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洋,朱嘉麒,邵蘇晨,李 晶
破除“唯論文、唯帽子、唯職稱、唯學歷、唯獎項”的“破五唯”評價改革是我國科技評價事業(yè)的重點任務之一。國務院于2018年7月提出的三評改革意見[1]要求提升科研績效,并以創(chuàng)新、質量與學術貢獻為中心導向[2],同年10月科技部下發(fā)“破四唯”通知[3],11月教育部辦公廳印發(fā)開展清理“破五唯”行動通知[4]。在人文社科領域,由于學科復雜性、評審專家的認知偏差、學科邊界模糊、同行選擇和人情關系等因素共同影響,破除唯論文導向后如何建立新的評價體系成為新的主要矛盾[5-6]。而人文社會科學作為以社會現象為研究對象,關注人類活動在意義社會系統中的功能和功效,著重研究社會生活各領域或各方面社會行為現象和社會發(fā)展規(guī)律的學科[7],研究范式同樣會受到細分學科特性影響。其中,既包含以實證主義為理念,偏好實驗性和定量化研究的細分學科[8],如情報學與管理學,是本研究關注的主體;也包括以人文主義為理念,圍繞人類所創(chuàng)造的,涉及人類存在意義及精神寄托的文化形態(tài),探索人類活動對人的生存價值研究的細分學科,如宗教學、文學。不同細分學科間研究范式差異明顯,成果種類多樣,不同類型成果的學術價值與社會價值和現有計量指標缺乏直接相關性,也因缺乏可直接量化的經濟屬性難以直接測度?;诖?,如何確定在不同社會科學細分領域中,不同類型成果的價值貢獻情況具有重要的研究意義。
當前相關實踐與研究集中于破除“唯論文”方向,而面向另外4個維度的研究較少,主因是對論文這一知識載體的相關研究相對豐富,具有比較扎實的研究基礎。事實上,另外4個維度的相關研究也具有相當的研究意義。比如,本研究選取的研究對象國際權威獎項,指的是學科領域中享有較高聲譽、受到領域學者公認的國際學術獎項,其獎勵實質為對領域作出重要貢獻個體的“認可”與“分配”。國際權威獎項具有科技工作者的民意代表性[9],是科技獎勵制度化的重要形式,同樣具有重要的研究價值。國際權威獎項既具有對作出突出貢獻的科研人員進行獎勵的評價屬性[10],也具有引導學術價值觀的“指揮棒”屬性。20世紀初諾貝爾獎的頒發(fā)使得學術獎項跨越國門走向世界,其后國際科技獎項迅速增至幾百個[11],促進了科技全球化及人類科學共同體的形成。國際權威獎項既能反映獲得者的學術聲譽與社會影響力,也能反映其對學科知識體系的貢獻。對國際權威獎項的研究不僅有助于深入理解不同學科獎項得主的科學成果與影響力變化規(guī)律,也有助于在尊重客觀事實的基礎上為科研人員開展科學評價提供依據,更好地實現破除“唯獎項”事業(yè)。基于此,本研究提出如下問題:(1)社會科學國際權威獎項獲獎者發(fā)表的成果類型具有怎樣的特征?獲獎前后的學術影響力是否會發(fā)生顯著變化?(2)不同學科間獲獎者的成果發(fā)表偏好具有怎樣的差異?(3)獎項得主共有的成果發(fā)表特征對科技評價事業(yè)具有怎樣的參考意義?
國際權威獎項大都擁有悠久的歷史,具有清晰的評選制度體系,象征著各學術共同體的范式認同。Merton認為國際權威獎項的本質是科學共同體根據科學家的角色表現來分配認可度[9]。目前國際針對國際權威獎項的研究脈絡比較清晰。
(1)關于國際權威獎項的基礎概念研究,包括對獎項的歷史追溯梳理、類型劃分、價值與影響力探索等。Sch?gler通過創(chuàng)建者、獎勵內容等指標對獎項進行類別劃分,認為社會與行為科學領域最早的國際學術獎項是1950年由意大利科學院頒發(fā)的安東尼奧·費爾特里內利獎(the Italian Antonio Feltrinelli Prize)[12]。國際權威獎項具有重要價值,獎項代表的認可和榮譽對學者有著重要的激勵作用[13];獎項能對獲獎者之后的學術生涯產生正面影響[14];相較經濟獎勵,名譽獎勵相對隱性但更有價值[15-16];國際權威獎項在文化傳遞中的價值同樣突出,對獲獎者、贊助者等相關方均有積極作用[17]。國際權威獎項影響力研究方面,包括對獎項影響力的量化研究、獎項與聲譽的關系研究等,普遍認為諾貝爾獎的影響力最突出[18-19]。聲譽研究方面,莊麗以諾貝爾獎為例,闡述獎項聲譽的建立及影響因素[20]。Sch?gler認為評獎流程和頒獎機構的國際聲譽都對國際獎項的聲譽有重要影響,但以菲爾茲獎為例否定獎金額度與聲譽的正相關關系[15]。
(2)通過引文視角對獲獎者成果產出的規(guī)律研究和預測研究。產出規(guī)律研究方面,Gong基于第六屆中國社科院優(yōu)秀成果論文的實證分析,構建學術論文評價指標體系,包括論文學科影響因子、學科平均引用率、論文平均下載率等新指標,驗證該指標下的論文排名與獎項級別基本相吻合[21]。Bjork等用Bass模型擬合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的引文曲線[22]。Coupé統計分析7種經濟金融期刊年度最佳論文的被引,比較通過同行評議及文獻計量方法進行評獎各自的優(yōu)劣勢,認為擁有文獻計量指標優(yōu)勢的文章是獲獎的重要潛在標志[23]。預測方面,Foss將獎項作為評價指標,預測學者學術發(fā)展前途[24];科睿唯安設立引文桂冠獎,通過對引文的定量分析,尋找優(yōu)秀學者進行定性評價,以此預測諾貝爾獎獲得者[25]。還有一類研究通過拓撲網絡探索國際權威獎項各要素關系研究,包括內部要素研究與外部要素研究、獲獎者之間的合作網絡關系研究、獎項之間的等級關聯等。鄭俊濤等以獎項間的共同獲獎人為基礎,繪制265項國際獎項圖譜,體現了獎項權重與相對親疏關系[26]。李奕嬴等基于24項經濟學國際學術獎項,使用Node XL繪制經濟學國際學術獎項關系圖譜[27],挖掘獎項間關系。通過成果產出規(guī)律進行預測是情報學的重要研究方法,也是對社會科學獎項得主成果規(guī)律探索的基礎。
(3)對國際權威獎項本身的評價研究,包括評價指標研究與人才評價研究。研究焦點在于探索兩個關鍵問題:一是探索國際權威獎項與學術獎勵的因果關系。二是研究國際權威獎項為什么以及如何應用于科技評價實踐活動。目前看,借助國際權威獎項開展評價既有學理討論也有實踐應用。Braun等比較諾獎得主數量國家排名[28],Charlton基于NTLT指標(諾貝爾獎-菲爾茲獎-拉斯克獎-圖靈獎)對獲獎國家與機構分布進行分析,提出獎項作為優(yōu)秀科學機構分辨指標的重要作用[29]。Badri等利用層次分析法測量獎項在大學教師評價中的指標權重,得出0.545的理論權重[30]。實踐中,上海軟科在多項世界大學學科排名中也使用了教師獲權威獎項數作為評價指標[31]。
綜上所述,國內關于國際權威獎項的研究少,也缺少系統性?,F有研究多為對特定獎項進行文獻計量分析或社會網絡分析,而基礎性的量化研究不足。從學科領域看,社會科學成果形式更為多樣復雜,而現有文獻多為經濟領域的單樣本、單案例研究,缺少對多學科的比較研究?;诖?,本研究聚焦社會科學領域不同細分學科的國際權威獎項獲得者,通過研究其成果的特征規(guī)律,探索獲獎者的共性與差異,為社會科學領域國際權威獎項的研究提供數據支持。
本研究是基于結果推論過程研究邏輯下的實證研究。研究基于世界大學學術排名中的社會科學細分學科的劃分標準以及對應的“學術卓越調查”[32]指標,選取社會科學子類下包含“權威獎項指標”的全部5個細分學科:經濟學、統計學、政治學、旅游休閑管理(以下簡稱“旅管”)與圖書情報科學(以下簡稱“信管”)的權威國際獎項作為研究對象。通過對獎項官方網站的檢索獲取逐年獲獎者名單,借助統計學與文獻計量等定量方法開展分析,以回答本文提出的研究問題。
(1)學科國際權威獎項數據。研究基于上海軟科世界大學學術排名中的“學術卓越調查”,得到社會科學領域經濟學、統計學、政治學、旅管和信管5個學科認可度較高的國際獎項作為數據來源,見表1。5個學科的權威獎項均為該學科認可度最高的獎項之一,且各獎項的官方網站均明確指出該獎項用于表彰該學科的“杰出貢獻”學者,可以認為與目前科技評價中的“貢獻”維度的評價導向基本一致。
表1 軟科“學術卓越調查”社會科學領域五學科的權威獎項
考普斯總統獎(COPSS Presidents’Award)由統計協會主席委員會設立,以表彰對統計專業(yè)作出杰出貢獻的學者。成立于1976年,每年頒獎1次,每次授予1人。本文根據考普斯總統獎官網公示的40位獲獎者確定統計學的榮譽獎項獲得者名單[33]。
約翰·斯凱特政治科學獎(The Johan Skytte Prize in Political Science)由約翰·斯凱特基金會設立,始于1995年,截至2019年有25位政治科學家被授予獎項,以表彰政治科學領域中最杰出的成就[34]。
尤利西斯獎(Ulysses Prize)由聯合國世界旅游組織設立,始于2003年,每屆授獎1人,共舉行15屆,旨在表彰旅游業(yè)中在創(chuàng)造和傳播創(chuàng)新知識方面作出杰出貢獻的學者。本研究根據聯合國世界旅游組織官網公示的15位尤利西斯獎獲得者確定旅管領域的榮譽獎項獲得者名單。
ASIS&T榮譽獎(ASIS&T Award of Merit)由信息科學與技術協會(ASIS&T)設立,學科范圍在ASIS&T章程細則中被界定為所有通信活動和信息科學與技術領域。每年頒發(fā)1次,每屆1人。本文根據ASIS&T官網公示的56位ASIS&T榮譽獎得主,確定信管領域的榮譽獎項獲得者名單[35]。
(2)獲獎者成果特征數據。確定各榮譽獎項獲得者名單后,從Scopus數據庫中通過作者檢索進入作者記錄頁,導出文獻列表以獲取所有成果的類型,以及對應的引文記錄(成果統計截至2020年)。對收集的獲獎者成果數據依照成果類型進行劃分,將導出的文獻列表中的文獻類型匹配至引文記錄,得到所有類型成果的引文數據。為保證數據源統一,所有獲獎者數據均來自Scopus數據庫,但因存在部分獲獎者無法在數據庫中檢索到的情況,故僅對在庫中已建立作者檔案的獲獎者展開研究,實際統計人數見表2。
表2 各學科獎項實際統計人數
成果特征:本研究對成果特征界定為某一學科獎項獲獎者發(fā)表的全部可檢索成果的數量、比例與引文情況。考慮到成果特征的概念較廣泛,已的獎項研究中包含對獲獎者年齡、社會網絡關系等許多特征的探索。為改變期刊論文Article數量至上的現狀,研究擴充了成果類型作為新型特征變量。
發(fā)表覆蓋率:指對于某個獲獎者群體,占比多少的獲獎者曾發(fā)表過特定類型的文獻。
學術影響力:B.Van Houten認為學術影響力主要來自同行對學術成果的評價[36],學術影響的深度與廣度主要取決于其研究成果被他人認可和引用的情況?;诖?,研究以“引文量”指標表征他人對學者研究成果的重視度和認可度,用以測度得獎前后的影響力是否存在顯著差異。
成果偏好:由于本文不涉及提名學者或普通學者,在均為獲獎者的樣本中,只有獲獎這一種結果,因此統計獲獎者不同類型成果的發(fā)表數量和引用規(guī)律分析。通過數量分析能夠獲得不同類型成果在發(fā)表中的比重,體現獲獎者本人對不同類型成果的主觀重視程度;通過引文分析能夠獲得不同類型成果在同行中的引用偏好,體現不同類型成果的客觀影響力;二者相結合,即可從主觀和客觀兩個角度探尋獲獎者對不同類型的成果偏好。
本文采用數理統計分析等定量方法,對獲獎者的成果特征開展定量分析。具體地,從成果特征識別視角展開不同類型文獻的發(fā)表數量、發(fā)表覆蓋率和篇均引用量的分析;從學科差異分析視角對獲獎者的發(fā)表偏好與引用特征進行比較;通過t-test的方法對不同學科學者獲獎前后差異進行檢驗,以驗證獲獎本身是否會提高學者的引文水平。此外,本研究還通過繪制雷達圖、箱型圖等數據可視化方式直觀表現了不同學科獲獎者在不同類型成果上的相關研究數據分布情況。具體分析方法見圖1。
圖1 本研究的分析方法
在數據層面上,(1)進行文獻類型特征識別時,從不同類型文獻在獲獎者群體中的發(fā)表數量、成果的發(fā)表覆蓋率和文獻引用量的指標分析3方面研究。在該視角分析中,將所有學科的獲獎者看作一個整體。其中,發(fā)表覆蓋率能夠表征不同類型文獻在獲獎者中的選擇偏好,偏宏觀;而發(fā)表數量和篇均被引量分析,則是對已有發(fā)表成果的文獻計量指標分析,偏微觀。本研究將二者結合分析是基于預試驗中的發(fā)現:存在某類型成果的實際發(fā)表人數不多,但有過發(fā)表的獲獎者其發(fā)表數量和相應引用數均較高的個例情況(如editorial),如簡單歸納為該類型文獻是獲獎者的發(fā)文偏好存在邏輯局限。(2)從不同類型文獻的篇數和篇均被引量兩方面進行學科間的比較,采用箱型圖進行可視化,分析的側重點在于分析學科間差異以及個體差異。(3)目前研究表明名譽獎勵會為獲獎者帶來地位、聲譽,對學術影響力的影響一直存在[37],并可能通過馬太效應的形式作用于整個學術界。本文通過獨立樣本t檢驗的方法,分別探索旅管、政治學、統計學3個學科,以獲獎前后1年、3年、5年作為時間切分,檢驗領域獎項得主在獲獎前后的引文表現差異。
(1)不同成果類型的發(fā)表覆蓋率。以期刊論文為載體的Article類型文獻是學術界最主要的成果形式,覆蓋率達100%。其他成果形式呈現出明顯的個人選擇偏好與學科偏好。其中,Review普遍存在于每一個學科的獲獎者成果中,而Book、Book Chapter、Conference Paper等成果類型呈現顯著的學科差異:Book及Book Chapter方面,信管學科(前者13.46%/后者40.38%)與統計學科(48.65%/72.92%)的獲獎者撰寫的比例均遠遠低于其他學科(66.94%/94.35%),會議論文則完全相反。此外,3類在我國學術評價活動中使用相對較少的成果類型Note、Editorial、Letter(70.42%/58.22%/43.66%)的發(fā)表比例接近或已經超過一半。Short Survey、Erratum兩類成果也具有一定的發(fā)表比例,特別是Erratum在經濟學領域(25.88%)與統計學領域(35.14%)的表現突出。具體統計結果見表3、圖2。
圖2 各學科不同類型文獻已有發(fā)表人數關于相應學科獲獎總人數的百分比
表3 獲獎者的不同類型成果發(fā)表數量統計
(2)不同類型文獻的發(fā)表數量和引用量。發(fā)表數量統計結果見圖3,對比其他類型文獻,Article的發(fā)表數量約多出1個數量級,平均值為55篇,5%剪除后均值為49,中位數為40。第二數量層次是Review、Book Chapter和Conference Paper,三者差距不大,平均發(fā)表數都在8篇左右,相較之下Review篇數的中位數稍高且更集中穩(wěn)定。第三數量層次是Note、Editorial和Book,其中Note篇數的中位數更高,Editorial篇數的上限高,Book的篇數則更為穩(wěn)定。最后Letter、Short Survey及Erratum的發(fā)表隨機性強,學科差異性較大。
圖3 不同類型文獻的發(fā)表數量
不同類型成果引用見圖4。根據篇均引用量,可分為4個層次。第一層包括Article、Book及Review。Article數量最多,但篇均引用僅略高于Book和Review。Book在數量上屬于第三層次,篇均被引量卻為最優(yōu)之一,且Book篇均引用上限最高,表明有一部分極其優(yōu)秀的著作獲得超高引用量,或為學科的開山之作。第二層包括Conference Paper和Short Survey。Conference Paper篇數更多,篇均被引量也更穩(wěn)定且上限更高。第三層包括Note和Book Chapter。Note篇數雖然較少,但篇均引用上限更高,表明Note中受到認可的高質量文獻占比更多。最后一層是Editorial、Letter和Erratum,篇均引用的中位數均小于1篇,上下限差異明顯。
圖4 不同類型文獻的篇均被引量
(1)不同學科獲獎者的發(fā)表偏好分析。圖5對比不同學科的成果發(fā)表數量,細粒度地展示不同學科獲獎者的發(fā)表偏好??傮w看,不同類型成果數量存在量級差異,其中Article數量遠超其他類型,因此各學科Article的數據分布基本反映整體分布特征。統計學獲獎者發(fā)文最多,旅管、政治學和經濟學獲獎者處第二梯隊,信管獲獎者發(fā)文數相對較少且方差較大。其他成果類型方面,經濟學獲獎者發(fā)文偏好差異不明顯,在所有類型的文獻發(fā)表篇數中均處中間層次。統計學獲獎者發(fā)表偏好Note類型成果,發(fā)表數量較其他學科更多,與之相對的是其在Review和Book Chapter篇數上明顯落后。旅管獲獎者偏好Editorial,在篇數上顯著高于其他學科。政治學獲獎者Book及Book Chapter的平均發(fā)表篇數最多,Conference Paper篇數最低。信管獲獎者的Book和Book Chapter發(fā)表數量較少,但Conference Paper和Letter的數量明顯高于其他學科。從異常值視角分析,發(fā)現Article、Review、Book的發(fā)表數量上下界相對集中,但對Book Chapter、Note、Letter、Editorial、Erratum、Short survey等類型成果則存在一定數量的異常點。這一現象普遍存在于5個學科中,表明各個學科的獲獎者中均存在少數個體對某類型成果的高度偏好。
圖5 不同學科獲獎者不同類型文獻的發(fā)表數量箱型圖
(2)不同學科獲獎者的各類文獻篇均被引分析。不同學科獲獎者的篇均被引水平見圖6,其規(guī)律與發(fā)表數量存在明顯不同。從被引量與發(fā)表量視角看,以Article、Review、Conference Paper為代表的3種主要文獻類型均呈現相同的學科差異:發(fā)表篇數并不突出的經濟學獲獎者,篇均被引量位于第一;與之相反的是旅管獲獎者,篇均被引僅高于信管領域的獲獎者。
圖6 不同學科獲獎者不同類型文獻的篇均被引量箱型圖
值得注意的是,雖然不同學科不同類型文獻的引用水平存在明顯差異,但引文偏好與發(fā)表偏好基本一致。經濟學獲獎者除Article篇均被引量最高,Review、Conference Paper及Note的篇均被引量也居首位。旅管學科獲獎者延續(xù)Editorial在篇數上的領先地位,篇均被引量也最突出。政治學科獲獎者同樣在Book及Book Chapter兩類成果的發(fā)表量和篇均被引量上表現較好。這一發(fā)現對破“唯(Article)論文”提供了有力的證據,也反映出未來或可以通過不同學科獲獎者所偏好的成果類型對本學科研究者的貢獻進行分類計量與評價。
為探索旅管、政治學、統計學3個學科獲獎者在獲獎前后的引文情況差異,對3個學科的全部獲獎者逐一統計分析1980-2020年間發(fā)表全部成果的逐年引文情況,并使用組間樣本t檢驗的方法對前后差異進行分析(t1、t3、t5分別指獲獎前后1、3、5年的引文數據),結果見表4。結合Levene檢驗顯著系數與雙側檢驗的顯著系數發(fā)現:以1年為觀測期,3個學科獲獎者獲獎前后1年的引文水平不存在顯著差異(.69/.61/.76);以3年為觀測期,前后的引文水平同樣不存在顯著差異(.39/.20/.10),但較于1年差異性增強;以5年為觀測期,獲獎前后的引文水平具有較明顯的差異(.07/.00/.00),獲獎后顯著高于獲獎前。盡管3個社會科學細分學科的差異程度略有不同,但均呈現獲獎對短期引文水平影響較小,但對長期引文情況具有一定影響的規(guī)律。
表4 部分學科學者獲獎前后差異的檢驗結果
相較于已有獎項研究,本研究選取社會科學領域的5個國際學術獎項,對不同學科國際權威獎項獲得者的成果進行研究,側重于探索不同學科、不同類型的成果特征?;仡?個研究問題,本研究的主要結論如下。
(1)研究型論文(Article)是社會科學中最普遍的成果形式,其他類型的成果形式則受到個人偏好與學科特性兩個因素的影響,存在明顯的差異。此外,獲獎者的成果類型非常豐富,Note、Editorial等在我國相對較少的成果類型卻遍布于眾多國際權威獎項得主的生涯中。然而,目前國內普遍圍繞Article類型論文的學術價值、影響力等維度開展評價實踐與學術研究,而對Book、Book Chapter等傳統類型成果以及Editorial、Letter等特殊類型成果,在評價理論與評價方法研究方面均較為薄弱[38]。此外,以Note、Erratum為代表的成果類型盡管未能得到科技評價的認可,但因其在部分領域中代表著學術共同體對學者貢獻的認可,或可作為一種衡量學者貢獻的表征性指標,開發(fā)應用于后“破五唯”時期的人才評價。因此,在“破五唯”背景下,挖掘不同類型成果的知識屬性,明確不同類型成果在各自學科知識體系中的價值,依然擁有可觀的價值與研究空間。
(2)不同細分學科的不同類型成果的引用水平差異明顯,引用水平與發(fā)表偏好或存在一定相關性。比如,旅管偏好的Editorial、政治學偏好的Book與Book Chapter均為同類型各學科中最具學術影響力的成果類型,反映了社會科學領域獲獎者在文獻產出能力、對各類型成果的價值認知上具有群體層面上的相似性。但引用水平與發(fā)表偏好的因果關系仍有待進一步探索,是因為作者的個人風格建構了領域成果的組成類型與比例,還是學科特性影響了作者的發(fā)表偏好這一問題具有社會復雜性,未來同樣具有較大的研究空間。
(3)在獲得權威獎項后,學者短期的學術影響力不會顯著提高,長期則會呈現明顯的差異。在本研究所使用的觀測時間中,獲獎后1-3年并不會對原有的引文水平產生明顯積極作用,但在5年或者更長的時間積累后,則會對獎項得主的學術影響力產生較顯著的影響。這一發(fā)現同樣需要引起科技管理部門以及獎項設置方的重視??紤]到目前的國際權威獎項已然被賦予了“貢獻”“價值”等深層次的社會意義,而在全球化的科技評價背景下獎項更是關乎全球科技工作者的科研資金獲取與個人資本的累積,權威獎項存在淪為科學競爭的手段和工具的傾向。另外,權威獎項得主往往已經具備一定的社會資源分配的權力。一些潛在的權威壓制與學術壟斷,以及獲獎后過度的“光環(huán)效應”與馬太效應,也可能會促使青年科技工作者的成長受到學術科層的限制。這一發(fā)現與前人研究得出的“獎項集中在較少的精英學者中,且學科和子學科的聯系使獎項產生連鎖效應”[39]基本一致。這種現象也可能促使青年學者在選擇成長路徑時,會過度重視加入具有權威獎項得主所在團隊的投機行為,而弱化自身對科學研究本身的追求。此類客觀存在的問題反而破壞了眾多權威獎勵設立的初衷——鼓勵對科學前沿的無盡求索。
(4)從評價“貢獻”的角度出發(fā),社會科學國際權威獎項得主的成果特征存在學科差異,也存在內部一致性。在本文所選5個學科中,經濟學與統計學的國際權威獎項得主無論在成果發(fā)表數量還是成果偏好上,都存在一定的相似性。但這兩個學科與政治學、旅管、信管均存在明顯差異。特別是社會科學細分學科間的獨特屬性對成果偏好具有明顯的影響作用。例如,信管學者偏好發(fā)表會議論文,是由于該學科成果(如新型研究方法、算法創(chuàng)新)具有較強的時效性,學術會議相對于期刊可以更快地傳播最新知識成果,而學術會議也是信管研究群體所公認的一種學術交流媒介。政治學科因其天生具有的宏觀性與系統性,為了整體性地體現研究進展狀況,需要依托綜述,或是書籍一類篇幅較大、系統性較強的知識載體[40],因此杰出學者需著有較高價值的專著或是綜述是這一學科的普遍認同。再如,旅管學科具有極強的實踐性,且尤利西斯獎為聯合國旅游組織聲譽背書,因此格外強調道德(ethics)、文化與社會責任(culture & social responsibility)相關問題[41],對學者時評、社論類成果具有較高的認可度。學科的范式差異以及學科學術共同體對領域的認知不同,可能是造成這一結果的重要因素之一。這也表明在社會科學中,通過獎項對人才評價具有分類評價的必要性,雖然分類評價并非越細越好,但是在綜合考慮成本與可操作性的基礎上,如果可以在對社會科學開展整體性基礎研究的前提下,依據國際權威獎項得主的成果特征與影響力規(guī)律,對社會科學細分學科進行進一步的細分,也可以增強我們對社會科學內部學科細分差異的認識,提高評價的科學性。
上述結論可以為社會科學領域國際權威獎項的價值評價提供一定支持,研究貢獻主要包括3點:其一,研究結論有利于社會科學學者了解本領域獲得名譽獎項的頂尖學者的成果特征,從而啟發(fā)學者規(guī)劃未來的科研發(fā)展路徑;其二,本研究發(fā)現的不同學科國際權威獎項得主成果特征,有助于提高學科建設者對國際權威獎項的認識,在促進成果多元化的同時提升國際影響力,促進學科發(fā)展;其三,本研究有助于明確各社會科學細分學科中國際權威獎項在人才評價中的價值,能夠為科技管理部門制定獎項提供科學依據。在破除“唯獎項”的同時,深入國際權威獎項的內涵,為新時期評價學者貢獻提供論據。最后,局限性方面,本研究選取的五個社科國際權威獎項存在一定的學科局限,未來仍可進一步擴充。選用數據是來自搜索引擎的搜索結果,無法避免的錯檢、漏檢現象可能會對評價結果有輕微的影響。最后,成果引用情況可能會受引文窗口期與光環(huán)效應的影響,也可能對結論的客觀性造成一定影響。
權威獎項普遍具有較長歷史,設立國際權威獎項的初衷是肯定學者為科學研究作出的貢獻,并非將其作為具有行政屬性的科技獎勵。然而在我國科技評價事業(yè)發(fā)展過程中,過去相當一段時間內對機構排名、學科排名過度關注,外加主流評價體系對權威獎項得主的高度認可(如在上海軟科的世界一流學科排名中,共有32個學科評價明確使用名譽獎項得主數量作為評價指標),致使國內諸多學科對國際權威獎項的追捧近乎扭曲。因此,名譽獎項本身是否具有價值并非“唯獎項”的核心問題,而依托“以刊評文”“以獎評人”邏輯開展的“唯”式行政評價手段才是“破五唯”,特別是“唯獎項”方面的核心矛盾。
國際權威獎項研究的定量發(fā)現有助于為科研管理提供決策支持,除本研究外,已有研究還關注學科領域科學發(fā)現特點、最佳科學創(chuàng)新年齡、科學成果產生規(guī)律、科學合作規(guī)律等方面[42]。本研究在回答現有研究問題的同時,也對未來研究作出展望:(1)在社會科學內部,不同細分學科的成果組成存在明顯差異,但進一步分類是否必要,分類的粒度控制在何種水平依然有待進一步探索與論證。(2)國際權威獎項本身的機制是建立在同行評議這一定性評價基礎上的,如何結合定性的國際權威獎項與定量的科學計量指標構建適用于我國科技評價體系?國際權威獎項本身既是評價所產生的結果,是學術共同體對重要科學發(fā)現貢獻者公開承認的一種途徑;又是科技人才評價的一項重要指標。這二者之間的因果關系依然有待進一步論證。特別需要注意的是,自1980年代以來,新公共管理邏輯下的量化評價越來越多地支配著科研人員招聘、晉升、獎勵、配置等決策問題,這一現象可能會遵循古德哈特定律(Goodhart`s law)。當將國際權威獎項作為長期的科技人才評價標準時,這一指標是否可以保持長期客觀性與真實性有待時間檢驗。因此,在對國際權威獎項進行評價的同時,仍需警惕科研評價對國際權威獎項本身造成的負面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