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宗教改革時期的特蘭托公會議

摘要：作為歐洲宗教改革重要事件的特蘭托公會議，其召開的背景是社會經(jīng)濟活動個體性特征的突顯推進了宗教信仰的個體性化發(fā)展，天主教會需要穩(wěn)固社會政治權威及其宗教傳統(tǒng)。特蘭托公會議的首要議題是維護和重申天主教的教義，其重要議程是如何統(tǒng)一信仰并進行改革，解決圣經(jīng)啟示和教會傳統(tǒng)哪一個更具法律效力等長期爭議的問題。特蘭托公會議關于教義的討論，包括重申了關于稱義的教義，重申傳統(tǒng)的天主教會理論，就“雙重正義”和赦罪的問題進行辯論。

關鍵詞：天主教會；特蘭托公會議；宗教改革

中圖分類號：K504;B97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3）13-0094-04

The Council of Trent in the Protestant Reformation

Wang Yajing

（School of Marxism， Yibin University， Yibin 644000）

Abstract： Council of Trent， an important event in the Reformation， was held against the background of the individualization of religious beliefs due to economic activities growth， and the need for the Catholic Church to stabilize its socio-political authority and its religious traditions. The Council of Trent was primarily concerned with the preservation and reaffirmation of Catholic doctrine， with the main agenda being the unification and reform of the faith， as well as the resolution of the long-standing debate over which was more legally valid， biblical revelation or church tradition. The Council of Trentos theological deliberations included a reaffirmation of the doctrine of justification and the Catholic Churchs traditional doctrine， and debates on the topics of “double justice” and “sin forgiveness”.

Keywords： Catholic Church; The Council of Trent; the Protestant Reformation

歐洲啟蒙運動時期，學者用“黑暗的中世紀”來描述居于古典時代與現(xiàn)代輝煌文明中間的低谷時期。人們將沉寂的、落后的中世紀文明與基督教緊密相連，對基督教的標志——教會制度進行猛烈的抨擊。相比較而言，始于十六世紀的歐洲新教改革則被視為現(xiàn)代文明與新興資本主義社會的號角。蘭克在《教皇史》中，運用“反宗教改革”一詞來描述宗教改革時期天主教會的發(fā)展，深深地影響了該領域的研究。蘭克對宗教改革時期的天主教會基本持批判態(tài)度，他的研究立場影響了二十世紀以前的西歐主流觀點。天主教會史學家反對使用“反宗教改革”這一術語，提出了“公教宗教改革”的概念。二十世紀中期，學者赫伯特·耶登發(fā)表專業(yè)論文，對相關概念進行分析，他提出宗教改革時期，“公教宗教改革”和“反宗教改革”不是非此即彼的對立關系，而是相互聯(lián)系、同時存在的關系。這一提法為相關研究拓展了視野。二十世紀中期以來，學界的相關研究逐漸突破意識形態(tài)的局限，改變了因教派間的敵視而形成的立場，轉而關注天主教發(fā)展的連續(xù)性，將天主教早期的社會革新與對新教理論挑戰(zhàn)的回應作為一個整體進行研究。研究理路的拓展與創(chuàng)新，促進了該領域?qū)W術探索的客觀性和公正性。本文就在歐洲宗教改革過程中有重要地位和作用的特蘭托公會議作一探討。

一、特蘭托公會議召開的背景

十五世紀后半葉，隨著歐洲資本主義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封建主義走向崩潰，作為中世紀封建統(tǒng)治精神支柱的天主教會亦開始衰落。面對社會變革的諸多挑戰(zhàn)，天主教會試圖對其組織機構的弊端進行改革，“人們經(jīng)常提到的諸如德意志民族的《控訴書》（Gravamina，主要表達對帝國議會的不滿）之類的文件，偉大的基督教人文主義者、鹿特丹的伊拉斯謨（Erasmus）所寫的大量通俗著作，以及在都鐸王朝早期的英國圣保羅大教堂主任牧師約翰·柯列特（John Colet）和約克郡大主教區(qū)的主教麥爾頓（Melton）在教會大會所作的演講，都對教會的弊端進行了譴責。其實，與所有犯罪材料一樣，這些材料就其本身性質(zhì)而言是缺乏代表性的?！保?］211相比于后世學者對傳統(tǒng)教會弊端的指責，民間的信仰形式卻以生機勃勃的狀態(tài)不斷發(fā)展壯大。這些派別受到教會的承認和鼓勵，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生命力，其影響范圍日益擴大。天主教會大量推行布道、宣講，允許個人對宗教經(jīng)典著作進行理解闡釋，天主教信仰通過衍生出諸多派別而重新?lián)碛谢盍Α?/p>

（一）經(jīng)濟活動的增強使得宗教信仰個體性化發(fā)展

十二世紀西歐的經(jīng)濟社會有了巨大的變化，其中一個重要的表現(xiàn)是社會個體經(jīng)濟活動的增強，經(jīng)濟活動的個體性在宗教領域的反映是信仰的個體性化。它以廣泛迎合平民信徒的通俗布道宣講維護了基督的福音，持不同觀點的人對傳統(tǒng)價值觀的質(zhì)疑和挑戰(zhàn)吸引了眾多的聽眾。不同階層、不同群體的人將自身的社會、經(jīng)濟、政治要求融入對天主教義的理解當中。十二世紀活躍的社會宗教運動就是這一過程的開端?？ㄋ穑–athari）教派和韋爾多教派（Waldenses）的發(fā)展與壯大引發(fā)了大規(guī)模群眾性運動。教會主張清貧與大眾布道，不同社會階層的觀念反映在布道士的宣講內(nèi)容中，他們通過對社會現(xiàn)實的敏銳觀察，將對教義的闡釋引向新的發(fā)展方向。教會為社會各階層制定了倫理行為規(guī)范，這在十二世紀末教會為適應社會需要而進行的有關布道中皆有所體現(xiàn)，這些布道特別把騎士、十字軍士兵、商人、家庭主婦和農(nóng)民作為對象，是對當時社會現(xiàn)實的反映［1］186。信仰的個體性化發(fā)展為教士階層的結構變化奠定了基礎。十三、十四世紀，大量富裕農(nóng)民、城市手工業(yè)者進入教士階層。神職人員隊伍開始由大量來自等級體系的下層信徒補充，這是經(jīng)濟的發(fā)展及社會結構變化的結果。英國學者施瓦松經(jīng)過研究認為，大部分教士來源于中等家庭，鄉(xiāng)村中的約曼（Yeoman，英國特有名詞，最初指的是扈從，后演變?yōu)榈刂?、農(nóng)業(yè)資本家。編者注）和富裕農(nóng)民，城鎮(zhèn)中富有的手工業(yè)者，進入教會任職的標準并非出身，而是財富以及家庭的經(jīng)濟狀況。擔任圣職的候選人需要保證經(jīng)濟獨立和財產(chǎn)安全，并公示最低財產(chǎn)數(shù)額，大約是每年40先令。1387—1543年間大約14%的約克自由手工業(yè)者獲得神職［2］。法蘭西斯派和多米尼克派也從平民中補充人員。托缽僧在城市內(nèi)建立了他們的寺院……他們使用方言布道，隨便在什么有人集聚的地方，在城市廣場上，在市場和市集上，甚至在鄉(xiāng)間十字路口都可以……托缽僧是反映中世紀歐洲促使封建制度垮臺的經(jīng)濟和社會革命的［3］。

（二）社會經(jīng)濟活動個體性特征的突顯推進了信仰的個體性化發(fā)展

中世紀晚期，信徒的宗教體驗經(jīng)歷了多重性的復興?！?500年前后的歐洲有各種各樣的‘宗教體驗，傳統(tǒng)的宗教派別或思想流派，以及對圣徒新的崇拜形式紛紛涌現(xiàn)，為不同行業(yè)或領域的人們所熟知，圣母馬利亞的母親圣安娜，為礦工和金屬制品加工工人所熟悉；圣母馬利亞在薩福克的伊普斯維奇和烏爾匹特的新舊畫像與在德國南部雷根斯堡的畫像一樣，強烈地吸引人們虔誠祈禱和使用神力治??；英國手工業(yè)工人和自耕農(nóng)的‘圣經(jīng)中心主義（Bibliocentrism，他們的政敵稱之為‘羅拉德派）者，則譴責這種崇拜。”［1］213傳統(tǒng)的天主教信仰日益以更加世俗化的方式同民眾的生活相關聯(lián)，人們不再崇尚深陷圍墻之內(nèi)的隱修生活，而是回歸社會實踐，上帝的影子已不再是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抽象物，而是體現(xiàn)在社會及每個人的日常生活中，成為與每個人息息相關又觸手可及的實在物。“法國革命前的兩個世紀，西歐的社會、文化和思想日益世俗化。這種世俗化不僅僅是‘基督教的秩序向‘世俗的秩序轉變，宗教正逐漸成為個人自我決定的事。在倫理和教義方面，基督教本身也在發(fā)展，不斷尋找新的側重點、新的激情，并用新的方式吸引新的階層。事實上，基督教的變化也有助于或迫使世界發(fā)生變化。歐洲人的生活正在世俗化，宗教逐漸個人化和個體化，這兩者交融在一起，相得益彰?！保?］226

二、特蘭托公會議的內(nèi)容及議程

宗教改革運動對天主教會形成了巨大的沖擊，一方面，人文主義研究方法被廣泛運用，人文主義者不斷地發(fā)現(xiàn)天主教會的教義闡釋中所存在的謬誤和曲解，并以此為重要依據(jù)質(zhì)疑傳統(tǒng)教義的權威。新教神學家構建的神學理論，影響范圍不斷擴大，其理論體系中所包含的新的社會意識日益為民眾廣泛接受，對天主教會造成巨大沖擊。另一方面，天主教會的政治權威受到越來越多的批評和質(zhì)疑。教會的普世性權威成為世俗權力體系發(fā)展的重要阻礙，因而遭到新教神學家的批判和否定。迫于社會廣泛的批評和質(zhì)疑，天主教會急需穩(wěn)固社會政治權威及其宗教傳統(tǒng)，并對新教徒的批判進行回應。為此，從1545年12月起，羅馬教會在意大利特蘭托召開了歷時18年的公會議，主要內(nèi)容是重申天主教的傳統(tǒng)教義，反宗教改革運動。

出席特蘭托公會議的代表包括三位教皇使節(jié)、四位大主教、二十位主教、五位宗教團體領袖以及國王費迪南的使節(jié)。由于新教理論的傳播和發(fā)展對天主教教義產(chǎn)生了巨大的沖擊，維護和重申天主教的教義是這次會議的首要議題。會議通過決議，除主教之外，宗教團體領袖和三位西多會修道院院長同樣有權在會議進程中投票，但院長們只被允許作為團體擁有一票的權利。教皇的最高權威同公會議間的矛盾在會議進程中有所體現(xiàn)。會議宣稱應當遵循獨立于最高權威的精神，并指責教皇使節(jié)未征得會議同意便私自行事。教皇使節(jié)同樣責難其中三位年長的主教，稱其在高級教士的投票進程中行事不當，并責令其予以改正。與會代表召開一系列會議商討相關問題，包括會議題名，即是否被冠以普世教會會議的稱呼（representing the Universal Church），以及信仰和教義信條的諸多細節(jié)。

會議議程中很重要一個問題是如何統(tǒng)一信仰并進行改革。與會代表圍繞三個具體問題進行討論：第一，被普遍接受的圍繞《新約》和《舊約》的所有書籍，是否都應當被視作基督教經(jīng)典著作；第二，是否需要就新的觀點作出完全遵循經(jīng)典著作的解釋；第三，是否可以將經(jīng)典著作分為兩個部分，即經(jīng)驗（Proverbs）和智慧（Wisdom）的著作和被用以證明信條和道德的著作［4］83-84。對于基督教經(jīng)典著作，代表們幾乎一致贊同從早期基督教時代開始的關于圣經(jīng)的闡釋著作都應當被列為經(jīng)典予以尊奉，這些都是構成圣言的重要組成部分，是統(tǒng)一信仰和實踐的基礎。關于教會是否應當對新的質(zhì)疑做出回應并進行新的理論闡釋的討論，代表的意見分歧非常大，很多神學家主張不需要對教會的諸多觀點作出新的闡釋，傳統(tǒng)中形成的規(guī)則之所以在教會中一直延續(xù)，是因為設定規(guī)則的目的在于維護和穩(wěn)固信仰，經(jīng)由教會一致認可并得到印證，因此不應予以質(zhì)疑，更不應被新的闡釋所凌駕。也有觀點認為新的解釋并非是對經(jīng)典著作和教會傳統(tǒng)的否定，相反卻是佐證，是對質(zhì)疑者應有的回應。與會的全體耶穌會代表重申了這樣的觀點，即“路德教派沒有認識到除了形諸文字的神的訓諭之外，我們還需要沒有形諸文字的神的訓諭，也就是神和使徒的傳統(tǒng)，由于《圣經(jīng)》常常是模棱兩可和令人困惑的，倘若我們拒不接受教會傳統(tǒng)以補充《圣經(jīng)》，就會有多處地方我們無法免于不惑”［5］146。最后代表達成一致，在遵循經(jīng)典和傳統(tǒng)的前提下，允許個人闡釋存在，以及認可個人對信仰認知的發(fā)揮。不過這一討論結果并未列入會議正式公共文件中。

會議討論中，代表們同樣面臨著長期以來各類教會會議試圖解決的爭議頗多的問題，即圣經(jīng)啟示和教會傳統(tǒng)哪一個更具法律效力。會議代表們支持這樣一種觀點，未被訴諸于文字的、基督及其使徒的訓導，以各種方式代代相傳，受到一致的認可，它們同樣體現(xiàn)著神的啟示。1441年2月4日召開的弗洛倫斯公會議所確定的信條，被認為應統(tǒng)領圣經(jīng)和教會傳統(tǒng)發(fā)揮法律效力。會議最終通過決議，對圣經(jīng)的啟示和教會傳統(tǒng)二者的法律效力均予以接受。人文主義者對天主教教會所采用的圣經(jīng)文本進行了嚴厲的批評，指責其中的多處錯誤和翻譯疏漏。特蘭托公會議將對圣經(jīng)文本的修訂列為討論內(nèi)容，代表提出了四項修訂意見：第一，教會中現(xiàn)存的圣經(jīng)翻譯版本存在諸多差別，應設定一個最權威的版本，St.Jerome或Vulgate的版本被認為是最悠久、最符合希臘和希伯來文本的譯本；第二，大量的相關資料出現(xiàn)在不同版本的圣經(jīng)中，應在教皇的指導下刊印一個最準確的版本，并發(fā)放各個教會機構；第三，對圣經(jīng)文本的翻譯和審核極不規(guī)范，應設定正規(guī)的翻譯許可形式，以確保文本的規(guī)范和統(tǒng)一；第四，對刊印錯誤文本的出版商，例如注釋存在缺漏，應予以重罰［4］89-90。全體會議發(fā)布的“關于圣經(jīng)的版本和使用的敕諭”要求“從現(xiàn)在起應將《圣經(jīng)》的舊拉丁文譯本看作最具權威性，以至于任何人都不得以任何借口擅自行動去否定該譯本”［5］147。

三、特蘭托公會議的教義討論

特蘭托公會議重申了關于稱義的教義，強烈譴責理論對手的觀點，以此作為對神學挑戰(zhàn)的回應。與路德強調(diào)的義的外在性相反，公會議維護這樣的觀點，即“稱義是在人性之內(nèi)的重生和更新的過程，同時為罪人的外在地位與內(nèi)在本性帶來了改變，通過恩典和天賦的自愿接納，不義的人成為一個義人”［6］121。路德在稱義的論述中強調(diào)，信心依靠上帝的賜予才能夠獲得，上帝親自滿足了稱義的先決條件，并賜予罪人。

公會議則重申傳統(tǒng)的天主教會理論，人類的全部救贖都依賴于上帝以基督的犧牲所傳遞的恩典，基督的補贖遠遠超過了抵償人的罪惡所需要的。相信這一行為是罪人能夠稱義的先決條件之一，人們完成善功，上帝便依約定賜福于罪人。天主教會的稱義觀點與其諸多的圣禮形式有密切的關系，“那些因著罪而喪失稱義所得恩典的人，可以再次獲得，他們盡力通過補贖的圣禮而得到復原所失去的恩典，基督耶穌設立了補贖的圣禮，為了那些在洗禮之后陷入罪中的人?！保?］122

托馬斯·阿奎那對于補贖懺悔的理論進行了重要的闡釋，他提出上帝通過基督的犧牲所賜予的恩典遠遠超過罪人獲得救贖所需要的，被儲存起來形成一個善功圣庫，教會作為上帝同罪人連接的橋梁，可以憑借其權威通過神職人員施行圣禮從中提取一部分施予罪人，全部或部分地免除其罪惡和應受的懲罰。理論上，赦罪是對已經(jīng)犯罪但痛感悔悟的人予以改正的機會。但實際上，直到宗教改革時期，它成為教會濫用權力的象征遭到廣泛抨擊?！袄〗虝乃枷雰A向在經(jīng)院哲學時期明確表現(xiàn)為把罪和公義看成確定的行為，而不是狀態(tài)，人與上帝的關系是一種借貸關系。圣禮被置于突出的地位，施禮者必須抱有他所做的都是基督和教會所委任的這種意念，受禮者必須真誠地向望接受圣禮的恩惠，具備這些條件，人接受圣禮，便可轉達恩典，即由功生效（ex opereoperato）?！保?］313-314

羅馬教會堅持這樣一種觀點，神父有職責將懲罰加在有能力用行動來抵償因違背上帝而犯罪的人身上，當一個人對其所犯罪過明確悔悟并愿意補償時，神父作為上帝在人間的代理人可以赦免他的罪。告解作為一項重要的圣事，被視為赦免受洗后所犯罪過的主要途徑。托馬斯·阿奎那認為告解包括四步：痛悔、告罪、補贖、宣赦。1215年召開的第四次拉特蘭會議規(guī)定，凡是達到特定年齡的平信徒（是指基督教會中沒有教職的一般信徒，又稱為教友。編者注），每年必須向神父告罪一次。由此，告罪成為一項教會法規(guī)。神職人員宣布赦罪，被視為受洗后犯罪的人得救的重要保證。對懲罰全部或部分免除的赦罪觀念出現(xiàn)較早，主教往往對痛悔罪過的人或?qū)虝芯薮筘暙I的人減少其應受的懲罰?！巴耆纳庾镏贫人坪跗鹪从诜▏喜?，最早的例證約在1016年，第一次明顯行使赦罪權的是法籍教皇烏爾班二世（1088—1099年在位），他答應凡參加第一次十字軍東征的人其罪全部赦免?！保?］316這一制度得以迅速傳播并形成完備的體系，赦罪權從教皇發(fā)展到主教，各自形成了權力實施的領域和范圍。赦罪制度在教會經(jīng)濟上的巨大價值日益突顯，人們樂于捐贈土地或給予資助建立隱修院或教堂，去圣地朝覲，資助圣事，甚至修筑道路，等等，都被視為可以獲得赦罪的資本。罪人憑借痛悔罪過或做出貢獻來尋求神職人員的宣赦，從而消解對在煉獄中遭受懲罰的恐懼感，因此赦罪制度憑借其同樣重要的精神價值得以被廣泛接受。

特蘭托公會議就“雙重正義”和赦罪的問題進行辯論，主要是作為針對路德理論進行的回應。多明戈·德·索托應查理五世之召，參加教皇保羅三世召集的教會會議，他在與會期間發(fā)揮了重要作用，指出路德教派錯誤地使教會銷聲匿跡。托馬斯主義者認為必須要面對和摧毀路德教派的兩大異端邪說，“第一，路德教派所持唯一《圣經(jīng)》文說（sola scriptura）和與之俱來的對天主教傳統(tǒng)的摒棄；第二，路德教派認為‘真正的教會無非是信徒們以神的名義集結而成的聚會這一觀點，以及因此抵制一切教會統(tǒng)治集團和否定教皇的立法?！保?］138托馬斯主義者駁斥了路德教派的觀點，并逐漸形成其有關世俗政治社會的理論，他們認為：“路德教派對于人與神之間的關系的看法損害了將政治行為建立在自然法基礎之上的任何企圖。”［5］139托馬斯主義者對于世俗政治社會的論述，吸納了托馬斯·阿奎那關于宇宙由各種層次的定律所統(tǒng)治的學說，“他們認為人類有能力利用自己的智識為政治生活提供道德基礎，他們將宇宙不同層次的定律歸結為：神自身行動所依據(jù)的永恒定律置于第一位；第二是神在《圣經(jīng)》中直接啟示萬民的神律，教會正是建立在神律之上；第三是自然法（iusnaturale），神將自然法啟示給萬民，使人類憑借自身的智識理解神為世界所作的規(guī)劃；第四是世俗的成文法（lex humana，或iuspositivum，或lex civilis），此法是萬民為治理其國家制定和頒布的?！保?］148

在神圣羅馬帝國皇帝查理五世于1541年召開的雷根斯堡帝國會議上，紅衣主教孔塔里尼（Contarini）試圖在天主教同新教之間尋求統(tǒng)一，但他的努力終歸失敗。隨著1542年孔塔里尼去世，這一希望完全破滅。十六世紀末期，天主教會要求嚴格執(zhí)行傳統(tǒng)的信條，并嚴酷地排斥新教理論。這一傾向在貝拉米尼（Robert Bellarmine，十六世紀著名的反宗教改革神學家，曾任教于比利時盧文大學）的《爭議》（Controversies）一書中得到集中的表現(xiàn)［8］。

中世紀晚期天主教會所面臨的挑戰(zhàn)是多方面的，隨著主權國家的興起，民族教會的建立，羅馬教會的政治權威被削弱；新興階層的興起在結構和職能上逐漸改變傳統(tǒng)天主教會的建制。脫離羅馬教會的普世性權威之后，天主教會被納入世俗君主的王權控制之下，天主教神學家所闡述的關于世俗權力的來源與位置的理論，對現(xiàn)代國家的成長具有重要的促進作用。

參考文獻：

［1］約翰·麥克曼勒斯.牛津基督教史［M］.張景龍，沙辰，陳祖洲，等譯.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1995.

［2］SWANSON R.N.Church and Society in Late Medieval England［M］.Oxford：Basil Blackwell，1989：38-39.

［3］湯普遜.中世紀經(jīng)濟社會史［M］.耿淡如，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7：256-257.

［4］WATERWORTH J.The Canons and Decrees of the Sacred and Oecumenical Council of Trent［M］.London：Dolman，1848.

［5］SKINNER Q.The Foundations of Modern Political Thought［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8.

［6］阿利斯特·麥格拉思.宗教改革運動思潮［M］.蔡錦圖，陳佐人，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9.

［7］威利斯頓·沃爾克.基督教會史［M］.孫善玲，段琦，朱代強，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1.

［8］RICHGELS R.W.The Pattern of Controversy in a Counter-Reformation Classic：The Controversies of Robert Bellarmine［J］.The Sixteenth Century Journal，1980（2）：3-15.

作者簡介：王亞靜（1984—），女，漢族，內(nèi)蒙古錫林郭勒盟人，博士，單位為宜賓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研究方向為世界歷史。

（責任編輯：王寶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