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旺嘉,王 琨
(保定學院 教師教育學院,河北 保定 071000)
焦慮是心理學研究領域中的一個重要變量。美國精神病聯(lián)合會提出焦慮是“由緊張的煩躁不安或身體癥狀所伴隨的,對未來危險和不幸的憂慮預期”[1]。不同的心理學派對焦慮也有著不同的見解:精神分析學派認為焦慮是力比多的產(chǎn)物[2];人本主義學派認為個體的焦慮是自我概念受到威脅或者基本需要沒有得到滿足時所引發(fā)的緊張狀態(tài)[3];認知心理學派認為,幾乎所有情緒困擾,包括焦慮在內(nèi),都來自于“不合理信念”,這些信念、認知一般都過于絕對化、以偏概全、過分夸張,這在合理情緒療法里得到了充分的體現(xiàn)[4]。綜上所述,不同學派焦慮的概念具有共同點,即焦慮是一種負面的情緒體驗,可以使個體緊張、惶惶不安。
正念(Mindfulness)意為正確的觀念、積極的態(tài)度,作為一種教育和心理治療方法,近年來廣泛應用于心理健康服務、企業(yè)、學校和醫(yī)療領域,研究者在改善情緒、提高心理健康水平、增強創(chuàng)新能力、緩解疼痛、臨終關懷方面作了大量的研究和實踐??ò徒饘⒄疃x為“一種非評判的態(tài)度對當下覺知的意識狀態(tài)”[5]。郭璞洋等認為正念是由“注意”“態(tài)度”“動機”“規(guī)范”構(gòu)成的,并且是一個動態(tài)的發(fā)展過程[6]?;魻栐凇墩罱叹殹分性?jīng)提到,正念是個體可以清楚意識或覺知到事物的某種品質(zhì)或狀態(tài),個體較專注地覺知當下[7]。Shapiro等人提出了正念的再感知模型,他們認為,正念練習通過有目的的、開放的和不評判的態(tài)度進行注意加工,會發(fā)生思維方式的轉(zhuǎn)變,使得個體形成較穩(wěn)定的正念狀態(tài)以處理負性情緒,讓個體對負性情緒不害怕、不逃避,意識到它們終將消失[8]。正念與焦慮的關系研究非常多,二者呈顯著負相關關系已成為共識;干預研究中,醫(yī)學領域占多數(shù),研究表明正念訓練可以顯著緩解負性情緒,尤其是焦慮情緒,正念對提高心理健康程度和滿意度、生活質(zhì)量作用顯著。
安全感和人的生存息息相關。叢中和安莉娟認為,安全感是對可能出現(xiàn)的身體或心理的危險或風險的預感,以及個體在應對處置時的有力/無力感,主要表現(xiàn)為確定感和可控制感[9]。黃希庭認為安全感是人在擺脫危險情境或受到保護時體驗到的情感,是維持個體與社會生存不可缺少的因素[10]??梢姡瑢Π踩械母拍畲嬖诓煌睦斫?,前者指對危險情境的預感和應對的力量感;后者指危險情境結(jié)束后的放松情感;前者傾向于對情境的認知,后者更強調(diào)情緒體驗。本文采取的安全感定義是指個體對生活中可能出現(xiàn)的身體或心理危險的預感,以及對自己是否有能力處理危險情境的信心程度[11],是一種認知取向的定義。
已有研究文獻中,不少學者研究了安全感與焦慮的關系。夏瑤瑤等的研究結(jié)果表明大學生的安全感和存在焦慮感有負相關關系[12]。黃亞梅等研究了高一學生的安全感與社交焦慮的關系,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二者呈顯著負相關[13]。正念與安全感關系的研究較少,現(xiàn)有的文獻都表明二者存在顯著正相關[14-15];楊昊明的研究表明,正念通過安全感的中介作用影響社交焦慮[14]。
Garland等人的研究表明正念在正性的認知重評中起核心作用[16]。在此基礎上,研究者提出了“正念應對模型”,即當個體受到的威脅或傷害超出其能力范圍時,用正念方式關注其意識動態(tài)過程。憑借擴展的元認知狀態(tài),個體對壓力事件進行積極的認知重評,重新定義或構(gòu)建壓力事件,并最終引發(fā)能緩解壓力的正性情緒。根據(jù)該理論可以看到正念發(fā)生作用的機制,即正念通過認知重評的中介作用緩解消極情緒,提升積極情緒。當生活充滿不確定性不可控的時候,焦慮情緒是最凸顯的;安全感是一種對壓力情境的認知評價,因此本研究作出假設,正念可以緩解焦慮情緒,安全感在其中起中介作用。
在河北省某高校進行整群抽樣調(diào)查,抽取大學一年級、二年級、三年級學生進行問卷處理,共收集答卷556份,剔除規(guī)律作答與漏題的無效答卷,有效問卷514份,有效率92.4%。其中男性被試181人,女性被試333人;大一學生265人,大二學生146人,大三學生103人。
廣泛性焦慮量表(GAD-7),由Spize等編制,曲姍等[17]翻譯。量表共包含7道題目,被試在量表上得分越高,表明焦慮水平越高。本研究中Cronbach α系數(shù)為0.914。
安全感量表,由叢中和安莉娟2003年編制[9]。安全感量表共包含16個項目,分為2個因子。人際安全感因子共8個項目,主要反映個體對于人際交往過程中的安全體驗;確定控制感因子共8個項目,主要反映個體對于生活的預測和確定感、控制感。該量表的同質(zhì)性信度和重測信度分別為0.796和0.742,證明該量表有較好的信度。被試在量表上得分越高,表明安全感越高。本研究中Cronbach α系數(shù)為0.945。
正念量表,由Baer和Smith等編制,鄧玉琴[18]翻譯和修訂。該量表共39個題目,5個維度:觀察、描述、有覺知地行動、不判斷和不行動,Cronbach α系數(shù)分別為0.83、0.91、0.87、0.87、0.75。為了計算正念總分,將描述部分題目、有覺知地行動和不判斷維度題目進行反向計分。被試在該量表上得分越高,個體的正念水平越高。本研究中5個維度Cronbach α系數(shù)分別為0.820、0.702、0.873、0.815和0.762,總Cronbach α系數(shù)為0.944。
在大學生課堂上采用問卷星發(fā)放問卷,當場完成提交,使用SPSS19.0與AMOS26.0進行數(shù)據(jù)的統(tǒng)計分析。SPSS19.0主要對數(shù)據(jù)資料進行描述統(tǒng)計、獨立樣本檢驗、方差分析、相關分析、回歸分析,AMOS26.0軟件對數(shù)據(jù)進行中介效應檢驗和模型驗證。
Harman單因子檢驗結(jié)果表明,特征根大于1的因子共有10個,第一個因子解釋的變異為23.265%,小于40%[19],說明本研究中不存在明顯的共同方法偏差。
對安全感、焦慮、正念三個變量總分分別進行性別上的獨立樣本T檢驗。由表1可知,安全感總分存在顯著性別差異,且男性平均分大于女性平均分;焦慮總分在性別上存在差異,且女性平均分大于男性平均分;正念總分在性別方面不存在差異。
表1 各變量在性別上的差異分析
對焦慮總分、安全感總分和正念總分進行年級上的差異分析。結(jié)果表明:大二與大三學生的焦慮水平均顯著大于大一學生;大一學生的安全感顯著高于大二學生;三個年級學生在正念總分上無顯著差異。結(jié)果如表2所示。
表2 各變量的年級差異分析
對焦慮程度、安全感水平與正念各維度得分進行描述性統(tǒng)計和Pearson相關分析,結(jié)果見表3。焦慮與安全感和正念均呈顯著相關,其中焦慮與安全感呈顯著負相關(r=-0.462,p<0.001),焦慮與正念呈顯著負相關(r=-0.243,p<0.001),正念與安全感呈顯著正相關(r=0.470,p<0.001)。焦慮與描述、有覺知地行動、不判斷三個維度呈顯著負相關(r=-0.181~-0.392,p<0.001)。安全感與描述、有覺知地行動、不判斷三個維度呈顯著正相關(r=0.201~0.410,均p<0.001)。
表3 各變量描述性統(tǒng)計與相關分析結(jié)果
根據(jù)以往研究結(jié)果和本研究的假設,建立了以正念的不判斷、有覺知地行動和描述三個維度為自變量,以安全感為中介變量,以焦慮為因變量的結(jié)構(gòu)模型。模型的擬合指數(shù)見表4。
表4 中介模型分析表
如表4所示,模型各擬合指數(shù)良好,均達到適配標準,這表明安全感在正念三個維度和焦慮之間起中介作用。對正念三個維度、安全感和焦慮進行了回歸分析,結(jié)果顯示:正念的不判斷、有覺知地行動和描述三個維度對安全感具有顯著的正向預測作用;正念的三個維度和安全感對焦慮水平具有顯著的負向預測作用,見表5。
表5 安全感、正念、焦慮之間的回歸分析
如表6所示,安全感在正念三個維度與焦慮關系的中介效應Bootstrap 95%置信區(qū)間均不含0,所以安全感是正念的不判斷、有覺知地行動和描述三個維度影響焦慮的中介變量,總效應c=-0.392。具體來看,中介效應主要通過以下三條路徑實現(xiàn):正念三個維度總分與安全感之間的路徑系數(shù)(a)在p<0.001水平上顯著;安全感與焦慮總分之間的路徑系數(shù)(b)在p<0.001水平上顯著;正念三維度總分與焦慮總分之間的路徑系數(shù)(c)在p<0.001水平上顯著。間接效應值為-2.180,占總效應57%,表明安全感在正念三個維度與焦慮水平之間起部分中介作用。中介效應見圖1。
表6 正念與焦慮之間間接效應的Bootstrap檢驗
圖1 安全感與正念和焦慮的中介作用
通過以上數(shù)據(jù)分析,男生安全感普遍高于女生。根據(jù)已有的研究推測,男大學生對可能出現(xiàn)的身體或心理的危險或風險的預感更現(xiàn)實,并且男生在應對處置問題時更有力,面對問題更容易表現(xiàn)出確定感和可控感。在思維模式上,通常男性思維偏理性,思考問題多從解決問題出發(fā),較為理性客觀;而女性的思維偏感性,也更加敏感、情緒化,所以在面對同等壓力的狀況下,女性安全感水平更低。本研究與孫瑞悅等人[20]的研究均采用的是叢中等人在2003年編制的安全感量表,但本文研究結(jié)果與他們的研究結(jié)果不一致,孫瑞悅等人認為安全感在性別方面不存在顯著差異。這可能與研究者所選樣本有關,安全感是否存在性別差異還有待進一步探討。同時研究還發(fā)現(xiàn),大學生安全感在年級方面也存在顯著性差異,大一學生安全感水平顯著高于大二學生。這與孟春燕等人[21]的研究結(jié)果一致。分析其原因,可能是高年級大學生面臨的學業(yè)和考試等方面的壓力相對較大,安全感也就相對較低[22]。
本研究發(fā)現(xiàn)焦慮水平在性別和年級上均存在顯著差異。在性別方面,女生焦慮水平高于男生,說明相較于男大學生而言,女大學生更容易產(chǎn)生焦慮情緒。在年級差異上,大二與大三學生焦慮水平均顯著高于大一學生,其原因與安全感在年級上的差異相似[22]。
相關分析結(jié)果表明,大學生焦慮程度與正念呈顯著負相關,與前人的研究結(jié)果一致[6],說明當個體對周圍的環(huán)境產(chǎn)生不安全感的預測、不確定性和掌控感下降時,個體的正念水平會影響其焦慮程度。如果一個人越善于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保持覺察,能夠用語言去描述自己覺察到的事情,并且不被自己對這些事情的主觀評價所影響時,那么這個人的焦慮程度相對較低。因為如果人們能清楚感知外部世界并且可以表達他們的所思所感時,就是將自己所面對事情的不確定感降低了;同時,如果人們不會被事件帶來的負面想法所影響,也就不作判斷,個體對事件的控制感增強,從而個體的適應性水平提高,焦慮程度得到緩解。焦慮程度與安全感水平呈顯著負相關,說明大學生對環(huán)境中的因素安全體驗越積極,對事件的確定感、掌控感越強,他們往往在事件中感到的威脅越小,焦慮情緒就越低。焦慮程度與正念的觀察、不行動兩個維度呈正相關,但相關系數(shù)較低,屬于低相關。這個研究結(jié)果與前人研究結(jié)果不一致,鄧玉琴等人[18]研究結(jié)果表明焦慮與觀察維度不存在顯著相關,與不反應維度存在顯著負相關。不僅如此,正念維度與不同的積極情緒和消極情緒的關系中,五個維度并不一致[18,23],但最突出的是有覺知地行動維度與各種情緒都顯著相關。
根據(jù)回歸分析的中介效應檢驗,大學生正念對焦慮水平具有顯著的負向預測作用。另外,安全感水平在大學生正念與焦慮之間存在顯著中介作用,正念水平通過安全感間接預測焦慮水平。其中,正念對焦慮的解釋力度最大,表明正念水平是影響焦慮程度的主要因素。本研究通過回歸分析和Bootstrap檢驗,驗證了安全感在正念水平和焦慮水平之間起到部分中介作用,即正念不僅能直接影響焦慮水平,還能間接通過安全感對焦慮水平起作用。也就是說,個體有較高的正念水平可以提升其安全感,進而降低其焦慮水平。安全感與個體對事物或環(huán)境的確定感與控制感息息相關[6],如果周圍環(huán)境不可控因素過多,那么個體安全感也隨之下降。而正念則是一種對當下的覺知狀態(tài)[7],較高正念水平的人對當下有較為清晰的覺知。由此推斷,如果個體對當下狀態(tài)覺知較為清晰會使個體對事物的確定感與控制感增加,而安全感的提升又會促使其焦慮水平的下降。
本研究得出結(jié)論:大學生中女生較于男生焦慮水平更高,大二與大三學生焦慮水平均顯著高于大一學生;男生較于女生安全感程度更高,大一學生安全感水平顯著高于大二學生;正念、安全感和焦慮之間存在顯著相關,正念水平越高,安全感越高,焦慮程度越低;大學生正念水平既可以直接預測焦慮,也可以通過安全感的中介作用間接預測焦慮。為此,在教育過程中要充分認識安全感和正念的重要性,有意識地提高大學生的安全感和正念水平。
第一,提高大學生安全感。首先,鼓勵大學生參加組織活動和社團活動。其次,學校要多組織學生參加相關心理健康講座以及團體輔導活動,尤其更加關注女大學生的心理健康問題,有針對性地幫助她們緩解焦慮。再次,高校心理健康課堂還應多向?qū)W生傳播積極心理學的相關知識,提高積極心理品質(zhì)是對抗消級情緒的最有利的方法。此外,還需要進一步完善高校心理服務體系,在大學生有相應需求時,為其提供心理健康服務。
第二,正念訓練融入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課程。正念訓練采取的方法多數(shù)是正念的團體心理輔導。正念干預可以讓個體覺知到自己當下身體的感覺與情緒及自動化的反應,并逐漸消除消極情緒帶給個體的不良影響。已有研究表明通過正念訓練可以使學生焦慮情緒有所緩解,且與放松訓練相比效果更加顯著[24],正念情緒調(diào)節(jié)可以降低考試焦慮[25],正念訓練能夠有效提高大學生的睡眠質(zhì)量[26],緩解大學生的社交焦慮程度[27]。同時,正念這種干預手段對提高學生安全感的效果顯著[28]。因此,在實際教學工作中,首先,將正念訓練融入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的課堂教學,讓學生去體驗、掌握。其次,進行正念干預的課程開發(fā),通過開展選修課以小組團體活動形式對大學生進行正念訓練。再次,發(fā)展朋輩正念小組開展正念訓練團體輔導活動,幫助不同焦慮程度的大學生降低焦慮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