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見俄藏инв.№7832西夏文《頂尊總持》考

□王榮飛

一

俄羅斯科學院東方文獻研究所收藏的黑水城藏品中有一件編號為инв.№7832的經(jīng)折裝西夏文袖珍寫本，折面僅4.2厘米～4.5厘米×3.5厘米，但總長近200厘米?？饲≈Z夫先生在其《西夏佛典目錄》中按文本內(nèi)容將其分兩處著錄：

第319號

西夏特藏第393號

《凈土求生順要論》

譯自漢文，見《大藏經(jīng)》第1984號，即《往生懺愿儀》；西田龍雄《西夏文佛經(jīng)目錄》第3號。

館冊第7832號

寫本折本裝，4.5厘米×3.5厘米，37頁，全文保存，此經(jīng)文共8頁，每頁4行，每行7個字。邊距以紅墨線隔開，上邊距0.2厘米，下邊距0.5厘米。用紙一級。［1］428

第342號

《佛說長壽經(jīng)》

館冊第7832號

寫本折本裝，4.2厘米×3.5厘米，共46頁，此經(jīng)文共35頁，其余為空白頁。每頁4行，每行7個字，用斜體字書寫。上邊距0.2厘米，下邊距0.5厘米。結(jié)尾重復(fù)標題。用紙八級。［1］435

然而，令人頗感疑惑的是，著錄中一會寫著該號文獻共37頁，一會寫著它有46頁。同時又說一種寫本有8頁，另一種寫本35頁，可它們頁數(shù)的總數(shù)卻又與前述兩種總頁數(shù)都不相符。為了解答這個疑問，我們對原文獻作了細致核查。發(fā)現(xiàn)инв.№7832在內(nèi)容上并非只有兩種文本，其一半以上篇幅都另屬于一種此前未被克恰諾夫先生、西田龍雄先生等前輩學者所著錄的寫本。并且，圍繞其余兩種寫本所展開的諸多研究也都沒有注意到此第三種文本，此文本即西夏文《頂尊總持》①。以此為基礎(chǔ)，我們對инв.№7832所包含的內(nèi)容做了重新厘定：此號經(jīng)折裝袖珍寫本，由三種西夏文文獻合抄成冊。其一為《佛說長壽經(jīng)》，即《西夏佛典目錄》中的第342號文獻，計12折；其二為《頂尊總持》，即我們新發(fā)現(xiàn)的文本，計24折；其三為《求生凈土法要門》，即《西夏佛典目錄》中的第319號文獻，計10折。

二

西夏文《頂尊總持》其實就是學界所熟知的西夏新譯佛經(jīng)《勝相頂尊總持功能依經(jīng)錄》（）的陀羅尼部分。該《勝相頂尊總持功能依經(jīng)錄》現(xiàn)有俄藏инв.№3707、4078、6787、6796（6821）、6909、7592，英藏Or.12380-0092AB、0129、0211ABC、0323、0784AB、0788、0806、0863、2765RV、2946、2947、2948、3036、3037、3730RV、3731RV、3933，中國藏M11?004、M11?011、M31?003，臺灣“中研院”傅斯年圖書館藏本，法藏PelliotXixia924（Grotte181）022、024等刊本和寫本以及大量文獻殘葉②。常與《圣觀自在大悲心總持功能依經(jīng)錄》（）合刊，并有西夏仁宗仁孝撰寫的后序愿文。此經(jīng)亦有陀羅尼單行本流通，加上我們新發(fā)現(xiàn)的инв.№7832，現(xiàn)至少有俄藏инв.№4763、4770、5986、7832四件寫本，以及元明時代鐫刻的北京居庸關(guān)過街塔云臺東壁西夏文刻石和保定蓮池公園1、2號西夏文石經(jīng)幢。除此，俄藏黑水城文獻中還有該經(jīng)同時代、同題的漢譯本，編號為TK164和TK165。作為傳統(tǒng)漢文《佛頂尊勝陀羅尼經(jīng)》于西夏時代的異譯本，因未被歷代《大藏經(jīng)》收錄，曾被認為是偽經(jīng)［2］152-154。然而，此種漢文本顯然并沒有因為不見于歷代《大藏經(jīng)》而影響其流布，因為我們在明清兩代宮廷內(nèi)府刊行和抄錄的經(jīng)咒集中都能看到一種其在后世的改譯本，名曰《佛頂尊勝總持經(jīng)咒》［3］96、［4］35-52、［5］50-59。據(jù)考證，該夏、漢兩種譯本都源于藏文Gtsugtor rnamparrgyalma’igzungsphanyondangbcas pa’mdoltarbsduspa，可與俄藏黑水城文獻XT67藏文殘卷同定［6］27-28、［7］29-27。

我們此次新發(fā)現(xiàn)的инв.№7832西夏文《頂尊總持》進一步增進了人們對黑水城文獻，特別是該文獻存世情況的了解，為學界提供了一份新材料。茲將此本原文標點謄錄如下，折序以“【】”標記。另將對應(yīng)漢文本，即俄藏黑水城TK164、165漢文《勝相頂尊總持功能依經(jīng)錄》中的陀羅尼部分附錄于后，以便諸君閱讀和比對。

錄文：

其心咒曰：

唵沒口?。ǘ希┥X（引）

其總持曰：

三

上錄инв.№7832西夏文《頂尊總持》在文字內(nèi)容層面，與傅圖藏本，инв.№3707、6796（6821），居庸關(guān)刻石等基本一致。較為突出的差異體現(xiàn)在以下三個方面：其一，題名不同。實際上，完本《勝相頂尊總持功能依經(jīng)錄》的陀羅尼部分并無單獨題名。然此經(jīng)陀羅尼作為單行本流通時，通常會冠以獨立的題名，只不過各本題名不盡相同。如инв.№7832題作“”（勝相總持），инв.№4763題作“”（頂尊總持），保定蓮池公園的兩座西夏文石經(jīng)幢造幢題記中又都題為“”（勝相總持）［9］158-161。其二，個別用字不同。如инв.№7832第5折面中的“”（漢文本：須遏怛），與傅圖藏本同；但在инв.№3707、6796（6821），居庸關(guān)刻石中均作“”，инв.№4763原作“”，后抄寫者又將其涂改為“”?！啊迸c“”同音（tja1），皆可對音梵文ta，因此林英津教授認為這個差異并不會影響實際的對音［10］37-38。其三，инв.№7832中存在一定的脫文和衍文情況。如第13折面“”（漢文本：麻訶引覓呣你），傅圖藏本，инв.№3707、6796（6821）等作“”，инв.№7832未在“”之后加注表示長元音的“”字。但原則上，西夏文本確實當以“”（mja1xa2--）來對梵文mahā，方能更為準確地表達梵文讀音。又如第21折的“”，傅圖藏本，инв.№3707、6796（6821），居庸關(guān)刻石等均為“”（bji2mu1tsja1?ja2bji2mu1tsja1?ja2）。西夏文本此處與梵文vimocayavimocaya（漢文本：覓么拶也覓么拶也）相對，可見инв.№7832脫文有誤。除此以外，инв.№7832第9折末到第10折開頭的“”，傅圖藏本，инв.№3707、6796（6821），居庸關(guān)刻石等均作“”（gja2）。西夏文本此處應(yīng)與梵文音節(jié)ga（漢文本：遏）對應(yīng)，而非“*gaga”，故可知инв.№7832衍文。

顯然，инв.№7832西夏文《頂尊總持》與其他各本在文字內(nèi)容方面存在的差別并不算大。但是，它與各本在梵夏對音合音字的正、細書使用上卻有著十分顯著的差別。

所謂合音字的“正書和細書”，是一種梵夏對音方法。為了保證音譯的西夏文陀羅尼可以最大限度地貼合梵語原貌，西夏譯師借用傳統(tǒng)漢譯佛經(jīng)加注“二合”或“三合”的方法，將合音上、下字分別作正書和細書，即用一大一小兩個（或三個）西夏字的組合來處理梵文音節(jié)中的復(fù)輔音和末尾單輔音［11］289-304［12］108-111。以往的研究中，西田龍雄先生［13］182、林英津教授［10］37、孫伯君教授［14］137-139等學者都曾對西夏文《頂尊總持》中的“大小字”問題進行過討論。通過與傅圖藏本，инв.№3707、6796（6821），居庸關(guān)刻石等文本的比較，我們發(fā)現(xiàn)инв.№7832西夏文《頂尊總持》將大量本應(yīng)作細書的合音字都作了正書。例如西夏文“”（b??rur1）對梵文bhrūm（漢文本：沒口隆二合），以“”字對梵文音節(jié)的起首輔音bh-，以“”字對第二個輔音和元音rūm。故應(yīng)將“”字細書，以便更為準確地表達梵文讀音，但инв.№7832并沒有將它細書。又如西夏文“”（tj?2rjar1）對梵文tra（漢文本：嘚啰二合），各刊本以正書的“”字對梵文音節(jié)的起首輔音t-，以細書的“”字對第二個輔音和元音ra，但инв.№7832中兩字皆作正書。還有如西夏文“”（sj?2pho1）對梵文sphu（漢文本：廝婆二合），以“”字對梵文音節(jié)的起首輔音s-，以“”字對第二個輔音和元音phu，各刊本依從正、細書的使用規(guī)則，皆將“”字細書，但инв.№7832中仍作正書。這不禁讓我們對此寫本的抄錄者的文字認知和運用能力產(chǎn)生懷疑。顯然，其對譯師們格外關(guān)切的譯音規(guī)則并沒有十分重視。也許對他來講，抄寫、念誦陀羅尼時存在些許瑕疵既是無法避免，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一件事。

注釋：

②部分殘葉的內(nèi)容只有陀羅尼，但因為無法確定它們是不是陀羅尼單行本，所以暫時歸入完本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