,這是少年對學校奉獻程度較高的表現(xiàn)。第三,對高地位職業(yè)的奉獻即少年若能夠明確自己的職業(yè)理想,并愿意為之付出,便能形成良好的自我控制能力。不論是何種志向,都要求少年付出相當?shù)呐Γ@意味著進行少年犯罪活動的預期代價就會增加。結合費爾巴哈的心理強制說,人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若在比較后發(fā)現(xiàn)犯罪所招致的苦痛甚于犯罪所得之愉悅,便會放棄犯罪。④徐久生:《費爾巴哈的刑法思想—費氏眼中的刑法與社會》,載《北方法學》2013 第5 期。對于少年來說,如果其在學習或工作中培養(yǎng)了一定的理想信念,那么在實施違法犯罪將造成理想無從實現(xiàn)的高成本制約下自然不會實施越軌或犯罪行為。
卷入即投入傳統(tǒng)活動中所花費的時間和精力。因為人需要一定的時間去理解和吸收一種知識或技能。對于少年來說,在卷入傳統(tǒng)活動中付出的時間愈多,其與犯罪性因素接觸的機會愈少,就會形成抑制犯罪動機的外部屏障;而其所學的內容,又會塑造其精神,內化為少年的自我控制能力。赫希將少年卷入的傳統(tǒng)活動分為消磨時間的工作、運動、娛樂和業(yè)余愛好、卷入學校的活動以及卷入工人階級成年人的活動。赫希認為,少年應當完成學業(yè)、參加符合其心智的業(yè)余活動,才能減少其與犯罪性因素接觸的機會,降低實施犯罪的可能性。
赫希認為少年犯罪是由缺乏有效地禁止少年犯罪的信念所引起,并進一步提出制約少年犯罪的關鍵因素是守法信念。⑤[美]特拉維斯·赫?!渡倌攴缸镌蛱接憽?,吳宗憲譯,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1997 年版,第173 頁。信念主要影響少年自我控制能力的形成,包括與法律和法律制度有關的價值觀念以及少年所處的階級。法律和法律制度有關的信念與少年犯罪關系最密切,與父母的依戀程度對此有決定性的影響。①赫希將這種原因連鎖表述為:依戀父母→重視有權威地位的人們的評價→形成社會準則約束個人行為的信念。因為少年的“自我控制不是與生俱來的,主要是由于父母在少年社會化的過程中不當?shù)酿B(yǎng)育行為所致,②屈智勇、鄒泓、張秋凌:《基于自我控制理論的青少年犯罪研究(綜述)》,載《中國心理衛(wèi)生雜志》2006 年第10 期。所以需要父母加以引導,少年才樹立正確的是非觀念,形成良好的自我控制能力。少年所處的社會階級是少年將越軌與犯罪行為合理化的結果。赫希認為那些認為好成績對個人來說不重要的少年相信,那些追求好成績的少年僅僅是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③[美]特拉維斯·赫?!渡倌攴缸镌蛱接憽?,吳宗憲譯,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1997 年版,第196 頁。即實施犯罪的少年是因為犯罪能夠給其帶來“快感”才選擇去犯罪,而非不知曉法律。
少年暴力犯罪是由一系列“原因連鎖”導致的。這與莫頓(Robert King Merton)提出的劣勢累積不謀而合,即少年犯罪是一種劣勢累積和負向強化的過程。④張婧:《劣勢累積:再犯青少年生命歷程研究》,載《犯罪研究》2020 年第6 期。因此不能孤立地說某一社會聯(lián)系的缺乏必然導致犯罪。其中能夠有效制約少年犯罪的組合方式,赫希認為是依戀與奉獻、奉獻與卷入以及依戀與信念。為更直觀的展示社會鍵之間的關系,筆者總結概括如圖3所示。
圖3 :赫希社會鍵理論運行示意圖
四大社會鍵分別獨立制約少年行為的同時,以遵從獎賞為連接,形成原因連鎖也能約束少年行為。獨立制約具體體現(xiàn)在:依戀提升少年對他人的尊重程度、卷入減少少年與犯罪性因素接觸的機會、奉獻增加少年犯罪成本、信念使少年形成良好的自我控制能力。原因連鎖分為內圈與外圈兩種形式,且均以依戀為起點,尤其是與父母的依戀,因為家庭關系會影響少年與他人的關系。內圈是依戀內化于心,認識指導實踐的過程:兒童心理學家讓·皮亞杰(Jean Piaget)曾言:尊重是法律的來源。由于兒童尊重他們的父母和其他成年人,所以會接受他們所傳遞的行為準則并將之內化于心,形成道德法治信念,樹立人生志向,不斷投入傳統(tǒng)活動。外圈是依戀外化于行,實踐檢驗真理的過程:即少年遵從其接收的行為準則,在此信念的指導下行遵從之事。遵從行為又會受到褒獎,進而少年與父母和社會的依戀關系得以加深。
原因連鎖中赫希提出的遵從獎賞貫穿始終。遵從即少年對行為準則的認可與服從,與少年和父母、學校的依戀關系以及對工作的奉獻程度成正比;獎賞即社會建立的個人行為與獎懲之間的因果關系。少年遵從普適性的行為準則,便更有可能實現(xiàn)其理想信念,與家庭和社會維持良好的依戀關系。
赫希發(fā)現(xiàn)少年與社會之間的聯(lián)系主要源自于四個社會鍵,即依戀、奉獻、卷入和信念。四個鍵分別有利于形成良好的微觀制約環(huán)境及自我控制能力,四個鍵若是相互結合則形成原因連鎖也能制約少年行為。當社會鍵順利形成且原因連鎖沒有斷裂時,少年就會受到微觀環(huán)境與自我的雙重制約,反之,制約越微弱,少年犯罪的主觀惡性與社會危害性越大。以上重大發(fā)現(xiàn)即為社會鍵理論的思想內核??梢哉f,依戀、奉獻、卷入和信念發(fā)揮作用的情況是判定少年控制能力的重要指標。社會鍵理論也成為青少年犯罪研究中廣泛使用的重要理論工具之一。
結合韋進木殺人犯罪的特點以及韋進木家庭殘缺、教育缺位、社會實踐空白、人生價值觀念脫軌、屢教屢犯、不知悔改等具體情況,運用赫希的社會鍵理論對韋進木開始犯罪和持續(xù)犯罪的原因進行分析。
家庭是青少年生存與發(fā)展最重要的生活環(huán)境。①劉宗珍:《專題策劃:家庭教育的法律規(guī)制》,載《預防青少年犯罪研究》2022 年第2 期。少年與家庭的依戀關系是制約少年暴力犯罪最關鍵的因素。韋進木自幼父母離異,家庭關系疏離淡漠,這導致制約韋進木的微觀環(huán)境力量失效且其自我控制能力低下。
第一,家庭對韋進木的約束失效。依戀父母的兒童陷入易犯罪情境的可能性較低,這僅因為他們將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放在了與父母相處上。②[美]特拉維斯·赫?!渡倌攴缸镌蛱接憽罚瑓亲趹椬g,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1997 年版,第75 頁。家庭陪伴的空白,致使韋進木父母無法有效約束其行為。韋進木在接受審判時,他的父親非但沒有出庭,甚至明確表示不想再管這個兒子,也不會進行賠償。③搜狐:案件回顧,留守兒童韋進木,11 歲殺人涉案8 起,劣跡斑斑不知悔改,2021 年8 月21 日發(fā)布,2022 年6月27 日訪問,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08603131380369596&wfr=spider&for=pc。缺乏父母管束導致韋進木無從接收最基本的道德與生命教育,嚴重缺乏同理心,因而其三次犯罪均選擇力量弱于自己的少年兒童,且犯罪手段殘忍暴力。第二,家庭依戀的薄弱導致韋進木自我控制能力極低。極度缺乏與父母相處的韋進木根本沒有機會接收來自父母的價值引導,何談將價值觀念內化于心。根據(jù)赫希所畫定的家庭依戀關系與少年對他人關系形成的原因連鎖,正是由于韋進木脆弱的家庭依戀才導致其幼時并未敞開心扉接受同村村民的幫助,甚至非??咕芘c他人接觸。在村內連續(xù)發(fā)生兒童被害案后,他就被村民懷疑,認為其“不是個好人”。這些不良標簽助推了韋進木反社會人格的形成。
綜上,在與他人依戀關系如此脆弱的環(huán)境下成長的韋進木,對他人利益的敏感性低。家庭依戀缺失導致的微觀環(huán)境制約失靈和自我控制能力低是韋進木初次犯罪的根本原因。
懶惰的手是罪惡的溫床,遵從獎賞越高的少年,實施犯罪的可能性越低。少年在成長過程中樹立正確的理想目標,需要通過恰當?shù)氖侄稳崿F(xiàn)。然而韋進木由于無人看管即便到了入學年齡,也沒有接受教育,投入學習的時間為零。這導致韋進木沒有與學校形成依戀、也不存在較高的學業(yè)追求,奉獻為零,再加上其不需要考慮與任何人的情感連接,犯罪成本可謂極低。被害人的父母也表示過韋進木應該沒有受過多少教育,法律意識淡薄,完全沒有犯罪會受到懲罰的意識。④關于庭審時韋進木狀態(tài)的相關報道均明確寫明其眼神木訥、語言表達能力較差。在這樣的背景下,十三四歲的韋進木空有少年的精力而無處釋放,只有選擇“刺激”的活動以消磨時間。直到2010年11月26日,韋進木初次實施犯罪行為。韋進木本身就因為家庭依戀的不足缺乏對主流價值和法律的尊重,初次犯罪后不痛不癢的懲罰,使得韋進木的行為更加肆無忌憚。2011年2月12日,韋進木再次將罪惡之手伸向一名女童。
可見,韋進木初次犯罪的次級原因乃是奉獻與投入不足導致其犯罪成本極低、所處環(huán)境中制約力量微弱,其犯罪只為滿足個人欲望,社會危害大。
少年內心信念的形成即依賴于家庭依戀關系的建立,也由少年在奉獻與卷入中習得。但對于韋進木來說,其初次犯罪前信念鍵完全缺失,再犯前信念鍵淡化,都未能有效發(fā)揮作用。
成長過程中,韋進木未與家人形成正常的依戀關系,無法從父母處接收正確的社會行為準則;又沒有入學受教育,認知有限,思想道德未被開化;也沒有主動從社會實踐中學習道德準則與法治觀念。可以說,未形成正確的價值準則和法律意識,缺少約束行為的內心信念,導致韋進木走上了犯罪道路。
韋進木殺人犯罪中,僅有一次因被他人發(fā)現(xiàn)而未遂,其自身并不具備主動停止犯罪的能動性,犯罪行為的危害結果嚴重。2016年,韋進木因為表現(xiàn)良好被提前釋放。在監(jiān)獄有效的監(jiān)管和積極教育下,韋進木應當對法律產(chǎn)生了較好的認可與服從,也形成了一定的自我控制能力。但是,出獄后的韋進木的自控能力卻快速下降,再次走上了犯罪道路。少年的自控能力一般在8歲左右形成,并長期保持穩(wěn)定,①王廣聰:《犯罪學中社會控制理論的回顧與展望》,載《北京人民警察學院學報》2009 年版第6 期。而韋進木被釋放時已經(jīng)年滿18周歲。出獄后抑制韋進木犯罪欲望的只有服刑期間建立的守法信念,但是單一社會鍵的建立無法抵抗其他社會鍵共同缺失帶來的失范風險。并且信念需要以遵從獎賞為中介,與其他社會鍵相連才能持續(xù)發(fā)揮作用。但韋進木出獄后外部制約環(huán)境消失;沒有與他人建立良好的依戀關系,信念無法維持。而生理上成年的韋進木產(chǎn)生對性的好奇,但心理上未成年的韋進木無法控制自己的欲望,韋進木再次處于內外制約均失效的失控狀態(tài)下。當在個人與違法行為之間存在的唯一事情是對自身得益的考慮時,個人就陷入了失范狀態(tài)。②[美]特拉維斯·赫?!渡倌攴缸镌蛱接憽罚瑓亲趹椬g,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1997 年版,第177 頁。2016年1月18日,悲劇再次發(fā)生。出獄后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韋進木將11歲女童殺害。在公安機關進行現(xiàn)場勘查時,韋進木甚至就藏在圍觀的人群中,足見其對法律的無視。
任何犯罪都是低自我控制能力和適宜的犯罪機會相結合的產(chǎn)物。③吳宗憲:《西方犯罪學》,法律出版社2006 年版,第469 頁。韋進木出獄后外部制約力量消失,信念鍵抑制力不足,自我控制能力低下,因此韋進木選擇繼續(xù)犯罪,且由于其體力的增長,第三次犯罪危害后果較前兩次更大。
社會鍵之間能夠相互補充,從而彌補單一社會鍵缺失給少年帶來的越軌風險。但對于韋進木來說,不論是初次犯罪還是后期再犯,四鍵均同時處于缺失狀態(tài),無法互補,導致原因連鎖無法形成。
在韋進木14歲之前社會鍵全部處于斷裂狀態(tài),社會鍵機制無法運行,自然無法抵抗失范風險。在服刑期間,韋進木的空閑時間被教育和懲戒所占據(jù),投入傳統(tǒng)活動的時間增加并習得了社會規(guī)范,卷入與信念建立。并且監(jiān)獄實際上將韋進木與犯罪機會隔絕開來,因此韋進木服刑期間表現(xiàn)良好。出獄后韋進木所處的環(huán)境發(fā)生改變,要么有新的強力外部制約繼續(xù)抑制其犯罪沖動,要么其內心形成堅定的守法信念抵抗失范風險。但韋進木未成家立業(yè),沒有有力的外部制約力量持續(xù)進行制約,奉獻與卷入降低;本身其性格就內向、自卑,沒有與他人形成依戀關系,守法信念無法維持,自我控制能力降低,社會鍵的互動關系消失,最終韋進木回到了與初犯前一模一樣的狀態(tài),教育改造良好的表象也隨著社會鍵抑制力量的減弱而逐漸破滅。
少年的人生經(jīng)歷尚淺,因此其所處的家庭環(huán)境是其社會化過程中最重要的部分。④馬巖:《生命歷程與未成年人犯罪預防》,載《犯罪學論壇(第四卷)》,中國法制出版社2017 年版,第853 頁。尤其對于少年暴力犯罪人來說,家庭依戀缺失對其造成的極端失控狀態(tài)是實施輕微越軌行為的少年所無法比擬的。透過本案,惡劣的微觀環(huán)境條件是少年反社會人格的形成的主要原因,所謂微觀環(huán)境即家庭環(huán)境、學校環(huán)境以及社區(qū)環(huán)境所共同構成的,與少年成長息息相關的環(huán)境因素,其中以家庭環(huán)境最為關鍵。一旦微觀環(huán)境中不適應社會的因素致使少年產(chǎn)生反社會行為,這種反社會行為就會長期存在于少年的生命進程當中,具有相對穩(wěn)定性。①[美]羅伯特·J·桑普森,約翰·H·勞布:《犯罪之形成:人生道路及其轉折點》王明亮,顧婷、牛廣濟等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 年版,第11 頁。后期如果僅強化對暴力犯罪少年的外部制約,不從根源上彌合少年內心依戀的缺失,其自我控制能力就無法提升,當外部強制力消失后,少年就容易重回犯罪道路。
社會鍵理論將少年放在所處的微觀環(huán)境中進行考察,為我們深入研究少年暴力犯罪的產(chǎn)生原因提供了理論框架。運用社會鍵理論對韋進木殺人犯罪原因進行分析發(fā)現(xiàn),其犯罪的原因可以總結概括為:單一社會鍵缺失與原因連鎖未形成導致的微觀環(huán)境制約失效與自我控制能力低下。這種極端缺乏控制力的狀態(tài),導致韋進木犯罪手段暴力殘忍,主觀惡性大,犯罪的危害性嚴重。因此,對于少年暴力犯罪者來說,如何在其先天成長環(huán)境依戀關系微弱的情況下加強其與他人的依戀關系,形成抑制犯罪的原因連鎖;如何搭建和鞏固奉獻、卷入鍵以改善其所處環(huán)境中的低控制性,避免其陷入極端失控的狀態(tài)尤為重要。
韋進木暴力犯罪的歷程告訴我們:一味地注重對少年暴力犯罪人的懲罰,只是治標不治本。社會鍵理論所揭示的依戀、奉獻、卷入和信念等四個鍵,獨立或者兩兩結合對于控制少年犯罪所發(fā)揮的作用機理,無疑對少年暴力犯罪的預防提供了啟示。從社會鍵理論出發(fā),少年暴力犯罪預防首先需要關注和加強少年與他人的互動關系。尤其是當少年原生家庭環(huán)境出現(xiàn)問題時,及時構建少年與學校和社區(qū)的聯(lián)系,彌補依戀的缺失。②例如英國在多機構干預理論的影響下探索建立了針對少年犯罪預防的多機構合作政策。該理論認為因為犯罪的原因是復雜的,所以應當根據(jù)犯罪發(fā)展的不同階段的影響因素,由不同的機構和專業(yè)人員實行相應的控制干預措施。參見史立梅、張麗霞:《基于犯罪預防的多機構合作策略與實踐—來自英國的經(jīng)驗及其啟示》,載《刑法論叢》2020 年第2 期。以韋進木犯罪為例,韋進木家庭陪伴的缺失可以由其所在的村委會承擔幫扶責任,受教育的缺失可以由其當?shù)氐膶W校承擔教育責任、出獄后約束力量的缺失可以由矯正機構承擔監(jiān)管責任,從多方面培養(yǎng)堅定的自我控制力量。其次,應當改造少年所處的環(huán)境。增加少年參加傳統(tǒng)社會活動的機會和時間,適時給予一定獎勵,提高少年越軌與犯罪的成本,并使少年越軌與犯罪行為提前暴露在成年人的監(jiān)督與管理之下,從而達到預防少年暴力犯罪的效果。最后,將針對少年犯罪的情境預防措施與司法預防相結合,借鑒相關國家三足鼎立式的犯罪預防措施,③部分西方國家已經(jīng)建立起了情境預防、司法預防與社會預防并舉的犯罪預防措施。參見彭琨:《我國未成年人犯罪的情境預防視角與路徑》,載《中國刑警學院學報》2018 年第2 期?;蛘咛剿魑闯赡耆朔缸镱A防的聯(lián)合防控機制,④林慧青、張麗霞:《未成年人犯罪預防系統(tǒng)研究》,載《中國刑警學院學報》2018 年第2 期?;蛘呒哟髮ξ闯赡耆说纳畋U吓c素質教育,⑤尹琳、黃捷:《日本未成年人網(wǎng)絡犯罪預防及其啟示》,載《預防青少年犯罪研究》2022 年第4 期。以構建少年犯罪綜合預防體系??傊?,少年實施犯罪并不代表少年就是天生犯罪人,如果能夠針對少年所處的微觀環(huán)境進行改造,加強其與他人的聯(lián)系,增加其犯罪成本,及時發(fā)現(xiàn)并干預其失控狀態(tài),就能夠實現(xiàn)對少年暴力犯罪的預防,避免釀成不可挽回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