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劇名伶王文娟的世紀人生

■梁信

20 世紀80 年代，電視劇《紅樓夢》開拍，那時觀眾對林黛玉的選角標準只有一個——像不像王文娟。

王文娟是著名的越劇表演藝術家，她從藝近80 年，舞臺生涯幾乎涵蓋了大半部越劇藝術的發(fā)展史，從《投軍別窯》中的王寶釧、《春香傳》中的春香、《追魚》中的鯉魚精，到《則天皇帝》中的武則天、《紅樓夢》中的林黛玉……她所塑造的人物無一不成為越劇舞臺上的經(jīng)典形象。

越劇舞臺的傳奇

1926 年12 月，王文娟出生于越劇之鄉(xiāng)——浙江嵊州，那里山清水秀，人杰地靈，幾乎人人都會唱幾句越劇。1938 年秋，因家中生活困難，13 歲的王文娟遠離家鄉(xiāng)，到上海天香戲院投奔表姐竺素娥學戲。竺素娥當時已是越劇名角，沒過多久，王文娟就拜了她為老師。竺素娥總是黎明即起，認真?zhèn)魉嚕粌H教授文戲，還請了武功老師教王文娟踢腿、下腰、拿頂、翻跟斗等基本功。

在劇場演出時，王文娟經(jīng)常躲到臺側觀摩老師演出。同時，她也抓住一切上臺的機會，哪怕是扮個龍?zhí)?、家院、丫鬟一類的角色，以便在臺上盯著主角目不轉睛地看，口不出聲地默唱默念。每個戲只要連著演幾次，王文娟就能對主角的唱、做記得一清二楚……就在這樣日積月累的“偷戲”中，她漸漸得到滋養(yǎng)，也慢慢地打下了一點基礎。學了兩年戲后，竺素娥認為王文娟的身材、臉型和氣質適宜演花旦，便決定讓她改唱旦角。名旦王杏花、支蘭芳在演出合作時見王文娟學藝如饑似渴，鍥而不舍，對她很有好感，一閑下來就傳授唱腔特點。每逢有的二路、三路演員請假時，王文娟總能從容頂角救場，得到了其他師長的賞識，偶然遇到頭路、二路旦角請假時，也往往被推薦頂替，得以和老師同場配合演出。

1942 年夏末，王文娟學藝滿師，便以“小竺素娥”的藝名開始了全新的藝術生涯。在之后連續(xù)的舞臺實踐中，王文娟逐漸嶄露頭角，并與越劇小生名家徐玉蘭開始了長達半個多世紀的合作生涯，成為越劇藝術史上生旦合作的完美傳奇，他們的作品也成為永恒的經(jīng)典，被觀眾廣為贊譽，影響深遠。

新中國成立后，越劇從當年的浙江地方小劇種逐漸成為江南地區(qū)數(shù)一數(shù)二的地方大劇，藝術上取得了顯著的進步，影響范圍也得到空前的擴大。1952 年秋，王文娟和劇團的姐妹們決然放棄了在上海的一切利益，集體北上，參加了總政文工團越劇隊。當時，他們通過學習、行軍、慰問部隊的一系列鍛煉，精神面貌煥然一新。也就是在那時，他們演出了《西廂記》與《梁?！穬刹孔髌罚⑶耀@得了好評。

1953 年，王文娟帶領劇團深入朝鮮戰(zhàn)場慰問演出，雖然當時環(huán)境艱苦，演出條件差，但面對最可愛的人，她們這群女孩子從不畏難退卻，夜以繼日地在陣地上、病房里演出，一演就是8 個月。王文娟后來說：“在前線的經(jīng)歷，讓我懂得人為什么活著，怎樣活著才有意義、有價值，激勵我不斷努力，去創(chuàng)造新的作品?！背r之行還為她們帶來一項“成果”——1954 年，從朝鮮名劇移植的《春香傳》上演，王文娟擔任主演，這出戲的許多唱腔至今還是越劇舞臺上常演的名段。

后來，王文娟進入上海越劇院，前后創(chuàng)排了一系列膾炙人口的好戲，從古到今，有文有武，各不相同，煞是精彩。

1955 年，編劇徐進打算將《紅樓夢》改編成越劇。大家都不看好，就算寫出來，又叫誰演呢？還不到30 歲的王文娟聽了這話欣然請命：“演不好，頭砍下來?！碑斣搫∽罱K于1958 年上演后，在上海連續(xù)演出了54 場，場場爆滿，贏得了一片喝彩聲。

1986 年，已屆花甲之年的王文娟并沒有偃旗息鼓，退居二線，坐享清福。為了探索在新時代、新形勢下越劇改革的道路，她又與徐玉蘭等一起，沖破重重阻力，成立了紅樓劇團，煥發(fā)了藝術第二春。1996 年，已退休多年的王文娟主演了有舞臺劇改編的電視劇《孟麗君》，她以70 歲高齡扮演17 歲的少女，每天凌晨即起，然后化上3 個小時的妝。拍戲中，常常頭頂烈日，一拍就是五六個小時，經(jīng)兩個半月的夏日苦戰(zhàn)終于完成。她說：“我們都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進行了一些有益的探索與嘗試?！?/p>

臺下做人簡單點

耄耋之年的王文娟依舊精氣神十足，有人問她有什么養(yǎng)生秘訣，她說：“我沒有飲食忌口，也不會刻意保養(yǎng)，活得很‘馬虎’，想來想去，恐怕只有心態(tài)平和、開朗樂觀這8 個字了?！彼Ｕf的一句話就是：臺下做人簡單一點，臺上演戲復雜一點。

生活中的“馬大哈”

王文娟的性格，是出了名的迷糊。她去電視臺錄節(jié)目，弄丟了裝著新行頭的旅行袋，去買幾角錢的布，回來后發(fā)現(xiàn)布買回來了，錢包卻落下了。還有一次，她去參加一個活動，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自己的鞋子一左一右穿了兩個款式?！霸瓉硎浅鲩T時著急，穿錯了?！闭f起迷糊往事，老人哈哈大笑。

臺下“馬大哈”的王文娟演起戲來卻毫不含糊。每次演出前，她3 天不出門，連電話都不接。她說：“揣摩人物是非常重要的。比如說林黛玉，我就會一遍一遍地看紅樓夢。她少時離家，又寄人籬下，許多經(jīng)歷與我接近?！痹谒x過的《紅樓夢》上，密密麻麻地用紅筆寫滿了批注。戲迷們都說王文娟是“性格演員”，演什么像什么。

堅持練功

92 歲時的王文娟依然在帶學生，她對學生的要求甚為嚴格，要求他們經(jīng)常練功：“演員不練功，不練唱，就是業(yè)余水平?！本毠σ彩且环N運動，長時間的練功，無疑對她的健康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哪怕在臺下，人們看到她也永遠是一副身板挺直的樣子，即便是坐在靠背椅上，她也只坐前半截，腰線筆直。

好學不倦

除了教戲，她也喜歡學習新東西。今天練書法，明天畫花鳥，退了休反倒更加勤勉。越劇舞臺上不少故事發(fā)生在明朝，她便捧起《明朝那些事兒》，也許沒年輕時學得快，那就一點點來?？磿惨呀?jīng)成為她的一種生活習慣，融入了她的生活之中。

2021 年8 月6 日，王文娟與世長辭，享年95 歲。她13 歲到上海學藝，從跟班到大師，經(jīng)歷無數(shù)?；赝簧徽f：“我天資平平，無非是肯下一些純粹的‘笨功夫’。如果算是僥幸有所成就的話，只不過是這一輩子沒有太多雜念，把有限的能力全部投入演戲這一件事情上而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