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茶申遺，這樣完成拼圖

姜浩峰

茶園管理、茶葉采摘、手工制茶，包括茶之品飲、分享，當?shù)貢r間11月29日，一段短片下來，摩洛哥拉巴特的會議現(xiàn)場響起陣陣掌聲。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政府間委員會第17屆常委會現(xiàn)場，“中國傳統(tǒng)制茶技藝與相關習俗”通過評審，列入人類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作名錄。

至此，我國共有43個項目列入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名冊，居世界第一。

本次入選的“中國傳統(tǒng)制茶技藝及其相關習俗”堪稱中國歷次人類非遺申報項目中的“體量之最”。

“聯(lián)動了6個省份、4大茶區(qū)，且由全國15個省44個涉茶類的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項目組成，是迄今為止申報人類非遺代表作名錄項目中，涉及子項目最多的一次。”這是張海嵐的觀察。作為華東師范大學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傳承創(chuàng)新研究院特聘研究員，張海嵐特別關注此次“中國茶”申遺。“持續(xù)關注?！睆埡菇忉尩?，“因為本次申報是個比較漫長的過程，且聯(lián)動了安徽、湖北、江蘇、浙江、云南、福建六省。這六個省份，集中于秦嶺淮河以南、青藏高原以東的江南、江北、西南和華南四大茶區(qū)。”

2022年12月18日，“中國茶”列入人類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慶典儀式在浙江杭州舉行。儀式上，發(fā)布了一個宣言——《邁向可持續(xù)發(fā)展新未來——“中國傳統(tǒng)制茶技藝及其相關習俗”保護傳承杭州宣言》?！靶浴庇伞爸袊撇杓妓嚰跋嚓P習俗”保護工作組的47個成員單位共同發(fā)布，提出將做好激發(fā)代際傳承活力，促進傳承發(fā)展；擴大實踐范圍，拓展實踐空間和實踐形式；促進可持續(xù)發(fā)展，弘揚當代價值；完善保護機制，深化互動協(xié)作；持續(xù)監(jiān)測該遺產(chǎn)項目的潛在風險并妥善管理等五方面工作。

之所以會在杭州舉行慶典，是因為“中國茶”申遺，本身就是由浙江牽頭申報的。回看中國申請世界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之路，首個申遺成功的是昆曲。2001年5月，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在巴黎宣布第一批“人類口述和非物質(zhì)遺產(chǎn)代表作”名單，我國的昆曲藝術(shù)入選，中國也成為首批獲此殊榮的國家之一。

之所以會在杭州舉行慶典，是因為“中國茶”申遺，本身就是由浙江牽頭申報的。

以廿多年前昆曲藝術(shù)申遺，和如今“中國茶”申遺相比較——昆曲本是中國的“百戲之祖”，盡管在清代一度與京劇等分稱——昆曲為“雅部”，京劇等為“花部”，但花雅之爭，某種程度上只是一個大系統(tǒng)內(nèi)的兩分枝。正像20世紀京劇大師梅蘭芳訪問蘇聯(lián)并進行演出之后，蘇聯(lián)戲劇表演理論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對中國戲曲如此概括：“中國戲有充滿詩意的、樣式化了的現(xiàn)實主義?！彼固鼓崴估蛩够€談到，“中國劇的表演，是一種有規(guī)則的自由運動”。比較京劇與昆曲，包括19世紀至20世紀誕生的許多地方戲，無不有著此等“有規(guī)則的自由運動”，甚至連有“西裝旗袍戲”之稱的滬劇也莫不如此。抗戰(zhàn)勝利后，梅蘭芳可以和俞振飛同臺演出昆曲《牡丹亭》；近些年，京劇梅派大青衣史依弘不僅唱過程派名劇《鎖麟囊》，也曾唱過昆曲《牡丹亭》；蘇州昆劇院的王芳昆劇、蘇劇兼能。前些年，一些昆劇演出湊不出武戲演員，直接到京劇團“搬救兵”。這都說明了中國戲曲本身就是一個大門類?？僧斈瓴]有誰牽頭來一次以“中國戲曲”為名的申遺。為何如今牽頭“中國茶”申遺的浙江，不單單以龍井茶的傳統(tǒng)制茶技藝與相關習俗來申遺，而要拉上這么多小伙伴呢？

中國茶道專業(yè)委員會常務理事、上海茶館專業(yè)委員會主任劉秋萍認為，昆曲申遺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乜催@些年，世界各國的申遺熱情越來越高，而對于文明古國中國來說，曾經(jīng)對一些身邊日常所見之物平常視之?！啊衩子望}醬醋茶’，茶，是開門七件事之一。這就是我們中國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飲食’這個詞中，‘飲’不就是喝茶嗎？”劉秋萍對《新民周刊》記者解釋道，“可當我們對一些事物平常視之的時候，別家也許已經(jīng)極為重視。譬如前些年端午申遺，我們的鄰居就走在了前邊。”劉秋萍所指，系2005年韓國江陵端午祭申遺成功。當時，國內(nèi)愕然者有之，憤怒者有之，不服者有之，可許多人并未想到一點——原本我們視端午為一個平常的節(jié)氣，哪怕也知道這個日子與紀念大詩人屈原有關，或者有些地方的人認為是為了紀念伍子胥、曹娥等等的，反正總體上說就是到了端午節(jié)就要吃粽子，掛菖蒲，燒艾葉，也許口中還念念道“吃了端午粽，還要凍三凍”。這，也能成為世界遺產(chǎn)？

看了韓國江陵端午祭申遺成功，國內(nèi)有人研究出——韓國端午祭的意識，最初應該就是從中國傳去的，起碼風俗上與中國一模一樣，可隨后，又有了本地化的內(nèi)容。也正因此，“韓可申，我也可申”，2009年，中國端午節(jié)申遺成功。當時，湖北秭歸縣的“屈原故里端午習俗”、黃石市的“西塞神舟會”及湖南汨羅市的“汨羅江畔端午習俗”、江蘇蘇州市的“蘇州端午習俗”四部分內(nèi)容聯(lián)合“打包”。受文化部委托，湖北省代表中國向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遞交了申報表和相關材料。

2022年11月29日，“中國茶”申遺成功。

多省市聯(lián)合“打包”申遺由此成了一份寶貴經(jīng)驗。譬如2014年在德國波恩舉行的第39屆世界遺產(chǎn)大會上，中國“土司遺址”被列入世界遺產(chǎn)名錄。湖南永順老司城遺址、貴州播州海龍屯遺址、湖北唐崖土司城遺址，不僅不在一省，其實各自也有不盡相同之處——當年永順土司彭氏家族的屬民主要是如今稱為土家族者；播州土司楊氏家族的屬民，主要是仡佬族、苗族為主；唐崖土司的屬民倒又是土家族了。盡管都位處中國西南，可這些民族自身的文化、生活習俗并不是一模一樣的。

劉秋萍告訴記者：“中國有56個民族，共同組成了中華民族。56個民族中，幾乎每一個民族都有自己的傳統(tǒng)文化，其中包括茶文化的傳承。通過‘中國茶’來‘打包’申遺，就有很大可能整體上保留中國傳統(tǒng)制茶技藝和相關習俗。一個民族是需要痕跡的，如果整體上能夠保留這些痕跡，一定比單單保留一省一地的一兩種制茶技藝更好，功莫大焉。”

張海嵐觀察到，被“打包”進“中國茶”申請世界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者，已囊括了前五批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性項目名錄中的相關茶技藝和習俗項目。“人類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申請和評定不同于國家級的非遺申報，是以國家為單位組織申報，經(jīng)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評選確定而列入《人類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作名錄》的遺產(chǎn)項目，近年來，一般來說都是由國家匯集某一類優(yōu)秀的、具有代表性的文化項目合成一個大主題進行申報?！睆埡狗治龅馈：翢o疑問，“中國茶”成為了迄今為止申遺項目中的最大主題。

“中國茶”申遺項目，所“打包”的44個國家級非遺項目，涵蓋綠茶、紅茶、烏龍茶、白茶、黑茶、黃茶、再加工茶等傳統(tǒng)制茶技藝和徑山茶宴、趕茶場等相關習俗。

以“領銜”的浙江杭州為例，也不僅僅拿出了最為著名的龍井茶參與“打包”。浙江有6個國家級非遺項目成為“中國茶”的重要組成部分，分別為：綠茶制作技藝（西湖龍井）、綠茶制作技藝（婺州舉巖）、綠茶制作技藝（紫筍茶制作技藝）、綠茶制作技藝（安吉白茶制作技藝），以及廟會（趕茶場）、徑山茶宴兩項民俗活動。

其中，盡管都是綠茶品類，且同在浙江一省，可有別于西湖龍井的扁茶形態(tài)，產(chǎn)于金華北山村一帶的婺州舉巖，其茶條外形緊直略扁。從湯色來看——龍井綠中帶有一點兒黃；而舉巖，古來有“碧乳”之稱，色澤銀白交映；上好龍井似有豆香，而舉巖更具有花粉香。舉巖的花粉香，又與蘇州東山碧螺春之花香不同——舉巖之香，暗香浮動似有若無；碧螺春呢，當?shù)貍髡f，古代人稱“嚇煞人香”，自清代康熙南巡到太湖品到此茶，才賜名“碧螺春”。

當然，對于老杭州來說，龍井茶配虎跑泉，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

再看安吉白茶，有白茶之名，這次申遺，算是再次明確了其綠茶之地位。而福建的福鼎白茶這次同樣加入“打包”申遺的行列。安吉白茶、福鼎白茶都叫“白茶”，實際上卻完全是兩種茶。與需要炒制的安吉白茶不同，福鼎白茶，其初制原理和工藝規(guī)程主要為萎凋和干燥兩道工序。白茶初制工藝流程：鮮葉—萎凋—堆積—干燥—揀剔；精制工藝流程：毛茶—揀剔（手揀）—正茶—勻堆—烘焙—裝箱?？傮w上看，福鼎白茶的工藝，更接近中國茶史最早期的那些手法。即便如此，福鼎白茶并非躺平在最原始的制茶手段上，如今其制品主要有白毫銀針、白牡丹、貢眉、壽眉等等，甚至已經(jīng)開發(fā)出新工藝白茶品類。就福建來說，不僅相對來說制作工藝較綠茶為簡單的福鼎白茶參與“中國茶”的“打包”申遺，更有諸如武夷巖茶（大紅袍）制作技藝、鐵觀音制作技藝、福州茉莉花茶窨制工藝、坦洋工夫茶制作技藝、漳平水仙茶制作技藝等參與進來。其中，巖茶以“巖骨花香”令人迷醉，與同是烏龍茶或者說半發(fā)酵茶的鐵觀音相比較，相對來說巖茶更接近全發(fā)酵的紅茶，可其醇厚之感，特別是巖茶極品大紅袍的香氣，與各種紅茶自然是有很大區(qū)別的。至于鐵觀音——綠葉紅鑲邊，觀感與其他烏龍茶都有所不同。

“福建鐵觀音移植到臺灣省，也有上好品種。”著有《中國昆曲地圖》一書的劉建春先生來自蘇州，他告訴記者：“2004年的時候，采訪了到蘇州推廣昆曲的作家白先勇先生。白先勇贈我一罐臺灣鐵觀音。我雖是蘇州人，也挺喜歡我們蘇州的碧螺春，可平時自飲，總是在家附近的三萬昌買西湖龍井。喝慣了龍井，突然來上一杯鐵觀音，那香味的感覺，比‘嚇煞人香’的碧螺春還香好幾倍?！碑敃r，劉建春仍以泡龍井的方式，將鐵觀音投入玻璃杯中，用開水沖泡。哪知道這鐵觀音舒展開來，迅速占據(jù)了大半個杯子，綠葉紅鑲邊，盡管顏色不同，卻令人想起燦爛的朝霞。后來，劉建春見到更多的身邊朋友開始品鑒鐵觀音。其中有來自海峽對岸的臺灣高山鐵觀音，更多則是大陸這一邊的福建鐵觀音。他也發(fā)現(xiàn)許多人添置了茶海，用小壺沖泡，沒事也來一番“關公巡城”“鳳凰三點頭”之類。劉建春甚至自問，自己用玻璃杯泡鐵觀音的方法是不是錯了？

其實不然！記者2021年春前往杭州，在中國農(nóng)業(yè)科學院茶葉研究所采訪中國茶葉學會學術(shù)交流部主任劉栩時，見到劉栩自飲的，就是一個拿旅行玻璃茶杯泡著的鐵觀音茶。見他一邊回答記者有關龍井茶的相關問題，一邊怡然自得地喝著玻璃杯中的鐵觀音，所有有關鐵觀音到底該怎么喝的疑問，其實已經(jīng)解開。而記者也追加一句提問——鐵觀音到底該怎么喝？劉栩答：“自飲的話，愛怎么喝怎么喝。”說完，他又給我們一行每人一個龍井茶的特質(zhì)品鑒杯子。記者所觀，某牌山泉水燒到接近二沸如涌泉連珠之態(tài)時，傾入杯中，茶香四溢，一葉葉綠芽舒展開來，煞是好看。可亦有人制作茶包，或者采用一種可以將茶葉聚攏在一起的旅行式茶杯泡龍井茶，這又如何解釋呢？劉栩解釋為——無可無不可。因時因地制宜為妙?！八疄椴柚?。譬如這龍井茶，自然是虎跑泉水配之為上?？升埦袖N全國甚至世界各地。譬如我?guī)б话埦枧艿桨屠?，難道還背著虎跑水嗎？事實上在杭州城內(nèi)，我們泡龍井茶也未必一定采用虎跑水?！?劉栩說，“茶圣陸羽說，煮茶之水，山水為上，江水次之，井水為下。那么，一些品牌的山泉水之類，我認為是可以用作普通品鑒泡茶之用的?！?/p>

當然，對于老杭州來說，龍井茶配虎跑泉，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2022年夏，記者曾再訪杭州。當時在地鐵里還曾看到一位七十歲左右的老者，身上背著四五個大塑料水瓶，趕往虎跑接水。某種程度上說，這到虎跑接水本身，不僅是杭州一些市民的一種生活方式，更也是龍井品飲的一種習俗。

劉秋萍告訴記者：“中國地大物博，各個地區(qū)分布的茶種不同，諸如大葉種、中葉種、小葉種茶，各自所適合的制茶方式必然不同。中國山脈地勢不同，茶產(chǎn)地也就不同。在中華民族大家園中，各民族不同，文化習俗就有所差別。但這本身只能說明中國茶文化博大精深?！眲⑶锲嫉母赣H本身是一位老茶人，因此導致了她自小就愛喝茶?！澳菚r候，上海哪有那么多品種的茶？普通老百姓的消費水平也不高。哪有人天天喝龍井的？一般都是炒青、高沫買回家來泡茶飲用?！眲⑶锲嫉馈Ｋ^高沫，如今的“90后”“00后”都不怎么聽說過，甚至不太明白所指為何。當年的高沫，亦即高級茶葉的碎沫，也未必分得清是龍井還是毛峰所剩。茶葉店或者茶場按照比例配置一番，也就在一些煙紙店銷售了。老茶客清晨早起，許就是帶著自家的高沫，到老虎灶孵上一上午呢。后來，劉秋萍到云南插隊，云南的大葉茶泡的醇而濃的茶水，成為她勞動一天精疲力盡時最好的飲料?；叵肫甬斈甑母士啵瑒⑶锲贾毖裕骸耙率匙愣Y儀。老百姓的生活，包括茶事，也莫不如此。當改革開放以后，我們的生活好起來了，許多人富足起來了，才更講究茶文化的發(fā)掘，才能讓各個地方的茶文化得以更多的交流?！?/p>

“中國茶”申遺后，似乎有了后繼有人的跡象。當然，情況也不能完全樂觀。

在改革開放以前，上海市場高品質(zhì)茶葉，主推杭州的龍井。劉秋萍記得，上世紀90年代初她開出第一家秋萍茶宴館的時候，市面上還是這樣的情景。而自1997年開始，鐵觀音已經(jīng)引起了部分市民的極大興趣?！霸S多老百姓感覺鐵觀音的滋味更豐富一些。其實，在改革開放之前，交通不便，一般市民很少有機會接觸到鐵觀音這類烏龍茶。即使幾家名牌茶葉店有售，普通市民也不會去觸碰價格高昂的此類產(chǎn)品?！眲⑶锲颊f，“甚至，當年大多數(shù)人肚子里沒油水，消受不起狠刮油水的烏龍茶罷？”

在鐵觀音流行了一陣之后，上海茶葉市場暢銷的是“黑白兩道”——黑者，普洱茶；白者，白茶?！安枞~市場品種日漸豐富的進程，明顯就是老百姓生活改善的過程的寫照。老百姓認為生活需要更豐富多彩，品種多，總歸比品種少要好?！痹趧⑶锲伎磥?，“千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中國茶的多樣性顯著，但這樣的多樣性真正令更多人領略、品鑒，甚至發(fā)揚光大，還是近些年的事。

記者2021年春在杭州滿覺隴采訪到“90后”姑娘高敏，就能證明劉秋萍所言不虛。高敏是滿覺隴本地人，自己父親、祖父世代茶農(nóng)，舅舅家也是茶農(nóng)?？伤髮W畢業(yè)后去了杭州某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做大數(shù)據(jù)風控的工作。直到2020年，她回到家里，接手了家里龍井茶的銷售，漸漸做出了名堂。一年多來，記者看她到微信朋友圈，每天總是與茶有關。無論是用龍井茶原料制作紅茶品類九曲紅梅，還是用滿覺隴的桂花窨制，她可是忙得不亦樂乎。當然，學習傳統(tǒng)手工炒茶技藝，也是她日常的功課——按說，作為老板，她完全可以不去干這事。但為了弄通這一行，高敏日日堅持。同時，她還開發(fā)露營式茶話等活動。在2022年11月18日參加浙江省農(nóng)創(chuàng)客大培訓第三期結(jié)業(yè)典禮時，她獲得了優(yōu)秀學員稱號。如此看，“中國茶”申遺后，似乎有了后繼有人的跡象。

當然，情況也不能完全樂觀。近年，《新民周刊》記者曾前往四川蒙山采訪。“揚子江心水，蒙山頂上茶”，蒙山堪稱中國茶文化的重要發(fā)源地。山上于1986年設立的蒙山茶史博物館，是中國最早的茶及茶文化史博物館?？僧敃r采訪了有30余年手工炒茶經(jīng)驗的“甘露大師”周啟秀，卻得到了一句“后繼乏人”的喟嘆。包括此后在貴州湄潭等地的走訪，令人感覺——總體上說，西南地區(qū)的茶葉品類越來越被外界所知曉，市場銷售情況也越來越好，可能夠傳承技藝的茶人越來越少，甚至一些地方采茶季招募不到采茶工。原因總體上在于當?shù)亟?jīng)濟發(fā)展到相應階段，不少行當?shù)氖找娑唐趦?nèi)超過茶業(yè)，而茶人之辛苦付出令一些年輕人望而卻步。但從記者近年從浙江、福建等地采訪所獲信息來看，隨著地區(qū)經(jīng)濟的進一步增長，傳承茶業(yè)的年輕人或許會再次增多起來。

在劉秋萍看來，茶，起源于中國。如果在“中國茶”申遺之前，有別的國家的制茶之道先期申遺成功，就會變得特別遺憾。而“中國茶”以“打包”的方式率先申遺成功，就不會留下歷史性遺憾。

《新民周刊》記者曾在過往一些年于上海舉行的諸如旅交會等場合，見過日本的茶道推廣。其各種煎茶、抹茶技藝展示等等，本質(zhì)上也源于中國唐宋時期的制茶、煮茶之道，又有了本民族特點的變幻?？蓪τ趯ν馔茝V茶道的日本人來說，哪怕在中國推廣，他們也更多推介稱，這些是日本本民族的文化。在十多年前見聞這些茶道展示時，記者就曾聽日本方面有人表示，有機會的話，日本可以將茶道拿去申請世界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而當時日本方面提供給中國觀眾的小禮品——主要是一些炒青類散茶與抹茶粉?？瓷先ツú璺鄹帐剑⒉枧c中國浙江一帶的綠茶有類似之處。

2022年11月11日，第十屆南宋斗茶會在杭州南宋御街舉辦，有34家老字號及新生代茶企參與，現(xiàn)場展示茶葉、茶器、茶點、茶酒、花器、香道、茶空間等產(chǎn)品及茶道技藝。

相比起西方來，日本與中國在生活方式、飲食偏愛上有更多相似之處——同樣用筷子，同樣喝茶。在劉秋萍看來，日本的飲茶之道，在中國茶文化面前，依然還是學生。上世紀90年代初，劉秋萍的秋萍茶宴館就接待過不少日本游客。每每有人與之辯論茶道，劉秋萍都會一一說服。譬如日本人提及茶道，認為中國沒有“茶道”。劉秋萍答：“說到中日茶道，日本茶道是建立在中國茶道基礎之上的，看似繼承了禪宗一脈的思想，講究和、清、寂、靜，但各種規(guī)矩又有所變。中國茶呢？其實中國有一句話，‘道可道，非常道’，天人合一，讓人性在自然中流淌，使人回歸到恬淡和寧靜。在中國，茶是為人服務的，中國人品茶時瀟灑自如。在日本，人為茶服務，所以日本人活得內(nèi)斂和拘謹?！眲⑶锲歼€說：“中國茶道是源，日本茶道是流。”

在“中國茶”申遺成功以后，也引起了歐美亞非許多國家更多關注。本來，“中國茶”申遺，在2022年能完成“雙響炮”，除了“中國傳統(tǒng)制茶技藝及相關習俗”申遺以外，還有“普洱景邁山古茶林文化景觀”，準備原定于2022年夏天在俄羅斯舉行的第45屆世界遺產(chǎn)委員會會議上申請世界遺產(chǎn)?？梢驗槎頌鯖_突，情況生變。在2023年，該項目申遺將有望成功。屆時，中國茶文化將在世界進一步發(fā)揚光大。但劉秋萍提醒，中國茶在對外，特別是對西方推廣時，不妨適度“做減法”?！皻W洲一些國家，老百姓在家連開水都不燒的，你讓他們也體悟茶道？怎么體悟？其實，茶葉平時放冰箱里，到時候冰水泡泡也能吃。這也算最簡單的方式，但也能令人領略到這是中國茶，這樣我覺得也沒什么不可以?！眲⑶锲嫉?。而記者此前曾在貴州看到過一個專供出口歐洲的綠茶品種。當?shù)厝嘶静粫徺I此茶，認為滋味太單薄，沒有變化。當?shù)夭枞苏f：“可歐洲人主要在乎的是品質(zhì)的標準化、規(guī)模化，那么，就把這樣的綠茶出口出去，讓人家先對中國茶有個粗淺又可以接受的印象，這樣就挺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