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戲劇《李爾王》與中國傳統(tǒng)戲劇《三女圖》中三女兒的形象十分突出,都代表誠實善良、孝順忠誠的完美女性形象。通過歷史、文化和戲劇表現(xiàn)手法綜合比較三女兒形象的異同可以發(fā)現(xiàn)數(shù)字“三”在情節(jié)架構和中西方文化意義上的不同。西方以“三”為完美的數(shù)字,而中國語義中的“三”卻包含多重意蘊。對比中西方文化差異,從中西方戲劇“三女兒”形象中探析數(shù)字“三”的語義異同,有利于減少跨文化交際的差異。
一、莎士比亞戲劇中的三女兒形象
《李爾王》是莎士比亞著名的四大悲劇之一,故事來源于英國的一個古老傳說。講述了年事已高的國王李爾王令三位女兒用言語訴說對自己的愛,借此來分配其遺產(chǎn)。大女兒、二女兒口蜜腹劍,三女兒卻沉默寡言。于是李爾王將所有土地分給了大女兒、二女兒,將三女兒遠嫁法蘭西。但李爾王退位后,卻被大女兒和二女兒趕到荒郊野外,成為法蘭西皇后的三女兒科迪莉亞率軍救父卻被殺死,李爾王最終也傷心地死在她身旁。
《李爾王》中塑造的三女兒科迪莉亞形象的完美無瑕。她的完美形象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點。
首先,科迪莉亞具有孝順忠誠的美德?!拔沂莻€笨拙的人,不會把我的心涌上我的嘴里;我愛您只是按照我的名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睆目频侠騺喌呐_詞中可見,她或許笨拙,不善言辭,但她心懷感恩、孝順懂事并且忠誠善良。她不會為了財產(chǎn)、地位、名譽去說假話,違背自己的良心。
其次,科迪莉亞有著勇敢無畏的美德。在二位姐姐冷酷無情的驅逐下,李爾王陷入瘋癲之際,她為了救可憐的父親,請求法蘭西國王允許她帶兵去尋找自己落魄的父親?!芭梢话賯€兵士到繁茂的田野里各處搜尋,把他領來見我?!l要是能夠醫(yī)治他,我愿意把我身外的富貴一起送給他……親愛的父親啊,我這次掀動干戈,完全是為了你的緣故……”從科迪莉亞的臺詞中可以看到她是一個內心純善、孝順溫柔、堅忍不屈的女性。
最后,她展現(xiàn)了不屈不撓、敢于同命運斗爭的精神。她戰(zhàn)敗被俘虜,面對敵人的壓迫摧殘,她表現(xiàn)得坦然無畏?!按嫘牧忌频姆炊玫綈簣螅@樣的前例是很多的。我這是為了你,被迫害的國王,才感到悲傷;否則盡管欺人的命運向我橫眉怒目,我也不會害怕受她的欺凌……”
正如魯迅所說,“悲劇將人生的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频侠騺啅某鰣鲋谅淠唬⒉欢?,但其不畏命運的精神、純善孝順的形象在這部戲劇中大放異彩,成為最出色亦最完美的女性形象。也正是這樣一位象征著真善美的完美形象的死亡才令《李爾王》成為享譽世界的悲劇。
二、中國戲曲中的三女兒形象
在中國戲曲中也有一個完美的三女兒形象?!度畧D》是中國傳統(tǒng)戲曲中的瑰寶,廣受中國人民的喜愛。故事來源于一個民間故事,講述的是有一老財主生有三個女兒,大女兒、二女兒皆嫁有錢人家,唯三女兒嫁一窮書生。三女兒因家境貧寒在拜壽中備受母親和姐姐的冷眼與嫌棄,后來三女婿發(fā)奮讀書,苦盡甘來高中狀元,以德報怨幫助落難的父母。由于地域不同,版本也略有差異,分別有呂劇、曲劇、黃梅戲、采茶戲等。劇名也各有不同,如《三女圖》《三女拜壽》《蕎麥記》等。
花萍女在戲曲中有三重身份:女兒、妻子、母親。而花萍女的完美形象就體現(xiàn)在她三重角色都做到至善至美。
首先,花萍女在初登場就體現(xiàn)了她為妻之賢?;ㄆ寂醯菆鍪菫槟赣H賀壽之事為難,母親嫌貧愛富不是一天兩天,丈夫人窮志不短,不愿再上門賀壽,但花萍女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尊聲官人聽分明,你若不愿與我歸家去,為妻體諒你的心,我若不去把壽拜,豈不是目無長輩違天倫?!胰舨蝗グ褖郯?,外面流言亂紛紛,不說母親勢利眼,反怪花萍忘了養(yǎng)育恩……
從這段唱詞中可見花萍正是當時封建禮教下恪守孝順忠良美德的完美妻子。她對父母不忘養(yǎng)育之恩,認定自己要遵循孝順父母的天倫,但對于丈夫的怨懟她同樣有一顆包容忍耐之心。中國古代的女性出嫁從夫,本該對丈夫言聽計從,但她在體諒丈夫的同時,能夠理性地為丈夫厘清不去拜壽的害處,這也體現(xiàn)出其明事理、懂世故,是個極其聰慧的女子。
其次,拜壽送賀禮這一出戲中體現(xiàn)了花萍為女至孝?;ㄆ技揖池毟F,拿不出錢銀買禮物,但聰明能干的她研磨蕎麥粉做成蕎麥餅,把蕎麥餅作為禮物拿去賀壽。蕎麥餅對窮人家來說是珍寶,更何況這餅中包含的是女兒的一片赤誠之心,娘親卻嫌貧愛富、冷酷無情,將蕎麥餅隨意丟棄。而花萍卻道“羞了兒罵了兒事還算小”,可見其對母親的包容忍讓,體現(xiàn)了作為子女的孝順寬容。
再次,花萍女與母親徹底決裂則體現(xiàn)了她作為母親的剛強。
大外甥哭一聲叫人去抱,二外甥一聲哭賞他餅糕,我拾寶兒腹中餓席前吵鬧,賞一碗餿豆腐沒肉的骨頭……
母親對待外甥的偏心、對他們母子二人的冷酷讓花萍徹底死了心,種種遭遇讓花萍再不能做一個愚孝之人,她不得不多次痛斥母親“狠心娘”,了斷了自己心中的母女情。在這一過程中,她對兒子的百般呵護也正體現(xiàn)了其為母則剛的堅韌性格。
最終,花萍女展現(xiàn)了自身崇高的獨立人格。花萍女在展現(xiàn)女兒、妻子、母親三重身份的基礎上,展現(xiàn)了崇高的獨立人格?;氐礁G洞面對丈夫的逼問時兒子不得不實話實說,丈夫頓時火冒三丈,甚至遷怒于她,認為錯在她執(zhí)意要去拜壽。面對丈夫的滿腔怒火,她悉心勸慰:“這件事不怪你發(fā)怒生氣,怪只怪我娘家愛富嫌貧。不管我娘家有千擔良米,當不得我官人夫滿腹詩文。夫妻們受貧窮寒窯安身,從今后縱然餓死不上娘家門!”這一番話不但寬慰了丈夫心,更表現(xiàn)出她貧賤不移的志氣,令人感動。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由此可見,無論為妻、為女、為母,花萍都是當時時代背景下一個完美的形象。從她的身上能看見封建禮教社會中一個可被世人推為模范的婦女形象:孝心可鑒、相夫教子、賢良淑德、溫良恭順、蕙質蘭心、至善至美。
三、中外文學作品中“女兒”形象的差異
無論是西方的科迪莉亞還是中國的花萍女,都展現(xiàn)出符合當時社會期待的完美女性形象,而身為三女兒這一共同點,令人難以忽視。古今中外文學史上三女兒的形象還不止于此,如《紅鬃烈馬》里的王三姐,《灰姑娘》里的辛德瑞拉,三女兒仿佛一直是一個美好的正面形象。三女兒究竟有何魅力?
從戲劇角度分析,三女兒的設計有利于激發(fā)故事矛盾,推動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作者在戲劇結構的安排上,必有“正反”雙方的人物塑造。其中三女兒代表了真善美的正面形象,而大女兒、二女兒就成了罪惡無情的反面角色。
《李爾王》中大女兒、二女兒口蜜腹劍,心腸歹毒,在得到父親的饋贈后果斷變臉,成了驅逐父親的劊子手,而被父親驅逐的三女兒卻成了這位老父親的唯一救命稻草。但她們的結局是姐妹二人也因為爭風吃醋而同室操戈,最終自殺了。劇中并沒有正面為她們作結,而是假借大臣肯特之口:“不,一切都是凄慘的、黑暗的、陰郁的:您的兩個大女兒已經(jīng)在絕望中自殺了。”大女兒、二女兒登場的光鮮亮麗與其死亡的結局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警醒世人邪不勝正,暗含正義必將戰(zhàn)勝
邪惡的道理。
《三女圖》中的大女兒、二女兒的人物塑造與《李爾王》有異曲同工之妙。大女兒、二女兒初登場都光鮮亮麗,她們送厚禮為母親做壽,但實際上都暗含私心——送賀禮是為了父母能加倍重賞。她們對三妹的態(tài)度同樣是輕慢瞧不起的,她們都是自私自利、唯利是圖的。在為母賀壽結束后,員外家突逢大火,家境落魄,大女兒、二女兒也再沒有拜壽時的孝心了,對二老再不接待。其最終結局也是假借母親之口道出:“你大姐夫蕩盡田產(chǎn)受貧窮,你二姐死了丈夫嫁了人……”大姐、二姐的落魄與前期的光鮮也形成鮮明的對比。
這兩個故事在情節(jié)設計上是極其相似的,但中西方戲劇在結局上又略有不同?!独顮柾酢返慕Y局是完美形象的科迪莉亞死亡,李爾王心碎而死,這樣的結局成就了莎士比亞四大悲劇之一;而《三女圖》卻是中國人喜聞樂見的大團圓結局,三女兒在母親十月懷胎辛苦的勸說下動了惻隱之心,原諒了母親,重歸于好。
然而,正反只要有對立雙方即可成立。至于需要涉及“第三人”的深層次原因則需要探究數(shù)字“三”在中西方文化中的異同。
四、數(shù)字“三”在中西方文化中的異同
數(shù)字“三”在中國的文化內涵可以追溯至中國哲學的源頭——《周易》?!吨芤住分袛?shù)字“三”就是卦爻三畫,上、中、下三畫分別代表著天、地、人,這便是“三”最初的含義。許慎在《說文解字》中將“三”解釋為“天地人之道也”,即指“三”每一橫分別代表天、地、人,其中上為天、下為地、中為人。《史記·律書》中指出:“數(shù)始于一,終于十,成于三?!彼抉R遷認為數(shù)字由一開始,到十結束,而“三”是一個質變的臨界點。由此可見,“三”在中國文化中是天地人,是萬物衍生,是神性、尊貴和吉祥的象征,它以有限寓無限,最終在漫長時間的延續(xù)中演變成中國人行動原則的一個定數(shù)。
而在西方文化中,數(shù)字“three”被認為是一個幸運數(shù)字,“Number three is always fortunate”。古希臘哲學家畢達哥拉斯把“三”稱為完美數(shù)字,它代表著“開始、中期和終結”,它具備神性。在古希臘神話中有十二位主神,其中以“三兄弟”為主,即天帝宙斯、冥王哈迪斯、海神波塞冬,他們主管的便是天、地、海,而西方文化認為世界就是由天空、大地、海洋三者組成的;北歐神話中還有命運三女神,分別是兀爾德(Urd)、貝露丹迪(Verdandi)、詩蔻迪(Skuld),分別掌管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她們將生命分派給人們,指定眾生的運數(shù)。由此可見,數(shù)字“三”在西方文化象征著幸運、完美、神性,它同樣代表世界的起源,它代表著過去、現(xiàn)在、未來。
綜上所述,不同的文化對數(shù)字“三”有不同的理解,但其中的共性是不可忽視的。當今時代各國文化相互激蕩,應在交流互鑒的過程中大力發(fā)揚共性,追求認同感,增強彼此的理解。通過對數(shù)字“三”的中西方語言文化對比,可以了解中西方不同的數(shù)字文化,從文化差異的角度來把握語言和文化中的聯(lián)系,只有如此才能更好地促進跨文化交際的順利進行。
(江西師范大學)
作者簡介:劉琦(1994—),女,江西南昌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領域跨文化交際及中西方文化差異等。